姬冰原道:“朕让人在半山凉亭那儿烤肉,等会我们过去就能用了。”
云祯这下是真觉得腹中饥饿了,他早晨就没吃多少,听到有烤肉,立刻扬起嘴角欢呼:“太好了!”
果然半山凉亭那儿丁岱带着御膳房的人在那里伺候着,架起了果木架子在烤肉,迷人的烤肉香味早就迎风越发浓郁,凉亭中央石桌子上装着琳琅各色的果子、点心,还有一水晶坛子用冰浸着他眼馋了许久的葡萄酿的好酒。
姬冰原驾马过去,早有人迎上来服侍他们下马,将马牵走,又有人端了水来给他们擦脸洗手后坐了下来,丁岱伺候着将烤好还在滋滋作响的一盘牛肉过来端上来给他们,云祯飞快塞到嘴里,满脸笑容:“丁公公手艺真好!烤得太好吃了!”
丁岱笑眯眯:“烤鱼也快好了,侯爷要加点辣不?”
云祯道:“要的要的!”他眼巴巴看向葡萄酒浸在水晶坛子里,里头还浮着透明的浮冰,姬冰原早知道他想什么,果然命人倒了来给他:“不可喝多了。”
云祯早口渴了,满意地端了酒杯一饮而尽,砸了咂嘴酸酸甜甜果然爽口,身上那点燥意全被清凉抚平。他捡了几块浸在冰里清甜爽口的雪梨、藕片尝了尝,迫不及待又一连吃了几块肉,看丁岱端了烤鱼上来,却见姬冰原拿了筷子,将鱼肚子上的肉夹了放到他碗里:“慢些吃。”
鱼肚子塞了香茅草烤的,奇香扑鼻,云祯吃得心满意足,两眼弯弯只对着姬冰原笑:“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啊,皇上平日这么忙,难得来跑马一次吧?一会儿是不是还要见使团?”
姬冰原道:“不用,一会儿我们去游湖,荷花正盛,傍晚去最宜人不过,正可划船,活动活动消消食去。”
云祯好奇道:“自己划?”
姬冰原道:“自己划,营造司那边新制的小艇,一人划双桨,很是省力,我们可在御河里头划上一圈。”
云祯起了好奇心,恨不得立时就去亲眼看看,但又舍不得眼前美食,便又开始急吼吼地吃,姬冰原叹息:“慢点,那船好好在那儿又不会飞走,还是这说风就是雨的急性子。”
云祯嘿嘿笑着:“嗳,难得和皇上消闲,可真太稀罕啦,您这日理万机的。”
姬冰原道:“我少年时也好玩,记得有次和人赌斗,徒手攀古塔,看谁先拿到顶珠,后来被父皇母后知道了,把我狠狠训斥了一通,禁足了半年。”
云祯张大了嘴:“那你赢了吗?”
姬冰原看少年惊讶的脸,忍不住笑了,别人知道这事,都说他储君行险着实不当,父皇母后更是将伺候他的贴身内侍打了一顿赶了出去,从此以后跟着他的内侍一看到他略有些出格的事,直接跪下磕头以死相阻,他不得不成为了一个稳重端肃的合格储君。
只有这孩子问他,赢了吗?
姬冰原道:“朕赌斗就未输过。”
云祯拍掌:“皇上果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姬冰原递了颗李子给他:“吃点酸的吧,我看你的嘴甜的没边了。”
云祯嘻嘻笑着,遥想了下皇上徒手攀塔的少年英姿,不由微微有些神往:“若是那时候我也在就好啦,一定和皇上特别投缘。”
姬冰原轻描淡写道:“不就是玩吗,谁还不会呢。”
果然到了傍晚,姬冰原带着云祯去御河里划船,两人各划一艇,痛痛快快划了一圈,尽兴而返。云祯摘了满船的莲蓬回来,青松拿了个圆肚宽口的白瓷罐替他插好,直到入睡时,屋里都还弥漫着莲蓬的清香。
作者有话要说:皇舅舅:那些都是朕玩剩下的!
新年努力发糖中。
第56章 不战
第二日, 云祯仍是去了南书房绞尽脑汁完善他的策论。
姬冰原处理朝政后,下午便带着云祯在南书房里,以山河地理图为棋盘, 将昔日平定北原的好几场大战都模仿着演了一次,其中一次正是定襄长公主大获全胜的战役柳城之战, 这是一场值得大书特书的攻城战,说起来都是定襄长公主和当时的太子姬冰原奠定荣耀的一战。
姬冰原让云祯代表定襄长公主这方攻城, 他代表伪朝守城, 让云祯来攻。
云祯试着攻了几次, 没想到姬冰原却将城给牢牢守住了。
这让云祯好胜心大起,绞尽脑汁, 出尽百宝去攻,却不料被姬冰原从江边派着一支队伍从后包抄,将他的队伍火攻给全歼了。
他大喊:“怎的还可以这样?!”
姬冰原道:“事实就是这样,柳城一战,我们攻下后,第二日便在河关查获了理宁城过来救援的队伍, 他们带了大量的硝石火箭,当时正是冬日,你母亲带的那支队伍正是在山谷中驻防, 火攻的确是攻击力最大的策略,只差一天而已, 你母亲必败无疑。”
“事后我们人人都说是上天庇佑。”
“但无人知道我们为了快攻下来, 付出了多少代价,前锋营那一仗全数战死,中军营只余一半,我是那一仗腿上中的箭, 你母亲那次以后身体也落下了病根。”
云祯惊呆了,看向那静默着的山河城郭,姬冰原淡淡道:“朕那时候就想,等以后能过上太平日子,朕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打仗了。”
“朕真的打够了。”
外边丁岱过来悄声道有内阁大臣求见,姬冰原转头道:“去文心殿,朕这就过去。”
他按了按云祯的肩膀:“你自己玩,朕过去议事。”
云祯连忙弯腰行礼送他,姬冰原走了出去。
云祯手里捏着象征士兵的棋子,看向那山谷,所以那一次如果一不小心,母亲在谷里出了事,就没了今天的自己吧?
母亲身体不好,早早就没了,想来也是当初战争时落下太多的伤痛。
战争不仅仅意味着荣耀和功勋,背后其实是无数的牺牲和伤痛。
他正出神,章琰走了进来,看到他笑道:“一直说皇上在南书房,又谁都没召,我就猜是侯爷在。”他看了眼山川木盘里,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在和皇上推演吗?柳城之战?”
云祯道:“是啊,我攻皇上守,他从江边偷了支队伍来火攻把我给全军覆没了。”
章琰笑了:“皇上也太欺负人了。”
云祯道:“皇上说当时的确只差一天,敌军的援军就到了。”
章琰道:“没错,但我们也有防守,未必就一把火就能把我们全歼了,是你太轻敌了。”
云祯道:“也还是很险。”
章琰道:“哪一场不险呢?每一场战斗都很险,正因这种行走在刀锋上的刺激,取胜以后得来的胜利才分外甜美。”
云祯看了他一眼,章琰笑道:“侯爷不习惯?”
云祯道:“你和皇上不一样,你渴望胜利,他期待和平。”
章琰点了点头悄悄道:“皇上从前少年领军,储君之时学的都是仁术,心很软,打完仗会悄悄落泪,都是你母亲安慰他。后来打了几次仗,才开始强势狠心起来,毕竟不狠,死的就是自己啊。”
云祯张大了嘴巴:“不会吧!”太难以想象了!现在姬冰原这样又硬又强势的,大臣们惧怕他得很,原来之前杀敌也是会哭的吗?
章琰嘿嘿了声:“可别说出去。”
云祯想到刚才皇上沉默苦涩的话,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问章琰:“章先生,和北楔这边的战,能避免开战吗?”难得这天下太平,就不能不打吗?
章琰奇道:“谁说要开战?北楔如今是年仅六岁的幼主元钊,胡太后与长广王辅政,他们自顾不暇,哪有闲暇来招惹我们。”
云祯吓了一跳:“那之前不是说北边不稳吗?”
章琰又看了眼他:“之前是不大稳,老王去世,胡太后得了长广王支持,扶了幼主继位,但至少最近几年是不忙的。”他笑了声:“是你和皇上说,说我说的北边不稳吗?我想了许久我什么时候同侯爷说过。”
云祯没想到皇上还会去问章琰,连忙嘿嘿一笑而过,又追问:“那万一幼主什么出点什么事呢?”
章琰道:“权柄在胡太后和长广王手里,他们自然会扶起另外一个,且又换幼主的话,局势越发不稳,怎会来找我们麻烦?”
云祯茫然了,那到底是为什么北楔要大举侵略大雍呢?他回忆着,记得第二世的时候,北楔的主将正是长广王之子,仍然也还是小皇帝当朝啊,只是胡太后还在不在?一个女子,没听人说过……
章琰看他的神情微微一笑:“为什么你就一定要认为他们会来打我们呢?目前看来两国关系还不错。”
云祯想了一会儿道:“若是幼主渐渐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或者胡太后和长广王之间有了矛盾……”
章琰道:“那他们应该要先解决国内的矛盾。”
云祯忽然灵光一闪:“如果他们已经解决了呢?说不准长广王把胡太后杀了,自己控制了幼主……”
章琰没有笑他,也一本正经道:“若是这样,自然也是有法子的,一是和亲,宗室里择一宗室女,封为公主嫁给幼主;二是行间,派间者过去,摸清楚政局,适当时候干预、刺杀关键人物;三是威慑,就是我们要想法子让对方看到我们足够强,让他们不敢招惹。三者可以同时进行。”
云祯轻轻啊了一声:“那个小皇帝才六岁,就和亲?”
章琰道:“事实上,去年胡太后就派了使者过来替元钊求亲了。”
他看了眼云祯满脸不赞同的神色笑了:“皇上没同意。”
云祯怔怔,章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得出就想,想不出就放一放,天下形势,随时变化,我们随势而为就行。皇上不过是考考你,你真不要太担心了。”
可是北楔族最后真的开战了啊。云祯张了张嘴,没说话。
晚膳前,云祯问了姬冰原。
“和亲?是有这事,朕没准。”姬冰原道:“和亲公主,人选太重要,非大智大勇,忠义双全的女子,送过去也只是白白送死罢了,又是幼主,一旦北方政局有变,和亲公主就是第一个祭品,实不必如此牺牲。”
他垂眸看了他一眼,眼里带了笑:“你很用心,只是天下像你母亲这般的女子,实在是少,宗室之中,几乎不可能找到。”
云祯问:“那如若对方政局有变。”
姬冰原说了和章琰一模一样的话:“随势而为,尽力即可。”
云祯睁大了眼睛,姬冰原笑了:“从前我们打仗那会儿,朝不保夕,每一场战斗都抱着必死的决心,防患于未然是对的,但有些事情非人力所为,只能是尽力即可。”
云祯有些失落:“臣知道了。”
姬冰原却意味深长说了句:“不过,站得越高,看得越清楚。”
第57章 话别
后日就要出发去泰山祭天了, 晚上青松忙着收拾东西,云祯虽然一贯不管这些小事,但也还是问青松:“我让府里把我常用随身的东西送来?”
青松道:“嗳唷哪里还用爷操这个心!奴婢早就让人去问过罗长史, 把您惯用的收拾了些,其余大部分宫里都有, 皇上还专程交代了内务所这边备办好,您只管放心吧。”
云祯道:“哦, 对了那我府里可有什么消息吗?”
青松道:“没什么消息, 就定国公府上有管家来问过您什么时候回府, 大概是朱五公子想见见您吧,不过也说了没什么大事儿, 等您回府再说。”
云祯想了下道:“左右宫里也没什么事儿,明儿我先回府看看,也交代几句。”
青松笑道:“罗长史在,您担心什么呢。”
云祯不说话,他其实是想去看看朱绛,皇上这几日的态度, 他影影绰绰看出他的意思了,他应该不会放他去戍边,但是他不明面驳回, 只是这么曲里拐弯地给他讲道理,给他铺垫,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心里是有触动的。
皇上待自己好,自己自然也不能不识好歹了,祭天一去来回十几天,也不知道朱绛什么时候走, 说不准回来朱绛都走了,自己却是还有些事情要交代朱绛。
他打定了主意,第二日果然早膳就和皇上禀报了,要回府看看交代些事情。
丁岱在一旁几乎屏住了呼吸。
姬冰原倒是波澜不兴:“去吧,来回一次也不少些时间,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兵部任职的奏请还在案上压着没批呢,丁岱虽说算得上会看脸色了,但还是欠些老成。
云祯兴兴头头用了早膳,恭送姬冰原去上朝,自己便回了昭信侯府。
长史罗采青过来和他汇报了一番,果然诸事妥当,云祯放了心,转头却去找了老兰头来。
老兰头将镖局最近的一些事汇报了,又低声道:“侯爷,最近我们在淮南那边的行事,有几次我觉得不干净,但似乎有人在替我们抹平首尾,我开始以为是巧合,后来我故意留了些把柄,果然后来回去看又被人收拾了。”
云祯一怔,看向老兰头:“是谁盯上我们了吗?”
老兰头苦笑了下:“我猜是龙骧营的人,行事手法像,想了下也对,侯爷您又是卖宝石又是开镖局的,你天天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若是龙骧营没觉察那才是失职了。”
云祯耳根微微一热,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原来皇上看的清清楚楚,却也不说,只由着他胡闹,他低声道:“应该是皇舅舅知道了,怕我们做事不干净,便让高大人他们替我打点干净,本来也不是什么欺君罔上的事,罢了。”
老兰头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开始还担心皇上疑你,毕竟这可是私蓄兵马,私藏武器,吓得我好些日子没睡安稳,后来想了下不对,既然都能替咱们抹了,又没怎么掩饰龙骧营那些武器和行事手法,想来并不怕咱们知道,如今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云祯微微一笑:“老兰头您别怕,皇上若是想猜忌我,什么法子没有,何必费心找这么多理由——他也不是那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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