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风的身体和长相承载着何熙远诸多旖旎甜蜜的幻想。他的Omega孩子长大后会有纤长的睫毛,深邃而多情的眼睛;年少时身体就修长而健壮,肩宽腿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比许多Alpha还要高,让追求者望而却步。
当他发现裤子上的血迹时心都要碎了,眼前发黑,他的胚胎怎么了呢?但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医生说他太疲惫了,需要休息。
仅仅是疲惫和思索,也会影响它吗?它会感知到吗?
仿佛胚胎在他的身体中越久,他的感知便越明显,也越难割舍。
胚胎像是生命中的一盏明灯,在无序无道德的社会,为他呈现一种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陆成风的那份协议写明完全放弃孩子的监护权,这项权利完全属于何熙远。
他的孩子应该能快乐自由,没有人能在人格上打压他。从幼年期便多尝试探寻世界,在成年后平稳起飞,去追寻人生。他像一颗健康的种子,在阳光和雨露的浸润下生长。
那是何熙远所没有的人生,甚至也是陆成风也不完全拥有的人生。
十岁那年,母亲的决定已明确地让陆成风知道,世上的感情和身体的标记都没有持久永恒性。
但他大约依然追求这种不存在的永恒性,像是去完成一件陆骞没有达成的事。没想到何熙远更不通情理,结婚都不愿意,孩子也不要,连同陆成风也可以顺手不要。
何熙远看着食物,想到陆成风曾经带他去过的餐厅,他在陆成风身边他的食欲和性欲都得到完全的满足。甚至意外之喜地有一个静谧且美的花园,以及一只脸蛋和眼睛大而圆的猫咪。
陆成风的陪伴比他曾翻过的自救手册和服用的抗抑郁药物都有效。陪伴和爱慕是一味相对有效的药,与喜欢的人在一起虽然时常惶恐,喜悦和兴奋也溢于言表。
何熙远庆幸他们重逢时自己已经能看透人事,若是早几年,自己想必会感动流泪着说“我愿意”,待发现彼此信息素契合度后,便更加确信陆成风是此生注定的伴侣。
外人与命运共同为他撰写的剧本应是如此容易排演,而他连台词都不愿意念。
他也无法猜测在那样的剧本里,自己和陆成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是喜剧还是悲剧。
稍微醒悟,他便意识到自己要的或许比陆成风给他的还要多。他为了自己和孩子,可以不惜放弃陆成风。
陆成风或许此生都未受到过如此大的挫折,他其实并未做错什么,只是因为何熙远做了最坏的打算。
因为他的决定,陆成风如今只能在夜晚回到自己单独的房间,孩子出生后呢?没有监护权,连夜里来住一宿客房的理由也失去了。
何熙远坐在暮霭里,宽敞的房间和丰盛的食物,每一口都在滋养自己的躯体与胚胎。鱼肉无刺,生熟度刚好,佐料丰富,即使在肉质最厚处味道也不寡淡。
他吃了一半,忽然感到苦涩。
他们分明有最深地羁绊,即使没有标记,结束关系也几乎要刻骨剔肉。撕下一大片血淋淋的过往和彼此的岁月,误会和真心都既往不咎。
他拿起餐巾擦嘴唇,感到无比难过,食物无法下咽。
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广阔的山景和山下城市的光中亮起的灯光。
他走出房间,Beta佣人在擦拭厨房的柜台。她看到何熙远连忙问:“您需要什么吗?”
何熙远依然红着眼里说:“我的手机没电关机了,开启需要一段时间,能帮我打个电话给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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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成风坐在车内,空气中何熙远的信息素已经散了,皮革坐垫也没有他留下的体温。
车里没有放音乐,但司机仿佛知道该往哪里开,且此刻不宜说话。
接到佣人的电话,对方语焉不详地说让他回来,他心中一跳,抓紧了手机,低声吼着问了一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他对司机扬起一只手,示意停车。
司机向后视镜看了一眼,谨慎地减速。
佣人温和地对他说:“您别惊慌,没有什么事,太太让我把房间收拾好,让您回来住。”
陆成风缓了一会儿才找回力气,说了声:“好,我这就回去。”
进门时,陆成风看到何熙远卧室的门是关的。佣人告诉他何熙远刚用完晚餐,已经休息了。
而后要为他准备晚餐,陆成风吩咐道:“弄简单点就行,不要吵到他。”
于是佣人给他下了一碗面,汤汁浸卤牛肉片,加了煎蛋和青菜。很简单的食物,陆成风却感到十分丰盛。
他将衬衫解开一粒扣子,袖口卷到手肘处,边吃边回头看何熙远卧室的门。
那扇门很厚实,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也见不到屋内的灯光。
一直到晚餐结束,他进了浴室匆匆冲了个澡,换下白日的衣服。何熙远的卧室依然没有动静。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伸出手摸了摸那扇门,然后转身回自己的房间。虽然比何熙远的主卧略小,但他意外地觉得非常舒适。
管家已经收拾干净浴室和餐厅,回房休息了。
即使她不打那个电话,陆成风也安排了保镖在楼下的咖啡馆等待,随时待命。他只是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能回来,
他半掩着自己的房门,坐在桌前打开电脑看文件和书。大多都是Omega终止妊娠后的护理注意事项。
在几天的时间里,当何熙远不愿见他或接他的电话,而他也睡不着时,陆成风便会夜里起来翻孕期的书。一行一行认真地看,做标记和存书签,仿佛这样才让自己离Omega更近一点。
他看过产科手术的录像,血淋淋的切口,血淋淋的孩子。他也看过终止妊娠手术的图册,文字无法描述那种惨烈。
他在夜晚辗转反侧,几乎要落泪,不知如何能让何熙远少受点罪。他无法想象他的孩子,何熙远身体里的胚胎,最终成为一坨夹着血肉的组织。
书看了一半,他想起之前联系过的医院产科医生,又把对方的简历调出来,看到一串医学博士和从业年限,才觉得心里稍微缓和一点。
他不知道过去的六周何熙远是怎么过的。想起医院和机场里等候厅里长而窄、一眼望去无尽头的连廊。连一个药房的收纳都比他早知道何熙远怀孕的可能,他却一点感知都没有。
何熙远藏得太严实了,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便几乎没有机会知道。
陆成风觉得呼吸不畅,胸口发痛。他的Omega应该住在温暖宽敞的庄园里,有佣人轮流照顾。他可以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吃饭,或抱着猫看书,饭后看猫在草地上打滚。
最终自己却让他承受了这么多痛苦。
“嗒——”的一声,隔壁卧室的门开了,地面上有一束暖色的灯光和晃动的人影,那影子的主人似乎看到了他未关的房门和透出的光线,站在门口顿住了数秒。
陆成风看着那个影子,屏住呼吸,像是怕惊吓了夜里误入花园里的猫。
然后缓缓的,影子覆盖了卧室门口的光,他听到了两声敲门声。
何熙远向来敲门只敲两声,一声太过随意唐突,三声太过吵闹,两声刚刚好。他从前在北都的住所敲他的房门,也是两声。
陆成风起身,因动作太用力差点被椅子绊倒。他走到门口,看到何熙远的睡衣外罩着一件绒袍,布料柔软,遮住了身体的曲线。
他站在灯光里,光圈勾勒的暖色的发梢,脚上踩着一双防滑拖鞋,整个人懒洋洋暖融融,像一颗温热的棉花糖。
陆成风抓起他的一只手,不敢用力,只想试试他的体温。开口问:“饿了吗,还是睡不着。”
何熙远往他怀里走了一步,说:“想和你聊聊。”
陆成风:“……好。”
他大概能看得出何熙远晚饭后眼睛红红地回了房间,精神和身体状况依然不太好。
Alpha信息素和体温没有马上让何熙远止住低沉的情绪,只是让他的身体不发抖而已,他的眼睛灯光下有水光,像是随时都流泪。
何喵远:门开着不一定进来,但如果门只有一条缝隙就一定会悄咪咪溜进来,蹭蹭蹭。
第64章 萤火
陆成风见不得他哭,但没有让他不哭,只是抱着他释放安抚的信息素,摸他的头。
他的Omega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他的Omega不该独自承受这么多痛苦。
沙发很宽,他们靠在一起只坐了很小的一角。陆成风知道何熙远怀孕后,第一次隔着薄且柔软的衣物触摸到他的身体。
他似乎瘦了一些,腹部既看不出也感受不到胚胎。凑近才能感知到Omega信息素,像颗圆滚滚的大橙子,比柑橘多了一丝甜味。
他身上的力气也流逝了许多,已经没有几周前对严迅拔刀时的决绝。
何熙远在陆成风怀里沉默了十多秒,似乎在想怎么开口。
然后,他低头从绒毛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一片塑料和锡纸的药丸,放在手心里,吞咽了一下,说:“我还没有有吃医生开的药。”
陆成风抱着他看着药片,似乎不知他在说什么。
何熙远继续说:“中午的出血是自发性的,我不太清楚原因,但医生说没有关系,我只是太焦虑疲惫了而已。现在已经好多了,出血也停了。”
陆成风:“你……”
何熙远:“我的胚胎还在。”
过了半晌他说:“哎你别哭啊。”
陆成风睫毛有些湿润,这是何熙远见过他最失控的神情,发情期都没有看到陆成风这么无措,抱着他的胳膊都在发抖。
陆成风抱紧他的身体,避开了他的目光,说:“你……如果不想要,那就不要了。怀孕和生产都会经历很多痛苦,也有并发症和生命危险。你还有时间,我也还爱你。”
何熙远听着陆成风的声音,趴在他肩膀上靠了一会,Alpha有力的手臂抱着他,咚咚的心跳声比平常快。
待他们都平静一些之后,陆成风将他圈在怀里,手掌轻拍他的背,吻他的脸颊和嘴唇。
何熙远小声问了一句:“如果没有信息素匹配,我们还会在一起吗?你还会……喜欢我吗?”
他连爱字都没有用,仅是喜欢而已。
陆成风低声说:“我没有办法不喜欢你。”
何熙远轻微点了一下头,似乎是确认自己听到了。
他靠着陆成风坐了一会,而后轻轻抱了抱便放开手。走到床边,把枕头摆好,挑了一侧便背对着陆成风躺下,那样子是准备睡了。
陆成风关上灯后躺在何熙远旁,看着他背部的轮廓。
他很久没有躺在一起了,何熙远的头发比上次他们同床时长了,发梢落在枕头上。温暖的体温让被子里柑橘味的信息素更明显了一些,在黑夜里能听到很轻的呼吸。
想念何熙远的时候,陆成风会切开新鲜的西柚和甜橙,摆在盘子里,但果实的味道终究和他不一样。冷藏过的橙接触空气,水珠凝聚在外皮上,让他想到何熙远贴着他的躯体时皮肤上的细密的水泽。
为了防止惊醒何熙远,他侧过身,轻轻地将一只手搭在被子外的腰部。
手触到被子时何熙远动了动,陆成风依依不舍地将手收回来。
收了一半,何熙远转过身开始往他怀里钻,手掌顺势揉了一下他的胸肌,嘟囔一声抱住他的身体,靠着胸口睡去。
陆成风不动了,呼吸都放得很轻,低下头吻了吻何熙远的发梢,他的体温和气味是他生命的仲夏夜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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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港多停留的时日,陆成风陪何熙远去做了两次产检。
他看到超声图像上占了生殖腔三分之一的圆形孕囊时并未流露过多情绪,只回头看着何熙远。
Omega的眼睛睁得很大,凑近了看图像上并不十分清晰的白色圆点。
陆成风在回去的车上搂着他吻了很久。
那份产检报告和一叠比与数月前的租房合同条款详细厚实得多的协议一起,被何熙远放在自己的行李箱和电子邮箱里。
而此刻,正在休年假的某律所合伙人披着睡袍坐在风景优美的南欧乡村,对着电脑里的文档和远程会议上管家、克莱拉以及依然在律所办公室的下属克制地微笑,内心十分绝望。
陆成风都有Omega伴侣了,他居然不知道。
陆成风的Omega伴侣都怀孕了,他居然也不知道。
大律师想这位年轻继承人表面斯文实则路子很野,上手就搞,一点都没有陆骞当年的深情作风,私下腹诽了一番。
而且那个协议书写的是啥玩意儿,还有陆成风让管家转达的疑问:如果在条款里限制自己未来结婚对象,看起来是不是更有力?
律师捂住了脸,谈生意寸步不让,签个抚养协议却要把自己和家底都卖了。
但陆成风已经顾不上他律师的感受了,一切细节由管家解释。
他和何熙远在风港过新年夜,酒店顶层套房的落地玻璃窗像一幅荧幕,印着闪烁的海湾高楼夜景。房间内的灯光衬托着柔和的色调,墙面木丝质布料装饰着繁复花鸟纹。
陆成风抱着何熙远时依然感觉奇异,想到那颗小小的胚胎,他的心跳会跟着加速,和窗外的烟花声一起搏动。
何熙远靠着他的肩膀,开口道:“说起来,从第一次见面算起,我们已经认识十二年啦。”
陆成风看着他的发旋,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而后抿了抿薄唇说:“是的。”
何熙远往着桌上的蜡烛和窗外的烟花说:“十年好快,即使一个人过也很快,且不需要担心。以后不是一个人了,我反而担心自己不能做个合格的母亲,毕竟……家庭和生长环境并没有提供什么好的榜样。”
他声音很轻,最后一句话在烟花绽放声里几乎听不到。
但陆成风却听清了,他说:“熙远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你的孩子很幸运有这样的母亲,我也很幸运这么多年后再遇到你。”
何熙远抬头跟他接了个吻,贴着他的嘴唇问:“那如果我们没有再遇到呢?”
陆成风:“我会来找你的。”
何熙远似是轻轻哼了一声,而后说:“我们缘分好浅,以前都见不到你,也抽不到纸条。”
陆成风:“嗯?”
何熙远翻起旧账:“高中你毕业前给下一届学生做分享,所有问题纸条都放在一个纸箱里,我写了五张都没有抽到,最后抽到的问题还都非常无趣,完全没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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