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延继续道:“本座要你的女儿下嫁给本座新收入门的传承弟子。”
紫天离不由道:“爹,你何时收了一个弟子?!”
黄延回道:“天离,你可知此子的身世,对为父大有利用之处。”
紫天离二度不由道:“他的身世……?”
闲话说了五盏茶,又以五盏茶以上的时辰商讨新的计谋,当黄延回到软禁着朱炎风的石殿,一进去就瞧见倚靠在石壁前的高脚条案上摆放着的冰裂纹白瓷花瓶里插了一条花枝,是方才带回来的梅花枝,暗香时不时飘悠悠在石殿内,平添一份安恬祥和,犹若家中。
黄延一手扶住紫金面具,一手轻扯赤红绳子,解开绳结,再摘下面具,扣放在桌案上。朱炎风回头,即刻问道:“他唤你过去,为的何事?”
黄延浅笑答道:“没什么事,叙旧罢了。”
朱炎风便安心了,回道:“那就好。”随即斟了一杯茶汤,递到他面前:“这洞窟里虽然几乎没有引人入胜的风景,打上来的清泉倒是挺甘洌,泡茶更是好喝。”
黄延接过茶杯一瞧杯底,暗红色的茶水里混着一两片花的碎片,轻轻闻一闻,是带着半酸半甘的花香,轻抿一口,也是半酸半甘的花香味道,好奇道:“乌梅汤?”
朱炎风干脆地答道:“我放了洛神花与乌梅,因为没有茶叶。”
黄延稍稍思量,问道:“这洛神花和乌梅,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朱炎风一边回想一边答道:“大约是你还没有进来这个洞窟之前,只有一小半,放在琉璃罐子里。”
黄延要求道:“拿出来让我瞧一瞧。”
朱炎风便立刻打开一只抽屉,拿出一只宽五寸高八寸的琉璃瓶,回到黄延面前,递给了黄延,瓶中还剩下些许乌梅干与干洛神花。
黄延瞧了一瞧,也拔开木塞子闻了一闻瓶口,再塞回木塞子,随手放在桌案上:“天离小时候喜欢吃乌梅,现在也许还会喜欢吃,但这洛神花,我不曾见他煮茶喝过。”
朱炎风说:“洛神花有美仪容、调理五脏六腑的效用。”
黄延好奇:“你似乎了解这种花?”
朱炎风答道:“我在国子监当教书先生的时候,杨心素总是喜欢喝蜂蜜洛神花茶汤,他与同窗谈聊时,我无意中听到他说,蜂蜜与洛神花能养颜瘦身。”
黄延轻轻勾起唇角:“云岫顶尊主夫人的寝居院落里,有一棵树开花了,花朵有些像这种花,你会认为这只是巧合而已吗?”
朱炎风微微惊讶:“她种洛神花?那这瓶里的洛神花,难道是她晒制的?”
黄延浅笑道:“这眠龙井真是卧虎藏龙,真真假假分不清。”
朱炎风听他这样说,便立刻恍悟:“原来,眠龙井的主人有两个,一个是真的,另一个是云岫顶尊主夫人假扮的?”
黄延接话道:“她恐怕不止假扮了天离,恐怕也对伏连雷与天离的计划了如指掌,尽管她现在武功尽失,但她仍旧胆识过人,我们这几个男人都低估了她一个弱女子。”
朱炎风不由道:“难怪有时候送过来的饮食和用的都特别好。”
黄延替他补充道:“云盏是她认定的女婿。”
朱炎风瞧了瞧茶壶,问道:“这茶还热乎着,你还喝吗?我再给你斟一杯。”
黄延只道:“比起这样的茶,我更乐意泡温泉。”在桌前坐下来,也只再度拿起琉璃瓶,拔开木塞子,倒出一颗乌梅干,含在嘴里。
☆、第187章
雁归岛上,天气阴凉,慕容无砚拎着一只竹篮,走在梅花林间,与十几名侍女一起摘取枝头上最好的白梅花,半个时辰之间,采摘下来的梅花已满过半分篮子。
阳清远偷偷来到这里瞧一瞧,肩膀上小心翼翼地站着一只四个月大的黄白混毛的小猫,瞧见无砚的身影便快步走上前,还没打招呼,一只手立刻环过无砚的细腰。
无砚平静地侧头,问他道:“你的事情办完了?”
阳清远理所当然道:“我办事一向很快。”
无砚说:“我娘叫我带人过来采摘梅花,说这个时候的梅花最香。”
阳清远抓起无砚的一只手,送到眼前瞧了一瞧,不由怜惜道:“你习剑这么多年都没有起茧子,摘梅花反倒弄得手指上都是痕……”随即吻了吻这只手。
无砚只静静地侧头瞧着阳清远温柔地亲吻自己的手,过了片刻,阳清远缓缓垂下了他的手,见他的目光瞧过来,立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无砚忍不住启唇:“你是来帮忙摘梅花的,还是来妨碍我?”
阳清远浅浅一笑,回道:“来帮你缓解压力不行吗?”
无砚干脆道:“和我一起摘梅花,才是缓解我压力的最好办法。”
阳清远便松手放开无砚的腰,从他手中拿过竹篮,拎在手中。无砚瞧了瞧阳清远肩膀上蹲坐着的小猫,便向小猫伸手,命令道:“小花,过来。”
小猫一瞧无砚的手近在咫尺,用嫩红的鼻尖闻了一闻手指,确认是熟悉的气味,才敢纵身往前扑,准确地落在了无砚的手上,又沿着无砚的胳膊爬到了肩膀。
阳清远一手拿着竹篮,一手采摘色泽新鲜、花朵完整无缺的梅花,时不时回头瞧一眼立在梅花枝对面同样在采摘梅花的无砚,这样的举动重复了几次,不知是第几次再回眸瞧去一眼时,从那边传来无砚的有些清冷的声音。
无砚稍稍催促道:“你专心一点啊,不然就带小花回去。”
阳清远一边继续采摘梅花一边回道:“花美,人也美,我当然要多看几眼。”
无砚轻轻勾起唇角,是很温柔的微笑。阳清远正好看进了眼里,不免有些好奇:“这句话很好笑,把你逗笑了?”
无砚回道:“证明你心里还有我,最好也只有我。”
阳清远静静地看着对面那一道白月光似的身影缓缓掠过无数梅花枝,缓缓挪移到自己的身边,满满一只手掌的梅花轻轻落在竹篮里,无砚抬眼迎着阳清远的目光只平静地瞧了一眼,就再度转身,再度成为梅花枝之间缓缓掠过的那一道身影。
阳清远很安享这样忽近忽远的感觉,欣然采摘梅花,摘下的梅花又多又好。黄昏之前,无砚带人进到酒窖院子里,命人将采摘回来的梅花过一次泉水,洗掉沙尘,再铺到簸箕上,摆在院子里,通风干燥,阳清远顺便进了酒窖看看美酒。
无砚回头不见阳清远,便下到酒窖寻找,昏暗的地下石室里,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无数个叠得高高的酒坛前缓缓挪移,小猫仍旧蹲坐在他的肩头,无砚一眼就认得出来,便启唇:“带猫进来偷酒,猫腻。”
突然身后响起声音,阳清远没有防备,登时有些吓到,吓得立刻捂住心口,直起腰身,回头纳闷道:“差点被你吓死……,我只是进来看一看。”冷静下来后,又道:“不过你倒也说对了,我刚才数了一下,有猫腻啊。”
无砚迈步走近,问道:“少了几坛酒?”
阳清远答道:“酒坛子没有少,但,有六个酒坛似乎被什么人偷偷开封过,封口纸有些不整。”
无砚关心起来,忙问:“哪六个酒坛?”
阳清远准确地指了指:“这个,这个,还有这两个,还有这个,和那个。”
无砚逐个捧起酒坛瞧了一瞧,在脑海里理清了一回,才确认道:“是桃花酒,梅子酒,罗浮春,米酒,葡萄酒,还有屠苏酒,六个酒坛六种酒。”
阳清远奇怪道:“这六种酒不就是我调酒用的吗?可是我最近没有调过酒,也不可能梦游到这里来调酒……”
无砚依照直觉,脱口:“一定是家里的混世魔王偷了些许酒,拿去自己调酒。”
阳清远忽然记起来,立刻道:“上次他来找求我替他调一壶,我说没空,他就走了。可是调酒也不是随便一调就好喝,也不是随便一调就调出你喝的味道。”
无砚说:“我去问他,看他招不招。”
阳清远一听,便抬手抚了抚小猫的脑袋,幸灾乐祸道:“我们有好戏看了。”
那一日,春雨淅淅沥沥,祝云盏戴着斗笠,肩披蓑衣,与同样戴着斗笠、肩披蓑衣的几名同僚以及衙门捕快,骑马来到一座山脉,穿过林间,又徒步翻过山顶,来到一处盆地,小心翼翼地接近一座小山村。
在隐蔽的地方张望了片刻,祝云盏扬手一挥,示意冲进去,众人便立刻不由分说地闯入村子,但村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祝云盏立刻带人闯入每一户小木屋搜查,平民家里该有的锅子、水缸、木柴、简陋寝榻、米缸、方桌方凳、小木柜都一一俱全且平整如初,梳子镜子和二子梳妆奁都好好地放在台上,两三串风干肉也好好地悬挂在梁上,唯独奇怪的是——屋里竟没有人。
众人连续搜查了二十几户,皆是同样的情况,这里的村民都凭空消失了,祝云盏便觉得奇怪,立刻吩咐道:“仔细搜!这里每一个地方都要搜过!”
众人立刻散开,一人搜查一间屋,院子和径道也不放过,祝云盏也继续搜查,但凡能藏人的地方都瞧过一回,随即走进一个小院,从一只盖着许多芭蕉叶子的大缸子前面经过,搜查棚子和茅厕。
再度回来,再度经过大缸子时,祝云盏慢下了步伐,抽出利刃,用刃的尖端将芭蕉叶子一片一片地翻开,翻完以后,正要凑近瞧个究竟,突然从缸子里边伸出一只孩童的手,那只手很白皙,看似毫无血色,只有指尖像抹了碳粉一样发黑。
祝云盏立刻握紧刀剑柄子,低喝一声:“出来!”
那只孩童的手急忙缩回缸子里,这便表示缸子里有活人。祝云盏再度低喝:“我数到三,如果还不出来,我就叫人砸烂这口缸!”
缸子里传出孩童的声音,十分小心翼翼:“你……你会不会……杀了我……?”
祝云盏答道:“你若是自己爬出来,我不会杀你!”
话音刚落,两只手从缸子伸出来,一个脑袋也紧跟着从缸子里探出来,一名身穿干净的新制丝麻衫子和裤子的男童爬出了缸子,额角皮肤和耳垂下方的颈侧皮肤大片大片溃烂,且泛黑,全身几乎白如霜雪,嘴唇只有皲裂的部位泛红,祝云盏一见,脸庞上浮现惊诧。
祝云盏立刻问道:“这里其他人呢,怎么只有你这个孩子?”
男童答道:“都被带走了。”
祝云盏再问:“是什么人带走的?”
男童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祝云盏再问一次:“那你为何会在这缸子里?”
男童老实道:“我害怕,趁他们不注意就躲进去了。”
祝云盏把利刃送回鞘中,掏出一块帕巾走上前,要给男童包扎颈侧的溃烂伤口,男童慌忙摇摇双手,并且往后退步,对他央求道:“别,别!会很痛……”
祝云盏只好将帕巾收起来,劝道:“我带你去看大夫,你跟我走!”
男童连连摇头:“我不去,我不去,没人能治这种病,我快要死了……”
祝云盏转而诱骗道:“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有很多吃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由别人替你付账,你看好不好?”
男童立刻点点头,答应得很快。
众人快马加鞭,将男童送到了平京,但担忧他的伤是染了疫病所致,只安置在城隍里一处偏僻的小木屋,祝云盏进宫禀报,没过半个时辰,就领着一辆马车来到小木屋。
素瑾先从车里出来,先下车,再搀扶龙钰馨下车,一老一少尾随祝云盏步入屋中,龙钰馨瞧了瞧男童的伤势以后,肯定道:“不是疫病,不会传染。”
素瑾也瞧了一瞧,侧头问龙钰馨:“这很像中了蛊毒,谷主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龙钰馨轻哼了一声,答道:“当然是蛊了,溃烂发黑应是这蛊的毒液所致。”即刻对男童说道:“小孩,把衣服脱了,让爷爷瞧瞧你身上还有什么病症。”
男童慌忙摇摇头,不肯照办,祝云盏立刻拿出一包好吃的酥饼,递了过去,男童马上抢过酥饼吃了起来,素瑾立刻将男童的衣衫脱下来,男童只光顾着吃,丝毫不管衣衫。
龙钰馨仔细瞧了瞧男童身子各处,目光最终落在他锁骨下方的一块大肉瘤上,指尖只轻轻一按,便感知那里宛若贝壳一样坚硬,随即什么也不说,负手出到小木屋外面,素瑾立刻为男童穿上衣衫。
祝云盏尾随着来到屋外,龙钰馨回头瞧了他一眼,干脆地对他道:“老夫要切开他肩膀下方的坚硬之物,挖出来瞧瞧里边到底是何物。老夫就不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大的蛊!”
祝云盏大方道:“神医有什么吩咐,尽管要求,我会一直在这里。”
素瑾从屋里走出来,至龙钰馨身侧,龙钰馨便对祝云盏说:“老夫先去填饱肚子,回来以后就开始吧。”说完话,就带着素瑾走往城隍最热闹的那一条大街。
☆、第188章
半夜,龙钰馨与素瑾乘马车回到宫城,值班的宦官因为龙钰馨的吩咐,急急忙忙奔到朱振宫,敲了敲苏仲明寝房的门扉,轻轻叫唤了几声‘太上皇,韶乐郡王’。
寝榻上的两个人同时缓缓撑起上半身,李旋说:“我去瞧一瞧。”苏仲明只轻轻打了一个呵欠,轻轻点头,目送披上了广袖衫子的李旋离开寝房。
打开门扉,李旋就立刻问道:“什么事?”
宦官恭敬地禀报:“蓬莱玄君要小的转告两位官家,说在寝宫等候两位官家。”
李旋立刻返回寝房,一边好好穿上衣衫,一边催寝榻上的苏仲明:“快些起来,师父唤我们过去。”
苏仲明微微一愣:“啊?这种时候,叫我和你过去?”
李旋说:“一定是要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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