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清名笑答:“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第一句话就是让你请我喝茶?”抬起握着杯子的手,将杯子递到无砚面前,不客气地要求:“不给我斟茶吗?嗯?”
无砚愣了愣,便只好拎起茶壶,小心往他的空茶杯里斟入茶水,轻轻放下茶壶时,瞥见他轻轻吹去腾腾热气却不急着饮一口而是用两手换着握杯子,似是吸取杯壁上的暖意,从而温暖手指,便想到阳清远不曾有过这番举动,登时在意了。
连喝了三杯热茶以后,阳清名便起身,浅笑着干脆道:“叨扰你好一会儿了,想来我也该回去了。”
无砚忙起身,说道:“我让下人送你出去。”
阳清名回头,唇角带笑:“你不愿意送我?”
无砚连忙答道:“不是,我……”犹豫之间,却被阳清名拉住手,一声不吭地拉着走出船楼,登上楼梯,来到了船舷。
阳清名松开他的手,只浅笑着说:“我们后会有期。”便离开船舷,穿过长长的跳板往岸上走去。
无砚趁此机会,忙脱口:“你真的……是清远?”
阳清名回首,回答得模棱两可:“你对阳清远了解多少?又对阳清名了解多少?”随即大步穿过岸上的通道,无事身边忙碌的几道身影,径直离开了船坞。
无砚静静看着那一道背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眼界,天空开始渐入暮色,他的内心也开始迷惘起来。他对阳清名了解得太少,远不如阳清远,加上时隔数年,他对阳清名的印象已经模糊,只记得那一张脸庞,只是这次,他仅仅觉得对方不似自己所知的阳清远。
时逢除夕,黄延与朱炎风刚好赶回青鸾城,刚通过城门,黄延突然懊悔起来,启唇:“我们应该在路上多逗留半日,如此便不用赶这一趟,可以在外面过年。”
朱炎风回道:“不行,庆祝宴必须出席,否则会被扣工钱。”
黄延大方道:“我宁愿被扣几个工钱啊,在外面自由自在地过年多好。”
朱炎风牵上他的手,拉上他便往前走,边走边劝道:“既然已经回来了,回去早点做庆祝宴的准备吧。”
两人穿过径道,踩着台阶往高处走,看到一片忙碌的景象——许多人都在扫尘,除尘,将台阶、通道和院子都好好清扫,将门窗的灰土与黄梁上的蛛网也一并清理干净。
朱炎风侧头,对黄延说:“回去以后,我替你打扫金云楼。”
黄延微微一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到了金云楼,朱炎风立刻找来了扫帚,认真地清扫院子,扫了一会儿以后,忽然听闻不远处响起一模一样的扫地的声响,回头望去,却见黄延在他背后与他一样在扫地。
朱炎风不由道:“我说了,我替你打扫的……”
黄延一边扫尘,一边说:“看着你打扫多无趣,和你一起才比较有趣。”
朱炎风便不拦他,与他一起认真打扫金云楼的院子,然后上楼打扫房间,两人各打了一盆清水,用拧干水的葛麻布巾擦拭门窗和陈设。
偶尔背部相撞,朱炎风回头,忙关心道:“我有没有撞伤你?”
黄延反问:“你有没有被我撞伤?”
朱炎风轻轻摇头,黄延答了一句‘我也没有’。朱炎风说:“架子太高了,我们换一换,你去那边?”
黄延轻轻点头,便离开博古架前,用鸡毛掸子弹去屏风上的些许灰土,偷偷回头,看着朱炎风在博古架前举高胳膊认真擦拭每一个格子,看了一会儿才肯收眼,继续弹灰尘。
半个时辰以后,金云楼脱胎换骨洁净如新,两人端着盆子一前一后走下楼,把灰土脏水倒在长满青苔的雨水沟中,本来事情就此结束,但朱炎风转身,抓起黄延的手,瞧了一瞧,关心道:“你的手,可不能变粗糙了。”
黄延微笑道:“你想要我的手不粗糙,那你得要想办法。”
朱炎风一听便立刻知晓黄延心底藏有小心机,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轻轻将他带进怀里。黄延垂眸,甘愿如此靠在朱炎风的怀中。
日落黄昏,天色开始昏暗,青鸾城径道两侧、台阶两侧的石灯都点亮了,丈高的排灯笼架上的几排灯笼也亮出了灯火光,每座楼宇的门口两侧都贴上了赤红漆墨的对联。
从思午筑到水淩筑到香玄筑的直通大道上,也都摆满了宴席,宛若一条巨龙从山脚盘旋至山顶,台阶上方宴席的人还拿着酒杯走下几个台阶,给台阶下方宴席的人敬酒。每一座筑城关楼上都设戏曲相声和特技表演,青鸾城众人边瞧瞧听听,边品佳肴美酒,不亦乐乎。
金陵阁二十个青年坐在一张圆桌前,有的在勤奋地给邻近的同伴斟酒,有的在回头看着远处筑城楼上的表演,有的只专注眼前的佳肴美酒。
岑小五一边啃酱汁鸡腿,一边忍不住道:“大卿怎么不和我们一起?”
窦清浅饮了一口佳酿后,接话道:“少卿也不在。”
宣衡之瞧一瞧周围宴席上的水淩筑成员,启唇:“少卿时常在香玄筑通勤,也许带大卿上香玄筑的宴席去了?”
苗嘉护不禁憧憬:“有关系就是好!能坐在高大上的宴席!”
樊子隐插嘴:“别瞎说。这说不准是长老阁看大卿查案有功,特别请过去的。”
莫逢英接话道:“子隐说的有道理。大卿像是攀……那什么的人吗。”食指在桌案上写出了一个无形的‘权’字。
巴慈别开话题,举高酒杯,叫道:“来来来!祝愿我们金陵阁早日破案、兄弟们早日飞黄腾达!干杯!”
话音刚落,二十只长胳膊伸出来,二十只酒杯都聚集到桌案中央,二十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叫道:“干杯!”
香玄筑的宴席上,最奢华的那一张大圆桌前,坐着城主、长老和护法,黄延坐在朱炎风的旁边,与众人一起干杯。
随后,坐在黄延斜对面的苏仲明突然起身,拿着茶壶茶杯,去往周围的圆桌以热茶敬酒。贺舞葵自告奋勇道:“城主!我酒量区区,不过可以陪同城主。”
在得知贺舞葵身份之前,苏仲明早已知晓他的酒量,便同意与他一起前往敬酒。唯独阿麟天多好奇:“贺师兄不是说酒量区区吗,怎么还跟着去,这万一……”
黄延当场戳穿贺舞葵的谦虚:“谁不知道他是护法司里酒量最大的,一杯倒不了的,起码要一缸。”
阿麟天多不由道:“那他说的区区岂不就是骗?”
黄延再度当场戳穿:“护法司有两大骗子,一个是他,另一个……”用食指无情地指了指正在张大嘴享用佳肴的恭和。
阿麟天多恍悟,瞧了瞧桌案上的佳肴,不由道:“怪不得我们这一桌的菜比其他桌要更加多!金陵阁大卿可真了解护法司。”
朱炎风凑近黄延的耳边,低声说道:“你还是没告诉她,你也是他的师兄?”
黄延只答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朱炎风笑道:“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黄延听罢,便侧头看着他:“不是早就送过了吗,你还有多少要送我?”
朱炎风答道:“这一个不同,不是买来的。”便从侧腰的腰带上轻轻抽出一把折扇,递了过去。
黄延接过折扇,打开折扇瞧了瞧,见扇面上的诗词书法与绘图皆十分眼熟,忙问:“你画的?”
朱炎风应了一声‘嗯’,紧接着问道:“你可喜欢?”
黄延将折扇合起来,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道:“你想知道我喜不喜欢,今晚夜深以后,到金云楼找我。”
朱炎风干脆地答应道:“好。”随即眼疾手快,从恭和的筷子头下抢到了最大一块龙虾肉,放进黄延的碗里。
恭和无奈地笑了笑:“大师兄可真快啊……”只好夹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
半晌以后,苏仲明独自回到座位上,瞧了瞧黄延,便启唇:“无极你查案立下功劳,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黄延干脆地回拒:“不是酒,那就不必。”
苏仲明无奈道:“你一定要人喝酒才可接受敬酒?”
黄延只道:“没有诚意就算了,废话那么多……”
在座的几位长老,除了炎琰以外,都不禁失笑。迎庆笑着对其他长老和苏仲明说:“他平时就是这般模样,在某些事情上一定要较真。”
苏仲明叹了一叹,大义凛然道:“好吧!”便换了一个酒杯,注满了佳酿,双手捧杯,与黄延相互敬酒,然后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皱了皱眉,忙用两指轻按鼻梁末端。
阿麟天多见状,关怀道:“父上……?”
苏仲明松开两指,答道:“我没事,不胜酒力罢了。”
黄延满不在乎,继续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给朱炎风斟了一杯。苏仲明瞧了瞧他两人,立刻满眼羡慕:“你们两个的酒量可真行。”
朱炎风诚实地将手中的酒杯稍稍倾斜,让他瞧见杯中的剩余佳酿,坦白:“其实,是自己带过来的梅子酒。”
黄延抿了一口梅子酒,接话道:“我可从来不喝没有味道的酒。”
苏仲明在恍悟的刹那,一副败得五体投地的模样:“我用六十度的白酒……敬你的二十度的梅子酒,我,我喝茶醒醒酒吧……”
一个半时辰以后散席,出席庆祝宴的每个人都带着一身酒气回去,朱炎风先陪苏仲明走一段路,问道:“那杯酒,城主真的无事?”
苏仲明毫无挂怀道:“喝下去以后有点晕,不过也就一下子而已。”
朱炎风说:“城主不要怪他,他是无心之过。”
苏仲明笑了笑:“以前,我确实讨厌他,但他有苦衷,现在也将功补过了。我也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我的要求也很低,有人冒犯我,只要好好做人,将功补过,我便不计较了。这世上只有愚蠢至极的人会执迷不悟,所幸无极是个聪明人。”
朱炎风捧手谢道:“多谢城主。”
黄延缓缓跟上来,单手抱住朱炎风的一只胳膊,便带他走,一句话也不说。朱炎风来不及与苏仲明辞别,忙回头,瞧见苏仲明已经与阿麟天多走进另一条路,只好看向前方。
黄延问:“他与你说了什么?”
朱炎风答道:“没什么,只是一句心里话。”
黄延狐疑地看着他,他笑了笑,只搂住黄延的腰,轻轻吻了一次太阳穴,便一起走下两侧石灯火光照亮的台阶。
作者有话要说: 人一脸肥都是在腮后面肥的,我每个本命都是这个地方肥…【笑哭】好想给他们每人发一个瘦脸神器每天滚一滚,还能提拉皮肤预防皱纹呢!
我自己也要买一个,用来提拉皮肤预防皱纹。
☆、第92章
淅雨台第十五分舵的除夕宴会也才刚结束,阳清远走在回寝居的廊道上,忽然一名普通弟子上前,呈上一封信函。他接过信函以后,问道:“是什么人送过来的?”
那名弟子答道:“送信的人说,是云岫顶派来的。”话落,恭敬地拱手,转身离去。阳清远身后的众多弟子刚好听到,便忍不住低声讨论起来。
“……云岫顶?本派掌门要娶的姑娘,不正是云岫顶的小姐吗?!第六堂主可真有本事拉拢到未来掌门夫人的身边人!”
“我们这些普通弟子只能眼红嫉妒了……”
“现下开始努力讨好第六堂主应该还不算晚吧。”
阳清远佯装没有听见,没有回首,只一边走一边拆开函札,展开信笺瞧了一眼,困惑之间决定按信中提及的地方赴约。
次日是正月初一,也就是赴约的日子,阳清远一早便出门,在规定的时辰里来到了一条川流的岸边,走下台阶,扫视水面一眼,果然瞧见了信中所提及的那一只有蓬的小船,立刻打招呼:“劳驾,有人约我到这只船上相会。”
话音刚落,船里便传来回应:“上船来吧。”
阳清远干脆地踏进蓬船,进到蓬里,见到一个戴着面具、完全遮住了面庞的男子,只刚坐好了,这只蓬船就缓缓移动,顺着川流离开了城内。
蓬船缓缓来到宁静的野外,一路过来,船蓬里皆十分安静,没有一句人语,只有两张脸庞对视了许久,阳清远瞧了瞧船外的风景一眼,终于坐不住了,启唇道:“你到底是谁,今日又是为了什么约我到这里来?我似乎……不认识阁下。”
戴面具的男子忽然抬手,伸到阳清远的面前,轻轻抚了抚他的头,令阳清远一阵狐疑,并且一阵不满,冲着戴面具的男子脱口:“阁下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除了我哥以外,谁对我做如此举动,我就削了他的脑袋!”话落,即刻握紧剑柄,作势要拔剑。
戴面具的男子泰然答道:“你的性子真是无敌了,连我也要砍?”随之摘下了面具,这面具背面的真容,竟是与阳清远一模一样,阳清远当下吃惊,瞪眼看着这张与自己相同的脸庞,脱口一声:“哥?!真的是你吗?”
阳清名倾身向前,搂住阳清远,拍了拍他的后背:“十几年了,把你一个人丢在分舵,当兄长的我,委屈你了。”分开以后,又道:“清远,你在分舵过得好吗?”
阳清远轻轻点头,答道:“我在分舵过得还算顺意,分舵的人对我也还算不错。”
阳清名又问:“你是不是又回去了总舵?”
阳清远微愣:“哥你怎么知道?我回去就是为了调查你的下落。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那天你被送回总舵医治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阳清名平静地微笑:“你不用过问,只是我暂时脱离了淅雨台。”
阳清远不解:“为何?我总觉得你有事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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