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离开青鸾城太久远,熟人之间的事情,黄延已经不太清楚,只记得离开青鸾城之前的事,此刻他便不禁对朱炎风说:“我记得以前,两位女长老的感情就一直很好,原来她们现在也像那时候那样。”
朱炎风回道:“我记得是师姐妹,由同一个师父传授。”
黄延说:“我还记得一个收了几个女弟子,传授炼丹术,另一个还是没收徒弟。”
长月听见了,不由回头轻轻劝道:“可别瞎说两位女长老的闲话。”
黄延回道:“我可没往奇怪的话去说,师姐稍微想多了点。”想了想,又道:“要是当初师父收了两个女徒弟,一个师姐,一个师妹,说不准也是……”
长月不禁轻捂嘴巴‘噗’的一声笑出来,回道:“就你鬼机灵。”
恭和打岔道:“现在也有了小师妹了。”
黄延回道:“那不一样,她拜师时已不是孩童。”
贺舞葵也打岔:“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比较深厚,我明白,我懂,我……”
黄延轻轻嘲笑道:“有些人今早吃饺子,是不是饺子醋蘸多了。”
贺舞葵认栽道:“是,今早的饺子醋有点酸。”
黄延与贺舞葵向来不怎么和睦,朱炎风生怕他们突然吵起架来,甚至动起手来,立刻拉黄延说话,转移话题:“不知这荷塘里能长出多少莲藕。”
黄延回道:“去年的,有你胳膊这么粗,就是没有你的腿一样粗。”
朱炎风立刻道:“那是莲藕精……”
黄延凑到朱炎风的耳朵边,忽然要求道:“今晚再玩翻花绳?”
朱炎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答应一声‘好’。
贺舞葵再度打岔:“跟你们一起走,真是头疼,今早的早饭还在肚子里没有消化完,又在这里被强行喂了一大盆狗粮。”
黄延面无表情,回道:“好吃吗?要不要再送你几盆。”
贺舞葵微笑道:“那可不用劳烦延师兄,师父就在面前,我可不想当着师父的面撑破肚皮。”
黄延认真道:“那你就闭上你的嘴。”
长月又忍不住掩嘴笑了笑,一回头,朝近在身侧的师父迎庆说道:“延师弟与葵师弟,感情可真不错。”
恭和伸长脖子凑过来,打岔道:“他们平时喜欢斗嘴,原来这也是感情好?”
迎庆捋了捋胡须,笑道:“有缘者自当是感情好,无缘者自当是百般也不会理会。”
长月含笑回道:“师父说的是。”
同一天,风雪同时肆虐的夜晚,伏雪恨一个人赶回了云岫顶,踏入一间屋子,热气扑面而来,立刻卸下了御寒斗篷,交给身后刚替他关上门扉的侍女,走进屋子深处,停步在半垂挂的竹帘的前方,向座上之人捧手唤道:“尊父,我回来了。”
伏连雷抬眼瞧了瞧他一眼,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月儿呢?”
伏雪恨解释道:“我收到尊父的信就立刻赶回来了,扎月没有与我同路,我亦不知晓她去了哪里?”
伏连雷质问:“你与月儿并没有汇合?”
伏雪恨答道:“是。我去到平京时,并未遇上她与阳清名,也许是我去太早了,或者晚了一日,本想设法联络他们,但尊父突然发信叫我回来……”
伏连雷打断他的话语:“算了算了,月儿一向调皮,你要找她总会费一番功夫,不过这次有阳清名在,谅她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伏雪恨问道:“尊父为何唤我回来?”
伏连雷答:“你兄妹二人不在,你娘怎样也不肯置办团圆饭。”
伏雪恨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说道:“我去见娘亲,三个人也足够开团圆饭。”
伏连雷点头,应允了一声‘嗯’。
一转眼便过去了数日,金凤岛上已几乎变为霜白的世界,掩盖了所有的生机,要想分辨出哪些是树木草地,哪些是湖泊山川,着实十分费力,就在这一片白茫茫之中,却有一个黑色的点在快速移动,飞掠过霭霭白雪,那不是飞禽,亦不是猛虎野兽,而是一道人影,一件玄黑的御寒斗篷在寒风中舞动,银白的长发缕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黄延轻松地飞掠雪地,在身后留下的两道平行线越来越长,大部分尚未被倒塌下来的雪团掩埋,踪迹明显,但黄延并不在乎,雪地靴底牢牢套着溜冰刀,肆意切断面前的雪脉,负手傲然之姿甚为潇洒。
苏仲明实在太守护信用,过年之前就回青鸾城长老阁召开了会议,而长老们商讨了三日以后,终是应允了放宽朱炎风的人质束缚,令他能享有一年三次自由外出的权利。黄延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但也从此抓住了苏仲明的这一个弱点,嚣张跋扈的神采表现在了轻轻勾起的唇角之上。
脚底冰刀一刹住,他停在了一片平坦的雪地,但这里并不是地面,是结了冰霜的莲花湖,中央有小屿,屿上有一座月升水榭,此时像是雪地里的孤亭。人只要低头透过冰层,可隐隐约约瞧见鱼儿仍若无其事地在水下摆尾游动。
黄延在这里歇一口气,呼出的鼻息吹到半空就立刻化成了一片薄薄的白雾,随即他抽出青山明鉴,练起了剑术,蛮横地劈开寒风,青山明鉴在周围的雪色的衬托之下,在日辉之中也披上了一丝雪亮的锋芒。不知不觉间,平整的湖面冰层悄然出现纵横交错、龙飞凤舞般的冰刀划痕。
他一旋身,再度划过脚下的冰层,霎时裂开了一道九尺缝隙,寒冷的空气趁虚而入,贯入缝隙之中,致使缝隙逐渐变长,九尺变为一丈,一丈又变为十丈,又不断向周边延伸出分支,如打碎镜面般云迅崩裂出好几块冰层,直逼黄延脚下。
朱炎风沿着雪地上残留的冰刀划痕,追到了这里,一瞧眼前的危急之景,立刻叫道:“延儿快回来!”黄延来不及将青山明鉴收到鞘中,眼见此景,窘迫地往后退步,朱炎风冲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揽住他的腰身,将他云迅带出冰层。
湖面的冰层彻底裂开了,重现了一圈接着一圈的涟漪,只留松散的冰块浮在水面,慢慢地被湖水吞噬溶解,朱炎风瞧见此景,有惊无险道:“多亏我来得正好!”还稍稍责怪:“今天怎么这般调皮?”
黄延将青山明鉴送回鞘中,只道:“想热热身的时候,哪里会顾虑那么多。”
朱炎风劝道:“好歹也要顾虑自己的处境。”
黄延笑道:“我做事一向如此,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不管那会是什么结果。”
朱炎风抬起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庞,掌心的温热渗透出来,融入了他的脸颊,温暖了被寒风吹得发凉的肌肤,双眼亦认真注视他那一双银灰的眸子:“那我……就只好努力当你的护身符。”
黄延还没来得及要说什么,一个温热的又软乎乎的吻就轻轻地落在了他的眉心上,随后朱炎风就将他打横抱起,飞掠过雪地,脚底冰刀切断原本的划痕,前往一个安定的、能遮风挡雪的好地方。
黄延抬眼看着朱炎风的脸庞轮廓,不由回忆起小时候刚拜师的那个时候。
他自小就有白化病,这使得他的头发颜色、眸子的颜色和肤色都与常人截然不同,算命先生说他活不到十岁,郎中光只瞧他的长相也断定他活不过十岁。
但他出生在珠宝商人的家中,生母亦是前葛云国某一代的大公主-天圣,家境十分富裕,父母乃至亲戚皆十分疼爱他,为他到处寻方以延长他之寿命,直到有一日,一位亲戚打听到修仙术习武功可令他长寿,便花钱四处寻觅人间半仙。
最终找到了迎庆的修道场,当时迎庆已收了两名爱徒,一人曰朱炎风,另一人曰西陵长月,亲人送黄延来到山门外之时,恰逢百人慕名而来,也是来拜师的,当中有不少官宦少年和富家少年,亦有不少贫家少年,相互暗暗看不顺眼,暗暗互递杀人眼,脑海里进行了百来回的摔跤,只有黄延与亲人独自坐在一处,喝水吃点心又欣赏周围的景色。
山门刚打开的刹那,众少年蜂拥上前,举手争抢着脱口:“半仙!收我为徒吧!半仙!求您了!”官宦少年和富家少年还会补上一句:“我家有钱又有权,我也很有天资!学堂成绩优异!定然不会让半仙失望!”
迎庆被此景吓退了一步,只摇头轻叹,没有说话,不远处的一句人语随风传入他的耳朵里,那人悠悠然地说:“唉!这上门拜师怎么像难民乞讨一样!咱们不与他们凑热闹,反正呀这位大先生也没说只收多少徒弟。”引起了他的注意,便循声望去,日光之下瞧见不远处坐着的那位七岁少年,满头银白发缕、不常见的银灰眸子、霜雪一般白皙细腻的肌肤,又身着月白色的圆领袍,不是仙人更似仙人,这引起了他之兴趣。
迎庆迈步上前,问道:“这孩子怎么与常人不同?”
亲人忙答道:“大先生!这孩子天生就有白化之症,算命先生与郎中先生都说他活不过十岁,如今他七岁了,求大先生收他为徒,令他能活到百岁!”虔诚地合十了。
迎庆问:“你如何断定,我有方法能延长这孩子的寿命?万一他在我这里习武修道以后,照旧躲不开天定的命数?”
亲人答道:“修道应能养生,习武应能强健体魄,故此前来试一试。如果即便这样努力了,苍天仍旧要收他,那就是他的命,咱们家不会积怨半分。”
迎庆沉吟了片刻,随即问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黄延率直地答道:“回大先生,我叫黄延。”
迎庆问:“入我门下,可要每日打扫院落各处,打水煮茶,修神兵,你可扛得住?”
黄延干脆地答道:“如果我真的十岁就死了,哪里还怕干这些事。”
迎庆满意地笑了笑,立刻道:“你随我进门吧。”
话音刚落,身后那些少年们立刻齐齐脱口,甚至跪地恳求:“半仙!求您也收我为徒吧!我也乐意干粗活!收我为徒吧!”
迎庆只好道:“都回家去吧。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我这里虽不规定要收几个徒弟,但极为看重缘分,与我有缘,方收为徒弟。”
只这一句话,众少年便失望地垮下肩头,拖着失落的步子下山去了。黄延与亲人辞别,就此随迎庆步入修道场,只刚跨过那一步,前面迎面而来一位十二岁的高个儿少年,向迎庆捧手且恭敬地唤了一声‘师父’以后,便为他二人关上山门。
随即他跟上来,瞧了瞧黄延,就欢喜道:“恭喜师父又收了一位新徒弟,长得着实令人喜欢!”黄延也瞧了瞧他,忍不住说道:“你就是……我的师兄?”
朱炎风答道:“是啊,我是你的大师兄!”随即自告奋勇:“师父,就让我带新弟子先熟悉住处、好好安顿下来吧。”
迎庆立刻应允:“去吧。也该是从今日起好好相处了。”
朱炎风夺过黄延肩头上的包袱,背在自己的肩头,又拉上他的手,带他前往居所小楼,路上又对他说了许多话,好似自来熟,而朱炎风却以为这次新入门的弟子是小师妹,对他照顾有加,直到几日以后,两人在浴池相遇……
黄延老早就来了,潜在水底里,朱炎风迟来的,瞧见岸上静静放着一个盛着几件衣服的扁圆藤编篮子,以为是被遗忘下来的东西,没有太在意,脱了衣服就准备要步入浴池,突然从水底涌出水花,黄延的脸庞破水而出,朱炎风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拿起衣服遮住肚脐之下的私密之处,冲黄延道:“延儿……你怎么也在这里?!”
黄延满脸困惑:“大师兄怎么了?我在这里,自当是洗澡啊。”
朱炎风紧张着答道:“可是男女不能同浴,现在这该如何是好?”
黄延困惑道:“大师兄说什么呢?我本来就跟大师兄一样啊。”
朱炎风听罢,此刻才恍悟了,瞠目吃惊道:“你……你是说……你是……?!”未说完,自己却笑了出来,自己为自己圆场:“难怪你劲儿不小呢,原来是我想错了!”再度瞧了瞧他一眼,仍是难为情,不肯放下手中遮羞的衣服。
想到这些过往,黄延的唇角不禁挂上了笑意,朱炎风低头一瞥,刚好瞧见他的笑容,忍不住好奇心,问他道:“延儿怎么突然间笑了?想起了什么旧事?”
黄延毫不掩饰地答道:“只是想起当年刚见到师父与大师兄时的事,现在想起来,原来从刚见面时起,就已经是幸福的开端。”
朱炎风笑着说道:“大师兄我在你身边,你只会拥有过幸福的往事,也只会拥有幸福的未来!”将他抱紧了一些,顺着雪白的小丘往下滑行,去往另一个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个字,还差一个字没想出来。
☆、第94章
在茫茫的雪地里,一路滑行了许久,朱炎风双臂上的黄延忽然道:“放我下来!你的胳膊不累吗?”
朱炎风答道:“还没到目的地,我暂时不能贸然放下你。”
黄延问:“你对自己的胳膊就这么自信?”
朱炎风答:“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从我的手上掉下去。”
黄延回头望向前方,瞧见前方雪道一侧长着一棵蟠龙古松,忽然灵机一动,轻轻勾起唇角。待朱炎风经过这棵古松之时,他便伸长胳膊,抓住头顶的枝干,一旋身便离开朱炎风的怀中,跃上了枝干,稳坐枝干之上。
朱炎风见黄延不翼而飞,不禁惊叫一声‘延儿’,忙将一只脚下的冰刀用力往下踩,冒险刹住。另一只脚往后一斜,勉强可以停下来,但往后斜的那一只脚没稳住,使得膝盖撞在雪地,一只手被迫撑在了雪地。
悠然的箫声从身后传来,朱炎风立刻爬起来,回头瞧去,瞧着枝干上的黄延,箫声停止后,他来到那棵古松下方,向黄延张开双臂。
黄延没有动,只道:“我还不打算下去,好不容易有地方坐。”
朱炎风只好道:“你什么时候想下来了,就和我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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