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跑到阳清远的身侧,一边用头顶轻轻蹭阳清远,一边撒娇着叫了声‘喵’。阳清远侧头瞥了它一眼,答道:“我很忙啊!现在身上没带小鱼干,晚点再给你行不行?”
几日以后,是一个夜晚,下着绵绵中雨,打湿了街边的灯笼,隔着灯笼纸,灯火与冰凉的雨水相互对抗,扛不住的一两只灯笼从灯笼架的高处坠落下来,发出了轻响,灯笼纸一下子便被飞溅出来的灯火烧着了,旺起来的火苗又被绵绵雨丝渐渐浇灭。
两道人与马的身影快速飞驰过这条寂寥漆黑的长街,黑铁架琉璃盏在马鞍一侧轻轻晃动,盏中的火苗也轻轻摇晃,到了一家客栈,人和马都停了下来,前面的那一个男子立刻赶到门扉前急切地敲门。
不出片刻,门扉便打开,探出伙计的困惑脸庞,看到是一个黑发棕瞳的男子,又看到他身后立着一个银白发缕银灰瞳的男子,两人浑身几近湿透,发缕因为先湿了而一缕一缕地贴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凄惨可怜,伙计顿生怜悯,立刻道:“两位客官,快些进来吧!”
朱炎风与黄延便拎着包袱与灯盏迈步走进客栈,伙计出到门外廊下看了看马匹,确认缰绳已经拴好在柱子上,才放心地回到客栈、关好门扉。
记下住客的姓氏与客房号,又收下了定金,伙计又道:“两位客官可要小的准备热水?着凉了可不好。”
朱炎风立刻道:“也好。”转身便带黄延上楼,进入订好的客房,不马上坐下来歇息,只从包袱里翻出一条葛麻布巾,为黄延擦拭半湿的脸庞与发缕。
黄延抓住了他的腕部,看了看他,启唇:“明明你也很需要……”
朱炎风大度道:“我不要紧。”又继续替黄延擦一擦,然后摸了摸黄延身上的衣袍衫子,劝道:“都湿了,快换了吧。”
黄延不回答,只走到桌案前,从朱炎风的包袱里拣出一两件衣服,抛给了朱炎风,再从自己的包袱拣出一两件衣服,便马上去屏风背面换上。朱炎风接住了衣服,笑了笑,也尾随着进到屏风背面。
门外传来敲门声,朱炎风立刻打开门扉,门外的伙计拎着一只装满温热水的木桶,朝他说道:“客官,水送来了,洗洗脸,暖暖脚吧!”
朱炎风便干脆地让伙计进到客房,伙计放下木桶,又对他说:“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一声,小的马上就来!”朱炎风只说一句‘多谢’,伙计不逗留,又迈步下楼去了。
朱炎风将布巾入水浸湿,拧干水滴,正好黄延从屏风后面缓步走出来,朱炎风便递布巾给黄延,但黄延看了一眼,只道:“我觉得我脸也不脏。”
朱炎风什么话也不说,只将黄延轻轻拉到桌前,拉他坐下,然后温柔地替他擦脸和脖子,又擦了擦他的小臂,才回到木桶前,洗过一次布巾,换自己擦脸和脖子。
临睡之前,两人围着木桶很安静地坐着,彼此的双脚都浸泡在温热的水里,被雨淋湿后的寒凉转眼间便没有了。
朱炎风侧头,看着黄延,说道:“很暖。”
黄延没什么话要说,只应道:“嗯。”
朱炎风问道:“明日起身就查线索?”
黄延用一只手抚了抚有些零乱的单侧鬓发,只道:“看情况。”
朱炎风叹道:“今夜下过一场雨,明日也不知道会不会晴天……”
黄延回道:“所以,看情况。”
朱炎风伸手环过黄延的后腰,搂住了他的腰,两人的肩头贴得愈加紧了,一起慢慢地等待这木桶里的水散光所有的热,再慢慢考虑就寝之事。
☆、第106章
东帝城淅雨台的总舵内,精致阔气的屋子里,香雾自双狮戏绣球雕刻镂空银铜质香炉的顶端徐徐溢出,是零陵香混着晚香玉与解语花的芳沁香气,薛慕华坐在扶手椅上闭目养神,样子很是惬意。
忽然一扇门扉轻轻打开,一名弟子步入屋中,向薛慕华拱手唤道:“掌门。”
薛慕华仍旧闭目养神,只启唇道:“说!”
弟子立刻禀报:“已经派人到过第十五分舵,分舵弟子说,阳堂主没有回过分舵。”
薛慕华问:“其他分舵的进展如何?”
弟子如实禀报:“各分舵回报,已派人到处搜查过了,依旧没有阳堂主的下落。”瞥了薛慕华一眼,为了邀功便自作主张地提议:“要不,派人搜一搜集仙祠?”
只因这个提议,薛慕华立刻睁开眼,干脆道:“不用了,谅他也不敢躲藏在那里。”随即吩咐那名弟子:“你下去吧。”
弟子再度拱手,答应一声‘是’就退了下去,替他关上门扉。
薛慕华立起身,负手走到窗前,喃喃:“哪里也没有找到,想必是躲在了雁归岛。”勾起唇角,轻轻嗤笑一声,再度喃喃:“也罢,反正你已经自行离开了淅雨台,从此你就是淅雨台的叛徒了,休想再回来。”
彼时的云岫顶之内,一道身影在回廊之间躲躲闪闪,躲避特定之人,极易看出那是伏扎月,正当她觉得可以安然地大步往前走,霎时一阵琴声响起,不似古琴,也不似古筝,她将一只手掌竖起在耳边细细倾听,奇怪地喃喃:“这是什么声音?嗯……我先去看一看,再偷偷溜出去找祝云盏还是有机会的!”便循声搜寻声音的来处。
绕了一大圈,扎月来到一座八角亭子的附近,微微惊讶着喃喃:“这个声音到底是什么,怎么传得这么远?!还以为离我刚才的地方不太远的,我竟然找这个声音找了快半个时辰!到底在不在这里?”回首张望,瞧见不远处的那一座八角亭,亭子里恰好隐约有一道人影,她便立刻往那里跑。
只当她跑进亭子里,那个声音戛然停止,她亦也与阳清名相互对视,惊讶脱口:“清名叔?!你,你在这里啊?”
阳清名一眼便瞧见她肩上挂着的包袱,儒雅地浅笑道:“小姐是来这里散心的吗?”
扎月心里始终有些心虚,便半虚半实地答道:“是啊!刚才听到乐器的声音,就顺着来到了这里,没想到是清名叔……”目光落在了阳清名手中的二胡:“原来是它!”
阳清名儒雅地浅笑道:“多亏我弟弟替我收着,取来交给了我,今天只是刚好闲着,拿出来调一调音色而已。”
扎月恍悟:“你是说,此前祭祖扫墓的那一日你突然无端失踪,莫非是……又偷偷去见了你那个弟弟?”
阳清名说:“我的答案很明确,也不需要回答了。该换小姐回答了,小姐为何带着包袱在云岫顶散心?”
扎月怔了一怔,抓紧了包袱带:“我……我……”眼里闪烁着慌张的神色,也同时被阳清名瞧了出来。
阳清名直言:“小姐隔三差五地溜出去找那个小子,次数多了反而会欲盖弥彰,在下实在很替小姐担忧啊。”
扎月央求道:“清名叔,你就先替我瞒着,我会带好吃的粽子回来给你!”
阳清名开出要求:“我只吃肉粽。”
扎月高兴了起来:“你是答应了?那我走了!”忙不迭地跑着离开了。
阳清名看着她的身影眨眼之间消失,不禁喃喃:“我该给尊主怎样的交代?还是假装一问三不知?”
陡然一个男子的声音降临:“你既然答应了她,怎么不跟她一起去,随时保护她?”
阳清名循声望去,正见伏雪恨立在亭子外边,便立起身,奇道:“少尊主是希望我去保护小姐?少尊主不是怕我对小姐如何如何吗?”
伏雪恨答道:“她在外面另有喜欢的人,那便不能让云岫顶的弟子发现,也不能让淅雨台的人发现,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吗。”
阳清名说:“少尊主说的极是,已经定下的亲事,可不能有什么流言蜚语。在在下外出保护小姐时,尊主若是有叫唤我,少尊主是否能替我向尊主解释?”
伏雪恨大方地答应道:“当然。”
阳清名便立刻背上二胡,快步走出八角亭子,去往伏扎月消失的方向。
端阳节的一大早,慕容擒雪带着文茜与女婿-杨彬,随慕容世家的大当家-慕容钦湄乘船外出,只留下杨心素与无砚母子。杨心素无聊至极,便自己带着一只纸鸢去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放纸鸢去了。
正午之前,无砚拉着阳清远来到灶房,阳清远一边被他拉着走,一边好奇道:“什么事啊?你急着把我带到这里来。”
无砚不马上回答,只将阳清远拉进了灶房,这才道出目的:“你会不会做粽子?我想给我娘做几个,补补她的身子。”
阳清远答道:“我只会做比较简单的肉粽。”
无砚回头说:“肉粽似乎有好几种。”
阳清远立刻数出来:“叉烧肉粽,黑米肉粽,栗子肉粽,绿豆肉粽,肉松咸蛋黄粽。你要做哪一种?”
无砚为难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似乎都很好吃。”揭开一口大锅的盖子,瞧了瞧里面,只遗憾道:“我家里只做甜馅的碱水粽。”
阳清远伸长手臂,从锅里顺手拿了一个小粽子,取下细梗绳,剥下大竹叶,咬了一口粽子,一边品尝一边答道:“不错啊,红豆馅的挺甜,碱水糯米也很滑很弹牙!”
无砚催促道:“你吃完没有?可以开工了吗?”
阳清远将最后一口粽子送进嘴里,扔掉包过粽子的大竹叶,擦擦嘴之后答道:“没有现成的食材,你叫我怎么手把手教你?”
无砚开始在灶房里一阵翻找,揭开一个罩子,有了发现,便指着圆形簸箕,高兴道:“这里还剩一些现成的软糯米!应该够用!”
阳清远只道:“没有猪肉做馅也不行啊。”
无砚便又继续翻找,忽然又高兴道:“我找到了一块半肥半瘦的猪肉!”
阳清远闻声回首,瞧见他手里捏着一块生猪肉,猜测他大概是从那宽口瓦坛里取出来的,便上前接过生猪肉,问道:“有没有比较好吃的酱料?”无砚很熟悉地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酱坛子,递了过去,阳清远拿住以后只道:“只差粽子叶和绳子。”
无砚便又继续翻找,阳清远不动声色地将生猪肉放在砧板上,开始切猪肉,切成厚厚的块状,放进大碗里,再从酱坛里挖出几大勺鲜香的酱料,放进大碗里,搅拌肉块。
无砚找到了一些剩余的大竹叶和细绳子,用簸箕盛着,放在阳清远的旁边。阳清远回头问道:“有没有香菇?栗子花生也成。”
无砚答道:“你等一等。”便立刻翻找了一遍,找出一些干香菇和板栗。
趁着泡发香菇的时候,两人坐在灶房里剥开栗子壳,凑齐了一盘栗子。材料齐全后,阳清远做第一个粽子,无砚只看了一次就明白做法,两人一起做粽子,无砚偶尔抬头看了阳清远一眼,阳清远只顾认真做粽子,没有发现无砚的目光。
就快要过正午,紫饰夭刚回到寝居,对小心搀扶着自己的侍女吩咐道:“替我叫人备一些吃的。”侍女刚要答应一声,身后便传来一声叫唤:“娘!”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无砚端着木托盘上前来。
无砚走近了,又道:“娘。我做了几个粽子给娘吃。”
紫饰夭含笑道:“你爹今早叫人带了一些出去,灶房里应该还有剩余,怎么还要你亲自做新的?”
无砚答道:“我做的这几个,与他们的不同,娘坐下尝一尝就会懂。”
紫饰夭便不计较太多,缓缓走进屋里,缓缓坐在桌子前。无砚替她解开粽子绳,小心地剥开热乎乎的粽子叶,露出的粽子白白胖胖的,还带着热气,着实引人食欲,无砚又将筷子横着捧给生母。
紫饰夭接过筷子,就在盘子里轻轻夹断粽子,露出了松软的糯米层、圆润的栗子香菇和细腻香滑的猪肉,夹取夹起来,轻轻吹去热气,放在嘴里尝一尝,不禁欣然道:“这粽子可真好吃!很有味道!”紧接着又尝了一口。
无砚高兴着心忖:娘说很好吃,娘也爱吃肉粽,怪不得刚煮熟,清远就躲在灶房里第一个吃了起来,不肯出来。
紫饰夭忽然问道:“对了,吾儿,你是从哪里学的这个配方?”
无砚直言:“其实是清远教给我的。”
紫饰夭微微好奇:“清远先生?”
灶房里,阳清远吃得津津有味,已经吃完了一个如两拳头般大的粽子,单手握着筷子,喃喃:“哥,这次端阳节你最大的遗憾就是——吃不到无砚亲手做的肉粽!无砚做的比我还精致,火候也驾驭得很好。哥,你一定会很生气吧?”不禁勾起了唇角。
午后,无砚离开母亲的寝居,没走多远就瞧见阳清远单手负在身后、立在前方不远处,便对他道:“你肯从灶房里出来了?”
阳清远只关心道:“庄主夫人觉得肉粽的味道如何?”
无砚答:“我娘很喜欢,说很好吃,都吃完了呢。以后我就做这样的粽子给她。”走上前,与他距离拉近,直到两人相距一步才停下来。
阳清远把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原来那只手上拎着两只粽子,递到了无砚的面前:“还剩两个,你不趁热尝一尝?”
无砚大度地收下粽子,解开细梗做的绳子,小心地剥开大竹叶,咬了一口粽子,肉香与糯米香同时在口中弥漫开来,越嚼越有滋味,忍不住再咬一口,一边吃一边说:“之前听你说还有叉烧粽,黑米肉粽,绿豆肉粽,肉松咸蛋黄粽,你都会?什么时候露一手?”
阳清远回答得很轻松:“肉粽的做法,其实都千篇一律,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后半句话却莫名沾染上一抹遗憾的气氛。
无砚只道:“你说什么傻话,你还在慕容世家干活。”
阳清远坦白:“你的心不属于我,迟早我也是要离开雁归岛,浪迹天涯,做一个江湖流浪汉。”
无砚闻言,只静静地垂眸吃粽子,不回答。
阳清远看着无砚,心忖:等我与哥哥会合,联手除掉薛慕华以后,再回来争夺无砚也不迟!到时候,如果我杀了哥哥,即使无砚恨我,我也不会后悔,但如果我不幸被我哥哥杀了,黄泉路上,兴许只有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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