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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斯(玄幻灵异)——吕天逸

时间:2021-03-04 18:02:00  作者:吕天逸
  让时间回溯到那一天——
  书房。
  局促的墙角。
  道文用不会弄疼西利亚的力道控制住他,捏住他的后颈,缓缓迫近。
  那大理石般冷白的颧骨浮起病态的红晕,道文眼帘微垂,黑密睫毛使他的眸光显得痴情而迷离,若刨除其中癫狂邪异的那部分,他竟有几分像是个受爱火煎熬的纯真少年。
  他胸膛起伏,饱满的胸肌夸耀般撑起衬衫的丝光面料,他在求偶,向西利亚展现他充溢着雄性美的躯体,他企图勾引他。
  可这起到了反效果。
  西利亚颤栗如风中烛火——道文炽烈、渴爱的眼神磁石般吸附着他,道文用目光挑逗、勾缠他的目光。
  仅仅是一个对视,西利亚的脊骨就像被抽了一鞭子,皮肤又烫又紧,致密刺痛。
  道文用手掌覆住他的后颈,握得不疼,却也令他绝对挣不脱。
  道文的手很凉,掌心因常年受到高岭土的滋润摩挲而细滑柔软,像一截裹住西利亚颈子的冷绸,使他自皮肤相触的后颈至尾椎骨su麻成一条,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那熟悉的恐怖感三度降临,且比哪一次都强悍、鲜明,西利亚愈发惊骇畏缩,这背德的情yu,是魔鬼在搔拨他的脊骨。
  一刹那,道文的眼睛被西利亚的目光刺痛了。
  那不仅是害怕、抗拒、哀求……
  更是避之不及,像躲开一杯浓硫酸,躲开形貌狰狞的恶灵,躲开艳丽的毒蜘蛛。
  道文当然清楚这是为什么。
  那是对同性之爱的抵触。
  宗教审判庭对同性之爱的罪刑判决分为三级,视程度轻重各有不同。即便宗教审判庭早已取消了火刑、绞刑与铁处女之刑,并且为向贵族阶级大开方便之门,施行了缴纳罚金免除身体刑罚的法令,可那仍旧是犯罪,每一个圣灵教教士都曾声嘶力竭地将“同欲望等同于罪恶与不伦”的理念灌输入教区内每一个教民的耳朵。
  “道文,你该不会是……是……”西利亚吓坏了,比哪次都严重,他不敢说出那个亵渎的字眼儿——同性恋者,它们像火炭粒一样烫得他嘴疼。道文的智力已经恢复了,不该再犯糊涂。
  如果道文居然在清醒状态下对他产生了什么罪恶的念头,那么他不可能放任道文误入歧途,如果是他在不知不觉中you惑了道文——这有可能,那些变态的贵族老爷那样儿打扮他,而且被道文撞见了,西利亚耻辱地承认他那副模样确实具有某种倒错的you惑力。如果是他害得道文染病,成为同性恋者,那么他,他必须……
  “……西利亚哥哥。”道文慢条斯理地嚼着这几个音节,用牙尖儿磋磨它们,就像在碾弄一小块白嫩的皮肉。
  他从西利亚眼中看出了一丝逃亡的意味。
  就在刚才,西利亚想远离他。
  他看出来了,一旦他做出逾矩的行为,被西利亚“确诊”为同性恋者,西利亚就会当即躲得远远的,让他隔离,直至他“痊愈”。
  对道文而言,这是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道文知道他难以用金钱为囚笼禁锢西利亚,西利亚性格柔弱但品性坚韧,且惯于忍受清苦的日子,优渥的生活不会绊住他的脚,道文逾矩的行为一定会把他吓跑。
  道文知道他只剩下一个选择,他该揪住西利亚柔软的白金发丝,迫使他抬头,炙密地吻他,吻得他缺氧绵软,再硬生生将他拖行至地下刑房,掼到铁床上,残忍地锁住他。他该折断小金丝雀的翅膀,拔除飞羽,让那团软乎乎的漂亮小玩意儿残疾地委顿在他的爱巢中,无处可逃……
  然而道文意识到他甚至不忍心把西利亚捏疼。
  哪怕是最具毁灭性的风暴也同样有着温柔宁静的风暴眼。
  “我该不会……是什么?”道文幽幽反问,仿佛他根本不明白西利亚在暗示什么。随即,他慢慢松脱捏住西利亚后颈的手指,灰蓝色眼珠阴险而缓慢地转动着。几秒钟的静寂后,道文背部微微弓起,低下头,用前额抵住西利亚单薄的肩,像头朝饲养员撒娇的猛兽,即便是撒娇,他的声线仍旧低沉,透着一丝霜雪般的冷意,“我的头很疼,西利亚哥哥……旧伤发作了。”
  “哪里疼?”西利亚倏地软下来,他的重点偏移与心软速度之快就仿佛他是道文的妈妈什么的。
  道文的脑袋还没好利索,这解释了他片刻前的疯狂,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奇怪,而且道文实际上……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捏了捏西利亚的脖子。
  西利亚的思绪瞬间飘到了那位药剂师身上,那些刺鼻、苦涩但管用的药水,他应该再去买几瓶回来。
  “这里,很疼。”道文缓缓用手指在头部圈出挺大一块区域,用一种分析与刺探的眼神看着西利亚,凉森森道,“我要躺下。”
 
 
第12章 缪斯(十二)
  西利亚搀扶道文去卧房,利落地将鸭绒枕抖得松软,掀开被子,叫道文躺卧休息,等他用井水打湿毛巾给道文冷敷。
  可道文钉在那儿,对鸭绒枕与软垫无动于衷。
  “我需要按摩。”他微微歪头,用灰蓝眼珠盯视着西利亚,蛇瞳般狡黠。
  他不言不语,仅放出引路蜂,心思单纯的西利亚果然循声追逐,坐在chuang沿上轻拍膝头,温声道:“躺过来,道文。”
  chuang上覆盖着银灰色的丝绸罩单,极软,且厚,铺了好几层鹅绒垫,西利亚坐在那儿,稍稍陷入,丝绸罩单绷出细腻的纹理,莫名撩人。
  道文枕在西利亚tui上。
  一刹那,他颤抖得像癫痫发作,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沁出额头,仿佛痛苦至极。
  西利亚吓懵了,指尖慌乱地在道文头上到处摁,寻找疼痛点:“是这儿吗?这儿吗?我去找药剂师,不,我让管家先生……”他说着,就要起身。
  “不。”道文一副饱受剧痛折磨的模样,声音却冷静得出奇,不,那几乎是冷酷,“我只需要按摩。”
  “好,好,你哪儿疼?快告诉我。”西利亚心疼得冒出哭腔,他简直是任凭道文拿捏了。
  传说在泰蒙王国神秘遥远的南部雨林中有一种诡异的食人魔蝎,它是魔鬼从地狱投掷到人间的魔物,它蝎尾尖端生长的并非毒刺,而是质地柔软、可变幻形状的拟态组织,它会藏在树丛中,将尾巴尖儿伪装成柔弱的婴孩丢在外面,发出饥饿的哭声,一旦有善良的人怜爱地抱起那假婴孩,它便用一双毒螯一把将人钳住。
  “被剧烈头痛折磨的道文弟弟”拟态成功引来了猎物。
  初次捕食成功。
  “揉揉我这儿,西利亚哥哥,我的额头……”道文冷白如石膏的面颊浮起红潮,他缓缓包拢住西利亚整只手,那手背的皮肤温热光滑,道文使劲钳着它,把它按在自己额角。
  西利亚用指腹抵住道文额角,力度轻柔地转圈。
  “好些了吗?”西利亚急切地问。
  “好些了……”道文说着,转了个身,由背对西利亚转为正对,“换左边。”
  西利亚按摩道文左侧额角,神经紧绷,道文仍然被【剧痛】折磨着,他看得出来。
  “呼呼……呼呼……”道文【疼】得满头冷汗,呼chuan急促,他将短促的两到三次吸气连在一起,再一口呼出去……像条嗅闻新鲜牛肉肋条的饥饿狼狗。
  对狗来说,短促、多段的吸气能最大限度地让鼻腔享受鲜美的肉味儿……
  而对人来说,大量吸入空气或许有助于缓解疼痛。
  西利亚赞成这一点,他不确定这种犬类的呼吸方式是否同样奏效,可这好像确实令道文好受了,他的脸色红润起来了,不再苍白得像大理石。
  西利亚哥哥的味道……
  “我很冷。”道文嗓音嘶哑,“我需要被子。”
  西利亚急忙扯过被子,将冷得直打颤的道文裹住。
  可那没什么用,道文满头热汗,却反而战栗得更严重了——毕竟他头疼得快死了,温暖可治不了疼——那双漆黑的瞳孔可怖地扩张着,焦油般黏附在西利亚脸上。西利亚看得出,道文的目光中盈满哀求,他凝视着西利亚,像个饥寒交迫的乞儿,他用目光诉说他已臣服进尘埃,卑微如虫豸,他向西利亚乞讨,乞讨一缕怜惜,一丝宽待,以及……一丁点儿爱情,一丁点儿就好,他会珍惜地进食,他一天只吃一丁点儿中的一丁点儿。
  可西利亚清楚,道文凝视的绝不是他,道文的目光早已穿透他,抵达更深、更高远的缥缈圣所,道文是在祈求天上的圣灵,求圣灵救他脱离苦海,有那么一会儿,简直连地板都被道文颠得微微颤抖起来了,道文被【病痛】折磨得像条离水的鱼,他死命扑腾。
  “西利亚哥哥,我疼……哥哥、哥哥,西利亚哥哥……我的头,太疼了……”道文哀声扭动,好像呼唤西利亚哥哥就能缓解地狱般的剧痛,他疼得幼犬般乱拱。
  可怜的道文!
  西利亚心疼地噙着泪,那使他的模样更漂亮了,他隔着厚厚的鸭绒被,小心翼翼地抱住道文,哄弟弟睡觉一般轻拍他的后背,温声软语地安抚他、鼓励他……不知过了多久,道文终于停止了战栗。
  “我好了,”道文揉了揉额角,语气从虚弱变回他素日的低沉冷淡,“我的头不痛了……”
  “你确定吗?”西利亚惊魂未定,他吓坏了,他出的冷汗并不比道文少,“我去叫药剂师来看看……说不定以后还会发作。”
  道文看着他,那双蛇瞳般阴险,色泽浅淡的灰蓝眼睛眨了眨。
  接着,道文的唇角缓缓翘起,他笑了,他极少笑,哪怕脑子坏掉前也是如此,他会偶尔露出一点微笑,仅此而已……可此时此刻,他笑得像个顽皮的小男孩儿,像个坏小子。
  “谢谢西利亚哥哥,”道文敛起笑容,没让它持续多久,“我真的好了,不过……”他略一思索,寻觅纰漏,于是他平静道,“你说得对,或许它还会发作,我该叫药剂师来看看。”
  ……
  自这日开始,道文那不知何时才能痊愈的旧伤肆虐横行起来。
  道文几乎夜夜为伤痛折磨,黑夜是病魔降下的幕布,一入夜,那种可怖的剧痛便会席卷而来。
  一直为道文诊治的药剂师起初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借机推销其他药剂——安眠药、止疼药。它们至少能令道文好受一点儿。
  而在听说道文就是那位名声大噪的人偶艺术家之后,那狡诈的小老头儿调配出了一种刺激灵感的聪明药,那听起来像糊弄白痴或疯子的,可道文慷慨地购入那些“聪明药”,仿佛在说“没错,我就是泰蒙王国头号疯子”。
  “……根据近日来进行的各种检查,我有理由认为这是一种严重的后遗症。”药剂师捋着花白的胡须,眼珠乱滚,“很遗憾,它无药可医,它不会导致更坏的结果,它只是疼。身为兄长,您需要好好照料佩兰先生,陪伴他,耐心地等待剧痛消解……喔,不,不一定会伴随终生,或许它会自愈,是的,我见过这种病人……”
  好在文法学校在黄昏时分就会结束一天的课业,西利亚完全赶得及在病魔肆虐的夜间照料道文,这活儿只能他来做,其他仆人的手法很烂,道文会痛得更厉害——男仆维尔曾试图替西利亚分担这项工作,在道文头痛时端着温水与毛巾走进卧房进行头部按摩……倒霉的维尔,他几乎被道文从二楼扔出去。
  “你绝对看不出来他头疼,我看他精神头十足,就是有点儿发疯。”维尔无精打采地向厨娘诉苦,“他撵我的时候,我以为他要把我杀了。”
 
 
第13章 缪斯(十三)
  酒窖。
  那些灌满葡萄酒的滚圆橡木桶已被转移至别处,古旧的石砖地面唯余曾受重压的痕迹。
  苍白蜡油畸形凝积,枝状银烛台被握在一只手中,肤色冷白如石,骨线清峭,自石墨底色纹绣银丝的睡袍袖口沿出,小指勾着一枚铜制钥匙环。循手臂向上,袒lu的胸肌间陷下一道直而浅的沟壑,再向上,则是一双磷火般灼亮的浅色眼珠……目光亢奋得像条见血的疯狗。
  画架上摆放着道文近日回收的第七幅画——
  《蔷薇新娘》。
  它来自于一位破产贵族,诺克斯男爵,不,或许已经该叫他诺克斯先生了。
  他吸食迷幻烟叶、赌马、嫖妓,是一个沉湎酒色的败家子,也是一位擅于描绘yin亵细节的情se画家,为满足自身无底洞般的奢靡欲望,他一直在低价变卖祖产:田地、住宅、小蔷薇园、古董……前阵子他甚至把自己的画都搬到了黑市。
  据说这幅《蔷薇新娘》是从一个暴徒、一个危险的精神病患者、一个毁容怪人的手中抢救回来的,它曾受到严重的损毁,而诺克斯先生以绝佳画技修复了它,画中身披婚纱的少年“新娘”甚至比初版更加绮丽媚人,娇艳哀羞,细节亦处理得愈发……
  若是有哪位道貌岸然的圣灵教教士瞧见这幅画,那他八成会面红耳赤、口沫横飞地痛骂一顿,再将此罪恶之物搬回他的圣修堂,夜夜手工调配圣水,浇淋驱邪,说不定还得趴在画上死命压制,避免恶魔破画而出,残害无辜教民。
  道文将它从黑市买了回来。
  不止这一幅,他一直在搜集以西利亚为模特的艳情画作,这间地下刑房没能关住西利亚,却藏起了许多画。
  想到西利亚哥哥曾为那些画师以如此wei亵的目光凝视,乃至幻想,道文仍嫉妒得发狂,心口绞痛到呼吸困难,可他无法抗拒画作中魔魅的美。他的智力使他不会再像个野蛮人一样咆哮着破坏,这些画既已存在,他便索性从中获益。
  道文放下烛台,走到画架前。
  画中的西利亚微微张开一丝唇缝,这使他的神情透露出一种孩童式的纯稚脆弱,仿佛他会任人蹂躏。
  道文用手指揉弄画中西利亚的嘴唇,指尖打着转儿,幻想着它们被他的手指拉扯变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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