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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师(近代现代)——楚山晓

时间:2021-03-06 11:29:14  作者:楚山晓
  “爹,杨幼清把我扔了,但我不能把军装扔了。”戎策眼中满是真诚,“我知道您舍不得孩子上前线,怕我和二哥一样……但是,国家危难之际,党国用人之时,我怎么可以后退?”
  叶南坤沉默了,半晌,说道,“终究还是留不住,做你觉得对的事情吧。”“多谢爹。”戎策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叶南坤无可奈何摇摇头,“跟你大哥说一声,当个参谋去,伤好之前别拿枪。”
  8月17日日军自杨树浦败退,肆意焚烧百老汇路,东有恒路,塘山路。8月18日,中国军队推至闸北、虹口。这一天,戎策找到叶煦州,以叶轩的名字加入国民党前线部队。
  叶梁和张裕来辗转几地,乘船前往香港。孔家不肯内迁,叶亭作为孔家未过门的少奶奶跟随留守。叶南坤带着妻子和小儿子,以及叶煦州的妻儿乘火车前往重庆。叶家老宅成了空房,仅有几个下人和门前郁郁葱葱的柏树。
  叶斋的坟跟母亲在一处,永远留在了上海。
 
 
第三十章 千峰万壑
  1.炮火
  “炮兵团给我顶住,听懂没有,”戎策拉过炮兵团长的领子狠狠晃了两下,一颗炮弹落在稻草和抹布搭成的临时指挥所边,轰然一声,尘土飞扬,“妈的,打不动就自己拿着炸药包去炸,高地绝对不能失守!”
  炮兵团长咳嗽几声,立正站好敬个军礼,因为耳边嗡鸣高声喊道,“是!”“我没聋,”戎策转身去电台旁边,抄起已经翻译出来的一份电报,快速掠过,愤懑拍在桌上,“混蛋,二十三师卡在长县一天半,老子就不信他们过不来!”
  电报员忽然停顿了动作,慌忙调试旋钮,声音紧张到发抖,“副参谋长,咱们,咱们通讯断了。”“找人去接,电话电报绝对不能断,等师长回来,”戎策拍拍他肩膀,怕这小年轻吓哭也没给多大压力,转身去拿自己的步枪。
  副官上前一步拦住他,“师长已经带人冲上去了,副师长和参谋长殉职,现在您是最高长官,我不能让您涉险。”“我冲锋陷阵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戎策拆下来弹夹看了眼,子弹剩的不多,但足够自己用。
  “旺山失守,日军直逼枝城,沿途咱第十集 团军也就他二十三师的孙子们能打一波,”又是一阵密集的炮火攻击,戎策弯腰躲开震落的土块,呸了两声,“我带人上山打游击,先把他支援斩断了,等我信号。” 
  年轻的副官说了声坚定的明白,戎策咧嘴笑声拍拍他肩膀,似是鼓励,“打仗嘛,别这么多优柔寡断。”
  “叶参谋长,左翼清空。”一个挂着上等兵军衔的年轻人穿过树林飞快跑来,戎策躲在山崖突出的石头之下,清点所剩不多的弹药,“不错,速度挺快。你们守住左右关卡,我回去增援大部队。”
  年轻人点点头,端起步枪严阵以待。戎策在天空放出一颗信号弹,烟雾在清晨的朦胧中散去。他挥手招来两三个士兵,跟随自己从山上一路而下,回到指挥所的时候正赶上留守的部队准备向旺山县城发动最后总攻。
  一个师的兵力,打到最后剩不下两个团。从1943年4月开始,他们就驻守在旺山附近,一直到现在六月初都没有将战线推进一分一毫,好在也没有让对方进了山口。战争的伤亡总是惨重的。
  副师长和参谋长都是从独立团开始就跟在叶煦州身边的,戎策和他们同舟共济已有六年,情同兄弟。两天前,一次夜袭让五十七师猝不及防,参谋长彼时在战壕部署明日的作战,一颗炮弹落下夺走了他的生命。
  第二天,副师长带领步兵团在一线奋起反击,被流弹击中,抢救无果。今天凌晨,日军再一次发动攻击,叶煦州不顾反对要求亲自上阵,戎策几乎将他衣服袖子扯下来也没拦住。叶煦州说,“论带兵打仗,你还差点。”
  “那你觉得我什么时候能比得上你?”戎策反问,战争让他的性格越发急躁。叶煦州看着他,仿佛是在广州黄埔军校门口,二十二岁的新学员看着十七岁的少年人。“总有一天,叶家要交给你的。”
  戎策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大哥从来没想过脱军装下战场,就算是战争结束了,他也不会顺从父亲的意思接过叶家的重担。也许不服管教真的是一脉相传,戎策有点惋惜,也有点抗拒,毕竟他也不想当家。
  最后一轮冲锋,戎策赌上了剩下这几千兄弟的命,势要一举攻破城墙,和野外作战的大哥配合,即便不能全歼,也要让他们战力消耗大半。即便是一命换一命,至少死得光荣。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等他们炮兵团步兵团都快被打散架的时候,二十三师的增援部队出现了,带着他们充足的补给和新配备的德式装备,快速清剿敌军,顺便来分一杯羹。
  七年的军旅时光,让戎策懒得计较这些得失利弊,少几车战利品至少比丢了命强一点。他看到二十三师的师长大摇大摆走过来,装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跟人打招呼,就差给个热情的拥抱。
  拿下日军占领的旺山县城之后,戎策清点了人数,先让文书、电报员一类文员去县政府的一圈院落中找地方休息,再商量着如何搭建临时指挥部。副官慌慌张张跑过来,戎策一把拉住他,“我哥呢?”
  “野外作战的兄弟还没回来,咱们攻下县城之后,外面炮火声没停,二十三师的一团二团都去增援了,您别着急。”副官一五一十回答。戎策心里隐约不安,最后的冲锋所面对的守城敌人明显少于预计,很有可能日军已经打算放弃守城,要在野外决一死战。
  而叶煦州今晨就带人上了前线,坚持到现在恐怕不仅弹尽粮绝,而且精神和身体都不足矣抵挡住这么多的日军。戎策骂了一声,从路过的士兵手中抢了一把步枪背在身上,向城外飞奔。
  不等他穿越过人潮出城,遥远地,他在一群慌乱跑动的百姓中间看到了一个穿着墨绿色军装的男人,身形宽厚健壮,身上满是烟尘也挡不住威风凛凛。戎策脚步慢了一些,似是不敢上前。那人倒是没有丝毫停顿,一步一步稳健地走到他面前,轻声喊了句,“阿策。”
  “老师。”许久未曾听见这个名字,戎策笑着回应,仿佛他们昨日刚刚见过,在大上海的车水马龙中携手并肩,不曾有过一瞬的分离。杨幼清伸手捧住他脸颊,戎策立刻将自己的手覆在他手上,眼眶发红,“老师,您没见老。”
  杨幼清想笑一下,但是笑不出来,戎策忍着没有扑到他怀里,忍着没有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七年没有任何音讯,为什么组织到现在也没有跟他有任何的联络。戎策这几年,像是断线的风筝,随风飘,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落地。但他一直坚持,一直拼了命要活下来,活着再见到老师。
  现在他得到回报了。他从没恨过杨幼清,也从没后悔过自己的任何决定。步入中年之后,戎策学到了一点,那就是不能偏执。杨幼清也看着他,一手带大的学生,今年年纪也有三十二了,身上还有点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战争没带给他多大的伤害,说到底,是自己教得好。
  “阿策,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杨幼清扶住戎策的腰,一字一顿说道,“叶煦州牺牲了。”戎策脸色骤变,没站稳踉跄一下,多亏杨幼清扶着他才没有当着满城的百姓摔在地上,“您再说一遍?”
  杨幼清还是没忍住,一把将他抱进怀里,轻拍后背安抚,“我刚调任到二十三师的作战室,跟着一团去清扫了战场,发现你大哥,还有张禄涛,都没能回来。他们是战士,牺牲得光荣……”戎策抓紧了杨幼清后背的衣服放声大哭,那一瞬间,仿佛千万重大山压在他身上。
  “阿策。”杨幼清将他搂紧,柔声安慰。戎策止住了哭泣,身体仍时不时抽动下,言语里尽是道不清的哀伤,“他们,我想去看看他们。”“好,你先把脸擦干净,我带你去,”杨幼清松开他,仿佛他还是那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你现在是五十六师顶梁柱。”
  戎策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说道,“我知道,天塌下来我得顶着。”“我陪你一起顶着。”
  戎策在城外给阵亡将士举行了送别仪式。他将大哥和张禄涛葬在旺山风水最好的地方,用的是老百姓自发筹备的棺材墓碑。等到战争结束后,他要将他们都带回上海,和母亲还有二哥葬在一起。
  就怕二哥凶狠起来大哥拿他没办法,两人在下面吵翻了天。戎策将帽子握在手中,看着身前一排排的将士,眼中的黯淡多了几分。他不是个做指挥官的料子,大哥临走前说的不错,戎策自始至终只是把刀。
  傍晚,军队在城中稍作休整,二十三师先头部队已经开拔芦阳。戎策忙碌了一整天,精疲力竭,电报父亲大哥的死讯后,收到的是父亲晕厥不起的消息。杨幼清在房间里陪着他,戎策躺在老师腿上,紧闭双眼。
  “如果我爹也倒了,叶家……叶家男人就剩下我了。”戎策长叹一声,“我应该察觉到的,守城的日本人这么少,城头上炮台都没几个,我,我要是去增援大哥,也不至于……”杨幼清抓住他紧攥的双拳,“别想这么多,你尽力了。”
  戎策沉默了一会儿,再说话语气更加惆怅悲伤,“秉川才七岁,他才七岁,日后该怎么办啊。”“阿策,世事无常,”杨幼清搂着他肩膀拍了两下,“你休息一会儿,明天有太多需要忙的。”
  “您也睡会儿吧。”戎策从他腿上爬起来,一直紧紧攥着杨幼清的手,像是怕他和上次一样不辞而别。杨幼清没想挣开,陪他一同躺在硬板床上,前胸紧挨着他的后背。
  戎策清晨起床,杨幼清已经不见。副官告诉他,二十三师剩下的人连夜赶去了芦阳,天未亮便和日军交了火。戎策不动声色点点头,抬手看表,这块磨掉了不少光泽的浪琴,竟然是一直戴在杨幼清手上那一块。杨幼清临走前,依然给他留了件礼物。
  “通知下去,整理物资,准备出发。”戎策眼中的忧伤和阴翳完全消失了。
  2.云散
  戎策站在广州叶府的大门前,扣动了黄铜打造的门环。不多时,一位老仆出来开门,见到他喜上眉梢,伸手替他拿了背囊行李,一边领他进门一边高喊,“轩少爷回来了!”
  戎策笑了一声,回头看向杨幼清,伸手拉过他衣袖,“走啦,老师。”杨幼清看了眼叶家三进三出的院落,里面有些许被战争侵蚀的痕迹,但大多数还透露着雍容富贵的财气,“说好去香港,你来广州做什么?”
  1945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戎策彼时是五十六师的参谋长,在湘西会战的战场上与日寇厮杀到最后一刻。上级关于停战的电报发到作战室,所有的军官都沸腾了,除了戎策。
  他们俘获了一千余名投降的日军俘虏,准备通过外交程序移交给日方。但移交的前一天,戎策带着人将他们全部射杀。而且为了不违反国际条约,戎策要他们脱了军装,当做混入平民中的间谍公开处死。此举惊动了国民党高层,软禁的命令迅速下达。接着,共产党也受到了反馈,未等启用就让他背了一个严重警告,而且紧急派出同志与他对接。
  杨幼清就是这个时候要求将戎策领回自己身边的。抗日战争后期,他的身份虽然隐藏极深,但是爬得过高卷进了国民党上层的利益纠纷中,早已力不从心,想回归隐蔽战线。他借由腿伤复发,请求退出一线战斗,并亲手扶持了两个同志打入敌人更深处。
  上级同意,并支出了一笔不算高额的治疗费用当做对他这数十年来贡献的嘉奖。于是杨幼清连夜启程,在国民党军法部门到达前,悄悄带走了戎策。国民党抓不到人去重庆叶家要人也好,去广州叶家搜查也好,都与他们无关。
  戎策第二次,心甘情愿跟他走。杨幼清指着他脑袋教育他遵守纪律,戎策毫无怨言,连句反驳的话都听不到。这时候杨幼清才发现他的异常,这样沉默隐忍的戎策不是他熟悉的爱人。
  杨幼清改变了原先的想法,先拉着戎策去省城的诊所看了医生,心理学毕业的洋人医生告诉他,戎策因战争带来的影响已经开始产生心理阴影。杨幼清不解,医生继续解释,“这是一种常见的症状,曾经在一战后的士兵中屡见不鲜。他们会迷恋战场和杀戮,以至于不能回归正常生活。”
  “这是因何而起?”“他应该受过一定的心理创伤,比如爱人离去,或者目睹家人受伤害而无能为力。”洋医生说完摊摊手,“继续带兵打仗只会造成更多的创伤。”
  戎策忽然拉住杨幼清的手,说道,“我们去香港吧,我知道一个医生,可以治。”杨幼清本想带他回解放区,但显然无论是陕北还是东北,都没有能够治好他的心理医生。杨幼清妥协,但还有一瞬间的疑虑,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聪明到用装病来骗他离开战场。
  但是去香港之前,戎策绕道广州,避开国民党的眼线敲开了叶府的大门。杨幼清第一次来到叶家,出身贫农的他也是第一次以客人身份做客百余年历史的大户人家,倒显得有些拘谨。进门前,他还问戎策自己这一身素色长袍是否不体面。
  戎策注意到老师最近鲜少发脾气,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忌惮自己发病。他也没有了少年时候惹是生非的本领,乖乖回答,“您穿什么都好看。”他说完,正巧走到前厅,忽然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跑出来,脖子上挂着银锁。
  这小孩和叶秉川有几分相像,但年纪稍小。戎策把他抱起来,杨幼清清楚看见了银锁上的字,“秉晖顺遂”。小孩搂住戎策的脖子,亲昵地将头枕在他颈窝里,奶声奶气问道,“爸爸回来还要走吗?”
  “秉晖长高了不少,读书了没?爸爸不打仗了,回来陪你。”戎策刮下他的鼻尖,脸上的笑容看得杨幼清有些心酸。这是戎策的儿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从屋中走了出来,拄着一根凤头的红木拐棍,算得上老当益壮。戎策抱着叶秉晖走向她,喊了声,“奶奶。”“小轩回来了呀,这两年不见,怎么又瘦了。”叶老太太满脸喜悦,抓着戎策胳膊上下打量他,戎策笑容更加灿烂,回道,“哪有,结实着呢。奶奶,这就是我的老师,杨幼清。”
  叶老太太望向戎策身后的人,因眼神不太好微微眯眼,“杨老师,快进屋快进屋,广州夏天热得很,莫晒着了。”杨幼清点头跟随她进屋,走过戎策身边后,后者的笑容慢慢归于平静。
  傍晚,戎策安顿好了叶秉晖,给他读了一遍弟子规之后,才从卧室走出来,看到站在庭院中观赏花卉的杨幼清,眉头微微一皱。“老师,”戎策快步走过去,牵起杨幼清的手,对方没有拒绝,也没有握紧他,“秉晖是二哥的遗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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