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公主和人界贤王被花木妖族族长护于其中,皆未伤及,然面上神色皆悲郁。
鬼王入内,目光与坐于长案一侧的伊吕相接,青衣文士起身来,唤了她:“旋歌。”
鬼主见其,神色明显松了一下。而后眸光后掠,看见了伊吕身后站立的天枢、天权。
天枢左臂处已然空无,只余右手握着手中似爬满铁锈的长剑,神色不动,眉间仍旧冷漠。
鬼主目光变得审慎而沉重,领四名鬼将入内道:“伊吕的阵法,我等曾于彝城城外领教,足可挡下六界妖魔,应难被轻易破除。且灵境之外,尚有梨阙族长的屏护结界。”
裴焱与孤尘仙君亦坐于长桌一则,此时与鬼主对视一眼,想起了什么:“然伊吕先生的阵法,有一人却可出入无虞……还曾入阵将被阵法所困的我等、一一救出。”
众人闻言,目中微露惊震异色。人界贤王、琼华公主与红珠、魑将却似同样想起了什么!
“且手中法器可撕裂虚空,亦可于结界内外自由来去……”鬼域之主沉声道:“便是手握虚空扇的魔界罗歙少君。”
花木妖族长老听得,神色当即一凛:“是魔界在助阵妖宫?!若是如此,形势于我等便大为不利!”
伊吕亦沉忖出声:“他有虚空扇在手,我之护阵与妖森的结界都会形同虚设。”
如此,便防不甚防。
鬼主岂能不明,眉间当即拧起,沉沉道:“然放任妖王势长、助阵妖宫坐大,于魔界并无裨益,罗歙少君因何如此?”
伊吕便凝目在了她身上,静默一时,道:“并非所有帝王都如吾皇审慎谋远、思虑为民……南武之时,他曾自取魔丹舍命为吾皇解去魔毒,只是吾皇此后于情急下,却出手误伤了他……”
鬼主震愣一时,回看伊吕,眉间更拧:“先生之意,仅是因此,罗歙少君行此助阵妖宫与我等相抗之举?”
伊吕沉默微久,方续道:“是……然不止。”
而后续之言,青衣之人并未再说。
鬼域之主思虑稍久,抬眸道:“既如此,本王决意亲往魔界,与少君致歉亦致谢,并阐言一二,望能对眼下之境,有所助益。”
此言一出,伊吕眸光便黯,微微垂目。
裴焱与白衣仙人、一众花木妖族之长皆瞩目于鬼王。
琼华公主立即问道:“祖宗大人是要一个人去吗?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魑魅魍魉四将眸中皆凛,极不赞同。
黑衣女子满面肃沉道:“本王独去,往来无虞,不会有险。”
未言之意,便是随携他人同去,反有负累,可能有险。
众皆知鬼王战力,岂能不明,便都不再多言。然魑魅魍魉四将眉间仍旧紧拧,隐有忧色。
鬼王随即将来此四万鬼兵分别交于魑魅魍魉四将领之,后行出。
方出古灵木。
伊吕随行在后,亦出,并于几步外,唤住了满身肃正之气的年轻女鬼王。
“吾皇。”
鬼王回首看见青衣雅静之人眉间隐有黯色,不觉肃面。
伊吕垂目转头,将鬼域之主领至了妖森一处无人所在。
因觉其所言必定肃重,鬼王亦已正色,便如昔日君臣之时那般,与面前之人轻言唤道:“先生?”随后立身静候。
眉目清古,自有雅韵。青衣之人眸光温静地看了面前女子许久,而后于她面前跪了下来。
“恳请吾主,应伊吕一事。”
……
魔宫墟境。
暗夜无光,戾煞之气四溢。
鬼界之首被两名魔将领着入了魔宫内的主殿。
一袭黛墨长衣之魔坐于主殿君位上,撑颚看着她走进。
不是没想到她会来。
毕竟这个女人,又有什么不知。
然如此想罢,面上神色便更冷,全无一丝波动,只余刺骨冰寒。
鬼王抬头见了面前之魔面上冷意,然并无异色,只低了低头:“本王来此向少君致歉。”
黛墨长衣之魔看她良久,全无动容,久久,冰冷道:“为何致歉?”
鬼王未立时抬头,仍是为致歉而低了半头的模样,口中平声道:“测终之时,南武之地,本王不明内情之际,出手误伤了少君。”
所降为五雷,劈落即杀招。
罗歙看着她:“致歉之后呢。”
鬼域之主于此时缓缓抬头望于他,凝声:“灵境妖森与妖宫之战,望少君能收手。”
面上浮现邪冷寒戾之色,罗歙慢慢道:“本君拒绝,陛下请回吧。”
鬼王便静,随后凝声再道:“妖界势强已久,少君助阵妖宫,恐将纵其更为强势,至后亦足以威胁魔宫,此举于魔界并无裨益。”
罗歙看着她,冷邪而狞声:“本少君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鬼王对上他邪狞双眸之中的戾气和煞气,眉间慢慢拧了起来。
少许后,便垂下了目光。“既如此,本王告辞。”
转身行往殿外。
眸光更为狞色,他看着她的背影,语声幽寒至极,便笑了一声:“待本君引妖火为用,把伊吕的不死骑尽数焚为灰烬……本君自会罢手。”
鬼域主人下瞬即驻步,回头望向主位上之魔,再度蹙眉:“伊吕与少君应是并无仇怨。”
“有或没有,我都想这么做。”幽目如火,他直视她道:“也都要这么做。”
眉间一凛,鬼王语声亦肃寒起来:“既如此……”
魔影瞬息间一动,下一刻,已出现在鬼王面前。他道:“想让我收手么?不动伊吕,也不助妖宫。”
鬼王沉目。
面前之魔语声随后压低,身体也随即贴近过来。“也不是不可以。”
鬼王一时未推开他,冷面问声:“少君何意?”
“你嫁给我,你我联姻。”声音低至附耳,他慢慢道:“我就收手,还能反过来助阵灵境妖森。魔界与鬼界从此无分你我。”
鬼王静默了一瞬。
罗歙慢慢伸手抱住了她,肆无忌惮地亲她的颈。“只要你现在立刻嫁给我……与我成婚……便能以新一届魔后的名义领我、及我身后数万魔兵去助灵境妖森。”
伸手推开面前之魔,鬼王肃重道:“少君自重。”
魔影一瞬间又回到高位,他看着她,满目阴狠。“如此我会用虚空扇一遍遍地助阵妖宫……让鹫、蛇、熊三族之妖在任意时候、从任意地方,肆意潜入灵境妖森,将不死骑、将他……一日日、一点点,化为灰烬。”
轻笑一声,罗歙道:“他与那帮活死人不都是不死之身么?我便看看焚尽整个灵境妖森、焚尽他们的肉身之后,他们是不是还能不死?伊吕若化成了灰……是不是还能拼回来?”
殿下女子唰地抬眸,目色已见冷厉。
人皇战戟随鬼气浮现于她手中,黑衣女子身上杀意已凝。
罗歙见得,当即笑了:“陛下还言,此行是来向本少君致歉的……然却此刻便想杀我了?”
语声渐平渐冷,罗歙直直看着她:“杀我又何妨?毕竟南武之地,本少君也不过是拿出了自己的魔丹来为陛下解了一回毒,又于我难得肯去相助伊吕之后,引五道紫雷毫不留情地劈落在本少君身上……所以陛下想杀我……”语声彻冷,他道:“又有什么奇怪。”
黑衣女子目色一怔,周身杀气下一瞬慢慢散尽了。
微叹一声,她收起人皇战戟,复又低头来道:“那时……谢少君相救。”
殿上之魔戾声道:“我不要你谢我!我要你嫁给我!”
鬼王与他颔首一礼,回转过头,便欲离。
然下一刻,黛墨长衣之魔高声道:“作为一界帝王,联姻对你有何不利?我是魔界少君,你是鬼域之主,你我联姻难道不是对两界、对此一战,皆大有裨益之事?你因何拒绝?”
双目幽深,罗歙看着她的背影:“便如你所言,妖界势大已久,只凭花木妖族与伊吕的不死骑,还有你鬼界兵马……当真便能斗败妖宫、胜过妖王暗蓟?倘若战败,妖宫必不会放过人界东灵,亦不会放过你之鬼界。届时人间尸横遍野,鬼境万鬼哀鸣,无数人身死魂散,亡于妖界之手……是陛下想要看到的结局么?”
一息间魔影再度靠近,他从后贴近她,附耳问声:“还是说你对我的厌恶,比这胜败,比人间安宁,比你鬼界的安危……更为重要?”
鬼王平视着前方。
罗歙则凝目在她身上,慢慢伸手从后将她抱紧:“陛下确信,此一战,不需要我魔界?”
黑衣女子静默许久之后,此一次,未再推开他。
罗歙将她扳过来,狠狠吻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不希望鬼王和罗歙在一起?其实好戏还在后头……
第199章 平婚
魔宫墟境, 主君殿上。
魔界少君在左,绫罗红纱缠面的女子在右,并排坐在君后之位上。
魔界诸将及七位魔公主在列, 殿上魔宫司仪高声在宣:“即日起,魔君陛下退为魔界先帝君, 少君即君号,承魔君位, 联姻鬼界, 娶鬼界之主苍夜歌为后, 是为平婚。”
大殿下方的七位魔公主不由惊了一下, 正传音议着“歙弟不知是怎么把鬼王陛下骗入宫中为后的”下刻即听到“平婚”二字。
平婚?七位魔公主不禁微怔。
“平婚之意便是夫妻二者地位相当了……”姐妹七人私下传音道:“料想也是, 鬼王陛下毕竟是鬼王陛下, 难道还能嫁进我们魔宫不成?”
魔七公主看一眼主位上满目邪肆难掩张狂之色的亲弟弟, 和仍旧一脸肃正平静之色的鬼主……便忍不住传音叹道:“鬼主又不喜欢歙弟,肯与歙弟平婚, 必定已是歙弟巧舌如簧又哄又骗,拿两界联姻的裨益说服鬼主来的。就是不知道歙弟知不知晓平婚的另一层含义……”
魔界大公主沉吟着传音与妹妹们:“我所知,王者平婚, 便是互为双方后宫正主,平日只需于后宫中为其留一正宫寝殿, 除此之外,去留随意, 互不干涉。”
魔二公主听罢就道:“我觉得吧,鬼主是不可能天天来我魔宫住的, 我们得做好歙弟日日往鬼界跑的准备。”
魔三公主“啊?”了一声,便有些懵然:“若是如此,岂不更像是歙弟嫁去了她鬼界?”
“不止如此, 王者平婚还无权管束对方后宫,也就是说……”
魔四公主传音罢,魔五、魔六公主的眼睛便睁大了:“鬼主可再娶,歙弟可再嫁!呸,错了,反了……”
魔七公主最后总结道:“所以啊,可想而知,若是鬼主日后再娶一侍君,以歙弟这张狂邪肆不讨喜的性子,九成九要变成怨妇……不是,怨夫。”
便如同预料到了日后之景,下时七位魔公主看向魔宫主位上自家亲弟弟的眼神,便都难掩唏嘘和同情。
弟弟终归是弟弟啊。
以为把鬼王陛下哄过来成了婚便好……殊不想,各为一界之主,二者都有后宫。
“向来王者平婚,都是属意多情的那一方处境难捱,这些歙弟恐怕不知。”
几个姐妹再听魔七公主这样一说,不由得齐齐叹了口气。
还是弟弟。
殿上高位上所坐,承接君位又兼新喜的魔君罗歙,仍是一脸邪冷肆意之态。
……
新君寝殿,大红喜的帷幔垂满殿内。
向来一身黑衣的鬼主身穿赤红嫁衣、头盖轻薄红纱,坐在寝殿偌大的龙骨榻上。
罗歙拂开帷幔入内,于她面前站了少许。
而后上前掀开红纱,并解下了女子缠在面上的同色纱巾。
鬼王端正英气的五官,随之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他面前,眉眼之间虽仍是肃穆正然的沉威,然唇上点了胭脂色,便连右眼眼尾那三道细长的伤疤,都画作了三瓣攻红的桃花,风情颜色,自不同以往。
神色虽仍旧平静疏冷,然转目间,已然多了一抹绮色。
罗歙拿下她脸上的纱巾看了她数秒,便倾身上前吻其双唇、将她推入了榻间。
鬼主眉间皱了一下,然容他肆意,任他欺身压上也未有何动作。
只在两人衣带渐解时……
脑中划过来此之前伊吕与她所言。
……
眉目儒雅温静的青衣人微垂首跪于她面前,低声道:“恳请吾主,应伊吕一事。”
鬼王怔了一瞬,当即伸手将面前之人掺扶起身:“朕早已说过,你我已非君臣,只为故友,你不必再如此向朕行礼。”
伊吕并未就着她的掺扶而起身,只将一只手覆在了她扶在自己腕间的手上:“伊吕所求,是当年身为人臣,一直想诉与吾皇,却至吾皇身死,也未及言出之语。”
鬼王看着他,静了一瞬。
伊吕道:“此去,不求丰功伟绩,不求名留青史,但求吾皇平安。”
有那么一刹那间,面前所跪之人,与当年彝城前夜,她将出与北蛮交战时,跪在她面前苦求她利用不死蛊的清瘦青年,重叠在了起来。
她的语声不经意间放柔了:“其实当年,此言你已诉与了朕。”
伊吕语声更凄了一分,目中溢出难以言喻的忧沉:“可是吾皇没有听。”
“你可是怪了朕?”
伊吕凄然摇头:“伊吕从未,伊吕只敬。”抬头直视面前不复往昔、再成鬼域之主的昔日人皇初帝,他不自觉地哑了声:“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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