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只是顽皮一下,马上回归正题,“这个神秘的项目到底是什么,想必你们也猜到了,它的确来源于母亲当年留下的研究报告。十多年过去,许多当年还停留在理论层面的东西,已经在实验室里取得突破,报告中提出的设想也有了付诸实践的可能。”
“我曾将这份报告珍之又珍地收藏起来,也曾将它遗忘长达十年。如果不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也许它会永远留在抽屉的某个角落,再也没有问世的可能。”
“当然你想问,这关车祸什么事?所以,我要为你展示我们从这个项目中收获的第一个成熟成果。”
屏幕中展示出来的产品,正是在这次大会上隆重亮相的晕动抑制器。
“大家都认识它,体验过它,甚至在刚才宣布的第二版标准提案中了解过关于它的参数。”
楼清焰笑笑,随即,身后的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段视频。
那是一个头戴晕动抑制器的深空员工,只见他坐在椅子上,望着旁边桌子上放着的苹果,苹果上方悬着一条机械手臂。他并未有任何动作,那条手臂却自行活动起来,拿起苹果送到他嘴边,让他咔嚓咬了一口。
“脑机接口?”人们惊呼。
这幅小巧的晕动抑制器,竟然还能起脑机接口的作用?
用脑机接口操纵机械臂不是什么奇事,不过第二条视频难度还要更大些。同样是一名头戴晕动抑制器的深空员工,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没听到键盘声响起,光标却自己动起来,打出了一串阿拉伯数字。员工摘掉头箍,拿起桌上的一张纸,那张纸上事先写好的数字,与电脑屏幕中一模一样。
对这行稍有了解的人忍不住倒抽冷气,“十、十位阿拉伯数字的脑控输入……”
接下来还有第三条视频,比前两条多了些趣味。那是一个头戴晕动抑制器的人,双眼一眨不眨地站在娃娃机前方。没有人操纵摇杆,娃娃机却自行运转起来,精准无误地抓起一只小布偶。
再笨的人也明白了。
这哪是什么晕动抑制器啊。
这玩意儿竟然能当脑机接口用!
实验室里的脑机接口虽然也能操纵机械臂,抓娃娃这种操作大抵也可以做到,但却需要在使用者头顶贴满传感器,还要连一台专门的主机。
视频里这是什么?
一个发箍罢了!
楼清焰在台上走动几步,斟酌片刻道:“这是晕动抑制器的开发者版本,当然,没错,你完全可以管它叫脑机接口。它还有一个比较正式的名字,‘元神’第一代。”
“我们在开发者版本中内置了多种脑电波接收和信号增强传感器,最重要的是置入了多种编译元器件。‘元神’的芯片结构和普通电子产品完全不同,它搭载的指令集不是MIPS,不是ARM,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种已知架构。”
“它是被我们称作‘嬴政’的新型指令集。”
他抛出了一个新名字。
许是今天晚上让人震惊的事太多,人们竟然摆不出意外的表情。
fire发明了一套新指令集?
什么?那不是正常操作吗?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于是在一片平常氛围中,台上的人继续做着不平常的介绍:“‘嬴政’表现出强大的优势,尤其是在工作效率方面。它向下指挥电子设备的硬件逻辑,向上则通过一个复杂的神经网络编译层直接通向高级语言。是的,硬件-指令集-AI编译层-高级语言,嬴政的层级架构就是这么简单。在普通计算机中,这些结构至少包含‘硬件-指令集-机器语言-操作系统-汇编语言-高级语言’六层。”
“扁平化的结构也有劣势,就是不适应规模较大的系统。我们计划在高级语言之下,再增加一层操作系统,这个问题就可迎刃而解,最终得到的结构还是比传统结构更加轻薄。不过这都是未来的研究计划了。当下来看,在全新架构的支持下,‘元神’系列在脑机接口领域大有可为。”
“也是由于‘嬴政’指令集的存在,‘元神’的可编程性很高,你可以通过指令集操控任何一个细小的编译元件。在我们看来,限制脑机接口发展的不是脑波信号接收和降噪过程,而是脑波的编译过程,换句话说,是软件和理论问题。所以我们认为,这套设备的潜力远未发挥出来,能让它发挥潜力的不是硬件设计者,而是软件设计者。”
“所以我们决定,将‘元神’一代做成晕动抑制器的开发者版本,让有兴趣的朋友一起来研究它。”
说到这里,楼清焰怔了怔,随即自我调侃道:“好吧,说了这么多,似乎还是不关车祸的事。算了,让我们丢开它,来看看下一样成果。”
许多人情不自禁地抽了抽腮帮子。
妈的,你还没完了,竟然还有下一样。
“元神”带来的惊讶后知后觉开始扩散,下一样物品马上就将它盖过。
屏幕里展示出的是一样大家都没见过的东西:一副宽大的腰封,当中连接着十余条细线,细线另一头是边长约5厘米的正方形贴片。
“这是‘元神’的兄弟产品,我们暂时管它叫‘神经贴片’,目前还是实验室里的概念机。它的作用和脑机接口恰恰相反,不是接收神经信号,而是将神经信号输入人体。”
随着楼清焰的讲述,画面里播放起相应的视频。
一个男人将腰封穿在身上,将其连接的十几根细线一一贴在自己身体不同部位。
“某种程度上,它的原理和晕动抑制器一样,都是通过电极贴片向人体发射微型电脉冲。晕动抑制器的脉冲可以作用于前庭器官,改变人体的平衡觉,这些小贴片也起到同样作用……没错,它能改变你身体的感觉。”
“这不是天方夜谭,在实验室里,我们已经能够模拟出简单的行走感觉。”
与此同时,视频里穿戴腰封的实验者换了一个,赫然就是楼清焰本人。
“我亲身体验过这个神奇的玩意儿,”他说,“模拟行走时,真的能感觉到自己下肢关节在活动,但也仅限于此。目前我们还做不到屏蔽自身原有感觉,所以,你们明白,动和不动的感觉混在一起,让人很分裂,体验着实称不上好。”
“不管怎么说,它是个成功的开始,技术总会在磕磕绊绊中进步的。”
演讲到这里,俨然变成了fire的产品发布会,但他之前提及的那些家庭纠纷,人们可还没忘呢。
“脑机接口、神经贴片、神经贴片、脑机接口……”有人小声重复,神态似有所悟。
“一个能操纵机械臂,一个能生成感觉,是啊……”
一多半的人都反应了过来。
“怪不得说和车祸有关,这套设备研究出来,明明是为了救治瘫痪的父亲吧!”
最为敏感的媒体记者们,一瞬间就把前因后果想得通通透透。
“春节前夕,楼大元出车祸瘫痪,楼清焰担忧之下,突然想起母亲当年留下的研究项目,这个项目里,有着能够救治父亲的希望。”老段喃喃道。
“一周后就爆出了私生子新闻,楼氏父子恩断义绝,”小吴紧跟着道,“那么他一定是在一周内完成了项目部署。难怪当初会有楼清焰变卖财产的新闻,他不是为了还债,是为了给这个项目凑够经费。”
“父亲对母亲深恶痛绝,他不敢把项目的事告诉父亲,所以楼大元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儿子曾为他做过什么……”
小吴和老段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
第147章 最初最终
老段本就是fire脑残粉,想通一切顿时心痛难当,甚至自己加了些奇奇怪怪的脑补,“为了父亲的身体连日奔走、耗尽全力,就在这个当口却听闻私生子的消息,之后就是被父亲扫地出门,公司还面临破产……”
“怪不得,之前从未有过楼公子是gay的传闻,他却能和江覆在一起。谁要是在这种时候拉我一把,我也以身相许。”
记者的脑洞逐渐歪出天际,楼清焰一无所觉。
他继而道:“一个脑波接收装置,一个神经输入装置,都是妙峰山实验室的衍生产品。诸位已经猜到这个项目究竟在做什么了。”
“深空经过一次行政改革后,总部成为完全的研发中心,三个核心实验室名声大噪,分别是人工智能实验室、虚拟技术实验室、数字实验室。许多人听说过,我们还有一个隐秘的第四实验室。”
“不错,”话音落下,屏幕中出现一张组织结构图,其中标着问号的卡片翻转过来,让人看清它的真貌,“这就是深空的第四个核心实验室——脑科学与神经工程实验室。”
他走到主席长桌边,找到江覆刚刚坐过的位置,拿起跟前那瓶矿泉水润了润喉咙。
他看看台下,演讲开始到现在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每个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双手向后一撑,他干脆坐到了长桌上。这个孩子气的动作终于让人想起他的真实年龄,引起一番善意的笑声。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说起这个?”他像在抛出话题,又像在扪心自问,“不是说要回到fire这个名字的最初吗?可是,朋友们……”
他慢慢地说,“毫无疑问,这就是fire的最初,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些——fire开始于一个意外,一场狗血的家庭矛盾、一个破产后走投无路的可怜狂、一份被遗忘十年之久的研究项目。”
“我重新启动这个被遗忘许久的项目,希望未来有一天能看到它帮助我父亲重新站起来。就在签订合同的当晚,我与父亲大吵一架,断绝关系。项目在落成当天就失去了意义,我决心不再继续,最明智的决定是将资金撤回填平债务,但是直到最后,这个决定也没有执行。我心头冒出了一个令自己不敢相信的想法:会不会还有另外的可能、另外的出路?”
演讲进行到此时,终于掺杂了一点编造的成分。却也不能说完全是编造,楼清焰常常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当初那场穿越,自己是不是就会走上这样的轨迹?固然不能有今日成就,可的确改头换面、重获新生。
“蜕变需要何其巨大的代价,我不想……不想掩饰当初的痛苦。”楼清焰有些出神,他眼前浮现的不是被父亲背叛的画面,而是在星际中遭遇的一顿顿挫折、一次次重生。
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人们没有想到,千呼万唤始出来的fire,第一次用真面目与观众对话,却完全不是传说中的样子。
他如此平淡真实,会忘词、会讲笑话、会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脆弱。
原本只存在于想象的身影,终于同面前的青年贴合。
无论取得多大成就,无论经历多么传奇,都不能掩盖fire的最初
fire,是一个从痛苦中披荆斩棘而出的人物。
“为什么会从人工智能领域入手?大言不惭地说,我对人工智能的确有几分心得。”他继续讲述。
这是一次早有预谋的掉马,从身份到经历到想法,一个全方位的fire在他的讲述中建立起来,不似从前那般云雾飘渺。
在这样的场合中演讲,却一味大谈自己的私事,似乎有些不大合适。但因为台上站着的人是fire,人们乐在其中。
况且今天,楼清焰务必要这么做。
他想要将fire这个人物合理化,让他变得生动起来。
一直以来带着面具躲在幕后,何尝不是一种逃避。楼清焰颓废、冷漠、功利,fire热血、同情、赤诚。楼清焰一度将fire当自己树立在外的马甲,当成一块招牌和一个人设,可是今天
他想脱掉马甲,告诉别人:fire就是我,我就是fire。
他渴望与fire重合,直到连自己也深信不疑:我本就是这样的人,热血、同情、赤诚。
“母亲的研究领域是脑神经,当年我立志完成她未竟的事业,对神经工程颇有了解。本质上来说,这是一种研究人脑、模拟人脑的技术,在未来工业版图上大有可为,并且,它是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未来研究的根本落脚点。”
“我对神经网络的理解是从仿生学开始的,角度和旁人稍有不同。几年来,我在计算机领域的投资见证了这门技术的崛起,时间一长,就生出一个模糊的想法。”
他一顿,缓缓道:“我想,人工智能不仅仅是一门技术,它应该是一种思想、一种心智模型、一种具有美妙逻辑的思维方式。”
“就像在程序设计中,当你的思维从面向过程转到面向对象,会发现一切都变得不同。我认为人工智能也需要这么一场思想变革,把那些高端的神经网络落实到最底层、最基础。但是这条路的探索何其艰难,纵观历史,有能力改变惯性思维方式的若不是恒载史册的伟人,就是万众嘲笑的怪咖。”
“我自然不是前一种,幸好和后一种稍稍沾点边,”楼清焰抚了抚胸口,微笑道,“纵然艰难,也算开辟出一条路途。”
“这种思想是深空白手起家的根基,正因为尝试探索新的思维方式、尝试从底层逻辑去解决问题,深空才能在短时间里取得这么多成就。几年来,它在我们的交流探讨中逐渐发展,自有一套不成体系的理论。深空实验室内部流传着一本小册子,名叫《弱AI编程原理》,是对这套思维方式的初步阐释。”
众人听他将深空发家史娓娓道来,一时间既有“竟然如此”的讶然,又有“果然如此”的感慨。
长久以来,人们对fire的好奇,绝不仅仅只是好奇他的身份。
更好奇他的年龄、性格、经历、思想。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成功的?他有什么经验和感悟可以分享?
拨开云雾,将他从云端拉入凡俗,楼清焰做到了。他在舞台上沉思踱步,缓缓讲出人们好奇的一切。
对这场酝酿多时的演讲,楼清焰只有两个目的。
第一是为fire脱掉仙衣,让他变成一个凡人,为大众所识。
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第二则是
彻底改换深空的战略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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