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原地相距不过四米的两辆军用越野后方传来极细微的一声枪套摩擦声。
三个、四个……五个!
裴辙凝神屏息,一步步后退,退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辆军用越野侧面,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确认人数。
嘭——!
枪声陡地响起!
子弹打在合金轮毂上,爆出尖锐撞击声!
刑侦队出来的两人反应敏捷,一左一右夹击位置,连续数声枪响,林子深处传来凌乱脚步声。
枪声剧烈,风声被凝固。
裴辙紧紧盯着自己方向,如果他没猜错,他对面就藏着两个人。
但等了许久,一个人都没出来。既没有枪响,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好像就只是一团空气。
某种感觉一开始被此前突如其来的枪袭震碎,渐渐地,在持续的无形对峙中,裴辙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慢慢放下枪,朝前稳步走去。
姜昀祺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裴辙方向,握在手里的枪从始至终没有举起。
阿随匍匐贴近,怒瞪姜昀祺,低声恶狠狠:“你他妈搞什么?!”
“十九!他就在你面前!开不开?开完我就可以带你走!”
见姜昀祺迟迟没有动静,阿随想一把夺走姜昀祺手里的枪,但没成功,阿随立时暴怒,压低声音唾沫横飞:“前面全是警察!再耗下去,我们都别走了!你听到枪响了吗!”
他们以为前面传来的枪响来自警方。
裴辙距离越来越近。
姜昀祺却在阿随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果断收枪,一点点卸下枪头消音器,语速很快:“我不会杀他。”
“我从没想过伤害他。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我这辈子都不会伤害他。”
阿随张了张嘴,“你他妈……那你回来干什么?!找死?”
姜昀祺小心起身,拉着阿随一步步后退,视线依旧定格在裴辙模糊身影子上,开口冷静至极:“我来,是因为姜正河迟早会找我。我先去找他,拖延点时间。之后我会想办法。但我不会杀裴辙。”
阿随这个时候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看着姜昀祺的眼神好像他是一只怪物,一只头脑发昏行动诡异的怪物。
裴辙停下脚步。
“姜昀祺。”极轻极慢的一声。
两人面面相觑,姜昀祺浑身僵硬。
阿随疯了,“他、他他他——”
姜昀祺一把捂住阿随嘴。
“出来。”
裴辙方向看不到姜昀祺和阿随藏匿的地方,但他就是知道,惯会躲树丛的姜昀祺一定在前面。
“裴司——!”
贴身搏斗的阵阵闷响传来,两名刑警不知何时与偷袭者面对面架上,其中一名刑警用力扣下歹徒手里的枪,大吼一声:“小心!”
——嘭!
裴辙身后传来一声走火枪响,就打在裴辙脚下!砾石飞溅!
阿随面色惊恐后退几步,意识到什么,慢慢转头看向姜昀祺冰冷侧脸,喃喃:“你看,没用的。可能老板早就知道你——他肯定让魏叔另外安排了人……不杀了他,我们死定了!”
姜昀祺却在那差点落在裴辙身上的枪声里心头剧震,瞳孔猛地放大,他不会让裴辙出任何事!
身体先一步反应,所有的计划在半秒内推翻,姜昀祺反手重重拽起阿随,闪身就往一旁奔去!
阿随被拽得差点跪下,看方向,联系姜昀祺之前说的打算,几乎是立刻,他就知道姜昀祺想干什么,脚下跌跌撞撞,阿随脸色苍白,“你疯了!你疯了!你——”
“闭嘴!”姜昀祺厉喝,手上迅速重新给手枪安上消音器。
这一声很快被裴辙辨识。
“姜昀祺!”裴辙怒吼。
身后两名刑警刚夺下第三名歹徒手里的枪,手铐刚给前两个铐上,第三个拼命挣脱,目露阴毒凶光,直直朝裴辙袭去!
“裴司!”
刹那担忧混合滔天怒火,在身后人袭来瞬间冷凝。
裴辙凌厉视线刀锋般划过那人面部,后仰避开重拳下一秒,裴辙抬腿狠狠踢出!
那人也是个练家子,全身肌肉虬结,手背青筋暴出,裴辙那一脚让他足足后退半米,但随即,他从侧臂护套内取下一把雪亮匕首,躬身朝裴辙迅猛扑来!
千钧之际,裴辙折身抬枪——
嘭!
枪火擦着那人肩头杀过,喷溅出一大股血!
而扳机扣下前一秒,匕首同时掷出!
手腕划过一道深可见骨血痕,裴辙没松手,拇指微不可见地略松,目光沉下,眼里凝聚起令人胆寒的气势。
歹徒似乎扛着必死的命令去击杀裴辙,身后两名刑警见状举枪下一刻,他侧身拖着废了半边的臂膀用力暴露出裴辙!
裴辙预料到了,侧身狠狠抓住歹徒,借力拉出零点零一的微小距离!
连续几声枪响只差一点就击中裴辙!
两人随即重重摔倒在地!
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间。
姜昀祺一口气跑到山坡一侧高地,紧盯视线下方与歹徒贴身缠斗的裴辙,气息被克制,手枪慢慢举起。
阿随看着他一举一动,这会也是大气不敢喘。
远处两名刑警不敢再贸然开枪。
距离太近,裴辙手腕受伤,贴地搏斗的两人动作迅猛,千分之一的秒速都会有误伤的可能。
姜昀祺看得一清二楚。
裴辙手腕上的血刺激到了他,姜昀祺慢慢将枪口瞄准歹徒太阳穴——
汗水沿着鬓角淌下,呼吸会扰乱准星,屏息的几秒内,姜昀祺瞳孔充血,凝聚在一处的目光如鹰隼般凶悍。
阿随注视姜昀祺,忽然发现,姜昀祺从来没变。
嘭!
前一秒骨骼相撞鲜血淋漓,后一秒全数静止。
姜正河下了死命令的手下颓然暴毙,一动不动,太阳穴血流如注。
裴辙一把推开,起身眯眼望向姜昀祺埋伏狙击方向。
如果说这一切还未发生前,裴辙觉得只要找回姜昀祺
——只要。找回。
而这一秒,在姜昀祺开枪后的这一秒,裴辙觉得不够,姜昀祺是在找死。
两名刑警跑上前,惊魂未定,“裴司,没事吧?”
他们以为是章政铭安排的人到了。
裴辙收好手枪,再也不看一眼姜昀祺方向,“你们先回去”。
“裴司你的手……”
手腕伤口很深,鲜血从垂落指尖一滴滴往下掉。
裴辙看了眼,只道:“留一辆车给我。”
阿随全身瘫倒在地,大口喘气,绝望道:“闯祸了……死定了,这回死定了……”
姜昀祺维持握枪狙击的动作,很久才闭上眼。
又过了好一会,他才放下手里的枪,仰面躺在草地上。
大片云散开,林间风声渐起。
阿随怕得要死,已经开始神经质说话。
姜昀祺转头,对着阿随淡淡道:“别怕,我跟你去见他——”
“你要去见谁。”
姜昀祺霎时僵住,头也不敢转。
心跳在裴辙发声的一秒猝然漏掉,细密颤抖蔓延,姜昀祺能感觉到裴辙话语里的彻骨寒意。
阿随正对裴辙方向,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傻了。
第65章 动摇迹象
话音落下,眼前天翻地覆。
裴辙一把抓住姜昀祺上臂,将他整个提了起来。
被竖直下一秒,姜昀祺魔怔了似的盯着裴辙淌血的手腕,一眼都不敢看裴辙。
阿随吓得连滚带爬站起来,想都没想就要跑。
“阿随。”
姜昀祺感谢阿随这会发出的正常人动静,视线没有离开裴辙手腕,开口哑得不行:“别回去。你去他那会死的。”
阿随顿住,回头瞧裴辙,显然并不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能让他活久点。
裴辙抓着姜昀祺没松手,这时沉沉目光投向阿随,“上车”。
阿随看了眼身后荒林,又去瞅裴辙腰里的枪,犹豫几秒,一步三挪朝军用越野上去。
姜昀祺觉得自己右臂骨头要断了。
裴辙没有和他说假话。
如果可能,姜昀祺相信,裴辙更想捏断他的腿。
“姜昀祺。”
裴辙凝视很久才开口,和平常语气完全不一样,是那种咬牙切齿恨到极点的语气。
姜昀祺抖了抖,一声不吭。
上车后的阿随趴窗户口朝这里望,神色复杂地在姜昀祺和对面男人之间转,转着转着,双眼陡然睁老大。
十九居然哭了!
妈的,他认识他这么多年,别说眼泪了,十九的笑都没见过两次!
手腕伤口很深,血痂凝结,血丝一点点渗出。淤血痕迹也很重。
姜昀祺越看越难过,心头绞成一团,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捧,小声:“裴——”
“啪!”
裴辙抬手狠狠挥开姜昀祺!
姜昀祺怔在原地,维持着动作,脑子里有根神经却随着这一严厉至极的动作猝然崩断。
眼泪唰地跟着掉下来。
情绪短暂失控,裴辙不再看姜昀祺,深吸口气,神色恢复漠然。片刻,拎着姜昀祺回到车上。
阿随已经自觉躲入座椅一角,眼珠在两人之间来回窜。最后和姜昀祺两人一左一右缩在后座。
姜昀祺哭惨了。眼泪一路就没停过,哭到后来,呛得一边咳一边哭。
倒弄得阿随有点点心疼。
姜昀祺年纪比他小,这会哭得无声无息可怜兮兮,跟之前杀伐狠厉一枪爆头的姜昀祺根本就是两个人。反差巨大,可见真的很伤心。
阿随不自在地摸了两下后脑勺,放下手又去掏口袋,什么都没有。他不敢去看血淋淋开车的裴辙。虽然裴辙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冷血模样。
过了会,观察形势貌似妥当的阿随慢慢蹭到姜昀祺身边,手刚要抬起——
“坐回去。”裴辙从后视镜里冷冷瞥他。
阿随吞了吞口水,规矩挪回去。
这会,姜昀祺抬起已经肿了的眼睛望裴辙手腕,嗓子嘶哑,很快说了句:“裴哥,我错了,我们去医院吧?”好像说慢点,裴辙就会像刚才那样毫不留情拒绝他。
裴辙没有理他,面容冷峻。
车子开得飞快。
姜昀祺盯着伤口,难受到极致,又说了两次,裴辙眼皮都没抬下,目视前方的眼神无比淡漠。
姜昀祺没办法,哭着一遍遍道歉。
阿随再怂这个时候顶着头皮对裴辙道:“你看他都这样了,你就别怪他了——”
车子开到家,裴辙下车,哐一声关上驾驶座车门,然后来到姜昀祺这边,开门直接把人抓了出来。
阿随在裴辙近乎粗暴的动作里知趣闭嘴滚下车。
宋姨开门时候愣了好一会。
站两人身后的阿随对着她尴尬笑,也不知道说什么。
姜昀祺哭得太凄惨,裴辙松开他下一秒,他就往客厅冲去,跪在矮柜前翻东西。宋姨来不及注意裴辙手上伤口,回身跟过去心疼,着急道:“昀祺这是怎么了?给姨看看——”
家用医药箱被哗啦翻出,姜昀祺哭着抱回来,低头望裴辙手腕,伤口周边已经乌青,淤血一大片。
姜昀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裴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裴哥……呜呜……裴哥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裴辙垂眼面无表情注视姜昀祺,没有说话。
宋姨这才发现裴辙手腕一道深刻血痕,“这是怎么回事?!裴先生?昀祺别哭,跟姨说是怎么——”
裴辙转身进书房。姜昀祺不敢落下一秒,抱着医药箱紧紧贴上,嘴里还在道歉。
书房门被姜昀祺主动关上。宋姨只能转头去看另一个人。
阿随很少和毫无伤害值的普通人打过交道,这个时候咧嘴笑了下,笑到一半又在宋姨严肃注视里僵住,磕磕巴巴道:“就、就是——”
“过来说。”
宋姨上下打量阿随,接着和教导主任似的领人坐自己对面,“到底怎么回事?”
书房没开灯。
裴辙坐上沙发,手腕搭膝,垂头看不清神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昀祺寸步不离挨到裴辙面前,小心蹲下,把医药箱搁地上打开,这时也不说话了,只是眼泪暂时收不住,一抽一噎。
伸手要去捧裴辙手腕的时候,裴辙突然抬眼看他。
姜昀祺吓得忘了动作,就这么直直望进裴辙眼里,收不住的眼泪不自觉掉得更凶。
原先隐藏极深冷淡至极的克制情绪如同手腕伤口,早就豁开一道血色,骨骼肌理,寸寸剖白,此刻全数失控在黑沉眸光里。
不长的对视。
裴辙闭上眼,开口也有些哑:“出去。”
心口一直往下坠,这时像是凌空被荆棘骤然刺穿,姜昀祺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一会,姜昀祺没动一下。
沉默如同沼泽,一步就是陷落。
姜昀祺咬住嘴唇猛低下头,发抖的手不管不顾用力握住裴辙,小心避开伤口,双眸固执,嗓音清晰:“不。”
没等裴辙有所动作或说什么,姜昀祺死死握着他,开始给伤口消毒上药包扎。
消毒药水刚抹上,极力压抑的怒意再也克制不了,裴辙反手扣住姜昀祺手腕,面色阴沉到极点,厉声:“姜昀祺,你真以为我不会打断你的腿?!”
腕骨像是已经被捏碎,姜昀祺蓦地睁大眼,眼眶蓄满泪水,手开始颤抖。
裴辙盯着他的眼神像是要将他拆骨入腹。
在姜昀祺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的时候,裴辙毫不留情移开视线,猛地拉起姜昀祺,伸手极重握向姜昀祺膝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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