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不了以后见了面,道个歉,再哄哄他,哥哥不该鸽了和你约的电影——
对,他们当时约了一场电影来着。
但是电影而已,就算看不了当年那场,现在他可以给林蝉买最大号的爆米花。一场不行就两场,少年友谊确实应该珍惜,他没必要因为丁点误会失去一个发小。
不过也有很大概率林蝉不再是幼稚初中生,长大了,想开了,现在根本不生气了?
换位思考,林蝉哪怕再小肚鸡肠,经过三年,恐怕不会太计较一场失约。
人都会成长,他该相信林蝉。
景晔这么想着,心里无名的郁闷总算减轻一些。
景晔家的房子是父母结婚时老爸单位分配的,在当时属于很好的复式。虽然面积不算特别大,能住下一家五口,还有个挺可爱的小阳台可以种菜。
回家前,景晔说了不用接也不用等,但打开门时在客厅依然看见了老妈。
叶小蕙听说他没吃晚饭,煮了碗面,景晔匆匆吃了,和老妈互道晚安。他潦草地洗漱完毕,去楼上自己的房间。
天气降温,被褥也换成相对厚的羽绒被,窗已经提前被关上了,床头灯亮着,一点暖调白色充盈不大的卧室,和他的家一样温馨。
景晔倒在床上,直觉比起公司给的什么现代化公寓,这个家具都是十几年前定做的小房间,才是他的避风港。
回到这里,感知到所有人的呼吸,他就前所未有的踏实。
可能真是离开太久了。
重新被湿润晚风包裹的第一天,景晔睡了个好觉。
梦里什么也没有,景晔睡醒已经接近第二天中午了。不是工作日,叶小蕙和景君涛却都不在,他下楼,只看见爷爷坐在客厅一边剥豆角一边看电视。
“小晔起床啦。”爷爷乐呵呵地说,头都没抬。
景晔“嗯”了句,左顾右盼,没看见奶奶,问道:“奶奶不在家吗?”
“她看店呢,今天收银员有点事请假了。”爷爷半是抱怨地说,“小晔啊,你等下吃了午饭给奶奶送去好不好?那边小厨房太窄,不方便。”
景晔正喝水,含糊地答应下来。
中午爷爷做了他喜欢的几个家常菜,回锅肉,糖醋排骨,都是肉。年轻时爷爷是大厨,现在仍然不服老,比起关心景晔的事业如何,他好似更在乎景晔去北京这几年瘦了一大圈,心疼得不行。
景晔乘势撒娇:“爷爷,我想吃你做的酸菜鱼了。”
这哪有不能满足他的?爷爷当即拍胸口表示知道你喜欢,早晨就把菜买好,只等你开口了,放心吧,晚上回来一定有。
景晔得了大餐承诺,饭后,拎起爷爷准备的饭盒,乐颠颠地出门。
目的地就在小区门口,爷爷奶奶退休后闲不住,在父母的支持下选择开便民超市。最初只有一个小铺面,经过多年经营,两位老人硬是做出了事业的第二春,至今,就算雇了收银员,奶奶每天还是雷打不动地朝那边跑。
步行十分钟就到了超市。
景晔戴着一副低调的黑框眼镜,刚刚踏入门口,随一声电子音的“欢迎光临”,收银台后的小值班室门帘一掀,走出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太太。
“奶奶!”景晔把饭盒往收银台一放,“我想死你了!”
老太太没有爷爷那么好说话,闻言,冷哼一声,躲开了景晔热情的拥抱:“哼,我可一点都不想你。说吧,这次是不是屁股一挨着凳子就要走?”
景晔挠挠头发:“没有,经纪人放我长假了。”
奶奶脸色稍有缓和:“什么长假?”
让我调整心态、想好今后到底走哪条路的长假……这种话,景晔自不会如实说。在外几年,他已经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哪怕在最窘迫的时候也从没跟家里人诉过苦。
于是景晔张嘴就编:“啊,前段时间不是拍戏拍累了吗?她说,你连过年都没在家里待几天,最近就少接点活动,回家多休息会儿……不过奶奶,也不是全部放松,我拿了剧本回家看呢。”
老年人不了解娱乐圈的运作,见景晔说得面面俱到,一时也挑不出刺,将信将疑地说:“行,那你先住着,其他再说。”
言罢,奶奶端起饭盒走进小房间。景晔刚要跟去,奶奶转过头,指了指空无一人的收银台:“收银员请病假了,你看一下店。”
景晔:“……”
也是真没把他当半个明星看。
小超市位置就在几个居民小区中间,附近很多老邻居,熟悉面孔在楼下、街道遇见时喊着这位叔叔那位婆婆。开始还担心会不会被认出来,过了一会儿,景晔发现似乎没人在意他,便安之若素地坐回收银台后。
这时并非饭点前后,更没到夜间散步高峰期,超市客人并不多。景晔乐得悠闲,一边和奶奶聊天,一边手上游戏不停。
“爷爷说晚上要做酸菜鱼啊,奶奶,我还想吃小酥肉。”
奶奶的声音从值班室的小窗口传来:“叫你爷爷做。”
景晔:“可别,他没您做得好吃。”
奶奶似乎是笑了,一连答几个“好”字:“我早点回去给你做,多弄点,明天还能煮酥肉豌豆尖汤。”
“还是您对我最好了。”景晔笑眯眯地说。
饭后,奶奶践行承诺立刻回家,要给景晔炸酥肉。至于店里,她毫不客气地使唤景晔临时顶替收银员,叮嘱一堆稍后进货的注意事项。
这些事景晔以前不记得做过多少次,是熟练工,连声答应。
便民超市无需景晔有太大工作量,不用四处走。从前还要点钞找零,如今移动支付手段发达,他只要会扫码记账就能解决大部分生意。
星期天的下午,景晔迎接了十来个顾客,抽空回了赵璐一个电话表示自己一切都好,和蒋子轶闲聊几句……
就没什么事做了。
倒真应了他对赵璐所言,回家度假。
连带着从昨晚就积压在心中的郁结情绪烟消云散,景晔猫在巴掌大的地方,托腮盯着监控里正挑选纸巾的一个顾客,打了个哈欠。
赵璐的消息在手机屏幕弹出:这段时间我对你就一个要求,不可以突然爆出什么女朋友,男的更不行。
景晔回复:“姐姐,说一万遍了,我铁直。”
赵璐:[微笑]
看不出嘲讽还是客套,景晔盯着这个表情,背后有点发凉。
秋冬季节,山城难得的大晴天,太阳并不如盛夏热烈。超市门口向西,临近黄昏,树、不时掠过的单车与行人的影子,透过玻璃窗,光暗一会儿又亮了。
“欢迎光临。”电子音尽职尽责地报告。
缩在收银台后的景晔条件反射,抬起眼,却在看清来人时一下子愣住。
逆光,只有个轮廓。
个子比记忆中高了不少,头发也不再毛茸茸的像个愣头小子,至于眉眼暂时看不清晰,但那单手拽书包带的动作、微微抬起的左肩……
似乎感应到什么,来人扭过头,一张青涩未脱却稚气不再的少年面孔落进景晔眼瞳。
“林蝉?”
景晔喊,喉咙像被不知何处的火烫了一下,声带都在震颤。
短发少年瞳孔略一放大,紧接着,又恢复平静,甚至带着点难以名状的嫌恶,收回眼神再不看景晔,径直往超市里走去。
景晔被他忽略,“他果然还在生我气”的念头瞬间占据脑海,情感直接支配肢体。
他一下子从收银台里跨出一步,抓住林蝉的胳膊,急急地一句说出口,竟然有点没头没尾:“林蝉,你不认识我了吗?”
少年猛地抽回手,对上他的目光时一双略下垂的眼睛里似乎冻出了冰渣,再开口,声音也冷:
“别碰我,渣男。”
第3章 可是和他接过吻
景晔呆呆地放开林蝉,目送对方迈进柴米油盐区开始挑选,手指还有点抽搐。
不是气,纯属懵了。
刚才林蝉那句“渣男”落进耳中,景晔完全没有愤怒的情绪,只觉得云里雾里,搞不清楚当下的状况。
他做了什么就渣男了?
尽管长了双风流倜傥的桃花眼,笑起来有点痞坏气质,仿佛阅人无数的风月老手,但景晔活到现在21年,确实半个女朋友都没谈过,解决生理需要纯靠手动。
赵璐觉得他不老实,红了,飘了,肯定会偷偷谈地下恋——这是认识不够久,以貌取人,先入为主,没有十分了解景晔的性格。
可是他什么德行,林蝉还不知道吗?
少年时,他和女生说话会结巴,对视会脸红,生怕有半点肢体接触,收到情书如临大敌,非学校活动需要绝不可能主动与异性搭茬,更别提拉小手亲小嘴……就差没把“我不早恋”刻在脑门上了……
到哪儿当渣男去!
半晌,景晔在心里默默地将这些年关系稍好一些的异性朋友挨个数了个遍,仍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林蝉到底如何下的这个结论。
难不成是听谁造谣了?
景晔想起来:自从那小成本网剧爆红后,有段时间女三号的演员是有点想和他炒CP的意思,但他没同意。刚大结局那会儿,他们的配对被迫“意难平”,后来女演员发微博专门澄清过原本就不是官配……
所以,因为他从来没回应,林蝉看了哪里的小道消息,以为他把好姑娘渣了?
这揣测比先前筛选范围内的可能性靠谱一些,景晔是想跟林蝉和好如初的,对方现在有这种误解,他当然要第一时间解释清楚。
转念一想如果这就是事实,总比林蝉还在记仇好解决些。
景晔从收银台边摸了根棒棒糖,抬起眼,正见林蝉单手拎着一袋盐、一瓶酱油走向自己。
林蝉穿的校服,制式统一略显肥大。深蓝色的底,上衣是冲锋衣款式,拉链敞开到1/3处,领口翻出一片橙色内衬,胸口的校徽明显。至于旁人穿着总拖沓的校裤,到了他身上却十分合适,一双红白篮球鞋擦得很干净,整个人也清清爽爽的。
林蝉没有拿商品的一只手斜斜地插在外套口袋里,袖子却挽到肘弯,腕骨系了根彩色的手绳,但一打眼看不清。
这一身装扮在沙南街随处可见,惟独林蝉就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他身上没有满溢的少年人的朝气蓬勃,很内敛,眉目一垂无所谓的随和态度,却又在举手投足间透露出锐利的锋芒。
不太像以前认识那个林蝉,又说不清哪里不一样。
“结账。”
略带低沉的嗓音打断景晔的思路,他抬眼,林蝉并不躲,眉弓微微一抬,仿佛沉默地回应了他:看什么看。
景晔干咳两声,试图挽回刚才的尴尬,边扫码边和林蝉搭讪:“你看你都……长高了好多啊,听蒋哥说,你在一中读,是吗?”
林蝉没回答,从外套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付款码:“你扫我?”
估计不太想聊天了,景晔碰了一鼻子灰,闷声“哦”两句把钱收了。眼看林蝉没立刻转身离开,他又憋不住没话找话:“帮外婆买酱油?”
林蝉打开书包把酱油和盐一起塞进去,伴随拉链声响,他没再沉默,不阴不阳地刺了景晔一句:“关你屁事。”
景晔:“……”
放在过去,他肯定会嬉笑着捏捏林蝉耳朵,然后再教育小朋友“怎么能这样和哥哥说话”“小孩子不能说屁”。
但现在他们关系尴尬,自然不可能这么做,而林蝉也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
景晔得出结论:气得不轻。
书包甩回右肩上,林蝉把手机一踹转身就走,路过感应门铃时电子音叫了第二声:欢迎光临。”
门外,初冬的阳光一瞬间阴了。
半个小时前还投映在超市玻璃窗上的影子销声匿迹,居民楼间隙中漏出一片铅灰色天空。树影摇了摇,变得更浅。
林蝉被天光与超市里的灯光前后都笼罩起一层浅浅的白,仿佛新雪将他淹没。少年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光中的一瞬间,景晔呆站着,突然找回刚才落了一拍的呼吸,他没来由地陷入慌张。
有个声音在脑海里挣扎:现在让林蝉这么离开,一切都会无法挽回。
景晔跑出收银台追到超市门口,感应门铃无法辨别他是进是出,左右为难地连续播报好几声,成功换取少年脚步慢半拍。
景晔张了张嘴,小时候常叫的某个称呼攫夺话语权脱口而出:“木木!”
三步之遥,穿校服的少年扭过半边侧脸——十三四岁残留在脸颊的婴儿肥被时光削去了才露出真容,林蝉正面五官尚且算得上温文尔雅,侧面线条居然如此凌厉,像精心雕刻的轮廓,头发漆黑,眉眼也漆黑。
大约称呼作祟,林蝉的眼神褪去一丝之前的不耐烦,轻声问:“干什么?”
“那个……”景晔本意想留他,等他真的留了,却突然找不到话题,后知后觉地窘迫起来。
林蝉的耐心只持续了十秒钟,他连话都不肯和景晔再说,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那个!”见人抬脚要走,景晔脑内灵光一闪,喊住了他,“我爷爷今晚做酸菜鱼,你要不要过去一起吃?”
林蝉顿了顿,再次投来疑惑的眼神,好像在问他:“你是不是有毛病?”
景晔顾不得分析林蝉的微表情和小动作,他从停顿里看出转圜余地,连忙上前,克制地停在了林蝉身侧的位置,继续说:“就,家里吃点好的……还有酥肉,估计奶奶会做蒜香排骨和醋溜藕丁……”
林蝉:“……”
景晔硬着头皮问:“你要不要过来吃?叫林阿姨一起?”
咫尺的地方,林蝉目光轻轻地闪烁,接着他垂下眼,从刚才开始刺猬似的戒备终于柔软片刻,然后说:“我妈现在住渝北。”
“那你和外婆外公来吧,就加几双筷子的事,还能多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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