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敲门声不停,安星的情绪和身体始终得不到舒缓,开始逐渐焦躁。他从绒毯中伸出一截藕节般的手臂,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想让安执别敲了。
手机没够到,却扫落了无辜的台灯。
厚重的台灯滚落在春夏季不甚吸音的手工地毯上,留下不轻不重的一声闷哼。
安星受惊般缩回手,下一秒敲门声戛然而止。
“星星?”听到动静的安执在推门的那一刻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过于甜腻的冰淇淋奶香顺着门缝迅速裹挟他的意识,让他不得不止步关门,跌撞着冲下楼梯,“妈!妈!”
“嗯,上午的会议延后,时间......”安执戴着耳机,余光瞥到一前一后下楼的宁安和安星,飞快地结束了电话,“再议,挂了。”
安星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双颊还挂着可疑的红晕。他偷偷摸摸看了眼安执,还没对上视线又飞快地垂下眼,片刻后眼尾又悄摸着扫来,一副很是娇羞的模样。
安执:“......”搞什么东西?
宁安和安星挪到了沙发坐下,俩人当着安执的面打着安执不知道的哑谜,生怕安执不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好为难啊开不了口好烦哦”的心理历程。
遮遮掩掩必有隐情,安执蹙眉:“有话直说。”
“......那个,”宁安顶不住安星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吞吞吐吐地开口,“就是西西啊会不会可能,有时候,想......”
安执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还说起西西了?”
“呃......你不在西西身边的时候啊,万一他那个......然后你那个......”
“妈,停一下。”安执耐心高墙,锋利的眼扫向安星,“你自己说。”
宁安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安星紧张兮兮咽了口唾沫。
安执抬了抬下巴:“说。”
安星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绷直腰背,眼一闭心一横,决定破罐子破摔:“哥!帮我去清畔偷几件江寒尘的衣服过来吧!”
安执:“............”偷什么东西?
等一下,我堂堂总裁还要去偷东西?
不对,安执渐渐走失的理智回笼少许,他僵硬地摁了摁眉心:“这跟西西有什么关系?”
气氛还是比较和谐,语气也是比较和缓,安星放心地睁开眼睛,一五一十地跟安执解释:“哥,西西见不到你的时候,不会想要你的东西缓解那什么吗?”
要是安执还听不懂“那什么”是什么的话,他的生理常识老师就该转行去当体育老师了。
他不露痕迹地调整了下坐姿,略显做作地咳了一声。
还没等他斟酌完措辞,安星恍然大悟般睁大了双眼:“不会吧不会吧,哥你不会还没把西西拿下吧?!”
安执:“..................”想打人。
对面二人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快要将安执灼成灰烬,他决定反击:“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哥!”安星火箭一样窜到安执身边,揉肩捏背捶腿一顿操作,“我的好哥哥~你就帮我这个忙嘛~”
“是啊执子宝贝,我们这些弱小无助的omega真的很可怜的......”宁安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哦你可能还不知道,等你标记了自己的omega就明白了......”
安执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气得开始口不择言:“还不是怪你老公!他但凡能让西西少加点班我也不至于天天独守空房!”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客厅里回荡着安执怒气十足的余音,宁安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身边的安星。
安星脑袋快要埋到胸口,长长的睫毛敛去了情绪,兀自沉默了很久。
久到安执开始坐立不安,安星才嗫喏着开了口:“......他很快就不是我老公了。哥,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宝宝需要他。”
“去去去,哥马上就去!”安执立马接上话,“要拿什么?你给哥列个清单?”
站在清畔山庄别墅门外的安执隐约觉得自己像个私闯民宅的变态,这股隐约的认知在他打开衣帽间门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站在原地认真思考许久,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为什么要自己过来?找助理不香吗?再不济一个电话江寒尘不就屁颠屁颠送来了?为什么他好好一个总裁放着一上午的会不开,在这翻找弟夫的衣物?
还他妈是贴身的!安执愤怒地甩上了内裤抽屉。
好不容易做完心理建设,安执再次打开抽屉,闭着眼睛随手拎起几条扔到一旁的袋子里,眼不见为净是他最后的倔强。
“安......执?”
一路作为安家长子,Stella An集团继承人长大的安执,从来没这么无语过。
幻听,一定是幻听。
“你......拿我内裤干什么?”
做梦,一定在做梦。
安执此刻就像是一个年久失修的旧零件,转动脖子的时候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机械声。
好不容易转到合适的角度,他看到了身后比他还无语的江寒尘。
幻觉,一定是幻觉。
安执又咯吱咯吱转回去,拎起袋子起身想跑。
谁知蹲得太久腿麻,一着不慎向后跌去,撞上江寒尘胸口。成年alpha的冲击力不容小觑,江寒尘不由得闷哼一声。
这下安执是彻底装不了大蒜瓣了,站直后整理好外套,面无表情地与江寒尘对视。
江寒尘视线在那袋衣物上停留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喉口涌上苦涩:“星星他......”
“打住。”安执不想听他瞎扯,“无可奉告,我这就走了。”
“我能见见他吗?”江寒尘如握浮木般拽住安执的手腕,“就一眼,他现在这样我不放心,我......”
“江寒尘。”安执不耐地挣开他的手,“怎么,你以为星星需要你的东西,就代表他也需要你吗?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不是的......”
“这些,”安执稍稍抬高手中的袋子,轻嗤一声,“不过是孩子需要而已,你放心,等孩子稳定了我们一定不来麻烦你。”
江寒尘近乎急切地摇头,话中带着请求:“安执,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安执的眼神漠然地掠过他略显凌乱的额发,未及修理的青茬,起了褶皱的衬衫和眼下不知多久没睡的乌青,压下那股令他反感的同情和担忧,视若罔闻般大步往外走。
“是我需要他!安执!”江寒尘想安星想得快疯了,绵延的想念和无尽的悔恨无处宣泄,他大声嚎叫着,像失去理智的动物一般,却很快又恢复喃喃自语,“我需要他啊,我真的很想他。”
安执脚步一顿,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外走,空气中只留下他淡淡一句:“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安星悲伤之余还来扎你哥的心。感谢在2021-01-13 21:21:19~2021-01-18 21:5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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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一场夜雨下得急,江寒尘浑身湿透,几近狼狈地立在门廊下,不敢直视宁安的眼睛。
许久后,宁安终是心软了,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轻声问:“今天又带了什么来?”
几滴雨水从江寒尘的额发间溢出,浓黑的睫毛颤颤巍巍挂不住,就这么滚落到脸上。门廊昏黄的壁灯照不真切,只一闪而过反射着的晶莹剔透的光,像是哭了一样。
江寒尘咬着牙,将手心紧紧攥着的电动牙刷往后藏。
他知道安星在家什么都不缺,也知道天天过来敲门的自己很蠢,可他联系不上安星,工作室也见不到安星,除了每晚徒留的这一点点期盼,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舔舐自己心中,那只被思念禁锢,快要嘶吼着穿膛破肚的巨兽。
“进来吧。”宁安扶着门侧了侧身,“别感冒了。”
“谢谢......”江寒尘急切又踌躇,在迈进去时顿了一顿,“妈。”
宁安酸着眼睛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星星他睡......”
“去洗个澡……”
江寒尘今日有个晚宴,到安家已是深夜,家里人都睡了。偌大的客厅只有一盏落地灯,安安静静地罩着光影下的单人沙发。
那是安星最喜欢的位置,谁也不让抢,后来却舍得给他,顶着安执的白眼缩在他怀里撒娇。
软声软气地说,“哥哥腿上最舒服啦。”
“去洗个澡吧,”宁安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疲倦,“客房还备着你的衣服。”
江寒尘从沙发上回神,又猝不及防地被“客房”戳了心脏,全身密密麻麻竖起小刺,疼得厉害,他哑着嗓子应:“好。”
浴室有给客人准备的洗漱用品,江寒尘没用。他盯着没淋到一滴雨的安星的牙刷,而后直接塞进了嘴里。
没有牙膏的缓冲,再软的刷毛都如利刃般刮刺着软嫩的牙龈和舌头。江寒尘没开电动,只直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任蛮力趋势利刃在口中横冲直撞,直到血肉模糊。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了。
没有什么会比失去安星更疼了。
他吐出一嘴血沫,冷漠地漱口,看着满池刺目的红被冲淡直至消散,赤脚走进淋浴间。
客房的浴液不是安星常用的那款,江寒尘看也没看,草草冲了一下就出来了,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开热水。
衣柜里的衣服都是新的,没有沾染上一点点安星的味道,江寒尘不想穿。他发了一会呆,转身去捡方才脱下后扔在地上的衣物,凑近嗅了嗅,虽然湿透了,但那股淡淡的奶香味和安星给他挑的香水味还在,他得穿这个。
清畔山庄家里的衣帽间,卧室大床,客厅沙发,他衣物上和被单绒毯上沾染着的安星的味道开始一天天消失。江寒尘感到害怕却无力,只能放任心中巨兽做些自欺欺人的事。
他开始不开窗,不换床单,不让保洁打扫,不允许任何味道覆盖安星施舍的执念和虚妄。
他蜷缩在安星留下的牢笼里,像个索求无度的瘾君子。
衬衣冰凉地贴在胸膛,江寒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才如梦初醒般脱下衣服。
宁安还在外面,不能让他担心。
江寒尘随意挑了套休闲装穿上,出了客房,宁安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
落地灯似乎暗了些,宁安坐得板正,发丝被光影笼着,竟生出几分颓唐。江寒尘在他身后默立许久,等他将愁绪叹完,才垂着眼坐到了那张单人沙发上。
宁安嘴角仍然挂着熟悉的淡淡的笑:“头发怎么不吹干?”
“不碍事。”江寒尘撸了把半湿的头发,绕到后颈压低了脑袋,“......对不起。”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呢。”宁安卸下了嘴角的弧度,“能跟妈说句实话吗,当初为什么要跟星星结婚?”
江寒尘向他解释了那一连串乌龙,最后小心地吐出一口气:“所以我......我想结婚也没什么关系。”
宁安那双与安星无二的眸子盯着江寒尘的眼睛:“跟谁都没关系吗?”
“是......”宁安的眸子太亮,江寒尘狼狈地闪躲着,手指在大腿上不安地绞动着,“不,不是这样的……”
他像是迷途的旅人,在路上风霜雨雪太久,愧疚的疲惫与不安的自卑消磨着他的心智,反而忘了来时初心。
这一场早有预料的结局来得突兀又急促,那把悬在江寒尘颅顶的刀落了下来,他被剁碎了,却也清醒了。
他是江寒尘啊,谁能逼他和自己不爱的人结婚呢,哪怕是他自己也做不到的。
那些不安的借口,愧疚的给予,是真的对安星的补偿吗,还是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粉饰?
“妈,我爱他的。”江寒尘顾不上满脸的泪痕和痴笑,他紧紧攥着宁安的手,癫狂地像是迷途知返,“我一直爱他!原来我一开始就喜欢他,我一直喜欢星星,我......”
“好孩子,能想明白就好了。”宁安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温柔安抚他的情绪,“你对星星的好,妈都看在眼里,装是装不出来的。”
“可是星星他......”
“实不相瞒,要不是我催着星星去睡觉啊,留在这等你的就不是我咯。”
江寒尘的眼睛亮起曙光。
“这孩子,别别扭扭的,”宁安垂下眼睫,眉目很是温柔,“我瞧着不像是生气,倒是不自信。”
江寒尘不解。
“你想想,要是星星有这么个青梅竹马的初恋,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你能不担心?”
江寒尘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悸。
“是吧?”宁安看他皱起眉头,嘴角弧度更大了,“都说竹马不敌天降,可天降的那个才是最不安的。他害怕青梅竹马的那段长久时光,嫉妒不曾陪伴的那些未知岁月,他们怎么认识的啊,他们一起经历过什么啊,他们有过什么约定吗,他们会不会在哪一天突然就一起走啦?”
“不会,不会的!”江寒尘满腔自证无处宣泄,只能用贫瘠的语言苍白地辩解,“我跟白然说清楚了,他不会再来打扰我们的,妈,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宁安摸了摸他的头发,已经快干了,“但你和星星之间的坎儿,只能靠你们自己去跨越。”
“谢谢妈......”
“星星还是爱你的,只是还没想明白。”
“嗯......我知道。”
宁安替他顺了顺额发,压低了声音道:“要不要上去看看星星?”
江寒尘下意识地瞟了眼二楼,喉咙痒痒的,他滚了滚喉结才开口:“星星......还没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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