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灰狼已经甩干了身上的水珠——精神体当然不用担心淋雨的问题，楚云岚毫不怀疑它爬窗时的可怜姿态只是为了博取自己的同情。
花月倒是很吃这一套，趴在灰狼身边帮它舔着毛。
两只小动物团在一起，抱团取暖, 看起来并不需要主人额外的关心。
楚云岚抓着干毛巾转了个方向，随手朝林凤歌的方向抛过去，精准地命中了她的脑袋。
林凤歌也没生气，抓着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雨水。
“二楼有浴室。”楚云岚说道，“柜子里有干净的换洗衣服。”
林凤歌动作顿了顿，点了点头起身上了楼。
哨兵身体素质再好，也没办法完全对感冒病毒免疫，她还不希望之后在病痛中度过自己的逃亡生涯。
楚云岚留在楼下，继续着自己之前的工作，一边分出点心神给所长打了个电话。
电话刚挂断，许季商的电话就跟着打了进来。
“林凤歌不在你那里吧。”许季商的语气很笃定，隐隐带着几分焦急。
没等楚云岚应答什么，许季商就打断了她。
“林凤歌被通缉了，于公，我希望你知道什么消息的话能通知我们，于私……你要保重好自己的安全，最近感染者袭击向导的事件越来越多了。”
“没什么其他的事，走个流程而已，我就不打扰楚教授的工作了，先挂了。”
许季商压根没给楚云岚说话的机会。
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么急躁的人，倒像是……
他知道林凤歌在自己这里？
楚云岚用手背撑着自己的下巴出了会儿神，随即反应过来，在面前的电脑上搜索起关键词。
林凤歌说得确实不是假话。
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她的通缉令已经挂满了网路上的每一个角落。
想要在纷杂的数据流里剥离出事实的真相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楚云岚眯起眼，一目十行地扫过页面上的消息。
新闻上说林凤歌的精神体当众攻击了平民，对方重伤进了医院，生命垂危。
而且被攻击者还不止一个人，根据目击证人所言，基本可以看做是无差别攻击。
普通人对精神体毫无防备，大多数时候也看不到精神体的形态，先前因为毫无攻击普通人的先例，加上哨兵向导保护者的身份，人们才勉强维持着包容的心态。
但若说心底毫无担忧和恐慌，也是不可能的事。
只需要一个爆点，埋藏已久的惶恐忧虑就会在瞬间被引爆，将岌岌可危的平衡炸得支离破碎。
此刻的林凤歌成了这个导|火|索。
这是“未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在她的“记忆”记录里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件。
说明那个未来中这件事要么没有发生，要么就没有引起任何严重的后果。
从理智方面来说，楚云岚更倾向于前者。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说明未来被改变了。
那么，这种改变到底是好是坏呢……
而且林凤歌的精神体伤人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前也就算了，现在她们已经重新连接，灰狼的状态非常平稳，不太像是会失控伤人的样子。
楚云岚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那个不是我的精神体。”林凤歌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那是谁的？”楚云岚回过神，抬头看她。
“不知道。”林凤歌趴在拐角处的栏杆上，撇了撇嘴，“不过感觉起来像是向导的精神体。”
“用了伪装？”楚云岚立刻反应过来。
哨兵向导之间的区别在精神体上还是比较明显的，楚云岚那只类似猞猁的大猫已经是向导里最凶猛的一批精神体了，多数都是更温和无害的小型动物。
至少目前的数据库里来看，没有一个向导的精神体是狼。
而且恰巧精神领域是向导的专长。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存在这种向导——”楚云岚沉吟片刻，“我会托人去再调查一下数据库的，看有没有最近新觉醒的……”
“刚刚许季商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林凤歌慢吞吞地从楼上走下来。
“嗯。不过看来他并不是很想找到你。”
“被抓到的话就会被立刻关起来，就算他们相信我说的话，按照他们的效率，不知道要调查多少年。”林凤歌说道，“虽然感觉挺对不起老许他们的，不过大概也只有我自己能找出真凶，只能跑了。”
“所以你就被直接通缉了。”楚云岚的语气毫无波澜，听起来像是在嘲讽。
“……对。”
林凤歌这回没有呛回去，而是叹了口气，在最后一层台阶上停下脚步，靠着墙坐下来，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珠。
“而且我已经有点眉目了，不能让线索白白溜走。”
林凤歌坐下来的时候非常怡然，一开始的紧张窘迫早就消失不见——虽然她本来也不是会紧张或羞耻的人。
就连精神端的疲惫都散去不少。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在外漂泊许久的旅人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家。
换句话说，林凤歌在有楚云岚在的房子里感到了安心。
“你就不怕我把你交出去？”楚云岚看了她一眼，“研究所那边也都已经挂上通缉令了。”
“你不会。”林凤歌头也不抬地答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是吗。”楚云岚不置可否，轻哼了一声，“之前也不知道是谁骂我冷酷无情没人性像个机器人。”
“……对不起楚教授我错了。”林凤歌非常识时务地道歉。
——厚脸皮也是林凤歌的标配之一。
必要的时刻，违心之语也能信手拈来。
楚云岚顿觉无趣，放弃跟林凤歌吵架的想法，将凳子转了个向，继续对准电脑屏幕发呆。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林凤歌顿了顿。
“嗯？”楚云岚抬了抬眼皮，扫了她一眼。
“出事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不知道是不是连接带来的影响，当我开始想什么人最值得我信任的时候，我想到了你。”
“换句话说，你是我现在最想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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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
外面的雨还在下。
持续已久的雨季让人心浮气躁, 原本的清新与凉意变为了潮湿和烦闷，楚云岚站在家门口，被盘问许久, 终于还是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我以为你们来之前做过调查？”楚云岚反问道，“我跟林凤歌那家伙彼此看不顺眼应该不是什么机密吧，我们现在只是相亲关系而已, 不要一副我们已经登记了的样子可以吗。”
负责调查林凤歌事件的是一队新人, 被打发出来找楚云岚询问情况的也是两个生面孔。
年纪不大, 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处事毛毛躁躁有些没分寸。
他们的视线不住地往屋子里巡视着，几次差点挤开楚云岚亲自进门翻找。
好在最后时刻他们还记得眼前人的身份，回忆起来之前上司再三嘱咐不要随便招惹楚教授, 这才按捺下冲动, 在楚云岚的嘲讽中低下头。
更年长一些的合上了记得满满的记录本, 朝楚云岚一颔首，最后朝屋里看了一眼，向她告辞离开。
另一个落后一步，低头看了眼楚云岚手里拎着的袋子。
“楚教授去药店做什么？”年轻人问道, “家里有人生病了吗？”
“雨下得太久，我还要去上班，预防感冒。”楚云岚拎起袋子给他看了一眼。
袋子里确实只有一些普通的感冒药。
“但是风大不是已经暂时休课了吗？您的两个同事现在还在医院里——”
年长的那个捅了一下同伴的腰，用眼神示意他赶紧闭嘴。
前者尚存着一些理智, 楚云岚一不是犯罪嫌疑人，二也不是他们这种小角色惹得起的人，亏得她脾气好，被堵在门口讯问这么久也没有真正发火。
但再继续问下去可不一定了。
“我正准备去看望她们。”楚云岚淡淡地答道，“另外, 我是风城大学特聘的教授，不是学生，所以休课这件事跟我没什么关系。”
“不好意思，这家伙最喜欢抬杠了，什么事都要刨根究底，楚教授你别太在意，既然人不在你这里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当然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也希望你能通知我们。”
年长者踢了同伴一脚，堵住了他接下去的话，一边递出去一张名片。
楚云岚接过名片扫了一眼，朝他们微微颔首：“辛苦。路上小心。”
调查员转身走进大雨里，背后的大门悄然闭合。
“也许真的跟楚教授没什么关系吧。”
“本来就跟她没关系啊，要不是之前管理中心安排她们相亲的事，都不用多跑这一趟，倒是你，刚刚怎么废话那么多？”
“怎么光说我，你不也是问了好多问题。”
“我那是例行公事，不过话说回来，林凤歌到底躲到哪里去了，不是说受了重伤吗，怎么两天了连个人影都摸不到。”
“你确定不是情报有误？”
“什么意思？”
“从一开始这件事就很奇怪啊，精神体攻击普通人类什么的，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吧，而且为什么精神体攻击人事件中会有爆|炸？就算是为了抓犯人也不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你是不是开会的时候睡着了？林队长的精神体及其不稳定，之前已经出过攻击人的案例了，只是被上面压下来了而已，所以才会急着相亲找向导……”
……
他们谈论着事件的前因后果，大雨里的街道空空荡荡不见人影，他们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那些话便夹着雨声传入林凤歌的耳中。
楚云岚推开二楼客房的门，从林凤歌那里取过温度计，一边走向窗边，推开窗往外看了一眼。
刚刚来访的调查员拐过街角，背影逐渐被街边的树影挡住了。
“你的队友看起来很相信你。”连她们已经重新连接的事都没有告诉那些调查员。
楚云岚借着外面的光看了眼温度计上的数值，微微蹙了蹙眉。
“原来笨蛋也会发烧吗。”
林凤歌躺在床上，脸颊烧得通红，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毫无焦距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伸出手，用手背挡住额头，滚烫的热度烧得她脑子有点晕。
好在理智还尚在。
“最让人惊奇的难道不是你竟然愿意收留我，甚至还愿意为了我扯谎吗。”林凤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楚教授这里最安全了，再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随便闯进来吧。”
“感谢你的同事吧，不然我也拦不住他们。”楚云岚关上窗，将药瓶从袋子里取出来放到床头柜上，“事先申明，我可不会照顾感冒的笨蛋的。”
“总是笨蛋笨蛋的叫，我可以投诉你人生攻击吗。”
“通缉犯是没有人权的。”楚云岚冷笑了一声。
“真冷血。”林凤歌翻了个白眼。
“多谢夸奖。”楚云岚假笑了一下。
楼下水壶烧开的提示音切断了她们之间无聊的谈话。
楚云岚端着水壶和水杯重新进门的时候，林凤歌已经坐起了身，眼睛眨都不眨地将药片倒进嘴里，就这么干着准备往下咽。
看着都觉得苦。
尤其是五感敏锐的哨兵。
楚云岚感觉精神端另一侧都出现了轻微的抽搐跳动。
她眉头也跟着跳动了一下，将水杯塞到林凤歌的手里。
林凤歌似乎并不太意外，还看着她笑了一下，楚云岚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难得表现得这么“友好”，她还有些不习惯。
这让她会忍不住想起那个未来之中的林凤歌——越来越往那一个靠拢了。
话说回来，林凤歌会那些未来的记忆吗？
毕竟她的精神体才是那个正经的媒介通道……
“应该是我认识的人。”林凤歌说道，“不然不至于能将精神体模仿得那么像。”
楚云岚被唤回神。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林凤歌捧着杯子小口抿着温水，泛着红晕的脸颊让她看起来意外的有些乖巧感，“我花了点时间整理了一下我的记忆，你要听吗？”
楚云岚双手环胸，指尖轻轻敲击着自己的上臂，倚靠在窗边，侧头看向她，淡淡“嗯”了一声。
“那天我们本来是接到了感染者出现的通知，但是因为同时在相反的方向又出现了另外一个，所以我就一个人先赶了过去——话说回来，从那天早上开始我就觉得很不对劲，有些心慌心悸的感觉，到了目的地之后，有一瞬间我意识模糊了。”
楚云岚的指尖一顿：“意识模糊？”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以为是自己太累了，或者压力太大……”
楚云岚打断了她：“你怎么确定你的精神体不是在你意识模糊的时候出问题的？”
林凤歌用一种“原来你也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的眼神看着她。
“我们不是连接了吗，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原因就失控，你怎么可能任由这种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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