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却笑了下,对钟时宁来说,可能这些翡翠还没有石头来得实用:“开一个就可以了,下次我们再来,也不至于没地方坐。”
钟时宁一听温白说“下次再来”就很高兴,连忙收好小凳子。
温白和周伟陪钟时宁聊了一阵,等入了夜才回了南城。
第二天,温白去了阴司,就把钟时宁托梦的事提了提。
“正想和你说这事。”陆征说道。
温白:“时宁的事?”
“嗯。”
“是谛听那边有着落了吗?”这一个月来,谢九章也一直在查钟时宁的事。
“嗯。”
“钟时宁常年附在槐树里头,阴气、地气相糅,钟家又替他结了很多善缘,因此灵体不消。”
至于托梦,则是因为这段时间,钟家供奉了太多香火,灵气过剩时,入梦就随钟时宁自己的意思了。
和他们之前猜的,其实所差无几。
只是温白不知道,这个灵体不消会持续多久。
陆征给的回答是:“短则几十年,长则几百年。”
温白:“那就要一直保持着魂魄的状态吗?”
温白皱了皱眉。
虽然陆征没有给钟时宁下禁制,他可以离开陵园走动,可除了钟家大宅之外,钟时宁也没什么地方敢去。
毕竟还是魂体状态,万一被人捉住了,就麻烦了,之前陆征也特意提点过。
托梦倒是可以,但偶尔托一托无碍,次数多了,只怕钟老董事长他们也要多想。
“几百年啊。”温白垂着眸,自顾自说了一句。
那该有多无聊。
都一个人待了那么多年了,还要换个地方继续待着,仍旧没什么人说话,他和周伟也不可能总往钟家去。
这样想,其实陵园跟香山也没什么差别。
温白一时也分不清这“灵体不消”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他原先还以为,等事情查清楚了,钟时宁就可以去投胎了。
陆征看着温白,没说话。
一个星期后,温白拿着被陆征签了字的公函,看着上头“钟时宁”三个字,眨了眨眼睛:“你要召时宁做阴差?”
陆征只很淡地应了一声:“闲着也是闲着。”
“怎么突然要……”温白短暂一怔后,瞬间不说话了,眼睛立刻闪了下。
做了阴差,身上有了阴司的牌子,就意味着时宁不用拘在陵园里头,可以随意行走。
也不用担心什么不长眼的道士术士,最重要的是,等年限到了,投胎还是继续工作的选择权也在他自己手上,来世也不用愁……
看着温白越来越亮的眼睛,陆征很轻地笑了下。
“有问题?”陆征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继续问道,“还是你觉得钟时宁不愿意?”
温白藏住笑意,摇了摇头。
他正打算早点把这东西拿给新晋小阴差,周伟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在外头响起。
“陆老板,小白,你们在里面吗?”
周伟来这办公室是一回生,二回熟,现在已经很清楚只要找小白,就找准陆老板办公室的道理。
而且在看出陆征心思后,周伟觉得陆老板还挺接地气,就没以前那么怕了。
温白给他开了门。
“小白让让,小心点。”周伟手上抱着一个大锦盒,走到茶几旁,才给放下。
他一边拆包装,一边跟温白说道:“今天不是十五么,林丘道长来庙里找我爷爷,顺便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是钟家送来的。”
周伟话一说完,盒子也刚好打开。
周伟把里头的红布一掀,一盏翡翠小莲灯,就出现在眼前。
这熟悉的颜色,熟悉的质地,一看,就知道是之前钟时宁开出来的翡翠。
“不是钟老董事长的意思,是时宁自己的意思,说这翡翠留着也没用,就托梦给董事长,雕个东西送给你。”
“他不是知道你有一盏小莲灯吗?就让董事长雕了个小莲灯,赶了一个星期,刚好给……小白,这纸飘地上了,你还要不要?”
周伟说到一半,就感觉一张纸从温白手中飘了下来,刚好落在他脚边。
忙把翡翠小莲灯往里头一塞,确保它没有掉下来的危险后,周伟俯身捡起纸。
等看清上头的文字,又看看下头的日期。
他僵硬抬头,看着悠悠然站在一旁的陆老板。
生生咽了口口水。
好、好家伙。
今天陆老板刚签的名。
这诏令都还没拿出去,新晋小阴差的礼已经送过来了。
公、公然行贿。
还当场抓获。
第45章 “我”(二合一)
周伟小心翼翼拿着那张纸, 用手背拂了拂那并不存在的灰,放在茶几上。
收手的时候,差点碰倒那个翡翠小莲灯, 连忙扶正。
可这下好了,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之前也没听小白说起过给钟时宁求职的事啊, 周伟心想。
“小、小白, 这诏令, 是陆老板今天刚下的吗?”周伟小声说道。
温白点了点头。
“那你跟时宁提过这事?”
温白摇了摇头:“我也刚知道。”
“这样啊,”周伟干笑了一声, “我听林丘说,钟家那边一星期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了,请了金玉满堂的老师傅打样雕刻, 赶了一个星期,才赶出来。”
言下之意很明显——钟小太爷是在不知道自己肩负公职的情况下送的礼,是人情,不算行贿。
温白自然知道周伟的意思, 笑了下, 接过那个小莲灯,上下看了一圈。
金玉满堂作为百年老字号,手艺不用说,巴掌大的翡翠,雕刻得极为传神。
之前钟时宁就一直念叨着要用这些开了的翡翠雕些小玩意, 原来是雕了这个。
钟家送的东西他都没收,但这盏小莲灯是钟时宁的, 温白都能想到这东西要是被退回去之后,钟时宁会在梦里怎么闹腾钟老董事长。
“很漂亮啊。”温白开了口。
说着, 一转身,捧着小莲灯走到陆征面前:“怎么样?”
陆征见惯了天地珍宝,这么一盏质地不算好、雕工也一般的小莲灯,自然入不了他的眼,可看在温白的面子上,还算有态度地应了一声。
见陆老板表情虽然有些嫌弃,可对“新员工行贿”一事没什么微词的样子,周伟放下心来,神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我觉得这盏莲灯做工真挺精细的,到时候也可以给元元看看,它应该会喜欢。”
周伟一边说这话,一边转过身整理摊在茶几上的礼盒。
等再回身时,就看到温白和陆征齐齐看着他。
周伟原地僵住。
“怎、怎么了?”
“元元呢?”温白看着陆征。
陆征:“谛听那。”
还有时间,温白快步走到茶几旁,准备把这翡翠给藏起来。
之前都在想钟时宁的事,都忘了家里已经有一盏灯了。
上次带个小太岁回来,都委屈了好一阵,现在直接带盏灯回去,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可不知道是不是怕什么来什么,在温白打开礼盒的一刹那,在谛听那边遛了一圈的小胖灯,从窗口直直飞了进来。
陆征都来不及拦。
于是两盏莲灯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小莲灯原本还觉得温白手上那个碧绿碧绿的东西挺好看,等看清它的样子:“……”
天塌了。
“这、这是什么鸭。”声音已经带着明显的哭腔。
温白和陆征心一跳。
只有周伟没听出来,还觉得这声音糯唧唧、怪可爱的,看温白和陆征都没回答,于是乐呵呵道:“是小莲灯啊,你看,还是翡翠做的,多绿!”
紧接着,用哄小孩子的声音说道:“是不是很漂亮呀?”
回答他的,是一阵震天的哭声。
温白在外面有别的灯了,还是小翡翠,这两个信息一交汇,小莲灯花瓣立刻一闭,陷入自闭,当场枯萎。
越想越难过,豆大的眼泪滴在灯芯上,与滚烫的灯芯一碰,洇出白色的雾气。
周伟:“……”
这、这怎么还哭起来了?
怎么还哭到冒烟了?
周伟看不懂了:“元元这是高兴的吗?”
温白放下翡翠,抱过小胖灯,还不忘看着周伟:“你看它像高兴的样子吗。”
周伟:“……”
之后,陆征和温白轮番抱着哄,再三保证不会有第二盏小莲灯之后,温元元才歇了下来。
可看着那盏小翡翠,小莲灯总觉得自己没有它漂亮,非要缠着陆征给它镶小珍珠和金元宝。
陆征不知道他这是养了个儿子还是女儿。
可见它昨天哭得花瓣通红,时不时还抽个鼻子,到底是心疼,陆征也就由着它。
所以当阴司众人看到珠光宝气的小太子从老板办公室飞出来的时候,所有人:“……”
这是哪来的贵妇审美。
这珍珠链子元宝锭的,薅一把都能发家致富。
偏小莲灯自己还美得很,遇上一个人都问“好看吗”,在老板“该怎么说你自己心里有数,不用我教你”的眼神中,阴司一众阴差发自内心地赞美:“可太漂亮了,简直光彩夺目。”
最后还是小莲灯美够了,嫌这些小珍珠小元宝背着太重,才让温白给它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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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莲灯年纪小,本来就觉多,再加上这两天又是哭又是负重的,很快就累了。
“想睡了?”温白看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小莲灯,问道。
小莲灯躺在温白手心滚了滚:“嗯。”
小太岁养好身体后,等另一只被悬德割掉的耳朵也长了回来,谢九章就送它回了地穴。
之前委屈到不行的小莲灯,在知道小太岁要走的时候,还难过了好一阵。
温白也有些舍不得,但陆征说,天生地养的东西,除了天地之外,没人养得好,只好把它抱给了谢九章。
小太岁一回到地穴,就沉沉睡了过去,连陆征都说不好这一觉要睡多久,几十年,或者百年,或者更久,倒是会时常让谢九章去看看。
小太岁一走,玉葫芦就空了出来。
温白也发现了,陆征平日一点都不惯着小莲灯,但也只是平日,实际上一点委屈都没舍得让小胖灯受过。
说镶珍珠就镶珍珠,现在是,以前也是。
谛听说要把小太岁养在玉葫芦里的时候,陆征就给画灵灌了一大把灵气,比一捆功德香都有用,撑得画灵那几日在画中都待不住,一进去就打嗝,撑得不行,为的就是让他被迫乔迁的儿子睡得舒服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画里住惯了,小太岁走后,小莲灯也不常在玉葫芦里睡了。
每每要睡前,温白都得问一句:“想去画里睡,还是回葫芦里睡?”
这次也是。
“画里,”小莲灯声音都轻了,“找小牛,要尾巴。”
温白知道它说的是什么,老黄牛的尾巴现在就是小莲灯的摇篮。
偶尔牧童还会在一旁哼些乡野小调哄它睡。
倒是比什么都管用。
温白笑了下:“好,带你去找尾巴。”
温白抱着它,起身往画灵那边的桌案走。
可小莲灯忽然说了一句:“饿。”
小莲灯经常喊困,但是很少喊饿,平日吃些小甜点,也不是饿,只是想吃点零嘴。
谛听说过,小莲灯喊饿的时候,喂其他的都没用,只能喂两滴血。
“那元元等一下再睡,我们去找陆征。”温白扭头看了看墙上的闹钟,已经夜半,也不知道陆征睡了没。
他刚想给陆征打个电话,小莲灯却已经用叶托抱住他的食指,迷迷糊糊说道:“不要陆征,要白白。”
温白顿了下:“我的也可以吗?”
这个温白倒真没确认过。
因为只见过陆征喂它,没见过旁人,也就下意识以为莲灯饿了只能找陆征。
听小莲灯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懵。
“嗯。”小莲灯哼唧道。
温白本来还有些犹豫,可看温元元的灯芯火都小了一圈,说话也蔫里蔫气,又想到谛听之前说过,小莲灯年纪虽小,但毕竟是陆征带大的,出不了什么事,不用太讲究。
再看看时间,来回也折腾。
“元元饿。”小莲灯又奶兮兮喊了一声。
温白怕它真的饿坏了,于是打开药箱,拿出酒精棉球在指腹上擦了擦,非常细致严谨地做完一套消毒手法,才拿着小刀,在指腹上切了一个口子。
小莲灯闻到血的味道,叶托扒拉得更紧了。
温白就看着血贴着花瓣,渗进去,再流向灯芯。
小莲灯吃得很慢,两滴血足足吃了三分钟,直到整个花瓣外头罩着一层红色的微光,才停了下来。
吃饱了,意识稍微回笼了一些。
看着温白手上的口子,天又塌了。
连忙呼呼两下。
“白白疼。”
温白看着那一厘米长的小口子,听着小莲灯那伤心到不行的语调,笑了:“不疼。”
小莲灯完全听不见去,把花瓣贴在温白指腹上,强撑着精神念了一串陆征教它的灵文。
再拿开花瓣时,温白手上的伤口已经消失,连痕迹都没留下。
温白还是第一次知道小莲灯有这样的能力,可看它困到脑袋都已经耷在他手心了,也没多问,轻轻摩挲着它的花瓣,说了一声“谢谢元元”后,就抱着它进了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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