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思白怎么了?”赵初阳急急问。
褚廷筠把玩一根稻草在指尖,盯着他道:“这问题该是我问你才对。”
“我把思白怎么了?”赵初阳极其认真想了想,一拍脑袋恍然道:“难道因为临走前那晚我嘿咻……了他,所以生我气了?”
他自动在难以启齿的地方吞下音节,却是所有人都听懂了,在外面听到这句话的金思白顿时红了脸.
“难道不是?”赵初阳小心翼翼地问。
褚廷筠一笑,“自然不是。”
“那是什么?”赵初阳百思不得其解,印象里,他没把金思白怎么了呀。
“被抓来这个鬼地方两周有余,还能红色红润,声音清亮,看来廖次给俘虏的伙食还不错。”褚廷筠边说边踱步绕到他身后,蹲下从稻草堆里摸出一把锋利匕首,架在了赵初阳脖颈侧,“你说我是该叫你赵初阳?还是廖次?”
男子心头猛然一颤,随即冷静道:“自然是赵初阳。”
“哦?是吗?”褚廷筠勾唇笑得阴冷诡谲,手中匕首又贴近了一寸,在他颈侧划出一道细红血线,“如果这把刀没被我找到,等会儿就会握在你手里要了我的命吧?”
金思白在外听得清楚,这下明白为何刚刚褚廷筠拉住不让他靠近了。
倘若这个人真的是赵初阳,大概率不会有人告诉他是何人抓了他来此的,乍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也该先问问廖次是谁?而就算赵初阳知道抓了他的人是廖次,对一个囚禁自己十几日乃至错过挚爱成婚的恶人,也不会一点愤怒的反应都没有。
所以眼前蜷在角落的人仍旧不是真正的赵初阳,而是刚刚在乱箭雨下时逃走的廖次。
第二次冒充!
“你怎么发现的?”心知已被拆穿,廖次不可置信,忿忿地脸都绿了,“就因为我的声音和脸色?”
“自然不是。”褚廷筠道。
廖次不甘地问:“那是什么?”
叶淮允走上前来,手中不知从哪里拎了今早金书竹送给他们的那盒酸角糕,未吃完还剩下最后几块。缓缓开口道:“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忽略了最基本的一点——金邢知道所有真相后还会不会助纣为虐。”
廖次彻底愣住。
昨日廖次提出要与金思白单独聊一聊,叶淮允与褚廷筠虽当即就走了,但出于护着他安全考虑,仍旧留下了几个暗卫在屋顶洞察着屋子里的一切动静。
暗卫回来后禀报说廖次告诉金思白,赵初阳虽被关着,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所以希望他明天能跟着一起去林绥山。金思白信以为真,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二人当时还不明白此举有什么目的,直到今早出城时吃着金书竹送的酸角糕,褚廷筠越尝越觉得味道不对劲,甚至在其中一块内吃出了一张字条。
廖次虽为常信王心腹,但此处毕竟是蜀中,而非西南边陲封地,要设下如此多的死士埋伏在林绥山上暗算众人,还得借助当地世家的力量,而同为常信王办事的陆霞金氏自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然则廖次一传信给金邢,常信王想要吞并陆霞城两大世家的心思也就败露了,加之赵初阳是金邢最疼爱小儿子的夫君,掉包之事也让他看清了金家上下不过是权力争夺下的一颗棋子。
金邢犹豫再三,权衡后决定拼一次,虽然明面上答应帮廖次设下埋伏,但暗地里却将计划透露给叶淮允,纵使早已罪大恶极,也求个从轻发落。
今早两人读完字条时便知道了林绥山上有埋伏,叶淮允当时下令撤退也只是权宜之计,想等到守在山下的暗卫上山后一同应对。
可他却忘记了,褚廷筠是个不容人挑衅只进不退的性子,更没料到他竟会为了自己杀红了眼往前冲。
廖次死死盯着叶淮允从酸角糕盒中取出的字条,恨声道:“金邢这个朝秦暮楚的胆小鬼!坏我大事!”
“不准你这么说我爹!”金思白冲进来,踢了他一脚。
廖次不痛不痒地拍掉衣裳上他的脚印,奚落道:“你比你爹更蠢,除了一口一个赵初阳还会干什么?”
金思白气得又抬脚要打他。
褚廷筠笑“啧”了一声,把短刀放到他手里,“泄愤杀人用的是这个。”
金思白拿着冰冷的匕首,第一次握刀的少年看向廖次却又下不了手了。
褚廷筠看得好笑,对他道:“看好了。”
言罢,直接一脚踹在廖次胸口。虽然只用了一层内力,但也叫他当即咳出血来。
“学会了?”褚廷筠朝金思白一挑下巴。
金思白点头,便照着褚廷筠的样子一脚接着一脚的往廖次身上踢,竟真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踢得差不多过瘾了,金思白问他:“初阳到底在哪里?!”
廖次抬手擦去嘴角血液,一改方才的忿忿不平,反笑出了声,笑尽嘲讽。
金思白举着匕首,“快说!”
“告诉你也无妨。”廖次道:“他在峙阳郡。”
峙阳郡。
三个字落在屋内,叶淮允和褚廷筠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微微蹙起的眉中深意浓。
这个地名太过熟悉,两人此番出京的起因就是峙阳郡守丁寄水递上京的一封折子。这下看来褚廷筠当时猜测的端倪,所料不错,甚至还有可能和常信王有关。
突如其来的信息令两人惊诧,除了金思白谁都没注意到,廖次说完这句话便整个人猛然一顿,往后歪倒去。
金思白赶紧收回抬在半空的脚,上前试了试鼻息。
他手指顿时一颤,声音也跟着发颤,“我……我踢死他了?
叶淮允和褚廷筠看过来,眉头皱得更深。
就以金思白那没习过武的微末脚劲,踢个上百下也不过就是点瘀伤,怎么也要不了命。
褚廷筠在稻草堆旁蹲下,眼尖看廖次到他嘴角的血显出黑紫色,掰开下颔,舌头上还余了点黑色药末。
“他服毒自尽了。”
【作者有话说:倒计时最后两章,马上就要进入下一个案子了,感谢一直追文看文的小可爱们~】
第38章 离开
火光映照下染上几分金色的月华倾泻如瀑,淌过了半山。
林绥山被众人抛在身后,今夜天色过晚,只得客栈歇息一晚再启程回陆霞。
房内烛火一燃,叶淮允目光便被他后肩胛的伤吸引去,虽说褚廷筠方才玩笑有些过了头。但那到底是他用身体为自己挡下毒箭的伤口,在本就是墨色的衣裳晕开一片更浓的深色。
褚廷筠看着他动手解自己衣袍的动作,忍不住就调笑:“淮允这是准备占我便宜?”
“别动!”叶淮允抬手按在他另一侧未伤的肩,语声带着在朝堂上时的储君威严,不容反驳。
脱去外袍后,更清晰看见那箭伤深得几近入骨,血肉模糊,比他预想最差的情况还要更糟些。
血肉早已干涸黏住里衣,叶淮允皱紧了眉道:“可能会有些痛,咬紧牙忍着点。”
褚廷筠随即哑着嗓子小声道:“疼……你轻点……”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怪呢。
叶淮允缓缓抬眼,无奈道:“我还没碰到你。”
褚廷筠脸皮极厚地笑了笑。
“嘶啦”一声锦帛裂响,褚廷筠莹白如雪的肩头立刻漫开一片殷红,带出表层黑色毒血。这晌他反而没有喊疼,一丝闷哼都无,仿佛真就像不知痛觉的人连身形都没有顿一下。
叶淮允沾了湿布替他清洗,叹着低声开口:“你没必要为我挡那一箭。”
“怎么没必要?”褚廷筠道:“我不想你受伤,不想你疼。”
他语调认真,甚至认真的有几分不像是他。
叶淮允早习惯了他的漫不经心,乍然对上他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愣了愣。将手上动作放得更仔细了些,柔了声音问:“很疼吗?”
“倒也还好。”褚廷筠还有余力耸肩,“习惯了就感觉不到了。”
叶淮允不知那五年间,他在战场上受过多少刀剑之伤,纵然皮肤表面看不出疤痕,但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待上完药包扎好伤口,叶淮允站起来收拾掉桌上撕烂的血袍,又听见褚廷筠声音极低地唤了声他名字。
“嗯?”叶淮允应着。
褚廷筠声音喑哑,“对不起。”
“什么?”叶淮允手上一顿,错觉以为是幻了听,他从没在这个桀骜狷狂的人口中听到过这三个字。
但这一次确确实实是真有其声,褚廷筠说着:“我那时该听你暂时撤退的。”低声道:“这么些年见过太多生死无常,连自己这条薄命也只是运气比旁人好点捡来的,还以为早就对世间万物都不在乎了。”
“可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还是会怕的,但不是为着自己,而是怕你出事。”褚廷筠道:“我答应你,以后做事尽量不那么莽撞。”
他的话音落在耳中,有如春日细雨打进溪流里,漾出一点涟漪,一点暖意,还有一点苦涩。
叶淮允一时有些答不上话来,挨近他些许,就这样闭目吻了上去。
褚廷筠感受着他吻在嘴角的力度温柔,与他纠缠得缱绻,沉浸其中,完完全全地忘了肩上火辣伤痛。
流萤扑飞,夜色溶溶落漫绮户。
两人丝毫困意也无,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今夜发生种种。
按理说,廖次既然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就完全没必要主动说出赵初阳的下落,或者也完全可以用这个秘密来换自己一条生路。
可他当时那般轻易就抛出了峙阳郡三个字,极有可能,在那里有等着他们跳进去的陷阱。
直到两日后的下午,一行人回到了陆霞城。
金邢既给叶淮允透了信,也就是表明了立场,这晌毕恭毕敬地和金书竹站在正门迎接两人,甚至想要行跪礼。
褚廷筠骑在马上,看着金府门匾越来越近,凑近叶淮允耳边低声道:“上一次来时巴不得我们赶紧走,这一次满脸的阿谀奉承,连我都想夸他变脸快了。”
叶淮允道:“说好听点也算悔过自新,还是不要太为难他们的好。”
金邢行完礼后,便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后头,问起林绥山一趟结果如何。
碍于叶淮允有言嘱告在先,褚廷筠无趣地没有出言讥讽,但也绝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路途奔波我二人先行回房休息了,具体之事就让金小公子说吧。”
“是,是,是。”金邢连忙应声,让两名下人送他们去院落
“你打算怎么处理外面那只蚊子?”褚廷筠不耐关上门,嗡嗡吵得他头疼。
“金邢反水,常信王必定怀恨在心,难保不会派人再来陆霞城报复。”叶淮允道:“我给皇兄上书一封说明缘由,再派几名影卫将他们尽快押送回京,听候发落。”
褚廷筠啧道:“连我都要赞叹金家这算盘打得不错,纵然原本犯的是谋逆死罪,也能因这一条迷途知返减去不少罪责,我们还得护好他安全。”
叶淮允笑笑,“世上人人都是唯利而活,没什么好指摘的。”
坐到书桌后铺纸研墨,叶淮允执笔写了封在陆霞发生种种的折子,加急送往上京御前。
折子的最后添了一笔对金家的处置,剥去勋爵贬为庶民,抄查家产没收商号,但也保证在剪掉常信王势力之前,让他们暂时住在皇宫中,护得性命。
金邢和金书竹对这样的处置没有异议,也都心照不宣没有提水吟玉的事。至于那些被褚廷筠散播谣言引来的江湖门派,正如叶淮允所说的那般为的一个“利”字,用从金家查抄来的家产应付了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三日后,一行车马往峙阳郡而去,陆霞县令吕临亲自整冠带帽送众人出城门。
褚廷筠趁叶淮允与吕临在城门处寒暄官话时,偷偷溜出马车,跑去小巷口的婶婶那里买了不少新鲜出炉热腾腾酸角糕,准备在路上吃。这回的味道一如第一次尝的那样,酸甜可口,松软适度。
马车中,吃了小半路的人拿过帕子擦了擦手,百无聊赖地又擦起玄翼剑。
叶淮允把他手中东西全都拿走,严肃道:“肩伤没好全之前,不准用剑。”
褚廷筠抗议,“我只是擦,不用。”
“那也不行。”叶淮允把玄翼剑放在自己脚边。
“可路上很无聊啊。”褚廷筠委屈道:“你又不陪我做有趣的事。”
叶淮允闻言也不问他有趣的事是什么,直接往他手里塞了本书,“觉得无聊就多看点正经的书。”
褚廷筠“……”想看不正经的可不可以。
好似天穹云层渐渐厚了,透过的阳光微微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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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圆如白镜,荒野的月光安静,马蹄车轮过处高高低低乱草横生。
江麟旭抱着胳膊,抖声道:“怎么突然这么冷?”
褚廷筠幽幽道:“今天七月半。”
“鬼……鬼节?”江麟旭突然就觉得背后刮过一阵阴风。
“嗯。”褚廷筠难得有耐心地老神在在,“听说就在今晚阎罗王会打开鬼门关,让阴间所有执念深重,没死干净的冤魂厉鬼都走出地狱自由活动,没准我们还能在路上遇到一两只。”
“义义义兄。”江麟旭扯了一件厚些的衣服披上,抖若筛糠,“别别别说了。”
褚廷筠却仿佛丝毫没察觉他的惊恐,伸手往前指了指,“看到那口井没?”
“看,看到了。”江麟旭颤着点头。
褚廷筠道:“等会儿我们经过那儿的时候你仔细听一听,有没有一个让你‘喝水吧’的声音。”
江麟旭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听到了呢?”
“那就按他的要求喝。”褚廷筠道:“如果你拒绝了,那种鬼就会全身扭动开始跳舞,你也会发狂投井。”他越往后说,声音压得越低,到后来几乎已经是以气发声,与刮过背后的阴风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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