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偶然」地,一翻就翻到了那一页。
读完整个故事后,他觉得,自己被这个故事打动了。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人类与妖怪坠入爱河的故事。
人类少女因为天生就能看见妖怪,被村里的人们恐惧、排挤、欺负,终于有一天,她因为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闯进了被说是“绝对不能接近”的包围村子的森林,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悬崖边。
再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了。
好想变成独自一人。
如果实现不了的话,那么,只要我消失不见就好了。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眺望着远方的苍穹,跳下了悬崖。
接着,戏剧性地,被背上长有羽翼的妖怪青年接住了,漂浮在空中。
这里先是特写了宽大的黑色羽翼,接着是尖锐的鸟喙,但羽翼却在空中逐渐散去,鸟喙也逐渐消失,等到来者的样貌映入少女的眼帘之时,已经变成了人类的外形。
【人类可是飞不起来的。】
【你在眺望着什么地方?是想去往哪里呢?】
从头到尾都没有名字的人类少女不知何时眼角溢出了泪花。
【只是,想要离开这里。】
少女的世界只有这狭小的村子。
【天空的另一边有什么呢?真羡慕你啊,有翅膀的话,一定,能去往任何地方吧。】
她幼时抚摸着被自己救下的,翅膀受伤的乌鸦的小脑袋,自言自语着。
乌鸦伤口痊愈后,去往了各种各样的地方,所以,他很确信。
【世界是很广大的。】
他这么对怀里的女孩说。
【所以,我来接你了。】
接下来,他们一起去往了各种各样的地方旅行。
有排斥他们的地方,有接纳他们的地方;有温柔的人,有残酷的人;有温暖的土地,有寒冷的雪域。
学习,工作,结交朋友,少女变得越来越自信开朗。
正当读者以为,这是个治愈系的励志故事时,画风突然一转。
【我的年纪,很快就会超过你了吧。】
少女随口一提般,这样苦笑着感慨道。
但出乎少女、也出乎读者意料地,对方竟浅浅地笑了。
【不会的。】
【……我只是随口一提啦,不过,如果你如果永远不会先我而去的话也挺好的……】少女说着说着,才反应过来这人实际上说了什么,【……欸?】
【不会的。】他仍然是一如既往地浅笑,又说了一遍,一只手轻抚上少女的脸颊。
【不会哦。】
乌鸦本来只是个普通的弱小妖怪,连化作人形都做不到。但是,为了能够陪伴在少女身边,想要以人类的面貌与她说话,与神明以将来的寿命为代价,交换了人类的外形,并且再也无法变回去。
【我大概快要消失了吧,寿命到头了。】
【你是我的恩人……我明明还什么都没能回报你……】
【不,这一切,本来就只是我的报恩而已啊。】
因为翅膀受伤,脱离鸟群,孤零零地落在了一个封闭的人类村庄,在被一群熊孩子欺负的时候,被好心人救了。
他从天空、从群体中脱离,坠落在了这个充满着不讲理事情的山村。
同时,在被女孩护在怀里时,心也坠落在了这里。
【不对……】少女总感觉还有什么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咬了咬牙,双手按住青年的肩膀。
【再去一次,那个悬崖!】
他们来到了那个悬崖。
【飞起来。】
【欸?】
在青年错愕之下,少女扑进他怀里,在重力之下,两个人一起摔下了悬崖。
他失去了翅膀。
飞不起来。
就像无能为力的那一天,脱离族群的那一天一样。
只是不停地在往下坠而已。
【快点!】
蛮不讲理的要求。
不懂她此刻在想什么。
已经拥有了人类的身躯,但却还是无法理解她的心。
快要坠落地面之时,青年用自己的身躯和双手护住了少女的脖颈和头颅。
黑暗中,传来了破空声。
一群巨大的乌鸦叼住了他们的衣服。
【果然,你是那天的乌鸦啊。】
少女哭了。
【祂们一直在这个森林里徘徊着,所以这片森林才禁止入内。我刚刚才把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原来是在找你啊。】
【坠落肯定,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就像我遇到了你一样。】
听到这话,在少女的笑容之下,鸟群的包围之下,青年心中一直刻意用报恩的执念忽视的怨愤与悲伤都已经微不可闻了。
【应该是我遇到了你才对。】
说罢,便化作光点,消失不见了。
是个稍微有点意识流的故事。主线应该是双向救赎,却刻意忽视了那些阴暗的地方,重点放大了细腻的情感变化与表象内在的反差。
给人的感觉非常温柔,但又很悲伤。
明音觉得。
这种的,我也能画。
于是就创作了《现在是下坠时间》。
当然,风格完全不一样。
他是彻彻底底的邪道派。
但他对这个故事的关注也就到此为止了。他今天看到这个贴子才知道,原来这个作者在这个短篇获奖后就再没有继续创作了。
嘛,大概也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吧。
他这么想。
刻意忽视了心里不妙的感觉。
“明音君——!”
室友先生在房门外冲着他喊。
“这条蛇一直吵着要你去帮祂打听友人帐的情报,吵死了,”他拎着灯果,一脸嫌弃,“要不做成蛇羹吧。”
“哈?混账!你最好对本大爷放尊重点……”
“好好好,明天就去,行了吗?”明音揉着太阳穴,翻了身爬起来。
第二天。
“那个……你们有听说过友人帐吗?”
明音一路逮到一只小妖怪就问,得到的结果全都是茫然的摇头,或是受到惊吓后拔腿就跑。
直到盘问到一个看上去稍微高级一点的穿着和服的中级妖怪,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哦呀,这不是玲子吗?好久不见了。”
第二十一章
“哦呀,这不是玲子吗?好久不见了啊。”
从祂口中,听到“玲子”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这个发音,以及说话者寄托在这个名字上的悠长浅淡的感情,在怔愣间流淌过了心中平静的湖面,吹起轻柔的波纹,慢慢扩散开,又归为宁静。
但却并不是回归了无痕,而是在内心世界留下了细微却萦绕不散的震颤。
玲子。
是指夏目玲子,最开始制作了友人帐的那个人。
一瞬间想通这点之后,明音就无法理解中级妖怪的话了。
“不不不,你认错人了,我叫五月七日。”
“嗯?”对方眉头一皱,凑近了些,仔细闻了闻,“好像是有点不一样……有两个人。”
妖怪认人一般并不会从外貌上来辨认,因为在祂们看来,人类大体上是长得差不多的。
因此,不管是对同族还是人类的识别,往往是通过气息。
气息不会骗人。
“你们这边的消息也太滞后了吧。玲子早就死了。”
灯果烦躁地啧了一声。
不,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嫌弃人家消息滞后。
明音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自己不是弄了半天都没打听到友人帐现在到底在哪里吗。
“啊啦,之前都没注意到,这不是灯果老爷吗。”中级妖怪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瞪大了一边小眼睛。
“哈哈哈,您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居然变成这么一副、这么一副娇小纤弱的样子给人当挂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等灯果气急败坏地想要大吼着回击,就被中级妖怪完全换了副口气的感慨打断了。
“这样啊,早就死了吗……夏目玲子,夏目……”
祂耷拉着眼皮,呢喃着,小眼睛更加叫人看不清楚到底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了。
“关于友人帐被人继承了这件事,我这边还并没有收到消息,你们如果着急的话,不妨去八原打听打听。”
“玲子以前在那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而且正是最调皮的时期,有很多熟识她的妖怪。”
总算是得到了一个稍微有用的情报,明音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两个人。
室友先生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除了他之外,这个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外来者。
中级妖怪刚刚,把他误认为了玲子。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是属于夏目玲子的呢?
如果,暂且只是如果,事实真的如此的话……
为什么?
为什么夏目玲子的灵魂会附在他身上,同时,他从一开始就毫无所觉。
而且……
中级妖怪称灯果为“灯果老爷”。
据灯果自己所说,「灯果」并非祂的本名,而是他人为自己所取,并且那个人很多年前去世了。
至少去世了十年以上。
中级妖怪知道这个名字,也就是说,祂们是在灯果被取名为「灯果」后接触的。
对方认识夏目玲子,灯果的名字也在友人帐上……
……
明音猜,为灯果起名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夏目玲子。
那么,这样一来,灯果之前有些奇怪的举止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祂很有可能是知道玲子死去之时的事情。
而此事对祂造成的影响正是祂时隔多年想要去找寻玲子后人的原因之一。
如果弄清楚这一点,也须就能知道玲子的灵魂会附身在自己体内的原因。
直接问的话,大概是行不通的。
也不知道祂的真实目的为何。
明音手指捏着下巴,思来想去觉得果然还是只能先找到夏目玲子的外孙,友人帐现在的持有者。
“八原是指,熊本县的八原吧……”明音思索着预定中的日程安排,“等我先在横滨那边安顿下来,再带你一起去,这样可以吗?”
“本大爷同意了。”
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明音还以为灯果肯定会耍赖着让他明天就出发。
“多谢你的情报。”
“不,好久没见过灯果老爷了,我也是挺开心的,以前在这一带……哎呀,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祝你们好运。”
明音并没有在意中级妖怪未完的话。
大概是在说灯果的事。
在明音安抚性质地摸着小蛇的脑袋,慢慢往回走后,那个中级妖怪舒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还以为一怒之下要把我吃掉了,真是摸不清那位的脾气啊……”
警告来得很突然。
先是祂玩笑性质地说出了“玲子”这个名字之时,可以感觉到,被巨蛇盯上了。
蹿上脊背的凉意让祂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吞吃入腹。
所以不再提及玲子。
但令祂没想到的是,居然连过去灯果还久居此地时的事情都不能说。
还以为会被直接绞死。
“大概是心情不好吧。吵架了吗?”
另一头,灯果赌气似的钻进了明音的衣服里,一路窜到脚踝。
“嘶——你怎么跟君寻的管狐一个德行,你们真应该认识一下。”
在意识世界深处,空无一物的地方,一个身穿水手服的浅发少女侧卧着,紧闭着双眸,长发铺散在似乎是地面的地方,不知道像这样沉睡了多久。
突然,以她为中心,空间与时间的概念都完全不存在的世界里,染上了夺目的蓝。水面升起,直到她的脸颊,荡漾着波纹,扩散开。
在透明的水归为平静之时,她睁开了眼。
少女的双眸也是浅色的,瞳孔近似非人的竖瞳。
她面色平静,凝望着这个透明的世界。
“不妙啊。”
但她却笑了。
与此同时,「店」里。
“你很闲吗?”四月一日坐在回廊上,双手捧着茶杯,对着一旁看着远处发呆的灵体这样说。
“……是啊,和明音君待在一起要有意思多了。”
“是吗……”
一杯茶饮尽,四月一日拨弄起装在烟斗里的烟草,用打火机点燃。
浅淡的烟雾往天上飘,直到在空气中消散。
“这是女式烟斗吧。”
“嗯,是啊,”四月一日笑着,“侑子小姐的东西,我擅自拿来用而已……明音君在的时候我也不好抽烟。”
“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四月一日呼出一口烟圈,转过头对着他这样说。
“你还活着哦。”
闻言,鸢色的双眸仍然是暗沉的波澜不惊。
静默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只有烟斗的火星与烟草的气息流动,在记录时间的流逝。
“你并不惊讶,”四月一日拿着烟斗,对着他比划,“是早就知道了还是…太宰先生不相信我说的话呢?”
对方默认下了“太宰先生”这个称呼。
“不,我只是觉得,怎样都好啦。”他打破了严肃的气氛,长叹一口气,往后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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