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男人侧头看他,漂亮的蓝眼睛里微光流动,竟是用平淡的口吻说出了听起来像是在埋怨一样的话。
“我是在担心你。”
“五月七日。”
“你能明白吗?”
东京的某区的某个钉子户宅邸。
“真的是随叫随到呢,夜斗先生。终于回来了?”
四月一日笑眯眯的,配上那副圆框眼镜,怎么看怎么像库洛里多。
像是个阴险的四眼仔。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五月七日小羽。”
小羽上半身微屈,行了个简单的礼节。
“百目鬼静。”百目鬼拇指和食指捏着茶杯,啜了一口,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声线低沉。
夜斗一手插腰,一手搭在后颈上,揉了揉颈椎,叹了一口气,脱了鞋踩上木质的回廊,在三人给他留的空位上盘腿坐下。
“这里也变热闹了啊。”他脸色平静,转头望着庭院,这么感慨道。
“在你看来是这样吗?”四月一日反而提出了疑问。
“是啊……”他嘴角勾起,接过摩可拿头顶着给他递过来的茶杯,“…啊,谢了。”
摩可拿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小羽和四月一日之间,一屁股坐在软垫上,喝着玻璃杯里似乎是烧酒的无色透明液体,脸上升起可疑的红晕。
“那条蛇,果然是和尤里酱在一起吗……这里有残留的气息。”
“是这样没错,但我想,那位大人大概是没有要做些什么的意思的。”
夜斗蹙着眉,陷入了烦躁。
“就算祂什么都不做……光只是和尤里酱待在一起就已经是个随时都可能会爆炸的不稳定因素了。”
“我倒是觉得,不一定会是坏事。”
夜斗沉默了。
“是你的占卜结果吗。”
“不,我并不擅长占卜,只是……那孩子现在仍然是混沌的状态,暧昧不清,我们所担心的那件事会导向的结果,也是有各种各样的可能的。”
“所以,夜斗先生,”小羽歪了歪头,“那个啊,明音的真名,是只有你才知道的秘密。”
“现在,这个秘密,您愿意告诉我们了吗?”
普通的神器,有两个名字,真名与假名。
真名是活着的时候被作为本名所起的名字,假名是其追随的神明为其所取。
神器忘却了活着的过去,凭借着被赋予的假名「活着」,作为「人类」。
但一旦被以真名呼唤,神器与神明的契约就会被污染,回想起死前的记忆,染上安无,在根本来不及做什么挽回的侵蚀速度下,堕转为妖魔,失去原本的人格和理性。
目前为止,并没有解决方法。
一旦发生上述情况,只能在神明也受到不可挽回的影响之前,除名并抹杀。
夜斗把视线瞥向了一边,静默着,开口发出声音,像是被塞住了一样,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那个时候,我本来以为没事的,不可能会被叫出来,那家伙也是难得那么开心,就放任不管了。”
“但现实就是这样,不希望发生的、觉得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就那样突然发生了。”
“在6年前的,那一天。”
第二十四章
“伤口是在耳朵上吗……吓我一跳。”
织田作挑开他耳旁沾着血渍的碎发, 抹掉一直顺着脸侧流下的血。
“抱歉……”
明音有些无措,只是因为觉得对方因为自己有些不快,本能地先道歉。
“之后再谈,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织田作望着正对着他伫立着的男人。
他们之前对上过一次。
效果相同的异能力产生了「奇点」。
织田作自己是不再想惹上这个麻烦了, 毕竟他不杀人。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纪德原先应该是想通过杀死西餐屋老板和孩子们来逼他去和自己战斗, 杀死他。
……
还好五月七日刚好就在这里。
不, 也不能说还好。
“谢谢。”
“…不, 没关系。”
“你们谈完了吗?”
被忽视的那边意外地超有耐心。
“谈完了,”织田作举着枪,居然还真的回答了他,“都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我不杀人。”
“那么, 虽然和预计中的人选不一样,但如果我杀掉你身后的那个小鬼呢?”
“…不会怎么样,因为你做不到。”
异能力——「天衣无缝」。
织田作扑开明音躲过致命的枪击, 喊道:“跑!没问题的,直接跑到外面去。”
明音自觉完全就是个拖后腿的,以手撑地站起来后, 趁着纪德应付织田作的攻击,踉跄着向门外跑去。
心跳好快。
还从来没这么快过。
【那个人身上透着“寻死”的味道。】
“他想找织田作先生协助自.杀?”
【不, 不一样。他来自战场。】
聪明过分的室友先生缓缓道出他的心理剖析。
【他和他的手下们,是被抛弃的士兵,除了被背叛的愤怒与不甘外,更严重的是长期生活在战场上留下的心理创伤。】
【只剩下战斗了,除了那硝烟弥漫的地方,世上再无归处。】
【至少最后, 战场的幽灵想要像个士兵一样堂堂正正地在战斗中死去。】
【嘛,不过在我看来还真是可笑至极啊,用卑鄙的手段去逼迫他人为自己上演一场华丽的谢幕,太奢侈了。】
“……”
明音若有所思,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脖子上的伤口,是被美工刀划伤的吧?”
【没错。】
纪德的异能力和织田作先生相同。
那个伤口的位置,如果切得深一点,是有可能割断颈动脉的,怎么想都是有会危及生命的风险。
按理来说,在刀锋接近他之前就能够预知到这一点,躲开才对。
但事实上却是,他没有。
虽然避免了被切断动脉,但还是被划到了。
为什么呢?
……
明音决定赌一把。
他超擅长豪赌。
就像那一天,跳入海中一样。
他手指一勾,捡起了一把之前被灯果呸到地上的枪。
五月七日明音这个人,很少会生气。
他认为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的,生气也没用,只是平添不快,甚至还会影响判断。
但怒火这个东西,对他而言并非是瞬间喷发的岩浆,而是静静燃烧着的幽冷火焰。
此刻也是,一直一直在燃烧着,甚至自己都没有发现。
不管是差一点就逝去的生命,还是对方对织田作蛮不讲理的纠缠,都让他觉得脑子里的某根弦,快要断了。
绝对不能让织田作先生杀人。
心里只有这么一个不知为何产生的执念。
人生是由数不清的连锁组成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复杂的因果编织成网络,无法计数。
因此,终结一个人的人生,会背负上沉重的业果。
而知晓夺取他人生命的这一危害性的人,是不会去杀人的。
毕竟完全没有好处,还会惹上一身的麻烦。
明音知道这完全是一件弊大于利的事情。
他摸了摸在枪声四起的情况下还累得睡着了的小蛇的脑袋,双手握住枪,举起来,食指虚虚地扣住扳机。
一种可能,纪德的异能力因为灵体的特殊磁场无法发挥作用。
另一种可能,是因为羽毛构筑的身体很不稳定,有时会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导致预知能力无法发动。
不管是哪种,条件现在都满足了。
*
另一边。
“那家伙的感情表现是非常沉重的,特别是「爱」的那一边。”
夜斗一手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腮,描述着自己记忆中的明音。
“自己也感觉很冷的情况下,把本来一起盖着的唯一一件保暖用的外套全包在了我身上。”
“半夜三更突然爬起来写传单,一直写了个通宵。”
“虽然冷不死吧,但他曾经在雪地里找我弄丢的一枚5元硬币找了整整一晚上,冷不死也不能这样,你们说对吧?”
“总之,以上的这类事情其实还算好啦,真正让我觉得这孩子脑子可能有点问题是那一次——”
“我时不时地会被‘父亲’叫去做一些需要杀人的委托。”
“那是我遇到他以后第一次被野良叫去。”
“当时,他说,使用他就可以了。”
“那你用了吗?”小羽问了个关键性的问题。
“……嗯,”夜斗冰蓝的眼睛半阖着,声音轻轻的,尾音有些哑,“用了。”
*
异能力奇点又一次被触发了。
在旁观者看来,就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纪德一个后撤,退到了门外。
明音等待着那一个时机,预判着准心,完全不带任何杀意地,稳住双手,扣下了扳机。
【明音君?等…!】
伴随着让明音往后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上的后坐力,子弹顺着弹轨射出。
悄无声息地,不带任何警示地,在来自战场的幽灵警觉听到枪响,躲开之前,射穿了他的后心。
纪德嘴唇动了动,不知道想说什么,定在了那里一瞬间,向前倾倒,倒下了。
以一种他不希望的方式死去了。
织田作愣住了。
他的视线掠过纪德的尸体,定格在了那个浅发少年身上。
回过神来后,他小跑着走上前。
【明明让我来就好了。】
“我并没有希望让别人替我做这种事……”
明音喘着气,在等过度紧绷的肌肉放松。
“五月七日,你……”织田作一时也想不到要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还是责怪他太冲动呢?
那些大概都并非正解。
所以,织田作之助只是蹲下来,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你的手还好吗?”
明音愣住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终于感到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双手都完全动不了。
“大概不好……”他不知是疼的,还是因为什么,眼睛里浮着一层水膜,“脱臼了。”
第二十五章
“织田作!”
太宰披着那件一如既往的黑大衣, 在警笛声交错中跑到织田作旁边来,喘着气。
织田作之助好像知道他会过来一样,语气平淡, “太宰。”
“看来, 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转机啊。”
一旁的明音正在活动着被织田作暂时接好的手臂, 太宰就这样嘴角勾着笑, 注视着他。
“呐, 尤里君, 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织田作沉声打断了。
“太宰,抱歉,我这边有话要先跟你说。”
黑衣鸢眸的少年愣了一下,然后, 发出了轻得如同错觉一样的笑声, 尾音暗哑。
“好。”
“没事了,已经结束了……你现在要做的,只是回到自己家里, 喝一杯热饮,好好休息…虽然我是想这么说,”织田作的双手轻轻搭在明音的肩上, “可能要麻烦你照顾一下孩子们,我晚些时候再去你那边接他们。”
“好的, 你放心。”
明音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地笑了一下。
他回到自己家楼下,恍若隔世一般,闻到了漩涡咖啡馆里飘来的香气。
回过神来后,他先是去了一趟侦探社。
“打扰了。”他伸手打了个招呼。
“……五月七日,”国木田推了推眼镜,“作为社会人, 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会‘报告、联络、管理’,你明白的吧?”
他一只鞋尖啪嗒啪嗒地反复踏地,脸上写满了暴躁。
“他们很担心你啊。”
明音的目光顺着他,看向了在沙发上东到西歪、挤在一起睡着的小孩,大脑延迟了好几秒,才开始运作,开起了反省大会。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就当作是一次委托吧。”他在身上的口袋和挎包里摸来摸去,摸出了钱包,数了几张万元钞票。
还有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纸条。
“不用了,”乱步一身标准的侦探打扮,怀中抱着装满了零食的纸袋,用脚勾开了门,“因为与谢野一直对你很感兴趣,给她当一次试验品就好了。”
“反正你的手刚好也受伤了。”
五月七日明音,18岁,此刻大脑在颤抖。
他坐在手术台边上,打开了先前一直因为电量不足进入关机模式的手机,一开机,就是铺天盖地的未接电话提示。
侦探社。
织田作之助。
侦探社。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
……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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