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果不见了。
另一边,夏目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书包里,猫咪老师探出了脑袋。
“好重啊,老师!自己走如何?”夏目一脸嫌弃。
“哼。”猫咪老师表示拒绝。
夏目叹了一口气,从包里取出了友人帐,翻到被血迹染得完全看不清的那一页。
“…我突然想到,玲子外婆的遗物中会不会有什么关于这个的线索呢?”
“你从亲戚那里收到的那箱东西吗?除了友人帐之外都是些没有的杂物吧。”
“不,肯定有线索,之前不是还翻到了车票吗?”
“你这么好奇的话,去找就好了,虽然我并不认为真的能找到。”
说罢,还打了个哈欠。
藤原家,夏目的房间里,一条银白的小蛇钻进了衣柜里的一个小箱子,翻找着什么。
第二十七章
织田作之助换了个工作之后, 依旧是按照自己不紧不慢的步调生活。
有工作就去完成,没工作的时候,陪小孩玩耍、去书店淘书、在酒吧喝酒或是坐在书桌前, 绞尽脑汁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构思小说, 废稿总是比满意的多。
进度缓慢, 产量极低。
【你的小说什么时候能完成呢?请务必让我第一个欣赏!】太宰最近忙于和异能特务科的一些交易, 只能偶尔在Lupin酒吧见到他。
【……我也不清楚, 总之还是慢慢写吧。】织田作挠了挠头, 啜了一口酒,义正言辞地发表鸽子宣言。
【哈哈哈,我会等的。】
这天,他手指夹着钢笔, 托腮思考时, 非常迟钝地想起来了一件事。
五月七日说,他明天要去一趟八原。
之前,蛇神大人找到正在往西餐屋那边去看望孩子们的他, 叫他赶紧加快速度去救人的时候,路上,提起了这么一件事。
【之后, 如果他带上我一起去八原的话,你最好也后一步跟上去, 不然那家伙可能就回不来了。】
【回不来是指…?】
【就像他6年前离开横滨时一样。】
【……】
【你希望能够再次见到他吗?还是说,像之前那样遗忘呢?】
【……我并不希望是后者。】
【那就去吧。】
因此,第二天,他在去侦探社那边确认明音已经出发后,乘坐下一班干线,也前往了熊本县。
熊本县, 八原,藤原家。
“塔子阿姨,我回来了。”夏目一边拖鞋,一边说着现在已经很熟练了的“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贵志君,”塔子笑着探出半边身子,“有客人哦,从东京过来找你的。和你年纪差不多大。”
夏目动作一顿。
东京?
他回想起了并没有任何不自由,也没有过分的欺凌,但也谈不上多么愉快的童年。
在那个时期认识的同龄人吗……
但夏目不想让好不容易拥有的家人为他担心,笑着回道:“真的吗?我这就过来。”
走进客厅,就看到塔子阿姨口中的客人坐在餐桌旁,位置上放着一份吃了一半的鲷鱼烧。
而当他的视线从鲷鱼烧转移到人的身上时,愣住了。
浅色的头发,在脑后用暗红的绳结扎了个小揪,面容明艳,但又因为面无表情和苍白的肤色,透着空灵的非人气,像人偶一样。
似是注意到了他,放下茶杯,转过了头,就那样浅浅地笑了。
像是竹林里吹过的微风,带来了人间烟火的气息,但却又是位于远离世俗喧嚣的山间神社。
夏目在这一瞬间,把这位客人的样子和记忆中的玲子外婆重叠了。
他一边想着,这可真是太失礼了,一边甩甩头,把这个念头抛开。
“那个……”夏目对这位似乎是小学时在东京认识的同学一点印象都没有,想着先打个客套的招呼,却因为对方的口型被打断了。
对方用口型无声地说道,友人帐。
夏目怔愣了一下。
又是来要回名字的妖怪吗?
他直到现在都不太能分得清人形妖怪与人类的区别。
有点小失落。
不过,如果是能够让身为普通人的塔子阿姨看见、并且进入这个据说被猫咪老师设下了结界的家的妖怪的话,应该是很强大的存在。
虽然有点小失落,但他还是善解人意地跟塔子阿姨说:“塔子阿姨,我带他去我房间玩。”
“好呀,你们一定有很多事情要聊吧,五月七日君要留下来吃饭吗?喜欢什么阿姨给你做。”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已经和别的朋友约好了。”明音笑着婉拒。
当然,这是谎言。
他只是不想打扰这一家人的晚餐时间而已。
“啊啦,这样吗……也好,希望你们能玩得开心。”
温暖的笑容,以及,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温柔语气,令明音想到了这样一个完全在他的记忆中不存在的词汇——母亲。
要是小羽的母亲,也是这样一个温柔坚韧的人就好了。
他知道,这是无法强求的事。
他只是如此希望罢了。
跟着夏目贵志上楼,进入他的房间后,明音乖巧而拘谨地在榻榻米上正坐。
夏目把装在包里的猫咪老师丢出来,拿出中级送的浆果,小心地放在了书桌上,不经意地笑了一下。
明音见了,想到了中级们傻乎乎的样子,也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喂,夏目!不要再让友人帐变薄了,这样我拿到的时候不就什么都不剩了?!”
夏目完全无视了猫咪老师几乎每一次归还名字时都要说一遍地台词,自顾自地取出了友人帐,放在面前摊开。
“那个…五月七日先生?”
“叫我五月七日就好。”
“好的,嗯,那我开始了。”
说着,夏目就要开始念咒语了。
“等等,不是的!”明音双臂交叉,阻止了夏目继续,“不是我。”
“啊,不过跟我一起来的那家伙不见了,是一条这么细的、银白的小蛇,眼睛是像熟透的浆果一样的红色。”
听了前面的话,夏目先是为自己误会了感到有些羞耻,但紧接着,就警觉了起来。
他和同样警觉起来了的猫咪老师对视了一眼。
肥硕的三花猫迈着小短腿,走到衣柜前嗅了嗅,鼻翼翕动。
“果然……先前本以为只是神经紧张下的错觉,但这么一看果然如此吗……”
祂的三白眼变得犀利起来。
“喂,你还要躲多久,给我从我的地盘上滚出来!”祂的声音突然变得浑厚低沉,深厚的妖力溢出,盘踞在身周。
静默了3秒,柜门被从里侧推开,一只小蛇嘴里衔着一张照片钻了出来。
祂呸了一口,把照片正面着地,呸在了榻榻米上。
“等等!你之前到底去哪了?又是擅闯私宅又是随意乱动他人财物的……!”
在明音把话说完之前,灯果窜上前,用细小的身躯缠住了他的头,遮住双眼。
“???怎么了,你被欺负了吗?”明音把脸转向了猫咪老师那边,这小小的动作,写满了怀疑。
“哈——?本大爷可是什么都没做!”猫咪老师气死了,不仅私人领域被擅闯,还要承受莫须有的指责。
当然,夏目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吐槽,这里是他的房间才对。
然而此时,夏目贵志被灯果的突然出现吓到了,他看着小蛇那莹白的身躯、熟红的眼瞳,回想起了6年的那条巨大的白蛇。
那一天,他伏趴在大蛇冰凉的鳞片上,背上刮过高空的凛风,差点冷得命都没了。
现在想想,没冻出什么大毛病来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陷入了回忆,回过神来后,单膝半跪着,拾起地面上的那张照片。
这应当是一件属于玲子外婆的遗物,放在箱子里的。
但之前他自己翻找的时候从来没有找到过相片。
可能是被外婆随便夹在哪本早就过了归还的最低期限的图书馆藏书里了吧。
夏目这么想着,把照片翻了过来。
映入震颤着的眼瞳的,是一个三人的合照。
两名男性,一名女性。
置于正中央的那个少年,有着与五月七日先生一模一样的容貌。
只是留着短发,耳朵上没有戴着耳饰而已。
而他和最右边的少年,面容相似极了。
夏目的脑中一时之间突然想到了很多,但又正因为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的信息,反而完全无法思考。
早已几乎淡忘的,父母的面容,逐渐清晰了起来。
一左一右的这两个人,大概是他的双亲高中时期的样子。
照片下方的白边处,写了一句话。
他匆匆扫过,在极度紧张之下,大脑并没有处理信息,只是被一个名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名空。
“Na……ku……?”并没有注音,但夏目却正确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喂!夏目家的小鬼,你……!”
灯果振声大喊,但夏目因为过度的专注,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他双眼失去了焦距,回想着什么,嘴里喃喃念出了一个名字。
“夏目…名空。”
这是他理应从来都没有见过,11年前在法律上确认死亡了的舅舅的名字。
听到这个发音的一瞬间,明音整个人都定住了。
好像过去了漫长的光阴,又只是一瞬间。
黑暗的视野中,是不属于现实世界的暗红色。
痛到连说话和呼吸都费力极了的痛楚,刺骨的寒意,从嘴角流出的鲜血,沾满自己血液的手中紧紧握着什么。
身后是云雾缭绕的悬崖。
【名空——!!!】
耳边回荡着不知是属于谁的撕心裂肺的呼唤。
啊,原来如此。
他在此刻理解了一切。
右手小指上缠绕着的黑色雾气突然变得浓稠,逐渐膨胀,黑色的安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光洁的小指开始扩散,污染了整只手,甚至还在继续向上扩散。
“灯果,不要碰我!”他用左手把缠在他眼前的小蛇拿开,扔去远处。
在有意识的排斥下,幽灵先生脱离了他的身体,被弹了出来。
“明音君!”他慌了,但随即又冷静下来,握紧了拳头。
这应该是夏目女士预料到了的事情。
明音没管身后的人们都是什么反应,他只想在意识还清醒的时候,赶紧去往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
衣物的遮蔽下,原本光洁的右侧腰腹处,浮现出了暗红的纹路。
——那是用古老文字写就的「明」。
夜斗落下雪音,跳着房子,寻找明音的踪迹。
“喂——!夜斗,你突然怎么了?”已经是祝器了的雪音茫然地跟在后面,但根本追不上。
“别跟过来!私事!”
夜斗咂了一下舌,不顾身后的神器充满困惑的一声“哈——?”,一手遮住脸,顺着契约的联系,赶着路。
他自己的半边脸也染上了安无,并且在肉眼可见地扩散。
超痛的。
可恶!拜托了,一定要赶上!
【给予流离失所,归去无定的你归去之地。】
早知道就应该直接找上门把那条蛇绑架。
【吾名夜斗。】
那家伙的话,没错,自我一定不会立刻就被吞噬。
【获持讳名,止于此地。】
就像那一天一样。
【假名命汝,为吾仆从。】
拜托了,再加油一点,不可以想起来,不可以去那边!
【从此尊名,其皿以音,谨听吾命,化吾神器。】
不要再死去一次了,求你了……
【名为明(Aka),器为明(Mei)。】
不可以越过那条境界线!
【来吧,明器(Meiki)!】
“明音(Akane)——!!!”
赤色的文字被安无浸染了大半,几乎辨识不出来。
颜色越来越淡。
第二十八章
夏目贵志想起了在遇到白蛇之前的那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国小5年级的时候, 在东京的亲戚家寄住过短暂的2个多月,那里离他原本的家挺近的,步行大约只需要1小时。
不管是对真正的家、还是父母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但是, 身体是留有记忆的。
就算大脑忘记, 身体也还会记得。
街道特有的气息在鼻尖萦绕。路口拉面馆飘来的香气, 和果子店里甜甜的糖香, 初春的樱花, 凉薄的春风, 炊烟的暖香,父母与孩子牵在一起的手中,无法让人插足的气氛。
这淡淡的熟悉感令人心情焦躁。
并非是感到悲伤或是痛苦。
早就习惯了不被信任,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称赞, 在一个家总是连3个月都住不满的生活。
只是, 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里,感受到了,从未在意过也从未知晓名称的——
孤独。
“什么时候才能, 变成孤身一人呢。”
“好想快点,一个人生活啊。”
夏目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消磨时光。
他总是这样耗到晚饭时间差不多结束了,再去往亲戚家。
几个同龄小孩在公园里玩着踩影子游戏。
浅发的孩童只是这样轻轻晃着秋千, 脚尖点地,看着他们, 同样浅色的眼里是平静的,没有羡慕也没有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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