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听的,你想告诉我的话,我都会听的。”
“但如果,你不想继续跟着我干了的话,要提前一个月跟我说……”他又强调了一遍,“一定要至少提前一个月!”
“…嗯。”明音恍惚地点点头。
见这个开始合作半年多的神器还是一副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样子,夜斗不由得抓了抓后脑勺。
“所以说……你真的想走吗?”
“……大概、是、不想的。”
明音抬眼看着他,说着说着又垂下了头,语气像是在审视剖析着自己的内心一般,机械地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无名的神明冰蓝的双眸就像雪亮的刀锋一般,明净冷澈,半掩着,敛去了一些非人的冷漠感,脸上挂起轻浮的笑。
“那么,在对彼此感到厌倦之前,就继续和我在一起吧。”
他拍了拍明音的头,按下去揉了揉,继续往前赶路,小声地补了一句,声线微哑。
“你是由我选中,由我命名的,放心吧。”
明音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没回过神,暗沉的眼睛撇开视线,理了理被弄乱的发型,发觉夜斗已经走远后,小跑着跟了上去。
*
野良在晚上找上来了。
就是如此地突然,但算算时间其实也差不多,算是有规律可循。
明音还在睡。
心中的焦躁感在攀升,不甘心的反抗意识和长久习惯下的安心感交织在一起,分不出胜负。
夜斗走到远处的池塘边,和野良说着话。
“我知道了。”
夜斗刚刚应下,就听到了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心下一惊。
他看向声源处。
是明音。
出乎意料,但又只可能是他。
“晚上好。”
明音看向陌生的少女,眼神沉静地问了声好,语调平稳,带着点刚睡醒的软糯感。
“晚上好,”野良脸上保持着无悲无喜的笑容,“你就是夜斗现在的神器。”
听了这话,明音面无表情地看向夜斗,眼里写满了狐疑与指责。
“被你始乱终弃的前女友?”
夜斗傻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才不是!!!”
第三十六章
“她是野良, 简而言之就是,拥有1个以上名字的神器。”夜斗皱着眉解释着,不太愿意多提的样子。
“好过分啊, 夜斗。”野良虽然这么说着, 但是表情却一点没变。
她伸出素白的手, 裸露在宽大衣袖外的皮肤上, 全是不同的名字。
“用那个名字呼唤我啊, 像小时候那样。”
夜斗没有回话, 但那个浑身上下都透着诡异的少女也丝毫没有感到尴尬,只是那样僵持着。
明音见状,望向夜斗。
“所以,果然还是前女……”
“不是!真是的……”夜斗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看向野良,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但是, 在那之前,我有事要先跟这家伙谈一谈。”
这是赶人的意思了。
野良把手收了回去,无法理解地歪了歪头。
“为什么?你以前都是自顾自地失踪, 为什么这一次不能那么做呢?这种小鬼,丢下就好的吧……”
“野良!”
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少女脸上还是完全不变的微笑。
“我知道了……”她微颌首, 侧身消失不见了,“我等着你。”
夜斗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只见明音用那双黑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挺瘆人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
“啊,总而言之……”夜斗随性地在池塘边的石板上坐下, “我时不时会被那家伙叫去做一些委托。”
“委托?”
“……杀人的委托。”
这个总是不着调的家伙,在不嬉皮笑脸的时候看上去还挺像模像样的。
像神一样。
明音歪着头思考了一下这上下文的逻辑,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做,但又因为什么原因必须去做吗?”
夜斗没想到他首先会问这个,眨巴了一下眼睛。
“大概吧…我其实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和“樱”永别的那一天,至今仍然如同昨日一般。
“我可能只是想要,以‘夜斗’这个名字,被世人记住吧。”
呼出的热气化成白雾,在夜色中氤氲开,往更高的方向飘散,消失不见。
“不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拒绝。”
“不,应该是说,我无法拒绝,”夜斗纠正道,“那是「父亲」的命令。”
本不应该,说到这一步的。
“我暂时,无法脱离他的掌控。”
是因为他正好听到了刚才的事吗?
“我是因为他的愿望诞生的。”
还是说,因为觉得明音是特别的呢?
明音听完夜斗的解释后,也原地坐了下来,看着没有星星,只有皎洁的月亮悬挂着的天空,思考着。
“谢谢你愿意对我解释这些,夜斗。”
他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我并不知晓你的过去,你因何诞生,经历过什么,和野良小姐还有你口中的‘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曾经有过怎样的想法,怀抱着怎样的心情,下了怎样的决心,你不告诉我的话,我永远不可能知道。”
“因为,我只认识现在的你。”
“但这样就好。”
“保持这样就好。”
“而根据我残留的社会常识和本能,我是这样认为的。”
“你现在还没办法摆脱‘父亲’的控制,没有关系。”
“对于小孩而言,父母就是一切,是无法违抗的,也不会有违抗的意识,这很正常。”
“等你心里属于自己的东西越来越多,变成了完整的独立个体之时,那些原本以为绝对无法摆脱的东西,也就不足为惧了。”
“至少心理层面上是这样的。”
“……你笑得好假。”夜斗的嘴巴一张一合了半天,只吐槽出了这么一句话。
“真的吗?”
“真的。”
“嗯……”明音侧着头,“我也没办法,只能多加练习了。”
“不过啊,夜斗,你做和杀人有关的委托时,是会使用那位野良小姐吧?作为神器。”
“……嘛,是这样没错,怎么了?”
“…我是这样设想的,作为独立的第一步,使用我吧。”
“……欸?”
“使用我吧。”
“使用我就好。”
“不需要分场合,使用不同的神器,只使用我就好。”
夜斗惊到了。
他虽然一开始就觉得这孩子脑子有点问题,但还是被惊到了。
“喂,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
明音被说笑得很假后,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个晚上发生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事情。
先是明音被吵醒,跟过来听到了他和野良的谈话。
不,他应该是一开始就醒着。
接着,自己居然把从来没有跟音字一族神器说过的事情告诉了他。
然后,得到了从来没有预料到的回复。
无数个细小的非日常叠加在一起,会让人产生一种命中注定的宿命感。
现在,夜斗就被这异样的感觉冲击得选择了一个往常的他绝对不会选的选项。
本来应该珍惜他的。
本来不应该让他去做那边的工作的。
不然自己当初毁掉神社,以“夜斗”之名到处打工就没有意义了。
本来应该否决的。
但本来一直生活的安全区被摧毁后,那种冲破了一切,可以去往任何地方的狂热感让他在异常的一切中无法使用惯常的判断标准。
所以,他选择了同意。
“现在收回之前的话还来得及,当个好孩子,乖乖在这边等我回来就好。”
“才不要。”
*
明净清澈的的刀刃沾上人类的血液的样子,有种异样的美丽。
就像在透明的水中,滴下浓墨,呈絮状晕染扩散开一样。
特别是当刀光一现,映照出夜斗自己的眼睛时的样子。
一半被没有流尽的血遮盖住了。
是一把锋利的好刀。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夜斗眼中,明音总是喜欢做一些,会伤害的自己的事。
仿佛是以此作为赎罪一般,或者是有着那方面的癖好。
他对这种残留在灵魂上的本能一般的习惯,并不想纠正什么,也不回避,只是当作性格一般接受。
这次的事情,现在想想,估计也是这么一回事吧。
但是,有点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
“你要走了吗?夜斗。”
野良两手交叠于身前,在屋内看着背对着他,推开拉门的和服少年。
他的手中还握着那振自己带来的刀。
好像是叫明音?
希望不要干预到父亲大人才好。
“嗯。”夜斗回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往台阶下一跳,瞬移到了别处。
第三十七章
“夜斗, 你一直在说,想要一个神社对吧?”
“是啊。”
“一定要是人类建的?”
“是的,必须由信徒为我建造, 这样才有意义, 或者说, 这种神社才会被高天原承认。”
“欸……”明音脚步一顿, “那算了, 这个我还是扔了吧。”
不属于信徒范畴的神器双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 用硬纸板镶嵌而成的超小型神社,赛钱箱,纸铃铛什么的一应俱全,鸟居上用油性记号笔写着“夜斗”(夜卜)的名字。
“等等等等等等!”夜斗连忙阻止, 接过来一看。
他上上下下自己端详了一遍, “你手可真巧啊,用瓦楞纸做的?”
“涂了一层胶防水。”
明音想了想,解释道, “因为你整天嚎着要存钱建神社,我就想,神社也不一定非要那种大型气派的吧?小的也可以。”
“就试着做了一个。”
“我还以为你是在做什么手工补贴家用。”
“不过, 神社的确是信徒建造的才有意义,这种也没办法在高天原登记……把名字去掉卖了吧, 说不定会有人想要。”
“不要!”
夜斗一把护住这个手工制品。
“你本来就是要送我的吧,那它现在就是我的了,要扔要留应该我来决定。”
“……你这么喜欢吗。”
明音感慨道。
明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
“夜斗。”
“怎么了?你终于愿意跟我谈心了吗?”
“不……”他露出一个练习了很久的浅笑,“夜斗是最重要的。”
“…干什么呢,突然说这种话。”
“夜斗一定会成为福神的,能够为信徒带来好运, 祓除灾祸。”
“因为你可以做到。”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亲眼见证那一天。”
“来拉钩吧,这是约定。”
明音用右手小拇指勾起了夜斗的。
“ 拉钩,拉钩,说谎的人要吞千根针。”
夜斗微愣,继而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这是诅咒吧。”
“不,”明音摇摇头,“是祝福哦。”
接着,在说出这话的一瞬间,明音的身上发生了夜斗的经验中,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异变。
在光芒中,明音柔软的碎发向上飘起几缕,从苍白的指尖开始,身体开始分解成光点,并逐渐加速。
有点像是变换成刀的过程。
他睁大了眼睛,看向夜斗。
夜斗很快反应了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一边想着不会吧,一边被戏剧化的现实印证了猜想。
碎光在他手中凝聚成型,化作成了一振直刀。
和先前光秃秃的样子不同,肉眼可见地变得精致了起来。
黑色的刀鞘,刀柄尾端系着暗红的流苏,垂坠着。
出鞘之后,伴有清脆的回响,锋芒锐利清亮。
夜斗一手拿着刀鞘,一手举着刀身,先是完全愣住了,不敢置信,接着,很快,双颊泛起激动的红晕,完全被感动和喜悦包裹住了。
“明音!”
他的眼里久违地真的闪着光。
“是祝器啊!”
几乎语无伦次了。
“你为我,成为了祝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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