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顿时笑着冲亚瑟点点头,他一向这样:人家对他好,他就越发会笑脸迎人。
谁知亚瑟就像是没看见他的笑脸一样,稍事整理,立即专心继续前行。
当“兔子们”骑行超过120公里时,赛事主办方的通讯摩托驶向兔子团队,坐在摩托后座上的通讯员向他们举起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一个时间:“9’24””。
这意味着兔子团队已经领先主力集团有9分多了。
罗伊与黄衫之间的差距已经被缩小到8分钟左右。
主力集团一定坐不住了,后半程一定会发力加速追赶。
罗伊与亚瑟对视一眼,他俩之间的默契如同第1赛段那时一样,根本不用交换看法,两人同时开始加速。
这种加速立即打乱了其他“兔子”的节奏。大约在30秒之后,罗伊与亚瑟形成了一个单独的“兔子”团队。他俩冲在了最前面,并且保持匀速,就像是两驾永不停歇的机器。
“好样的,罗伊!”
耳机里传来助理教练的狂呼乱喊。罗伊不得不把耳机稍稍转远一点。
“不错,罗伊,保持这个速度,你们冲线的时候大概能追回来6分钟左右。”维克多就要冷静得多。
只能追回来6分钟左右?
罗伊忍不住扬起嘴角。
要知道他是十年之后垄断环法黄衫的“大魔王”,他身边这个是环意粉衫和环西红衫的常年拥有者。他们俩联手,难道会保不住这9分多的领先优势?
“罗伊!”维克多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在终点附近不要勉强!”
“今天冲线的那一段非常非常困难,为了将来的赛段着想,冲线的最后两公里你千万悠着点儿,不要任性胡来。”
“我明白。”罗伊明确表了态。
他知道维克多指的是什么——本赛段的终点本身就是一个难点:终点线设置在一段长约4公里的石子路上坡尽头。
罗伊的腿筋虽然没有大碍,但还是有轻伤在身。如果他在这一赛段的终点处拼尽全力,这一段石子路上坡会给他带来一个痛苦的不眠之夜:他的大腿肌肉会疼得让他整晚都睡不着觉,而腿筋附近的伤势可能会进而影响明天的比赛。
罗伊的目标是追回丢掉的黄衫,而不是这一赛段的冠军——因此维克多提醒他:事情有轻重缓急,他就算丢了赛段冠军,至少已经按计划追回了足够的时间。
罗伊却并不在意:在夺冠这件事上,他有的是经验。
再说上次“单挑”亚瑟,罗伊也照样赢了。
在他看来:这一赛段的冠军他也一样能手到擒来。
比赛的发展与罗伊所预料的非常接近,罗伊与亚瑟行至最后10公里的时候,他们还领先主力集团8分钟左右。
现在看来,无论主力集团如何加速,都奈何不了他们这两只“兔子”了。
这一赛段的唯二悬念是:罗伊究竟能把总成绩追回来多少,以及,罗伊和亚瑟,究竟谁会是本赛段的冠军。
石子路上坡后的终点,设在一个叫做普瓦蒂的小城里。
这座城市的中心完全是中世纪时的建筑风范: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巨大的砂岩石块修筑而成的教堂、市政厅……
为了欢迎环法选手们的到来,小城市政厅的外墙上,挂上了一件巨大的黄色“领骑衫”,上面写着“我爱环法”的字样,覆盖了市政厅的整个立面。
沿路尽是热情的市民们,他们以鲜花和欢呼,欢迎第一批抵达终点线附近的选手们。
但罗伊和亚瑟都完全无心于这些“干扰”,他们都已经开始为最后的冲刺做准备——
这看起来有点像是第1赛段的重演:但是罗伊和亚瑟都知道,这已经和第1赛段时候的情形完全不同了。
他俩各自背上了更多的责任,他俩的目的也都不再那么单纯——都不止是为了一时的求胜心。
但任何终点处的冲线战术都是万变不离其宗:还和第1赛段时一样,他俩会咬住彼此,然后,等待、判断、发动。
罗伊预判过他们两人的最后冲刺阶段会是在终点之前300-500米处。
在那之前,罗伊和亚瑟还会有一段,相互博弈与猜疑,“看看谁先动”的时间。
谁知,他们刚刚冲过距离终点还有两公里的标志,亚瑟突然开始加速。
这加速令罗伊猝不及防——这冲得太早了!
罗伊尝试按照亚瑟的频率蹬车,但是颠簸的石子路面和接近8%的坡度让他的双腿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右腿上的伤势在隐隐作痛。
他完全跟不住亚瑟的节奏。
罗伊咬牙:这个亚瑟,到底在发什么疯?他难道不知道用这种速度冲完剩下的两公里,会给他带来整夜的肌肉酸痛和失眠吗?
这家伙……难道明天就不骑了吗?
现场观战的观众们被亚瑟这突如其来的冲刺给刺激到了,开始兴奋地欢呼。
罗伊却眼睁睁地看着亚瑟和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地拉大;他使出浑身解数,竟然无法缩小这差距。
他脑海里飞快地闪现从昨晚到今天亚瑟的异状:
未遂的抽烟行为,夜色下眼里闪现的“星光”;
一言不发的严肃、专注和决心——
罗伊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场比赛对于亚瑟而言,一定有不同寻常的意义,或者终点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在让亚瑟奋力追寻。
罗伊也很想追上。
但是这段令人绝望的最后冲刺令他极端痛苦。
他不由在亚瑟身后怒冲冲地高喊一声:
“你神经病啊!”
第15章
亚瑟在倒数两公里出发起的突然冲刺,把罗伊逼入了两难的境地。
如果他不跟,他将面临整个职业生涯(包括上辈子)最无法面对的惨败。
如果他跟,他的计划,乃至整个车队的计划都将完全被打乱。
此时此刻罗伊气得五官都在冒烟:
这个亚瑟,到底是哪根筋搭错,在比赛场上这样发疯?
但不管怎样,亚瑟已经发动了冲刺,罗伊就必须做出回应:
是主动放弃赛段冠军,还是响应亚瑟的挑战,冒着风险跟上去。
罗伊决定:跟随本心。
事实上,在他的头脑做出决定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了行动。
罗伊开始有节奏的摇车,他的速度在稳定地提升。
虽然没有亚瑟那么快,瞬间将速度加满,但是他的稳定令人吃惊,他那线性增长的速度令人觉得恐怖。
在亚瑟的速度加到顶的时候,罗伊竟然还有余力。
这场比赛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很快罗伊就感受到了阻力的反噬。
他的肌肉酸痛,腿筋的伤处很明显在一跳一跳地疼。
但这比罗伊预想得要好些:
这证明他还年轻。他这副崭新的身体,还躁得起。
出乎罗伊的意料,无线电的另一头静默着,主教练维克多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出声,没有喝止罗伊这种“无脑”冲刺的行为。他似乎看破了罗伊:在这种时候绝不可能认怂。
亚瑟既出了牌,罗伊就必须跟。
“这是一次极其罕见的比拼!”
转播解说雅克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变了调。
“今天的比赛里,‘兔子’们没有被捉住,率先冲到了终点。”
“然而在终点处我们看到了本届环法最优秀的两名年轻选手之间的对决。”
“在终点还有两公里的地方,176号选手,亚瑟·威尔逊发动了‘进攻’——”
“这个举动接近疯狂,亚瑟难道真的打算连冲两公里吗?”
“他的‘进攻’开始奏效,143号罗伊和亚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不,等等,罗伊跟住了,罗伊跟住了亚瑟。”
“在两人之间的差距拉大到40米左右的时候,罗伊跟住了——”
“他的速度已经稳定地追上了亚瑟,这40米的差距重新开始缩小……”
“我的天那,”解说员自己也是个退役的自行车手,“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们今天可是见到了。”
“这一段终点冲刺,几乎是所有赛段中最困难的一个。”
“石子路,上坡,连续弯道……”
“这些年轻的孩子们,难道不知道这样连冲两公里,会给他们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难以置信,太难以置信了!”
“罗伊已经将差距缩小到了20米左右,他看起来应付石子路很有经验——这孩子难道是在石子路上训练的吗?”
“亚瑟在回头看,他在检查罗伊的位置,他显然感受到了威胁!”
“哦,天那,亚瑟再一次发起了进攻,而罗伊则在继续加速。”
“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近几年内,最精彩的竞争。”
“很显然,他们双方都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任何一方都没有中途放弃的打算。”
“如果所有的选手都像他们一样,那么本届环法……将会是多么富有竞争性的比赛啊!”雅克竟忍不住开始凭空想象。
当他的注意力回到画面上时,竞争已经进入最后白热化阶段。
亚瑟和罗伊拐过一个弯道,两人进入了最后500米的石子路。这里的坡度保持在9%左右,亚瑟和罗伊都在奋力摇车。
亚瑟的速度很快,而罗伊则在亚瑟的身后紧紧咬住。
400米,300米……
终点线就在眼前,罗伊又回到了他熟悉的状态,运动带来的多巴胺释放了无限的兴奋与快乐,罗伊马上就要进入到最后冲刺状态——只要他能从亚瑟那里得到信号。
谁知,在这最后的时刻,亚瑟竟然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罗伊。
他直接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速度。
这一场比赛,仿佛完全是亚瑟自己的比赛。
唯一的敌人,就是亚瑟自己。
而罗伊只慢了半秒钟,就再也追不上疯狂摇车、向终点冲刺的亚瑟了。
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罗伊眼睁睁地看着亚瑟在自己面前,头也不回地冲向终点——
过分啊,真是太过分了。
这次亚瑟赢得很多,他超过罗伊将近一个车身。
两人算是同时冲线,最后的计时成绩是完全一样的。
但是亚瑟的优势太大,他的胜利无可争议。
第二回 合,亚瑟与罗伊的较量:亚瑟完胜。
一冲过终点线,罗伊就仰天长叹——
为人作嫁,说得就是他。
早晓得是这个结果,他就该听维克多的话,悠着点冲的。
待会儿回到队里,少不了还要挨主教练的骂;
挨完主教练的骂还得再挨队医的骂。
他眼看着身穿白衫的亚瑟周围,围着满满一圈扛着摄像机的记者——通常这种待遇都是罗伊才有的。
竞技运动就是这样,第一就是第一,第二名什么都不是……
罗伊落寞地想着。
他轻轻地蹬着爱车,慢慢靠近围着亚瑟的人群。
他突然看见亚瑟此刻正伏在赛车龙头上,背部一起一伏——似乎自从抵达终点以后,亚瑟就一直没能抬起头来。
很多车手在奋力冲刺之后,都会出现接近虚脱的状态。
这种感觉罗伊也感受过一两次:冲过终点就感觉体力耗尽,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记者们围拢着亚瑟,但谁也不知道该拿这个新鲜出炉的赛段冠军怎么办才好。
罗伊叹了一口气,迈下自己的赛车。
他拨开人群,来到亚瑟身边,轻轻抚着亚瑟的背。
“你还好吗,亚瑟?”
“我罗伊,我来祝贺你,获得了赛段冠军。”
罗伊也很想说点诸如“输得口服心服”之类的漂亮话。
可现在他看见亚瑟的状态,只想大骂:神经病,看吧,把自己搞成这样。
谁知道就在此刻,亚瑟突然转过身,张开双臂就搂住了罗伊的脖子。
罗伊:……?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好像跳漏了一拍。
亚瑟的脸紧紧地贴着罗伊的肩膀,以至于罗伊能够清晰地听见身边的年轻人在轻轻地啜泣。
罗伊:……!这家伙竟然哭了?
罗伊自忖可没资格笑话人家:他上辈子第一次拿到赛段冠军的时候,也哭成了一只双眼红红的小狗。
但……他现在该怎么办?
他需要安慰人吗?
问题是……他,不会啊?
闪光灯在罗伊身边喀嚓喀嚓地响个不停,记者们都想要努力留下这一刻:两位年轻的赛段冠军,在你死我活的竞争冲线之后,现在又十分亲密地“和解”了。
“这个……”
罗伊清清嗓子,对亚瑟干巴巴地开口:“祝贺你……”
“罗伊!”
亚瑟竟然还吊在他的脖子上,但是情绪似乎稳定了,啜泣声渐渐止歇。
“谢谢你,罗伊。”吊在脖子上的人突然闷声开口,鼻音很重。
罗伊苦笑:“你倒好,还有个赛段冠军,我明天可惨了……”
这下他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正在这时,宝莱车队的人全赶来了。
“各位,请让一让啊!”
亚瑟是“外卡”车队宝莱全队第一个赛段冠军。这个冠军得来的太不容易了,以至于现在宝莱车队的每个人都看起来比冠军本人还要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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