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明天是……平地赛段。”
亚历克斯沉声提醒。
已经比赛的最后阶段了,雷诺车队为了保卫他们的黄衫,势必杜绝一切被罗伊“反超”的可能。
罗伊绝对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轻轻松松地当一只“兔子”了。
而且,平地赛段本身就决定了,很难拉开差距。
别说55秒了,就是想要追回10秒的差距,都十分困难。
罗伊却冲亚历克斯轻轻一笑,说:“那不是还有后天吗?”
队友们:……
后天是计时赛赛段,虽然赛道中有一段山地,但是整个赛道总长只有36公里。
赛段越长,越有利于高水平的车手追回差距——只有36公里的计时赛,听起来就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
但是大地车队全队都清楚,今天的事故,罗伊必定是最失望最沮丧的人。现在他“强装”自信,安慰大家——这份好意谁也不愿意拂逆,只能都冲罗伊点点头。
“好的,罗伊,我们……一定支持你。”
“当然,罗伊,你……可以的。”
说完这些虚弱无力的“鼓励”,队友们垂头丧气地慢慢走上自家车队的大巴。
罗伊直面主教练维克多。
维克多的眼神此刻却在眼镜片后面发光。
罗伊嘴角一咧,笑了起来。
他想: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已经看穿了他。
事实上,在得知自己丢掉了对黄衫的全部优势,重新成为“追赶者”的时候,罗伊的心态完全变了。
他内心深处燃起了一簇火焰。
原本这件环法黄衫给罗伊本人带来的满足感并没有那么强烈——他穿过太多次了。追逐黄衫,更多是为了回报队友和教练的付出与期待。
但是,现在既然有人要把他踩入尘埃里去,摁着他的头,不让他穿上这件黄衫。
罗伊内心深处那一点点争胜的心,就像是被添了一把柴,又扇了一扇子的风,让它猛地蹿了上来,火舌耀眼,吞噬一切。
因此,刚刚丢掉了黄衫的罗伊,看起来只是比平时安静了一点点。
可在行家眼里看来,他的精气神已经完全不同——
现在的罗伊,看起来仿佛不可战胜。
维克多转身上大巴,丢下一句:“雷诺车队如果知道他们的‘小手段’会是这个效果……”
罗伊忍不住也扬起嘴角——
是的,雷诺车队,一定不想看到这个后果。
乔治·斯帕克尤其不想。
“罗伊——”
身后有人招呼,是亚瑟。
罗伊转过身,正好对上亚瑟有些发红的双眼。
“你还好吗?”亚瑟一边问,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罗伊的身体。
——是担心他受了伤。
“我……我在旁边看见他们围住了你……我,我本该想到的……”
“我本该提醒你……”
亚瑟低下了头,语无伦次地说。
罗伊的眼里却瞬间多了好些光彩。
“多谢你今天替我申诉——”
“还说呢,我不怎么会说话……没能帮到你。”
亚瑟的沮丧溢于言表。
“可是你站出来了!”
“为我们每个人的切身利益,你站出来了,指责他们,告诉他们:这样做是不道德的,有违体育精神的。尽管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在你身上——”
亚瑟抬起头,突然发现罗伊一对漂亮的桃花眼弯弯的,眼里全都是笑意。
这和第8赛段摔车之后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罗伊完全不同。
亚瑟喃喃地说:“这是我……应该的。这种事可能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竞技体育最需要的就是公平竞争的环境,任何有损体育精神的行为,最后影响到的,不止是直接受害的车手,还将是整个自行车竞技运动——受损的将是每一个人。
“所以,我很感谢你,真的。”
罗伊心里填满了喜悦。
仿佛有个声音在他心底大声歌唱:
他从来都没有看错人——
多年来他能够全心全意信任的老对手,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亚瑟自始至终,和他拥有同样的竞技理念。
他们根骨里是完全一样的人。
很显然上辈子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印象,他在最后时刻看见的那双眼睛;
是亚瑟在为他担忧,为他愤怒——
这令他几乎无法控制心中的喜悦,他和亚瑟,他们或许可以成为……
“罗伊……”亚瑟出声。
罗伊冲亚瑟摆手示意告别,转身准备登上车队的大巴——所有人都在等他。
“罗伊,明天的比赛!”亚瑟突然追上一步,伸手拉住了罗伊的手臂。
亚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善言辞,但是关键时候一向是直接付出行动。
罗伊“嗯”了一声,略略偏头,余光扫到了车队大巴。
他所有的队友们此刻都像壁虎一样趴在大巴玻璃上,盯着车外两人,脸上全写着大大的“八卦”二字。
亚瑟却完全不顾这些,只管自己开口:
“我的朋友,明天的比赛,我不会再坐视这样的事发生。”
亚瑟话不多,但是一旦开口了就掷地有声。
罗伊却感觉得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正在心内做出庄严的承诺:
——罗伊,为了你,为了公平的比赛,我什么都愿意。
第28章
大地车队和亚瑟的申诉果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赛事主办方和自行车竞技协会果然以没有“直接证据”为由,将罗伊的摔车简单地判定为一场事故,而非有人故意为之。
但这引起了媒体的大幅关注。
专门报道环法赛事的新闻机构干脆收集了所有罗伊摔车那一刻的视频资料,将关键细节放大到像素级别,反复播放。
成千上万罗伊的“新”粉丝们为罗伊叫屈——他们深信罗伊是被人阻挡才会摔车。
“要不是想使坏,雷诺车队的人为啥不离罗伊远一点呀?这瓜田李下的。”
“是呀,雷诺车队那么多人都围在罗伊身边,反而将他们的主将放着不管?这不正常!”
“你们看,就连别的车队都在为罗伊抱不平。”——这说的正是亚瑟。
也有人认为罗伊的粉丝们太“阴谋论”了。
“摔车多正常?罗伊又不是头一次摔车。”
“靠得近也能拿出来说事?没有任何镜头拍到罗伊被撞吧?”
“罗伊摔车确实有些可惜,但就算他投诉了又怎样?赛事主办方又不会把他的成绩再给加回去。”
“就算退一万步,罗伊摔车真的和雷诺车队有关,那也和黄衫无关吧?乔治在罗伊摔车那会儿可是离他有好远的。”
“是呀,乔治与罗伊摔车一点关系都没有,乔治那件黄衫得的光明正大。”
“自己丢了黄衫,却硬要怪到别人头上,这个罗伊,年轻人也太狂妄点了吧!”
一时间众说纷纭,事件的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但是大多数人都断定:这一摔摔去将近三分钟,让乔治保有55秒的优势——罗伊与本届黄衫基本上无缘了。
*
第19赛段,本届比赛的最后一个自由竞争的平地赛段;总长166.5公里。
赛前惯例是由四名身穿领骑衫的选手上前。
罗伊穿的是白底红点的圆点衫,他经过列队等候的车手们身边时,在某处稍稍停留,向一名雷诺车队的车手打招呼。
“你昨天说得不对!”罗伊望着索伦·范德特,一双眼睛笑成细细的,好看地弯着,“你忘了我还有圆点衫。”
索伦早就忘了这茬儿了,他张大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罗伊这是迟来的反击,反击索伦对亚瑟的指责——
就算是罗伊丢了黄衫,他也还是圆点衫的保有者——亚瑟理所应当穿着白衫。
昨天索伦说亚瑟是“利益相关”云云,都是胡说八道。
谁也没想到罗伊竟然如此记仇,连一句话说得不当,罗伊都要当众代亚瑟反驳回来。
索伦阴沉着脸,盯着逗留在面前不肯走的罗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您还有什么指教?”
罗伊却继续笑嘻嘻地说:“指教不敢当,就是请你记住,转场那天我对你说的话。”
“转场那天?”索伦略一回想,马上变了脸色。
转场那天,罗伊曾经提醒索伦,不要相信队内大佬许下的承诺,不要甘愿为了蝇头小利而自毁前程。
“对了,我的祖国有一句老话,叫做‘事不出三’。你已经挑衅了我,一次、两次……对,两次。为了你自己的前途着想,还是不要再有第三次了。”
话一说完,罗伊脚下轻轻一蹬,他座下的赛车已经轻轻巧巧地从列队等候的车手们中间穿过,来到队伍的最前面。
在那里,他含笑与穿着黄衫的乔治握手、寒暄。
从摄像机镜头里看,罗伊与乔治关系很正常,两人完全没有剑拔弩张,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唯有乔治一人明白,罗伊的眼神很凶,他眼里像是有两簇小小的火焰,燃烧着他的野心与竞争欲,丝毫不加掩饰。
乔治不由得打一个寒噤,似乎罗伊眼里的火焰真的能把他灼痛烧伤一般。
在绿衫之后,身穿白衫的亚瑟也缓缓驱车向前,停在乔治身侧。
乔治友好地向他打招呼,亚瑟却完全没有理会。
看着亚瑟冷硬的面部线条,乔治再次觉得心里发怵。
他开始觉得自己身边一左一右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冲他来的——
好在第19赛段只是一个平地赛段。
大地车队的策略非常清晰:他们要想办法帮助罗伊弥补那55秒的差距,唯一的办法是,在赛程行进到二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二处,把罗伊当做“兔子”放出去。
雷诺车队的策略则完全相反:他们要竭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阻止罗伊成为“兔子”,从主力集团中突围。
如果雷诺车队无法阻止罗伊的突围,那么就必须将罗伊突围的时间尽量王后拖延,让罗伊没有足够的距离施展。
雷诺车队的“扼制”战术总体来说是成功的。
罗伊一直到距离终点还有25公里左右的位置才顺利突出重围,同时他身边还跟着十几名一起突围的“兔子”。
这个“兔子”集团里拥有来自各队的冲刺手,他们大多是想在最后一个平地赛段尝试一下,冲击赛段冠军的。
在这一大群冲刺手之中,混着罗伊的队友,西班牙人胡安。
胡安可不是来冲赛段冠军的,他的任务完全是保护罗伊。
在这个混杂了各队“兔子”的小集团里,还出现了雷诺车队索伦·范德特的身影。紧跟着索伦身后的,则是一脸冷漠的“白衫”亚瑟。
这个“兔子”集团高速向终点靠近。
在距离终点还有10公里左右的时候,“兔子们”得到通知,他们和主力集团之间的差距拉大到了27秒。
也就是说,如果罗伊能够保住这个差距,顺利冲线,那么他和黄衫之间的距离有可能能缩减到半分钟以内。
“兔子”们就这样,在平坦的赛道上风驰电掣地驶向终点。
5公里……
4公里……
3公里……
胡安突然发现他与罗伊之间始终隔了几名车手。
他几次三番想要靠近罗伊,总是有人卡住了他的位置,让他动弹不得,无法接近罗伊。
胡安倒吸一口冷气,这时才想起麦克劳伦的马克·耶茨曾经私下向他透露的:雷诺车队可能已经串联了其他车队的车手,联合起来一起对付罗伊。
“罗伊——”
胡安想要大声招呼罗伊。
他甚至通过无线电通知教练组,想要让维克多他们一起帮忙提醒罗伊。
但是罗伊已经进入了他的“个人时间”——
罗伊把他的无线电关掉了。
他自动屏蔽了道路上一切嘈杂的噪音:观众们的欢呼声、导航车辆的马达轰鸣、各种各样的汽笛声、歌声、笑声、咒骂声……
他让自己的感官放空,让自己凭借本能去感知:感知空气的流动、他自己的速度、其他人的动向。
罗伊的精神高度集中,以至于在他的世界里,时间的流动似乎被减慢——
他敏感地察觉到身边车手的异动,他感到有人从四面八方向他逼近。
他像一条灵活的游鱼,在不同车队的车手之间来去自如。
他在寻找最合适冲线的位置。
是的,他就是这样一个永不满足的人。
既然已经被逼着走到了这一步,那么何妨再抢一个赛段冠军?
2公里……
1公里……
800米……
罗伊感受着他身边车手的位置移动,他知道那里头有他最讨厌的索伦,他也隐隐感到了所有车手都在向他施压。
他始终在找,找一个空隙,能让他像海水里游弋的箭鱼,突然刺破水面,跃向天空。
正在这时,罗伊忽然感受到有一个对手正踏着熟悉的节奏,快速从右侧紧追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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