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害怕?”傅施阅语气并不愤怒,但听着很有震慑感,“因为怕我生气,所以选择隐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报警反咬一口,你要怎么收场?”
林斐的老爸都没这么训过他,垂着头,不太服气。
傅施阅瞧着他头顶,一个字一个字砸下去,“最坏的结果开除学籍,记入档案,能影响你一生的工作生活。”
林斐抬起脸,“如果是你,你会视而不见吗?”
傅施阅没有回答这个锋锐的问题,声音低了几个度,“我没有觉得你做的不对,相反,你的勇敢善良出乎我的意料,只是不赞成你采用的方式,暴力只能暂时压抑问题,并不能解决问题。”
“傅叔叔。”
难得获得长辈的认可。
林斐鼻子泛酸,嗅着纯正的气息,有种踏实的安全感包围着,“你真的觉得我做的对吗?”
“善良没有不对。”傅施阅垂下眼,眸光幽暗,“只是善良的人有底线有原则,这会成为被坏人利用的软肋。”
林斐深深叹口气,“哪有那么多坏人?总不可能我遇到的人都是坏人吧?”
傅施阅轻轻笑了下,语气恢复一贯温和细腻,“你的那位同学,和这位体育老师不都是坏人?我像你这个年纪,也相信人性本善,后来接触的人越多,发觉人心叵测,所以我不希望你走我曾走过的弯路,你理解吗?”
林斐乖乖嗯了下,“我知道了,以后遇到这种事情,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傅叔叔。”
傅施阅揉揉他的头发,耐人寻味地语气道,“这是你说的,要信守承诺。”
车停在一家高级酒店楼下,林斐下车时,随手把书包丢给阿凯,扬扬下颚,恃宠而骄的意味很明显。
你算老几?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顶楼西餐厅俯瞰整个钱塘市夜景,漆黑的栅栏像鸟笼一样隔开雅座,典型美式复古风,容貌姣美的服务员穿梭其中,林斐第一次来这么高大上的餐厅,远远看到卡座已经坐了一个人。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也戴眼镜,黑框的,看着挺儒雅,读书人的模样,朝着傅施阅笑笑。
林斐停住脚步,小声地埋怨,“傅叔叔要让别的男人和我约会。”
傅施阅轻轻推把他奇思妙想的小脑袋,“这是我朋友,你要参加数学联赛,他或许帮得上忙。”
“啊?他是老师吗?”林斐好奇地问。
男人站起身来,朝着林斐伸出手,“你好,我姓陈,你叫我陈教授就好。”
林斐有模有样地握手,对待教授不敢造次,“陈教授,您好,我叫林斐。”
“我听傅先生说起过你。”陈教授坐下来,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你去年联赛考了多……”
傅施阅低头翻着菜单,头也不抬地打断,“林斐,陈教授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数学,正在和科锐合作算法改进的项目。”
林斐一听这个来劲了,看陈教授的眼光闪着星星,“陈教授,你真厉害,我知道你们大学,我以前在杂志上看过,我们华人有两个拿过菲尔兹奖,一个就是你们学校的教授,这本杂志现在还在我的书架上珍藏。”
陈教授迟疑一下,谦虚地说,“实不相瞒,正是敝人。”
足足好几秒,林斐太兴奋了,像个见到偶像的粉丝,“我刚和菲尔兹奖的获奖者握手,我这周都不要洗手了!”
傅施阅低声闷笑,“陈教授要在国内待几个月,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你能请教他问题,对他来说是一种消遣,陈教授,我说的对吧?”
“嗯,是,我每周末会抽出一天时间给你。”陈教授还能说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道理永远不过时。
菲尔兹奖相当于数学界的诺贝尔,诺贝尔要给他补功课?林斐受宠若惊,“陈教授,不会麻烦您吧?”
如果没记错,杂志上记载,这位陈教授十三岁就拿过全国联赛冠军了,杀鸡焉用牛刀?
陈教授笑笑,看一眼傅施阅风轻云淡的表情,“不会,傅先生说的是,我是个闲不住的人,你能来和我探讨问题,是一件好事。”
林斐又不傻,傅叔叔泡自己真是很能下血本呢。
陈教授和林斐约了下次见面时间,礼貌退场。
林斐尚处在兴奋中,耳尖泛着淡淡的红,端着桌上的果汁灌了好几杯,吹着天花乱坠的彩虹屁,“陈教授真的好厉害,百年之后,他的大脑就应该和爱因斯坦一样捐献给科研机构……”
“这么崇拜他?”傅施阅问。
林斐干脆利落,“是呀!”
傅施阅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热情,天真,灵魂里绽放出鲜亮的火花,那是从未再别人眼里见到的光。
那样炽烈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傅施阅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愉快,原来真的有人的愉悦感这么容易满足。
这种感觉很奇妙,很复杂,但并不差劲。
他抱着手臂,低头不由自主地笑了。
林斐冷静下来,从小到大,被这副皮囊迷得神魂颠倒的大有人在,傅施阅不是第一个献殷勤的,却是最特别的一个,不管是那套无价之宝的化学元素周期表,还是眼前这位陈教授,分寸感拿捏的死死的,都是令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投其所好这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撑着下巴,端量傅施阅一阵,“傅叔叔,你谈过恋爱吗?”
有点好奇,像傅施阅这样游刃有余的,不可能没谈过恋爱吧?
傅施阅姿态优雅地切牛排,稍顿,“没有,公司业务繁忙,没时间照顾儿女私情。”
“你呢?”傅施阅反问他。
林斐眨眨眼睛,大言不惭,“我谈过啊,好多个呢。”
“多少个?”
林斐抬起一只手,掰着手指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七八个吧!”
傅施阅抬眼,放下刀叉,盘子里牛排切的整整齐齐,“难怪小花招这么多,把我当你男朋友耍了?”
“是有怎么样?我很坏的,不信你去问周勉,我就是你们眼里的坏胚子。”林斐神采奕奕,身子向前倾几分,“傅叔叔,我那么坏,你不想亲手调教我吗?”
傅施阅轻笑了下,神态平静地看他。
林斐直勾勾地看他,“跟我谈恋爱好不好?我会很乖。”
“只对着你一个人乖。”
灵的像猫似的不可捉摸。
傅施阅置若无闻,随手将牛排盘子推过去,“少说话,吃东西。”
牛排大小均匀,像一个个几何方块,林斐垂下眼看几秒,原封不动推回去,懒洋洋地说:“抱歉,周勉舅舅,我只吃我男朋友切的牛排,您的还是留给您男朋友吧,我受不起!”
第二十一章
傅施阅微微眯眼,银质的叉子挑起一块牛排,细嚼慢咽,一瞬不瞬盯着他,“要我当你第九个男朋友?”
尽管语气风平浪静,眼底携着锐利寒意,像是下一秒就能扼着林斐的脖颈掐死他一样,林斐微怔一下,傅施阅垂下眼,神态沉静优雅。
“第一个。”
林斐浅浅的呼吸一口气,按捺一瞬间的心惊肉跳。
傅施阅漫不经心地招招手,林斐压低身子,仰着脸凑过去,傅施阅掐了一把他的脸,像对待小朋友一样警告的语气,“我不喜欢开这种玩笑。”
林斐眼尾瞥到手表,想起那条疤痕,傅施阅家那些乱七八糟,骇人听闻的事,正儿八经的人都能逼成神经病,就算偶尔有点神经质也是人之常情吧?
“你不和我谈恋爱,有的是人想和我谈恋爱。”
傅施阅端起桌上咖啡抿一口,“谁?”
林斐扫了一圈餐厅,“你等着瞧。”
他说完站起来,抄起桌上手机,径直走向邻桌,坐着一家三口,摆着生日蛋糕,看蛋糕上的数字,男孩比林斐还大两岁,正在切蛋糕。
看见林斐过来,三个人顿时一怔,他穿的还是附中的校服,简单的白T恤,袖口有圈黑色条纹,干净单纯得很,一笑起来,那股稚气更盛,和未成年似的,“祝你生日快乐。”
男孩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你。”
林斐扫一眼傅施阅,努努下巴,“那个是我叔叔,他很喜欢这个蛋糕的造型,我能加你个微信,你把蛋糕店推给我吗?”
“啊……好。”男孩打开手机微信。
林斐扫码加好友,眼里透出笑意,“谢谢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改个备注。”
刚说完这句,一支结实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勾住他的脖颈,傅施阅另只手衔过他手中手机,施施然地微笑,“祝你生日快乐,我们家小朋友不打扰你们用餐了。”
林斐顺从地跟着他走出餐厅,伸手拿回手机同时不忘火上浇油,“还我,我还没问出名字呢!”
傅施阅将手机递给他,眉骨微挑,“你确定要惹我生气?”
“你又不当我男朋友,你还能管我和谁谈恋爱?傅总,你们科锐有这样的霸王条款?”林斐望着他的脸,目光挑衅。
傅施阅看了他几秒,抬起手腕,解开袖口的衬衣扣子,有点被逼无奈的模样,“我会好好考虑你的提议。”
听着还可委屈。
试探结果算符合期待,林斐多少放心一些。
至少,傅施阅在他面前展现的言行,尚在接受理解的范围内。
都是大活人,谁还没点见不得光的阴暗面?
夜风徐徐,路边的霓虹朦朦胧胧,天上不知何时下起淅沥小雨。
阿凯打着一把黑伞,迎上台阶,殷勤地问:“傅总,我们回市区的家还是郊区的家?”
傅施阅回过头,林斐靠着酒店门口柱子,仰着脸在看雨点,晕黄的灯光从穹顶散下,勾勒一笔从额头至鼻尖的线条,整张脸呈现出静谧的琥珀色。
捕捉到他的目光,林斐看过来,非常不矜持,“有个聪明可爱的男孩子,今天出门没带钥匙,他要流落街头了,傅叔叔能带他回家吗?”
赤裸裸的勾引。
阿凯的表情和吃记重拳没区别,奈何他家老板就是吃这一套。
郊区的房子很漂亮,纯白的现代风别墅,一圈漆黑的落地窗,像钢琴的琴键,处在半山腰位置,方圆十里除了这里,没有亮光的地方,一片寂寥幽静。
没进门前,林斐慎得慌,要是有人真在这遇到危险,怕是等到凉透了才会被人发现。
进门之后,林斐大开眼界,几何线条冷硬的装修风格,谈不上豪华,吸引他的是悬浮在半空的全息投影,蔚蓝色的小鱼游来游去,一个纯粹虚拟的水族箱。
这玩意只在电影里见过,林斐忍不住伸手触碰。
傅施阅见他这个动作,轻轻低笑,捉起他的手腕,套上一个白色手环,不疾不徐地说:“你可以当成钥匙,里面内置了芯片,可以在手机上设置水温、口味嗜好,你喜欢的音乐电视节目。”
林斐摸摸手环,好奇地打量周围,一架玻璃橱里的骷髅头映入眼帘,闪闪发亮,他凑近一点,才看到上面镶满钻石,两个黑洞的眼眶空荡荡,这种阴间艺术,实属欣赏无能。
“傅叔叔,你不害怕这个吗?”林斐压低声音问。
傅施阅倒一杯水,递给他,“这是我母亲的头骨,有什么怕的?”
林斐险些拿不住水杯,蓦然瞪大眼睛,快步远远离开橱窗,更可怕了好吧?
傅施阅睨一眼骷髅头,挺淡定地说,“她是潮汛期跳河自尽的,找到尸体时只剩下骨头了,这是她最后的遗愿。”
林斐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努力不去想恐怖的事情,“你一定很想她吧?”
“人死如灯灭,无所谓想与不想。”傅施阅风轻云淡,掏出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橱窗降下一道黑色帘子,“抱歉,吓到你了,下次来你不会看见它了。”
林斐忍不住好奇心,“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施阅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慢慢抿一口,“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人。”
说完,他似乎不太想继续谈下去,“去洗澡吧,睡前故事结束了。”
智能化的按摩浴缸方便快捷,躺两个人绰绰有余,林斐靠在池壁上,仰脸望着天花板的灯。
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丢下儿子自杀,遗愿是在头骨上镶满钻石?
虽然逝者为大,林斐依然觉得这不是常人思维。
越发觉得傅施阅可怜。
换位思考,如果他摊上傅施阅那么一个不负责任的爹,和一个不那么正常的妈,性格里多少会有点偏激。
想着想着,他唾弃了自己升起的圣母心,和叔叔谈个恋爱而已,别搞得像真爱似的,矫情。
像傅施阅这样有故事有阅历的男人,完全是他喜欢的类型,弄不到手誓不罢休。
林斐抬手摸摸脸颊,他这人,喜欢的时候甜言蜜语,你说什么是什么,不喜欢的时候,拜拜就拜拜,大哥你是谁?
简称天然渣。
谁也治不了他。
洗完澡,换下来的衣服扔进脏衣篓,拉开衣帽间的衣柜,在一排整齐衬衣里随便挑了一件。
傅施阅倚着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翻着一本精致的书,两条笔直均匀的腿落在眼下,皮肤细腻白净,小腿曲线圆润,一层薄薄的肉感延伸到大腿,泛着青春光泽,浅蓝细条纹的衬衣垂坠的挡住令人遐想的部位。
他不慌不忙地抬起眼,林斐比他矮一截,袖子挽在手肘,扣子系的慵懒随意,因为刚洗过澡,两颊的气色如同玫瑰鲜艳,空气里漫着沐浴后暖意香甜气息。
林斐拿过他手中的书,翻到封面,“《爱欲与文明》,好看吗?”
傅施阅直勾勾盯他,点点头。
林斐把书赛回他手里,盘着膝盖,随意坐在他面前地毯上,“能给我讲讲书里讲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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