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还活着的时候,他们都不抽烟。
因此在此之前,会看着他抽烟,给他点烟的人……只有肖。
肖明明不吸烟,却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他的爱好和习惯。
尤金的心脏微微地蜷缩起来了一些。
他忽然想起来,在过去的几天里,是肖一直陪在了他的身边,目睹了自己最软弱难看的一面。
他却一直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谢谢。
……
尤金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过午很久,为了表达歉意和谢意,他特地为肖带了一份对方会喜欢的甜点和午餐。
他把东西放在小小的方桌上,然后突然被人从后抱住了。那是他熟悉的气味和怀抱,箍在他肋骨的手臂却用力到令他发疼,带着隐隐的颤抖。
感觉到了对方的异常,他想要回过头去,肖却在这时把头埋在了他的后颈,呼吸轻且乱,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痛楚。
在认识到这一点之后,他阻止了自己想要推开肖的动作。
——肖是个很会把握距离感的人。在他的记忆里,肖总会站在会令自己不快的范围之外,小心翼翼地安抚他,慢慢地靠近。
他没有见过像今天这样把分寸弃之不顾的肖。这让他在困惑之余,有种意外的心软。
他以被抱着的姿势转过身去,然后惊讶于对方的表情。
平直的嘴角,冰河一般的灰蓝色眼睛。这样子粗粗一看是和往常无异的平静,但是尤金偏偏能从他的眼神和肌肉微小的颤动中,感受到巨大的痛苦。
……肖在被销毁前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在想到这里时,尤金的喉结上下一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也会觉得疼。在找到理由之前,他已经伸出了自己的伤手,想去把肖垂在颊侧的长发拂开,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些遮罩在那双眼睛里的阴影。
笨拙的指尖滑过了柔顺的发丝,他蓦然发现了那截被突兀地割断的断发。还没来得及发问,肖微微低着头,哑声对他说了一句:“……尤金,你抱抱我吧。”
尤金想,自己明明已经在肖的怀里了,但也许肖想要的是他的主动吧。
这不是一个他应该答应的请求,然而他无法拒绝眼前的肖。
他伸出了手。
被他触碰的地方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尤金将侧脸贴向肖的耳侧,安抚似的轻轻拍着肖的背,“怎么了?”
肖的背脊猛烈地起伏了两次,尤金能感受他的呼吸在瞬间粗重起来。在下一秒,肖的慢慢地直起身来,看向了尤金。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瞬间,生化人露出了一个难言的绝望的表情,低下头,靠近了尤金的嘴唇。
尤金的背脊一僵,下意识地侧过头去。鼻息交错的瞬间,肖的吻失去了落点。
在尤金的手臂里,肖的身体在僵硬了数秒之后,忽然卸去了力气,像是突然松开的弓弦,没有了紧绷的张力。
为了掩盖自己失序的心跳,尤金开始强迫着自己开口,甚至让自己的声音刻意地轻松起来:“……之前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在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几乎快要感受不到怀里肖的气息了。之前空气里那种几乎压倒性的痛楚像是在刹那间被人抽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在许久之后,肖终于又一次看向了他。
这回肖的脸上是一片纯粹的空白。
他眼睛对焦的位置和尤金的脸孔有了一些微妙的差别。
然后尤金听见肖平静地问他:
“尤金……WhyamIsoinsuffici*?”(为什么我这么不足够?)
这让尤金的心脏紧缩成一团。
但是他还是微笑着,安慰着肖:“你怎么会这么觉得?你明明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
肖还是看着他,露出一个惨淡而麻木的微笑。
这个拥抱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尤金终于想到要拉开距离。在碰到肖的手臂时,尤金忽然觉得触感不对。低下头一看,被拉扯向上的衣袖露出了一截手腕上部的皮肤,上面是皮开肉绽的割痕。
尤金用左手扯起肖的袖子,眼神在看清其上的伤口时瞬间变冷。
“……谁干的?”
肖缓慢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看着别人的肢体。
一种难言的愤怒从尤金的胸口蔓延上来。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肖不安的由来。
再抬眼看向肖的额前,那截断发在此时看起来无比刺眼——生化人的头发是无法再生的,肖明明有这么漂亮的头发,却再也回不去之前的样子了。
这是他千辛万苦从绿星带到这里的生化人。
这是他认真保护,想要保全的生化人。
……
两天后,裂流号的战斗员和辅助人员在作战室内举行例会。
到了会议预定开始的时间,尤金和肖一起出现了。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和两人正式见面。
进门之后,尤金首先和站在远处的法夏和迈尔斯点了点头示意。抱臂站在一旁的朱利安看到两个人并肩而行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我没看错吧,这两个人竟然真的……”
一把匕首直接从他耳边滑过,“铮”地一声钉在墙上,割断了朱利安绑着的头发。
有旁人当时目睹了训练场上朱利安挑衅肖的那一幕,顿时觉得这个场景分外眼熟。
尤金出手的速度是在太快,朱利安在巨大的震惊之后终于开始后怕,有些颤抖地抬起手来,发现耳朵上缘被割出了一道伤口,让他去触摸的指尖全是一片红色。
“想说什么?”尤金对他笑了一下,安静地爆发出了骇人的杀意。“你想好了再说。”
在他的身后,肖用近乎病态的眼神看着他,在此时微微地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 *WhyamIsoinsuffici-因为对话都是用英语去想的,我真的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准确的翻译出来。
中文语境不会有人说“为什么我这么不足够”,只会说“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但是这里的重点在于说话人本身残缺的部分,而不是他去做了什么。
insuffici强调的就是一种不足的状态——在这里肖想说的是自己不足以被爱上,也不足以去爱尤金,因此有一种非常彻底的自我厌恶。但是在尤金听来,这句话是肖难过于自己能力的不足。
总之又是一次完美的鸡同鸭讲。
即便如此,这章我依旧是当糖来写的,希望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糖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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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作战室里的人因为尤金的这个动作而集体噤了声。
很多人都看过尤金的角斗,知道这个人的优势手还是右手。而现在这个人用左手掷出的匕首竟然比朱利安的右手还要准确有力,几乎是把它用出了枪的效果。
是直截了当的对朱利安的压制和羞辱。
面对着这样的情形,朱利安下意识地看向了法夏,然而他们的军需官没有任何阻止尤金的意思,甚至连一个不赞同的表情都欠奉。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尤金一步步地走向朱利安,抬起手将钉进墙上的匕首拔了出来。他离朱利安的距离很近,现在用从上到下的视角看着这个身材纤细娇小的青年,平静地低声对他说:“你再碰他一下,我杀了你。”
朱利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直到自己的后背完全平贴在了身后的墙上。
迈尔斯站在法夏的右手位,忍不住嘶了一声。这不是因为他还在牙疼,而是因为尤金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对肖的保护欲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的界限。
想到这里,迈尔斯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肖,对方此时的眼神让他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这两个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迈尔斯还在头痛,罗勒在此时到了场,法夏走了过去,站在他身边。
老人仅仅向尤金的方向瞥了一眼,又没事人一般的收回了视线,像是完全不在意那边的响动,开始交代接下来要做的几桩任务。
“我们近期的重点还是会放在交易从泰尼星提来的那批军火,要确保它们能平顺地抵达边境。”
“但是下一次的劫掠会在那之前,任务很简单,我再确认一下最后的名单。”
“登舰组,尤金,卢卡斯,赞恩,伊莱……”
念到名字的人需要出列。尤金从朱利安身边离开,站到了人群最前。赞恩在被点名过后站在了尤金身边,对后者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出于礼貌,尤金也对着他小幅度地扬了一下嘴角。
肖盯着这两个人,收回了之前的笑容。他的眼神里没有刻意的威压,却透露出一种自然且彻骨的冷意。
“押运组,迈尔斯,肖,马修,奥乔……”
……
在散会后,迈尔斯找到了尤金。尤金抬眼看了看迈尔斯,向肖示意了一下,让对方先回到房间等着自己,在没有他人的走道上,迈尔斯试图劝说尤金:“不要太计较朱利安的事情了,他年纪还小,这回应该已经得到教训了。”
尤金笑了一下:“年纪小?他也二十多了吧?”
迈尔斯了解尤金的性格,知道这就是尤金已经记了仇的证明。在感到棘手的同时,他依旧试着解释。
“他对你有敌意,是因为他一直把高戈当成自己的父亲。但是包括高戈在内,没有人真的承认他。”
尤金的表情未变:“所以呢?这和我有关吗?”
迈尔斯叹了一口气:“他和你的背景很像。他也是十四五岁的时候从奴隶市场上买来的,自从知道你的故事之后,他一直期望能得到和你一样的对待……在最早先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很仰慕你,也想着见到你。”
尤金看着迈尔斯,没接话。
“他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是在高戈去世之后的事情了。因为他是高戈买到舰上的最后一个奴隶,我个人觉得,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自己吧。”
面对这样的发言,尤金沉默了片刻。迈尔斯的性格看起来不拘小节又放浪,本质上却非常善于体谅别人的处境,不管对方是不是和他关系相近。对于这一点,尤金有时会觉得讶异,但一直相当地尊敬。
所以听到迈尔斯这么说,尤金给出了一个简短的承诺:“他不来找茬的话,我自然也不会对他动手。”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问了一句:“但你说他是舰上最后一个买来的奴隶?我们禁止这样的买卖了?”
奴隶买卖在最早先明明是补充舰上临时战斗力最简单方式,加上一条船上这么多男人,很多人几乎是靠着这一条来找Pair。
迈尔斯耸了一下肩膀:“据说是高戈走前特地交代的,我也不清楚内情。”
尤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迈尔斯迟疑了一下,补了一句:“还有一点,尤金……不管怎么说,朱利安会是今后和你一起战斗的伙伴,肖才是那个你决定送走的人。”
看着尤金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逃避,迈尔斯几乎想要替对方叹一口气。
……
同一时间,绿星,科尔诺瓦,女将帕特丽夏的办公室门前。
在等待了两天之后,约书亚终于等到了先前忽然消失的女将回到科尔诺瓦的这一天。他站在门口,看着亲卫队长兼秘书官的达格从门内走出来。见到约书亚,这位中年男人亲切地打了个招呼。在寒暄过后,作为标准的上下级,达格主动而友善地提出:“有给诺尔斯将军的传信?需要的话,我带进去就好。”
面对着直属长官提出的建议,约束亚下意识地想要说好。然而尤金传来的消息特地提醒了没有例外,已经表明了这次传话的保密层级。
于是约书亚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家族私事而已,不用您担心。”
这位亲卫队长点点头,看着约书亚迈进门内,然后慢慢地收回了视线。
——房间里,几日未见的女将听了约书亚的转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沉默的最末,她说:“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不管他在哪里,希望他安好。”
尤金明面上也算是触犯了联盟宪法在逃的人,北夫人仅仅是问好而不是追问,已经表明了她对尤金行为的态度。
“作为回信,我这里还有一句话,烦请你一并带给他。”女将抬起头,向约书亚留下了简短的句子。
约书亚不知其义,但依旧忠实地记了下来。
此上便是约书亚特地来访的目的。女将不喜欢与人做无用的寒暄,约书亚想要告辞离开,女将却突然叫了他的名字,问道:“听说你决定接任你家下一任的家主了?”
约书亚点了点头——虽然他的职业和立场更适合成为罗斯柴尔德家的家主,但这依旧是他从第一顺位的乔纳森那里抢过来的。
他原先并没有想要这个身份。
“怎么忽然改主意了?”
约书亚在思考片刻后道;“有更多的权力,我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女将很浅地微笑了一下,约书亚却没能从这个表情里看出赞同或是不赞同。
……在约书亚离开之后,女将静坐许久,然后从桌案旁的暗格内拿出了一个带着重重生物特征识别锁的匣子。
她对着这个匣子录了一段话。
……
尤金正在裂流号的武器整备库帮自己和肖挑选劫掠用的武器,他终端上的通讯哨指示灯在此时亮了起来。
终端那头,约书亚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困惑,却依旧一字不差的回传了女将的消息。
——“样本还在,注意红色。”
尤金顿时皱起了眉。
他回告给女将的信息围绕着七年前的事件,对方在这里提及的样本,只可能和七年前的那场事故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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