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拧开瓶盖,一股清凉的药味扑面而来。阳止用指腹从里面挖了一块,然后把小瓷瓶放在桌上,抓过李玄度的手,在他的掌心上慢慢地将药柔化开。
“夫子……”李玄度怔愣愣地盯着看,内心百感交集。
药有些清凉,阳止涂抹得十分认真:“疼吗?”
“早就不疼了。”李玄度觉得有些别扭,一个男人拉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涂药。但又一想像阳止这种清贵公子,定不会对他产生什么邪念。这种事光是想一想,都是对阳止的亵渎。所以说,阳止这么对他,完全是出于夫子对学生的爱。
这么一想,再看阳止的动作就顺眼多了。
李玄度嘿嘿一笑:“夫子我皮糙肉厚的,就算打也不疼的,你还特意给我送药来。”
阳止似乎是叹了口气,不过太轻,李玄度并未听到:“常言道瓜田李下,你是皇后,要事事都做出表率,更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言行。后宫里的眼睛多,多少人盯着呢。若是一个行将差错,便会万劫不复。”
阳·班主任·止上线,李玄度原本以为阳止只是严厉方面像他初中班主任,没想到连唠叨都是这么的像。一贯冷清高贵,不肯多说一个字的阳止,竟也能苦口婆心和他说了这么大一段话,李玄度很是感动。
他知道阳止指的是方才的事:“方才的事是学生考虑不周,学生谨遵夫子教诲。”
阳止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将药涂好后,阳止又将药揣了回去。
“我走了。”
“那我送送你。”
“你在屋里待着吧,外面冷。”
“没事的,夫子来给我涂药都不嫌冷,我怎么连送送夫子都嫌冷呢。”
阳止没有再拒绝,李玄度跟在他身边边和他说话边往外面走。
一直将他送出了正阳宫,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李玄度才转身回去。
现在的时辰已经不早了,他走回去时,竟碰巧看见了乌蜩。
乌蜩近来白天一直待在正阳宫和柳莺时在一起,只是晚上会回到自己的宫中。
“殿下哥哥。”乌蜩软软地唤了一声。
李玄度走到他近前:“还没回去啊?”
“嗯,等会儿就回去了,”乌蜩乌黑的大眼睛在月光下更显明亮,怪好看的,“殿下哥哥是去哪了?”
李玄度道:“夫子方才来了,我去送送他。”
“殿下哥哥,咱们俩说说话啊?”乌蜩道。
“好啊,”李玄度道,“那咱们回房吧?”
“就在这里吧,”乌蜩抬头看看天上,“今晚的月亮很美,星星也很美,在这里能看到。”
“那咱们去哪里坐坐?”李玄度环顾着四周找着地方。
“不如咱们上房顶吧,”乌蜩用手指指天上,“那里离着月亮更近些。”
李玄度看向房顶,宫里的房子修得可都挺高:“太危险了吧。”
“不危险的,”乌蜩说道,“我在西南时经常上房上树的。”
李玄度道:“那咱们要怎么上去?”
乌蜩足尖点地,几乎是从地上凌空而起。双臂张开,宽大的衣摆随风飘摆,更衬得腰肢纤细,美得不像凡人。
乌蜩又点了几次足尖,飞身上了房顶,李玄度还仰着脖子惊叹着。
“殿下哥哥,你快上来。”乌蜩坐好后在上面朝他招手。
李玄度叫多福找来个□□,顺着□□爬了上去。
乌蜩在房顶拉了李玄度一把,他这才得已上去,俩人并肩而坐,仰头看向天上的明月。
今晚的月亮特别大,像只白玉盘。
李玄度道:“没想到你还会武。”
“会的,从小和哥哥学的。”乌蜩双手托腮,看向月亮。
李玄度问:“总是听你说你哥哥,你哥哥对你特别好吧?”
“嗯!娘走得早,是哥哥把我拉扯大的,”乌蜩说道,“哥哥大了我快20岁,与其说他是我的哥哥,倒不如说他更像我的父亲。来皇城之前,哥哥说如果我想他了,就看看天上的月亮。”
李玄度感叹道:“真好啊,你还有个哥哥。不像我,什么都没有。我从小就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他们长什么样,更不知道他们到底在不在人世。”
乌蜩将手放在李玄度背上,安慰着的拍拍:“你现在有我们了。”
“是啊,我现在有你们了。”李玄度笑笑,“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殿下哥哥,我给你吹支曲子听吧。”乌蜩年纪小,笑起来纯真可爱,他用腰后面拿出一只玉笛子,“我吹笛子可好听了。”
李玄度道:“好啊。”
也不知乌蜩吹得什么曲子,倒是挺欢快轻松的,听完了心情愉悦。
“真好听。”李玄度给捧场的给鼓了掌。
乌蜩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瞎吹的。”
李玄度笑笑:“我是认真的,吹得真好听。”
乌蜩小心地将笛子收起,又回复到双手托腮的样子:“我娘虽贵为王妃,但却不得我爹的宠爱。准确来说,她在年轻时也曾与我爹恩爱过一段时间。后来时间久了,我爹便有了别人。王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年轻漂亮。她们为了争宠不择手段,害这个害那个的。我小时候也险些被她们害了,幸好我娘机智聪慧,才没有遭到她们的毒手。”
乌蜩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目光稍许黯淡。
这回轮到李玄度在他的背上拍拍他,安慰他:“都过去了。”
“我8岁那年,娘死了。”乌蜩说道这里有些哽咽,“被她们害死了,我爹都知道的,他都知道的,可他没有为我娘报仇。竟想立那些个女人的儿子当世子,好在我哥哥是嫡长子,一出生便被立为世子。我爹想废世子,那些老臣们不同意,何况这事还得上报给朝廷,问朝廷的意见。”
李玄度点点头:“那后来呢?”
“后来我哥哥想了个法子去西南的别的地方镇守,远离了王府,”乌蜩说道,“又偷偷地把我带走了,再后来我爹死了,他那些个儿子便想杀了我哥哥。但后来都被我哥哥杀了,我哥哥用了几年的时间扫平了西南内乱,是我心中的大英雄。”
李玄度挑起大拇指:“你哥哥真的很厉害。”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乌蜩语气里有一丝得意,“其实我一直过得挺幸福的,小时候有娘保护我,后来还有哥哥。皇上的圣旨到来时,哥哥本不想让我入宫,但是西南这几年已经是千疮百孔,人们好不容易能有个安稳的生活,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所以我劝说了哥哥,让他同意我进宫。进宫前,我其实也很担心的,毕竟我爹一个王爷,后院里的人都那个模样,别说是皇上的后宫了,肯定会更加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从来没有敢想过会是这样,这样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了,你们都很好。”
李玄度笑笑:“我当时进宫也是吓得要死,你都不知道,那天我正在街上卖包子呢,就被抓了。吓得我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结果告诉我要我进宫当皇后。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卖包子的,突然成了皇后,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我害怕也不敢问,只能让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进宫后也怕得要死,也和你一样担心。我得知侍君们都是世家公子,更是担心死了。我怕他们瞧不上我这个卖包子的,但好在大家都挺好的。”
“是啊,”乌蜩的头往李玄度的肩膀上靠了靠,“大家都很好,和和气气的,殿下哥哥你最好了,也是你有能力才能把后宫治理得这么好。”
李玄度揉了揉他的脑袋:“净会说好听的哄我。”
“我是说真的,”乌蜩吐了下舌头,“你很像我的哥哥,虽然长得和脾气都不像,但就是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李玄度笑笑:“那我以后就是你另一个哥哥了。”
“真的吗?”乌蜩的眼睛晶亮晶亮的,“那我以后就把你当亲大哥看。”
李玄度笑道:“那我以后就有弟弟了。”
“嘿嘿。”乌蜩挺高兴,抱着李玄度胳膊在他的肩上蹭了蹭。
俩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了,便从房上下来,各自回房睡下了。
翌日清晨,一成不变的侍君们过来请早安。
李玄度琢磨着,请安的时间要不要往后些,现在的时间有些早,不够睡早觉的。
“殿下,喜公公来了。”有个小太监进来禀告。
李玄度点点头:“叫喜公公进来。”
喜公公进来后,笑呵呵地给李玄度行了个礼,然后步入正题:“皇后殿下,陛下昨日又封了一位侍君。”
李玄度眉头微皱,怎么又封了一个?后宫里这么多人了他还嫌不够多?
李玄度连忙调整好情绪:“人在何处?”
“在外面候着,”喜公公问道,“老奴将他带进来?”
李玄度点头道:“带进来吧。”
他将桌旁的茶拿起,掀开杯盖吹了吹,刚要喝下去,就见那个穿着宫服的少年跟在喜公公身后进来了。
李玄度手一抖,茶杯拆点儿翻掉,他栽栽愣愣地将茶杯放在桌上。身体竟微微轻颤,双腿控制不住地想要逃离,用力蹬了几下,只把椅子弄得微微后仰。
好在理智告诉他,不能跑。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这这这,不是那日当街杀人的那个少年吗?
下面的人全都目光诧异地看着他,李玄度惊慌失措地又重新坐好。他疯狂地看向商兰秋,现在学武还来得及吗?
喜公公微微躬身道:“殿下,人来了,这位是攻侍君。”
李玄度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正常些,手哆哆嗦嗦地又去拿茶杯,想喝口茶压一压。杯子盖和杯体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杨槐序担心地唤了声:“殿下——”
李玄度的手抖,好不容易将水喝下,多福手疾眼快地帮他把茶杯放下。
“臣参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万福金安。”龙炎嘴上这样说,但没有半分行礼的意思。
李玄度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免礼吧。”
龙炎的双眼死死地盯在他身上,仿佛盯着一块猎物:“谢殿下。”
喜公公乐呵呵的:“殿下,老奴已经将人带来了,就先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李玄度道:“嗯,喜公公慢走。”
喜公公走了,大殿里陷入了诡异的局面。李玄度神游天外,众人面面相觑。
多福小声地提醒李玄度:“殿下——殿下——”
“啊?”李玄度回过神来,“那个,都退了吧,退了吧。”
说完,李玄度从椅子上蹦起,堪称是落荒而逃。
“殿下,”少年的声音如玉环相撞般冷冽清脆,“臣初到后宫,不该给臣介绍介绍诸位侍君吗?”
李玄度的屁股又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龙炎盯着他看:“殿下,我见过你,在宫外,你还给了我一个包子吃。”
李玄度干巴巴笑了笑:“怕你饿着。”
龙炎嘴角一点点勾起:“那可真是件令人感到愉快的回忆。”
不,一点儿都不愉快,真的!如果时间能倒流,他一定不会选择在那里摆摊。
任谁都能瞧出这俩人之间不太对,但又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能按兵不动。
“那个,本宫给你介绍介绍啊,”李玄度将目光方向别处,尽量忽略他的存在,“那位是淑侍君,陈开岁,那位是容侍君,花朝……”
李玄度一一给他介绍着,说了这么长的一串话,心绪比方才好了一些。
“还有容侍君柳莺时没来,他脚受伤了,不便前来,”李玄度努力拿出一副皇后应有的气派,“平时里我们都相互称为名字的,你也叫他们名字就行。对了,你叫什么也让大家都认识认识。”
龙炎早就编好了名:“尤火火。”
“尤火火啊,好名字,真是个好名字。进了后宫以后呢,别担心有人会欺负你,大家都很好相处的。”李玄度自然不担心他这个,毕竟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人有多凶残他可是见识过的,“但要是和谁起了矛盾,就和本宫说,本宫替你做主,不要私下自己解决。”
李玄度这话的意思是说,谁要是惹你,可不能一言不合就动手。
“那个,也没什么事了,大家散了吧啊,”李玄度说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殿下,”龙炎的声音再次响起,李玄度心猛地一跳,“我还没住处呢。”
李玄度有些惊讶:“陛下没给你安排吗?”
龙炎道:“并无。”
李玄度看向陈开岁:“后宫里还有那座殿是空着的?”
陈开岁近来帮助李玄度处理一应事务,侍君们有什么事都先找他,他解决不了的,做不了主的再来找李玄度,俨然一个后宫丞相。
“回殿下的话,”陈开岁说道,“宫中还有几处宫殿还空着,分别是……”
“我要和殿下住在一起,”龙炎打断了陈开岁的话,“就住在正阳宫里。”
陈开岁严肃道:“这样不合规矩。”
“怎么?”龙炎不理陈开岁,只用眼睛盯着李玄度瞧,“殿下这里没有我住的地方吗?”
龙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李玄度却凭空感受到一股凉意。以李玄度一个现代人的思想来看,龙炎就是个杀人犯,他感到害怕。
他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能不能让龙炎产生忌惮,若是拒绝了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李玄度没有马上说话,他在思考着。认真说起来,他还真不太放心龙炎自己住一个宫殿的,若是谁不小心惹着了他,他不确定,他还会不会一刀子捅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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