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先放那吧。”李玄度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实则偷偷地看阳止。
阳止坐如一口钟,不动声色。
“你先下去吧。”李玄度对多福说道,“有事了再叫你。”他还是要点儿面子的。
多福下去了,李玄度这张字写得很慢,自认为还可以。
写完后忐忑地拿给阳止看,又偷眼瞄他放在一旁的戒尺。
他知道,刚才那轻轻一下是阳止在提醒他。要是他不听话,阳止绝对会把戒尺打在他身上的。
造孽啊,为什么要学写字啊!为什么没有让杨槐序教啊,槐序肯定不会这么严厉的!
李玄度肠子都悔青了,又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学。
好在,阳止看完后还算满意:“尚可。”
“那可以吃饭了吗?”
说这话时,李玄度的肚子叫了一声,阳止眼神微垂,落到他的肚子上。李玄度忙用手捂住,怪不好意思的。
“用膳吧。”
李玄度挺高兴,三下五除二,将书桌收拾好,把阳止的那份端给他:“夫子请用膳。”
然后才拿起自己的那份吃起来,虽说是学了几天宫廷礼仪,但没有外人在场时,李玄度吃饭的样子还是没变,谈不上多凶猛,就是普通人吃饭的样子,但和阳止比起来,显得就不那么好看了。
李玄度忽然不吃了,抬起头正对上阳止的目光:“那个,夫子,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我吃饭的姿态不太好看?习惯了,一时难改。”
“看你吃饭,”阳止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挺下饭的。”
李玄度:“啊???”
想再问阳止,就见阳止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什么话都不敢再说,只能憋住。
吃过午饭后,李玄度仗着胆子问:“夫子啊,我想去趟茅房,很快就回来。”
阳止应允:“可。”
李玄度急急忙忙站起来,可算是暂时解放了。
他将房门打开,杨槐序竟站在外面。
“槐序,你怎么在这儿?”李玄度有些惊讶。
杨槐序道:“等你。”
“那怎么不进屋,”他侧身让杨槐序进来,“快进来,外面多冷啊。”
杨槐序进了屋:“怕打扰到你。”
“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李玄度说道,“你先进屋待着,我去去就回。”
一阵凉风吹过,倒是吹走了李玄度一丝倦意。
中午吃过了饭就有些犯困,他从茅房里出来,没马上回小书房,转身去了柳莺时的房间。
柳莺时帮自己看账本,他得去看看。
进了房间后,乌蜩正在帮柳莺时做什么东西。
柳莺时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账本太多,有一些东西又要写下来,因此才看完一个部门的账本。
“你们俩吃过饭了吗?”李玄度走进来问。
乌蜩道:“吃过了,多福送过来的,他还给我弄了些小话本呢。”
李玄度瞧见了不远处的那个小桌上散落着几本小话本,随手拿起一个翻了翻:“他从哪弄来的?”
“我也不知道,”乌蜩笑嘻嘻的,“反正挺好看的,莺时哥哥让我帮他记点儿东西,我现在在帮他的忙。”
李玄度在乌蜩的脑袋上摸了一把:“好样的。”
柳莺时的眼睛从账本上抬起:“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李玄度在一旁坐下,“中午了怎么也不休息休息,这么拼命做什么?”
柳莺时道:“闲着也无事,早看完早利索。对了,你方才让槐序给我送金子是什么意思?我以后还得帮你管金子?”
“管管呗,我又不懂这些,”李玄度笑道,“你正擅长,就帮帮我。”
柳莺时道:“你可真会省事,二十四部推出去十一个,现在账本也不自己看,银子也不自己管。”
李玄度笑笑:“我这不叫省事,这叫术业有专攻,你擅长这个,就管这个,正合适。这么着吧,你那部也不用管了,我管吧,你就专门帮我算账得了。”
柳莺时轻轻哼了声。
乌蜩抬起头来:“殿下哥哥,我那部也不想管了,你都管了吧。”
李玄度轻轻在他脑袋上弹了下:“等以后再找出你别的用途,你再不管。”
乌蜩忙用手去揉自己的脑袋:“那好吧。”
“那你们先忙着,我先回了,”李玄度想起了阳止的那把戒尺,“夫子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把戒尺,上午还打了我一下。我若是回去晚了,怕惹他生气。”
柳莺时嗤笑一声:“该,不听话就是该打。”
李玄度冲着柳莺时扮了个鬼脸:“略略略略略——”
而后飞快地跑了,到了外面才意识到,他干嘛跑啊,柳莺时脚受伤了,他又追不上自己。
出去溜达了一圈,李玄度顿时觉得自己的朝气又回来了,神清气爽地推开了小书房的门。
刚走进去,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还说不上来。
他的眼睛在杨槐序身上看看,又在阳止身上看看,好像还没什么问题。
李玄度先是说了声夫子,又看着杨槐序道:“槐序,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自己有些无聊,过来看看。”杨槐序目光微垂,掩藏了所有情绪。
“那你就在这里待着,要是不觉得无聊的话。”李玄度笑道。
“不无聊的,”杨槐序连忙说道,“在房间也是我一个人。”
李玄度道:“那我叫多福把你摇椅拿过来吧,坐那个舒服。”
杨槐序点点头,多福很快将摇椅拿来了。
摇椅铺得特别厚实,坐在里面特别舒服。
杨槐序坐好后,李玄度站在桌前拿着毛笔蘸了蘸墨水:“夫子,咱们继续写字吗?”
阳止道:“嗯。”
“夫子还继续写我上午写的那四个字吗?”李玄度问道。
阳止道:“继续。”
李玄度把自己上午写的那几张拿出来,弱弱地说道:“夫子,你不是说可以了吗?那咱们接着写下一列呗。”
阳止冷冷地扫了一眼:“最后一张比你之前写的要好,但若说好,算不上。”
一天要写40多个字,现在连4个都没写完,李玄度觉得自己这顿戒尺是免不了了。他朝着杨槐序挤眉弄眼,那意思是说,如果夫子打我,你可得帮着我说说话。
哪知还没和杨槐序咬完耳朵,屁股就挨了一下。
李玄度捂着屁股跳起来,阳止道:“一心二用,该打。”
李玄度也不敢说什么,揉揉屁股又坐下了。
杨槐序望向阳止,眼里晦暗不明。
李玄度拿起笔,乖乖地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阳止手拿戒尺站在一旁看,杨槐序坐在摇椅上也往这边看。
李玄度这次写得又慢又认真,写好最后一个字后又拿给阳止看:“夫子,请看。”
阳止看过后眉头紧锁,李玄度屏住呼吸,偷眼看他手中戒尺。
阳止将纸重重拍在书桌上:“重写!”
李玄度委委屈屈地把纸又拿回来看,这不写得挺好的吗,怎么又要重写。但他也不敢反驳,只得乖乖地重写。
一连写了六七张,阳止还是不满意。
杨槐序忽然道:“不如让殿下歇息一会儿吧,写了这么久手都酸了。”
阳止默不作声,但原本就冷冰冰的脸变得越发冰冷,李玄度察言观色:“我不累,我还能写一万张!”
说着拿起笔又写了一张,他自我感觉真的很不错了,字体缩小了很多,趋于正常,下笔时也不像之前那般总想写简体。
但阳止就是不满意,虽然比阳止写得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他也不是要做学问,写出的字别人认识就行呗。
当然这些话李玄度不敢说出来,只敢在心里嘀嘀咕咕。
李玄度又写了一张,胆战心惊地拿给阳止看,阳止脸色比锅底灰还要黑。
“怎么越写越差。”他实在忍无可忍地把李玄度写的这张撕了。
“把手伸出来。”阳止拿着戒尺,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李玄度手搓搓衣服:“能不能不打啊。”
杨槐序厉声道:“阳止,他可是皇后!皇后你也敢打?”
阳止:“伸出来。”
李玄度哪敢不听,将右手伸出来手心朝向,冲着杨槐序笑道:“在夫子面前我只是他的学生,应该的应该的。”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阳止的戒尺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他的手心上。
李玄度忍着疼,一连挨了阳止五下戒尺,打得手都有些麻了。
杨槐序坐不住了,刚要站起,阳止便将戒尺收了回去。
李玄度问:“夫子消气了吗?”
阳止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之色。
李玄度没有看见,用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夫子若是消气了,那咱们再接着写。”
阳止一动未动,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李玄度便自己重新坐下,拿起笔又认认真真地写着。
杨槐序将视线落在他的手上,阳止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满室寂静。
李玄度的手渐渐也不疼了,再一次写完一张忐忑不安地拿给阳止看。
阳止看过沉默不语。
李玄度主动把手伸出来:“夫子你打吧。”
阳止看着他手心微红,没有打下去。
李玄度举了半晌,有些急了:“夫子,你是不是觉得我无可救药了?写不好字了?”连打都懒得打了,这是要放弃他了吗?
阳止否认:“不是。”
李玄度问:“那为何不打了?”
阳止长叹一声:“慢慢来吧。”
李玄度把笔放下,大着胆子问:“夫子,为何要先学写字呢?我是说像我这种毫无写字基础的人上来就要求写字,是不是难度有些大?咱们可以先从横折竖弯钩写起啊,把这些基础的都练好了,再写字就不难了。”
阳止有些迷茫:“什么是横折竖弯钩?”
李玄度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架空的朝代。里面的设定有些虽然是参考了真实的历史,但参考的并不是具体的某一朝代,整个一大杂烩,哪个朝代的都有一些,而且还有一些作者的私设。
想到这里,李玄度说道:“这是我老家那一个老夫子所创,他不仅创了横折竖弯钩,还创了偏旁部首。”
边说着,边拿起毛笔在纸上写着:“这是横,这是竖,这是横折钩,这是竖折钩,这是撇,这是捺。”
阳止看得着迷了:“那偏旁部首又是什么?”
杨槐序也被吸引了,走过来站在另一边看着。
李玄度继续边写边说:“这是提土旁,这是耳刀旁,这是木字旁……大概就是这样。比如说我的‘李’字和槐序的‘杨’字,我们就都是木字旁。”
阳止一直冷冰冰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喜色:“这么好的东西居然没有流传开来。”
李玄度编个瞎话:“这是那位老夫子老年时研究出来的,老夫子是个鳏夫,老了也教不动书了,就在家里研究这个。我和老夫子关系不错,他就把这事和我说了。后来他死了,还是我给他置办的后事。”
阳止看着他:“你也算是好心有好报了。”
李玄度嘿嘿了几声有些心虚。
阳止问:“还有什么?”
李玄度道:“有的有的,还有很多,只是我还不太会写。”
阳止便将他写的《千字文》拿出来,指着上面的字一一问,这都是什么偏旁,李玄度一一作答。
不知不觉,已快到侍君们请安的时间了。
阳止意犹未尽:“我一直想编纂一本字典,有了这个偏旁部首会省去不少的力气,真是太好了。”
李玄度道:“我再想想,还有什么,等我想起来再告诉夫子。”
阳止道:“今日便先到这里,等明日再写吧。”
李玄度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那我出去放风了!”
得到阳止的允许后,李玄度急匆匆地往外跑。跑到外面又马上回来了:“开岁他们都来了,咱们得先去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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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请过晚安,又用过晚膳后,各宫侍君回宫去了。
商兰秋被留了下来,南宫月夕临走前还有些不放心,反复嘱咐了几遍叫他不要惹是生非,直把商兰秋说得烦了,告诉他,他要是不放心他,就留下来看着他。
南宫月夕真想这么做,又被商兰秋推出去了。南宫月夕无奈地摇摇头,最后摇着扇子走了。
李玄度和商兰秋坐在院中的台阶上,李玄度颇为好奇地问:“你与月夕的感情看起来很好?”
“我家和他家是世交,我们俩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儿,”商兰秋说道,“我爷爷和我爹都十分喜欢他,从小到大我的耳边最常听到的就是,你看看人家月夕怎样怎样。进宫时我爷爷怕我闯祸,就让他看着我。看见没有,这是我第二个爹,唠唠叨叨的,事事都管着我。”
李玄度忍着笑:“你们也算是有缘,还能一起被选进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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