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哪都别去了。你这腿还没养好多久就又扭了。你也是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
......
絮絮叨叨的话语饱含温情。桑葚坐的乖巧,桑母一边给她上药一边也跟着桑父一起唠叨。
在抽第二根烟之前,桑父语重心长的说了一段话。
“乖女。爸妈这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爸爸希望,如果你受到了什么委屈,不要一个人憋着。”
“如果有什么,爸妈希望你,能多和我们说说。一家人一起面对,总比你一个人承受的强。”
“今天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说,爸妈也没办法知道。可是爸爸只有一个要求。”
“保护好自己。”
......
房间里是久久的沉默。桑父合上门,在门口点燃了第二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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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晚期的保护,梦里再没有鬼怪来侵扰桑葚的梦境。
和晚期在一起,是舒服而惬意的。她的怀抱温暖而柔软,只稍微坐起便能轻吻到对方的下巴。
两个人都是温和而柔软的人。相处起来,也就平淡而有温度。
在遇见她之前,桑葚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有黏人的一面。即使知道对方是鬼魂,她还是喜欢靠在她的胸口,妄图能听到点什么。
这个时候的晚期就会笑着挽住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捏着她的手把玩,“你知道的。我已经死了。”
“可是万一呢?”桑葚的语气有些天真烂漫的期待。可晚期只是笑而不答。
这个世界没有这么多的万一。
桑葚开始变得越来越嗜睡。
没有人注意到宅子的墙边上愈发浓郁的黑发,墙角的边缘逐渐出现龟裂的缝隙。
晚期的宅子,还能撑多久呢?
当有一天,晚期没有出现在桑葚的梦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女人。桑葚知道,是李复口中,宅子里的最后一只鬼,余静。
轻车熟路的进入余静的回忆,记忆的画卷就此展开。
......
粗壮的柳树下,稚嫩的男孩和女孩正在地上把玩着泥巴。
男孩说,“我以后娶你,你就做我的妻子吧!”
“我们会住一个很大的房子。”
男孩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房子形状。
“然后我们再生个孩子。”
泥土上多了个简笔画的火柴人。
“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男孩的语气充满憧憬。
一旁的女孩低着头用棍子拨弄着泥巴并不搭话。只是藏在鬓发下通红的耳朵无声地帮她做了回答。
时间瞬转,男孩的眉目逐渐长开,身高也跟着一并拔高。女孩也出落的落落大方。
余静是美丽的。来她家提亲的人几乎快要踏断了家里的门槛,可是余静从来不点头。没有人知道余静在想什么,又或者是等待什么。
父母虽然疼爱余静,但总归这样耗着并不是法子。他们担心女孩的美丽稍纵即逝,错过了一个人,便会错过了一辈子。
说媒的人再次踏入了余静家的房子。余静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十年后的柳树生长的郁郁葱葱。树下玩泥巴的孩童都已经各自长大。余静靠着柳树,静静地垂下头,“晋哥,我要嫁人了。”
树的另一旁,男孩攥紧了拳头,“你不能不嫁吗?”
“我耗得起,我爸妈耗不起了。”
“不能再给我点时间吗?”
“已经......两年了啊。”余静动了动嘴唇。她其实已经等了他很久。
童年的两小无猜,最终还是抵不过一箱箱提亲的彩礼钱。太多人想要娶余静了。于是即使男孩自认为已经付出了全部,掏出了家底,可是一对比,到底也就不过如此。
余家的父母从来不认可他。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方晋从来没有觉得语言是如此的乏力。
“我也喜欢你的。晋哥。”
如果不是喜欢他,她也就不至于推脱了这么多次的亲事,一年又一年的等着他了。
“给我个机会好吗?”方晋从树后走出,他站在余静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给我个机会好吗?”他重复了第二遍。
“可是......要怎么给呢?”
“你和我走吧。”
余静心里一惊,被攥住的手下意识的就要抽回。可是方晋的力气实在太大,她挣脱不开。惶惶不安的抬起头,便落入了对方期待而哀求的目光。余静慌了。
“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方晋说。
“我想你和我走,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我们会有大房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只有我们俩。”
“好吗?”
方晋说,“你信我。”
方晋说,“想想我们当初约定好的。”
方晋说,“我一定会对你很好。”
......
拨开身前烂醉如泥的男人的身体,余静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未能完全合拢的衣裳下,是不少红紫的痕迹。
方晋失约了。
徒有春心的姑娘跟着心上人逃走了。
她没有等到他对她说的,会对她很好很好。她只等到了春楼里的老鸨看见她后笑得合不拢嘴。
方晋欠了很多钱。然后将她一个人丢在了这里。
白色的脂粉掩盖住伤痕,穿上充满脂粉香味的衣裳,余静坐在镜子前提了提嘴角。
她得去招待客人了。
贫瘠的现实将余静的美梦打散。她必须停止做梦。
脸上摆着笑容,嘴巴里吐露出娇吟,余静的内心却没有任何波动。她的心已经死了。
死在一颗柳树下,没有等来该等的人。
错过一个人,确实会错过一辈子。可是错遇一个人,确实也会毁了一辈子。
余静太天真了。
她逃过。甚至是向床上的恩客祈求过。可是文质彬彬的面具落下来后,她迎来的是老鸨的毒打。
一次又一次,伤好落疤。
一次又一次,身上的骨头被强行的掰扯。
老鸨不养废人。在意识到让她受伤反而得不到半点好处后,那些棍棒的敲打便全部变成了利落的鞭声。
余静累了。她跑不动了。
明明可以一死了之,可是她又卑微的渴求着能够活着。于是生不如死的、宛如行尸走肉,成了卖笑人。
她本来可以嫁一个对她好的人。可是她逃了。
她逃过了命运里所有对她的好,然后在绝望的深渊里再次妄想出逃。
可是她逃不掉了。
抬手拉住行往的男人腰带,余静弯起眼角,“来坐坐嘛~”
娇吟吟的语调婉转起伏,余静静静地攀附住对方的臂膀。她的目光没有焦点的落在床幔上,却无比眷恋着肌肤的相贴能够换来一丝温暖。
余静将头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这是身体唯一能带给她的温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话是生病后我家长对我说的,四舍五入,就是桑父的话了感谢在2020-12-22 19:40:19~2020-12-30 21:0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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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男人的身体是魁梧的,黝黑的后背陈列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神落在余静憔悴而削瘦的脸上,男人从怀里掏了样东西砸在了被子上。
余静缄默的支起手来撑住脑袋。男人已经从房间里离开了。
落在被子上的是一叠钱。
钱币上是汗臭的气息,还有男人的温度。
余静将钱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
她知道,男人是怜惜她。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男人的身影就会出现在余静的房间里。余静慢慢的知道了男人的名字。可是也仅限于名字。男人神出鬼没,从没有固定的时间。他们大多数时间的相处都在床上,男人喜欢余静的乖巧。
她实在是太不同了。
妩媚动人的妆容下有着一双平静如死水的眼睛,她抱着他,仿佛他就是她的男人。不像别的女人生出太多心思,也不去打听他的太多事情。在余静的身边,男人是极为放松的。
他想,就这样养一个小娘子倒也无妨。
男人这样想的,余静也是这样想的。
可上天还是没能眷顾余静太久。
......
红色的血液浸染了地板,余静站在门口,腿脚不自觉的打着颤。
倒在地上的人她是认识的,那是楼里最八卦的花娘,如燕。男人半跪在尸体边冷静的用手帕擦着刀。见余静来了,他便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说不惶恐是不可能的。余静的头脑已经彻底的空白了。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她的身后。他温柔叫着她的花名,手掌却以不容忽视的力度慢慢的掐住了她的喉咙。
在这烟花之地。感情本来就是最廉价的东西。尽管失望了无数次,余静还是忍不住的对男人动了情。她喜欢男人宽厚的肩膀,也喜欢夜里能搂着对方的臂膀入睡。那是久违的温暖与充实。是她最为眷恋的希冀。
可现在,她梦里的希冀想要置她于死地。
余静的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淌。她红着眼睛,用着沙哑的声音轻柔的祈求他,“你知道的。我不会乱说的。”
在余静看不到的角度里,男人的眼神隐隐动容。
“我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
他只是这样说着。
女人的脖子被扭断了,凄惨的尸体被挂在了窗边的柳树上。
所有人都以为是余静杀了如燕,然后畏罪潜逃。
因为忌讳尸体,没有人再踏入余静的房间。
房门外的柳树长出了长长的柳枝,柳树旁是一条清澈的溪流,悬挂了一个月的尸体几乎被勒断了脖子,余静终于被发现。
所有怨恨的缩影来自于现实的可悲。院子里过夜的男人日日夜夜的胸闷,却找不出任何缘由。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余静都是如此的过活。即使死后,她依旧贪恋身体的温度。当她坐卧在男人的胸怀,尝试抱住对方,胸闷、心悸、鬼压床,便产生了一系列事情。
很快,热闹而嘈杂的春楼传出了闹鬼的谣言。再接着,人去楼空,余静再次变回了一个人。
一只鬼。
当她再一次在柳树上吊着自己的脖子荡秋千,晚期便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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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次的梦境里,晚期没有再出现。桑葚没有失落,她知道自己是不能总是靠着晚期的。
梦里的桑葚变成了一个男人。
她是余静的青梅竹马,方晋。
余静的记忆停留在方晋劝他离开的那一天里。
“你和我走吧。”
“我会对你很好。”
......
就像轮回一样,余静同意了。然后一遍又一遍的经历梦里的痛楚与颠簸。
桑葚成为了余静记忆里的所有男人。她是负心汉、是恩客、是喜欢她却念念不忘的穷书生、是那个有着宽大臂膀要杀死她的男人。
余静沉在了自己编织的所有回忆里。她出不去,也不愿意出去。明明知道痛苦,却还是会点头应了方晋的请求。然后等待着下一次噩梦的来袭。
一开始,桑葚是跟着余静的思路走的。她不明白她的想法,这样走马观花的重复了好几次余静的人生,她忽然就沉默了。
这样自欺欺人的掩耳盗铃,不仅仅是余静,更是从前的自己。
余静无法原谅一遍遍妥协的自己,于是一遍遍的用着痛苦惩罚自己。她的一切都是自己造就。
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因为知道自己无法逃脱,干脆放弃了所有挣扎,任凭被所有的梦魇吞噬。在一切开始之前,是她先放弃了自己。
记忆外,魇怪沉默的看着她。
明明是同样的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这样的魇怪,是她自己造就的。
与其说是魇怪想吞噬自己。倒不如说是她想杀了自己......
面前的余静还是用着哀戚而忧伤的眼神看着她。在又一次的与魇怪视线碰撞,桑葚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她侧了侧头,再抬起眼睑,便恢复了自己的模样。
“你该醒醒了。”桑葚道。
眼前人瞬间发生的变化吓到了余静。她怔愣了片刻,脸上的表情从错愕逐渐变成了狰狞。清秀的五官仿佛在脸庞上四分五裂,余静的眼睛变成了红色。锋利的牙齿从嘴巴里冒出,余静朝她扑了过去。
“你不是他!”
身后粗壮的柳树被顷刻撕裂,桑葚就地一滚才勉强逃过了余静的攻击。
尘灰飞扬里,桑葚捂着鼻子朝着身后的建筑物跑去。
“把方晋还给我!”
凄厉的女声从身后响起,紧接着,就是一条猩红的长舌。
这一次的桑葚没有来得及躲闪,远处的魇怪更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
湿漉漉的长舌上沾染了黑色的怨气,触及到腰身,便径直的搅烂了腰间的布料和表层的皮肉。
“啊!”
桑葚发出哀嚎。
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掰扯舌头,可这也只是让她的手陷入了同样的境地。
桑葚的额头隐约有冷汗冒出,她几乎疼得无法说话。
为什么。
桑葚用尽全力的够住了身旁的一根木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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