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没有应答。我压下铜把手,推开了门。
虞泣的房间和之前一样,仍旧是拉着窗帘,她躺在床上,抱着头,整个人缩成一团。
我连忙过去,又不敢触碰她,只好焦急地喊:“虞泣……虞泣!”
虞泣没有意识,她抱着脑袋,嘴巴里低低地喊:“不要过来……不要丢下我……”
不要过来……是梦见被打的时候了吗?……不要丢下我,是梦见虞爷爷去世了吗?我听说抑郁症患者发病的时候,会产生幻觉,所以虞泣是做了噩梦,还是陷入了幻觉呢?
我真的很慌张,不知道如何是好,正打算打电话的时候,虞泣停止了低声呼喊。
应该是好点了?我又低下身子,怕吓到她,轻轻喊她:“虞泣,虞泣你听得见吗?虞泣……”
虞泣的眼睛慢慢睁开,没有聚焦,过了好一会儿,慢慢地,恢复了焦点。
我担忧地问她:“你,你还好吗?你能看见我吗?”
虞泣一直在剧烈地喘息,她看起来心跳得很快,颤抖着手伸向床头,拿了药片和水,吃了一片药。
我看着她,房间里空调的温度正好,但是虞泣一身的汗,我怀疑是冷汗。
虞泣平复了战栗,才对我说:“没事了。我刚才……”她的声音十分无力,就像一缕烟气。
我看着她,说:“你不想说也没事的。”
她缩在被子里,摇了摇头说:“没有不想说。我刚才……发病了。”
我猜也是发病了。我第一次见她这样……那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又这样过多少次呢?
虞泣察觉到我眼神里的担忧,她勉强地笑了一下,说:“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会更担心,但是我想说……”
我摇摇头,说:“你可以说的,我不要紧的。以你为主。”
虞泣又牵了牵自己的嘴角,说:“那种感觉好奇妙……我觉得我好像掉下了深海,直直地往下坠,没有重点,没有尽头……朝我压迫下来的海水是黑色的绝望,我就一直被裹挟着,看不到光……”虞泣的眼神仿佛飘向了很远的地方,“我看不到光……被绝望淹没,喘不过气,我想大口呼吸,可是不行,我看见爷爷奶奶离我而去……”
我仿佛在她的描述中,也体验了这种感觉。黑暗的深海……这是怎样的绝望,才会汇集成黑色的深海?我只能靠想象,可是真的被疾病折磨的虞泣的痛苦,比我想象之中的痛苦千百倍吧?
我真的很难过,低头看着虞泣。她蜷缩在被窝中,只露出了一点点肩膀,白色睡衣被汗水打湿,贴在她身上,她甚至忽略了这种不适。
平时她可是一有汗就难受得想立刻洗澡的人啊……
虞泣掀开一点点被子,点着心口的位置说:“这里,好像一直在乱跳……就好像有青色的藤蔓,很用力很用力地束缚着心脏。”
我好想抱抱她。可是顾虑到她对肢体接触的排斥,我最终只能攥紧拳头,然后说:“换身衣服吧,你不要感冒了。我……我想抱抱你。”
我还是说出口了。
虞泣愣了一下,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快点换衣服啦!”
虞泣笑笑:“好啦。”
她慢慢地翻身下床,拿了一身常服,进了卫生间,对我说:“你坐在沙发上等我一下哦。”
她换衣服的时候,我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直到她出来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不是应该让我出去外面等吗……我留在她房间她进卫生间算是怎么回事啦?虽然卫生间本来就在她房间里啦……
感觉怪怪的。但是这好像也是比较好的方向的奇怪?虞泣多少,没有把我当做外人吧……
算了。我没有思考出答案。虞泣看起来好像还洗了把脸,精神了一点。她对我说:“你吃午饭了吗?”
我才想起来,我原来是打算找虞泣一起吃午饭的来着。
我回答她:“还没有,本来就是来找你一起吃来着。”虞泣笑笑说:“那也好,我们现在吃?我现在怕是出不了门,”她双手平举向前,我能看到还有明显的颤抖幅度,“还会发抖……我们叫外卖?”
我自然是同意。如果不是她绝对不会答应,我怕是会把“扶她下楼”的想法付诸行动。
算了算了。
考虑到虞泣现在的状态,虞泣问我中午吃什么的时候,我选择了海鲜粥。我们吃完饭之后又休息了一会儿,虞泣一直苍白的脸色才缓和了一点。
我问虞泣:“你要睡一会儿吗?”
虞泣点点头:“有点脱力,有点累。”一边说着,打算上楼。
我犹豫了一会儿,才对虞泣说:“如果你需要的话,随时叫我。”
虞泣点点头,说:“谢谢。”
我们就各自回房间了。虞泣一觉睡到傍晚,不过她按时出来吃了晚饭,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虚弱,但是比起中午,好很多了。
一直到睡觉前,我看着她吃了药,才微微放心地让她去休息。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一次体验到了失眠的滋味。我把自己闷在被窝里,想要体验一下虞泣的感觉。不多久就感觉有点缺氧,连忙把被子开了一个小口。新鲜的空气灌进来的时候,我大口喘气,仿佛获得了新生。
虞泣在幻觉,或者说梦境里,要那样被束缚,梦里的时间和现实的不一样,她的痛苦我终究无法切身感受。
其实我能感觉到,如果不是我去找虞泣,她可能还会沉浸在其中更长的时间,而清醒过后,也未必会那么快恢复常态。最有可能的是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或许她是不想我担心,才强迫自己正常起来的。
我的存在对她而言究竟是好是坏呢?
如果我能拥抱她……
接下来两天,我们都在学习中度过。期间我和虞泣又开始互相辅导弱势项目。虞泣给我讲解语文思路,我给她继续补英语。她现在语法知识其实也没有太大问题,渐渐也磨出了语感。其实从她对语文的敏锐程度来说,她对语言应该是有天赋的,现在主要问题是,她糟糕的记忆力。根据我的观察和她的推断,应该是越近期的记忆越难记住,昨天的什么事今天她就忘了,是现在她的常态。反而越久远的记忆越清晰。
我暗自猜测,有没有可能因为小时候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记忆比较愉悦,随着长大懂事,烦恼的事越来越多,到了虞展鹏身边的记忆尤其糟糕,所以潜意识里虞泣在怀念过去,以此来逃避现实呢……?
这种猜测当然不能和虞泣说。事实上,我也怀疑,可能是药物影响了她的记忆。
我看着虞泣带着眼镜的侧脸出了神,一直到虞泣疑惑地转头,我才从涣散的神思中回过神来。
虞泣:?
我收回视线:“在想这题。”
虞泣不疑有它。这个寻常的国庆就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上了新晋作者榜……很意外,收藏涨了七八个,那就是多了七八位读者看我的作品!
很感谢!
☆、第三十一章 安心
国庆过去,回到学校的第二天就要上交校运会名单了。体委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一个大男生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最终还是只有寥寥几个项目。
俞小楠是她的重点游说对象,连续三个下课,他都一直过来试图让俞小楠多报。
俞小楠最终又加了个四百米跑,不过她强调:“四百米我拿名次的概率不大。”
体委感动得快哭了:“拿名次不重要了已经,您今日就是我的一日限定爸爸!”
我们另外三个人笑出了声。
体委最终还是无计可施,只好和班长拍板,决定抽签。
他们把所有男生女生的名字做成签条,分开放在两个地方,念一个项目摸一个签条。女生的签条自然是排除了虞泣的,她这个情况让她去也实在不人道。
男生的签条很快抽完了,梁胜被抽到了一个,他叹了口气,我看看虞泣,虞泣的嘴角微微上扬,多半有点喜闻乐见。
我看虞泣这样,我也笑了。不过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现在剩下一个女子三千米——”林博远放下前一个写着女子1500米项目被抽中女生名字的纸条,把手伸向了纸条堆。
我心不在焉,想着运动会要出去看看好呢,还是在班级里写稿子好呢?
“——陶之昭!学委,你中了三千米!”林博远的表情里有点担心,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他看向了我。
嗯??嗯!!!
“我?三千米?”我难以置信,看看虞泣,虞泣也用惊讶又担忧的表情看着我。
……不如说,大家都有点担心。我看起来有那么弱吗……
“学委你可以吗?不可以的话找人和你换……”林博远这么说道。
俞小楠也转过来:“不然我二百米和你换吧,你轻松一点。”
我逐渐消化这个事实,对她摇摇头,说:“不了,你参加这两个项目有希望拿奖,我参加就不太可能。三千米没有名次强求,我们也都拿不了奖,我参加和你参加没有什么不同。”
我对林博远说:“不用换了,我来吧。”
林博远见我这样,也不好说什么,三千米也不是说问一下就可能有人来替换的:“那你不要逞强啊。”
我笑笑说:“不会的。”
三千米啊,我坚持撑一下,应该是能跑完的。托晖哥的福,暑假和国庆的时候,我和他上山下河,每天从白天走到黑天,体力变好了不少,跑三千米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还是有点虚啊。我叹口气。
虞泣捕捉到了这声叹息,她转头来看我,有些担忧:“你真的可以跑吗?”
我对虞泣可以实话实说:“会很勉强其实,但是也不是不能跑,跑全程应该是没问题的,大概。”
虞泣沉默了一下,说:“坚持不住不要逞强。你要这几天练习一下吗?”
练习当然是要的,我对虞泣点点头,说:“晚自习结束你先回去?我跑完了再回去。”
虞泣说:“我和你一起去,我在边上等你,你跑完我们一起回去。”
她神情认真。我没有理由拒绝她。不过其实,我觉得自己应该也不是很想拒绝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习惯身边有虞泣的陪伴,这和曾经习惯一个人行动的我大相径庭。
是虞泣改变了我吗?
晚上晚自习完,我和虞泣到了操场。
操场在教学楼后面,周围种满了树木,月光映照树木,影影绰绰。
操场上的人不算少,大家看起来都在练习运动会的项目。也因此没有什么静谧美好的氛围,反倒是有一些热闹。
也有一些成双成对在操场上散步的,就真的很……坦荡?
感觉高中部的老师好像不怎么管这个,据我所知,隔壁班就有一对,在初中部就是人尽皆知,在一起之后双双成绩进步,所以老师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那一对人都还不错啦,但我还是不太能理解,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真的能明白什么是喜欢吗?
我和虞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她也远远地就看到了操场上来来往往的小情侣,感叹了一句:“这一对对的,真是……”
我忽然有点好奇,虞泣对于早恋会是什么看法呢?
“隔壁班好像也有一对,你对这个怎么看?”我问虞泣。
虞泣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直白地问她这种问题,有点惊讶,她缓了一下,问:“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突然有点好奇,你对这种事的看法。”我坦诚地说。
“你呢?你自己的看法呢?”虞泣反问我。
“我觉得不能够理解吧……我们这个年纪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而且都还是小孩子,怎么想都很……”我找不到形容词。
虞泣轻轻笑了一下:“这个年纪未必不知道喜欢或者爱吧……喜欢这种感情,心,”虞泣点了点心脏,“这里,会给你答案的。”
她怎么这么了解的样子?难道说她有喜欢的人了?可是除了那几个兄弟,平时没见她和男生互动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问她:“难道你……”我没有说出口,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有什么立场问呢?我又该如何问呢?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难道你也想早恋?我在在意什么呢?
虞泣摇摇头:“你放心,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我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我觉得现在和别人在一起太不合适了,不能给对方一个稳定的未来,这个年纪又都幼稚得很。”这倒是很符合她之前给初中班级女生的建议和看法。
“而且,”她又笑了一声,“对方又不喜欢我,我现在这样,也不适合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所以是有具体对象的吗?我皱了皱眉头。
明明是我提起这个话题,又是我不想继续谈,我转移了话题。虞泣也没有再深谈下去,顺着我转移了话题。
我是虞泣的朋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虞泣掉到早恋的坑里。
我们走到操场边缘,我把书包交给虞泣,她把我的包挂在前胸,冲我挥挥手:“加油!”
我对她点点头,开始做热身运动。热身完毕,我走到起始点,深呼吸一口气。耳边又听到了一声虞泣的“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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