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不回来了,回来还要面对新的风暴。陶之昭拉着虞泣就往虞家老宅跑。两个人现在回桐城都住这里,这里最能让虞泣内心平和。
关于孩子,她们一直没仔细考虑过,陶之昭无所谓要不要孩子,虞泣却是害怕面对孩子,因此陶之昭也顺着她。
然而虽然这两个人都没有生的打算,生活却总是给她们带来意外。
就在这年的秋天,国庆节七天假期,她们早早买好了回桐城的机票,
“……好的,我现在过去。”休了一周的假,第三天,虞泣接到了一个电话。
陶之昭立刻绷紧身体,圈着虞泣的手立刻收紧,把人牢牢抱在怀里:“去哪里?燕京?你在休假!天大的事也不许回去!”
虞泣好笑地拍拍陶之昭的手:“松开啦,你这人,是桐城的交警队,我姐出事了。”
你姐?你哪来的姐?陶之昭茫然了,心里的疑惑也脱口而出。
虞泣干脆一边换衣服一边解释:“我年前不是带你见了个人,和我差不多高,黑色头发,内向文静,话不是很多,我们一起吃了顿饭,你还记得吗?”
陶之昭想想,好像是有这回事,“啊”了一声,说:“是你姐姐?我没听过啊。”
虞泣已经在穿袜子了:“你也快穿衣服呀,我开不了车,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陶之昭“噢,噢!”地动起来,像是才想起来虞泣开不了车这件事。虞泣有点无语,还是解释:“那天一起吃饭我不就说了是我姐,你不是还以为是什么新朋友,还酸了一下。是我爷爷的弟弟的女儿的女儿,也就是我叔公的外孙女,她不姓虞的,我之前也不知道她。叔公年轻的时候就走了,婶婆带着堂姑姑改嫁到隔壁市,那家人对堂姑姑也不好,她就一直对外说自己是孤儿,姐姐也是去年堂姑姑生病走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事情,只知道爷爷和叔公的名字,知道堂姑姑有一个伯伯,知道他们是桐城人,后面就不知道了。爷爷走之前提过有个弟弟叫什么,我一直有请人在桐城帮忙找的,她来桐城登报寻亲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联系她之后,年前就见了那面,后来彼此感觉还行,就认了这个姐妹。”
陶之昭也穿好衣服袜子,两个人往玄关走,一边走一边吐槽:“你家真的好复杂。”虞泣赞同地点头,“谁说不是呢。”
陶之昭又问:“那你姐现在是怎么样?她是就定居在桐城了还是?”
虞泣叹口气:“她也是遇人不淑,之前结婚的人会家暴,她那个逆来顺受的性格,就忍了,可是她后来发现那个人渣会打孩子,就说什么都要带着孩子离婚。去年先是离婚了,堂姑姑又没了,她说反正在隔壁市她也没有家,来桐城寻亲了,也没打算回去,就一个人带着一个三岁小孩,在桐城生活。”
陶之昭叹气,虞泣这个姐姐的人生也是不太顺遂。
坐上车,拉上安全带,陶之昭手都放在方向盘上了,才想起来还不知道目的地:“你姐现在在哪里?”虞泣一拍脑门:“嗐,看我这脑子。去市一院,交警队的人在那里。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们到了市一院,却是在太平间见到的姐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女孩。
负责的警官对她们说:“受害人今天是乘出租车出行,被一辆货车横冲过来撞上,当场就濒危了,送过来没抢救过来,就……孩子刚被托管班的老师送来,现在还睡着。”
小女孩身上盖着一件警服外套,窝在椅子上,睫毛上还挂着眼泪。
她们没来得及细看,警官又说:“我们现场勘察和后面事故调查,事故发生原因是货车司机酒驾,受害人刚好经过那个路段被波及到……你们家属节哀。我们翻受害人手机,发现看起来有亲属关系的备注,最近也还有联系的就是‘妹妹’。你们谁是受害人的妹妹?是亲的还是……”
虞泣连忙开口:“是我。算是远房的表妹吧。她亲人比较少,可能就只有我了。”
警官叹口气,说:“那受害人的后事和后面的追责,都要你来负责了。还有这个孩子,她的父亲……”虞泣脸色微变:“那些事我都可以做。这孩子没有父亲,我姐只有一个家暴的前夫。”
警官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说:“那你可能要咨询一下律师,关于这个孩子之后要怎么办,你要妥善处理。”虞泣点头:“那当然。”
办完姐姐的后事,虞泣和陶之昭商量着,两人打算在老宅做一个简单的葬礼,好好告别姐姐,然后在爷爷长眠的地方附近买一块墓地,安葬姐姐。
至于孩子……
处理完一切事情之后,陶之昭抱起孩子,虞泣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孩子,把警服还给了那位负责的好心女警官。
孩子也睡醒了,懵懵懂懂地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被陌生阿姨抱着。四处环顾,找不到妈妈,就开始低声抽泣:“我妈妈呢,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两个人手忙脚乱,连连安慰:“妈妈只是暂时睡着了,让姨姨照顾你,你先和姨姨们走好不好?我们要先让妈妈好好睡觉。”
孩子点点头,说:“嗯!可是姨姨,妈妈说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那个姨姨是警察,是好人,可是你们是谁啊。”眼睛里还泛着水光,都是不解。
虞泣语调轻柔:“妈妈有没有和你说过一个叫虞泣的姨姨?”孩子点点头,说:“妈妈说过!妈妈说虞泣姨姨是妈妈的妹妹!我应该叫小姨!”
虞泣就笑了,指了指自己,说:“我就是虞泣姨姨哦。所以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小朋友点点头,又看着陶之昭。她们已经到了停车场,陶之昭把孩子放在后座,虞泣陪着在后座坐下,陶之昭关好车门,又拉开了前门。
小朋友看着陶之昭,说:“那小姨,这个姨姨是谁?”
虞泣等陶之昭坐定,从后视镜里和陶之昭对视。陶之昭点点头,又摇摇头。
虞泣只好遵从陶之昭的意思,说:“这是陶之昭陶姨姨,她和小姨住在一起,是小姨的好朋友。”小朋友没有多想,说:“小姨的好朋友,那也是好人!”
两个人都笑了。
在车上,虞泣才有时间仔细观察孩子。小朋友的眼珠子很黑,是虞家一脉相承的黑瞳;长长的睫毛,眼型是桃花眼,五官秀丽温和,眉毛却细直,一侧的脸上还有个小酒窝。
是一个很漂亮的小朋友。
带着小朋友,两人先去姐姐的地方收东西,姐姐母女的东西很少,几乎除了衣物以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两个行李箱,收完了小朋友的衣服,而几个纸箱,收拾了姐姐的全部物品。两个人收拾了一个晚上,就能把母女两人在这个出租屋的生活痕迹收拾干净。
虞泣十分愧疚,她难过地对陶之昭说:“都怪我……我明明可以多关心姐姐的……”
陶之昭抱抱她,摸着她的后脑,说:“不怪你的,不怪你的……”
小朋友一边检查还有没有东西遗落,一边悄悄地看着两人。
晚上安顿好小朋友,两个人一个抱着孩子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头念故事书。小朋友悄悄睡着了,两个人才离开。陶之昭知道还有一个也需要安抚的人。
洗漱完后,虞泣和陶之昭躺在床上,拥着对方,询问对方的建议。
窗外隐隐透进来一丝月光,虞泣的眼睛在黑夜里映着光,显得更亮了。不用看,陶之昭都知道虞泣在看着自己。虞泣说:“这个孩子,肯定不能交给她爸爸那边的。可是我姐这里,又只有我一个亲戚了。我们总不能,总不能把她送去福利院啊……这样也对不起姐姐……”
陶之昭听出了虞泣语气里的不安犹豫,她拥抱着虞泣,手在虞泣背后一下一下地顺着脊梁抚摸,安抚着虞泣,“你决定就好,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而且,其实你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呀。你已经有主意了不是吗?”
陶之昭和虞泣相处多年,怎么会看不出来虞泣的想法?从小亲人过世,父亲家暴,这个孩子,大概是让虞泣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虞泣紧紧抱着陶之昭,说:“我,我只是觉得她和小时候的我很像……你看她的妈妈和外婆、太外婆,家庭的影响对小孩来说是一辈子的,家庭的不幸很容易顺着小孩传承,我怕如果万一我没能帮她,她长大了也像她的长辈一样……”
虞泣沉默了一会儿,又小小声:“可是我害怕,我,我没办法对小孩负责,我连宠物都不敢养……”
陶之昭亲亲她:“可是,你还有我不是吗?你不要害怕。你不会的,我教你呀,我也不会的,我们一起慢慢学。”
虞泣回应她的亲吻。这么多年以来,她释放不安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最有效最让她安心的永远是这一种。陶之昭放任了她的所有动作,包容她所有不安,感受她所有的爱意。
小朋友和她们在老宅住了两天,虞泣和陶之昭把假期延长了一个星期。
最终,在老宅举行葬礼的前一天,虞泣和陶之昭把小朋友放在沙发上,在对面坐下。虞泣对小朋友说:“宝宝,姨姨们有事要和你说。”小朋友不肯说自己的名字,只说是爸爸起的,不要这个名字。其实办手续的话,两个人都会知道的,但是小朋友不愿意让两人知道,两人也就装作不知道。
小朋友听到有事要说,点点头,乖乖坐好。两天相处下来,她感觉得到,这两个姨姨对她很好,就像……就像妈妈对她一样的好。姨姨们好像都很厉害,还很漂亮,又很温柔,是小朋友见过最好的人。而且虽然姨姨们没有说,小朋友觉得自己的聪明小脑袋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虞泣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说了好:“你妈妈她,可能太爱睡觉了,想一直一直睡觉……宝宝,姨姨们想问你,妈妈一直睡觉的话,你愿意和姨姨们一起生活吗?”
小朋友摇摇头,说:“小姨骗人。我知道的,妈妈去找外婆了。之前妈妈说,外婆去了天上,是上帝想要让善良的人幸福,所以让她们去天上了。妈妈也是善良的人,所以一定也是去天上找外婆了。妈妈说过,每个人都要努力地当一个善良的人,我也是,这样等到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去找外婆。”
虞泣眼眶有点红,她摸摸小朋友的头,说:“宝宝说得对。那你愿不愿意和我,和陶姨姨一起生活呢?”
小朋友点头:“嗯!姨姨都是好人,我要和姨姨们一起生活,长大像姨姨一样!”
陶之昭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
第二天的葬礼,在两人的教导下,小朋友认认真真地对妈妈告别。
接下来两天,陶之昭回了趟家,向家里人解释了小朋友的来历,听得大家一阵阵叹气:“又是个命苦的孩子。”周素雁对陶之昭说:“昭昭,既然决定了要养这个孩子,就要负责到底,我们家的孩子,一定要在爱里长大。”陶之昭神情严肃,仿佛接受了什么重要任务:“当然。我会的。”
爷爷又发话了:“既然决定了,也是我们陶家的小孩子了。这两天趁大家都在,回去问问孩子,怕生的话就之后再说,不怕生的话,带过来认一下人。虽然不是叫你妈妈,但要当亲生的一样养。”大家都点点头,赞同爷爷的说法。
晚上,陶之昭回到家,就看到虞泣和小朋友在吃蛋糕,两个人没想到她会提前回来,急急忙忙要把蛋糕最后几口吃掉。
陶之昭看得好笑,对虞泣说:“你至于吗,又不是不让你吃,你自己身体你还不知道?最近状态又不好,你不能等好点再吃?还带着小孩吃,你啊……”又转头说小朋友:“姨姨也不是不让你吃,我们昨天才吃过一次,今天又吃,对牙齿不好的……”
虞泣老老实实,不敢吭声,一大一小垂着脑袋听训。
这画面看着,陶之昭突然就不忍心再说教了。她叹了口气,说:“好了,吃都吃了,不许有下次。桌上这些就当是我的两个宝贝给我留的了。”
两个宝贝不敢置信地抬头,小朋友抱住陶之昭的大腿,“陶姨姨真好!”
虞泣笑得很开心。
吃完蛋糕,陶之昭拉着虞泣和小朋友,商量道:“以前的名字宝宝不喜欢,就不要了。现在要和姨姨们一起生活,要有一个新名字,宝宝有喜欢的名字吗?如果可以的话,宝宝愿意和小姨姓虞吗?”
小朋友点点头:“外婆也姓虞,和小姨一样呀!我愿意。”
陶之昭和虞泣都笑了,陶之昭说:“那,名字的话,姨姨们还没想好,宝宝也要一起想想吗?”小朋友摇摇头,装作成熟的样子:“我那么小,懂什么呀!”
虞泣和陶之昭又被逗得笑了。陶之昭看着笑得开心的虞泣和小朋友,心里满溢温暖,忽然福至心灵,说:“叫见欢吧,虞见欢,在生活里看见的都是欢喜,可以吗?可以的话,我们宝宝的小名就叫乐乐怎么样?我们要快快乐乐高高兴兴地长大!”她看着虞泣,她知道,还有一层意思,虞泣一定明白。
小朋友点点头,很开心:“我喜欢这个名字!”
虞泣望着陶之昭,目光温柔,眼神中充满笑意,却又泛起了泪光。她怎么会不明白呢?见者,还有被动意思。见欢,就是被喜欢。
那个人真的是一点一点地在缝补虞泣心里的所有伤口和遗憾。
回家的建议陶之昭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觉得操之过急了,乐乐虽然看起来天真可爱,但是才三岁的她经历了这么多变化,再去接触新环境,陶之昭怕她不安。和家里说过以后,家里人觉得她的考虑有道理,也就宽慰她,不要着急,慢慢来。
假期结束,两个人带着乐乐去了燕京。在燕京的幼儿园里,乐乐适应得还行,就是一年多以来,老师时常会和虞泣说:“孩子可能因为没有父母的陪伴,又好像是以前经历了什么变故,性格比较容易不安,喜欢一个人待着。”
虞泣回家就和陶之昭商量了这件事。
虽然嘴上说着害怕孩子,不知道怎么和孩子相处,不知道怎么去爱,但是虞泣比起陶之昭,反而是家里最宠着乐乐的人。时间一长,乐乐在家完全恢复了小朋友的样子,时不时也会闯祸,但她知道,平时看起来没有表情的冷冷的小姨其实不太会生气,而陶姨姨虽然看起来温柔,但是如果是真的闯了大祸,她生气了就很可怕。
46/47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