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在看待一件货物一般,而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孙子。
“我见过皮埃尔了,”晏池随意地转着手机,“从他那,我知道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什么?”晏振安下床,直接当着他的面脱下了病服,打开一旁的柜子,拿出来一件新的唐装穿上。
“我提醒他,给你做衣服的时候,注意点尺寸,好穿得舒服点,你猜他怎么说?”晏池说着,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略带讽刺的笑意。
晏振安换好衣服,偏头看他,等他接着往下说。
“他告诉我,你的身材尺寸没怎么变化。”晏池说到这,就住了嘴。
晏振安瞬间懂了,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的人,每天只能摄入营养剂,身材却没有任何变化,肌肉也没有丝毫萎缩,依旧是锻炼良好的模样。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没有长时间躺在床上。
晏振安目光微闪,笑骂了一句,“鬼精头。”
但却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似乎还隐隐骄傲。
这才是他亲手教导出来的孩子。
“另外,我在老宅,奶奶的妆匣里找到了两份遗嘱。”晏池继续道,轻嗤一声,“既然你都立了那种遗嘱,我不信你对晏博文会没有任何防备,更何况……”
说着,晏池微微低头,眼神极冷,泛出淬毒一般的冷冽寒意。
“我手边所有能用的人全部被断开联系并调走,晏博文还没那个本事,能做到的,只有你。”
晏振安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晏池眯了眯眼,却不肯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索性把那所有遮羞布都撕开,将一切全部都摊开来,暴露出后面所有肮脏下作的手段,及令人心寒的目的。
“这只是个试炼吧,对我的,对晏博文的。”晏池接着道,“关于继承人资格的试炼。”
“你知道晏博文关于你对我的态度,一直心有不满,所以你故意放出话,等我大学毕业就会越过他直接把权利全部移交给我,甚至故意放松自己身边的警戒,让他以为自己得手了。”
晏振安笑意浅浅,听故事一般,没有半点神色波动。
“那么扳倒了你这个大靠山之后,再要对付我就容易多了,先用你的印信将我身边所有人都调走,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帮助,令我暂时失去掌控力,而且他很清楚,不能给我反应过来的机会,所以他很快就对林曦下手了。”
晏池的语气淡淡,仿佛只是在陈述别人的事,而不是几个月前真实发生的,几乎致命的事。
仅仅在提到林曦的时候,带上了几分狠意。
“他用林曦为筹码,逼我签下那份放弃继承权的协议,等我回国之后甚至冻结了我名下所有的资金,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单是给林曦凑足手术费就够我焦头烂额一阵了。”
“更何况他还对我的身份做了手脚,让我没法偷偷回国,确保我没法得到这边的任何帮助,任我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而等我想尽办法联系上自己人,他也早就掌控大局,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晏振安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果然没看错你。”
他看着晏池,目露欣慰,感慨道,“给你老子取那个名,就是希望他安分点,哪怕平庸,也能富贵这一生,可惜了,到底还是败给了贪欲。甚至对至亲都能下得了杀手,这样的人,没资格继承晏氏。”
“倒是你,早就看出你不是池中之物了。”
晏池冷笑一声,丝毫没有被夸奖的喜悦,反倒满是嘲讽。
老头子当年,可就是踩着他那些兄弟们的尸体,走出来的这条路,挣来的这份家业。
临到老了,倒是知道,自己杀孽太重,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辈走上同样的路。
“所以这次试炼,本来就是针对我的,因为你想看看你这些年的教导成果,看我有没有资格坐到你这个位置,如果我输了……”
“你不会输。”晏振安肯定道,“如果你真的被那小子搞死了,那……”
“那就是为实力不济,没什么值得可惜的。”晏池帮他接道。
晏振安张了张嘴,没有反驳,只是补充了句,“但我不会真的让你出事,到底是自己孙子……”
“是啊,所以你一直装到现在,也是想看看我会怎么对晏博文,想来我如果真的以牙还牙要了他的命,想必你虽然还是会把继承权给我,但是会留一手,并且从此不再给我提供任何帮助。”
晏振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对这个说法,也是没有否认。
过了良久,他才喟叹出声,“你呀……”
语气似有些无奈,还有几分看待晚辈胡闹般的纵容。
“所以我从来都没有,真的拿你们都性命开玩笑,不是么?”
“那林曦呢?”晏池直接道,“如果晏博文真的下了狠手,如果我没有签那份协议,如果我去的晚了一点,如果我没能及时得到足够的金钱……”
他冷冷地看着晏振安,毫不客气道,“对于她,你有做什么后手准备吗?”
晏振安沉默了,沉沉地看着他,没有接话。
“你不会。”晏池轻嘲道,“因为她之于你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她甚至都不姓晏,她不过是个……”
“无足轻重的女人罢了。”
晏振安叹了口气,感慨道,“我是没想到,你对她还能有这么深的感情,毕竟……”
“毕竟我从小就在你的操作下,跟她没有任何交集,我甚至都没有母亲这个概念,不是么?”晏池接道。
晏振安但笑不语,见晏池还是直勾勾盯着自己,似乎在认真想要一个答案,他只能道,“其实情况没有那么糟,不至于危及生命的,这里我也是安排了人的。”
这句安慰却丝毫没有起到它该有的作用,甚至让晏池的脸色变得愈发冰冷。
不会危及生命?
可林曦得的是什么病?
急性脑溢血。
稍有不慎,甚至稍微拖延那么一下,重则危机生命,变成植物人再难醒过来,就算情况没有那么糟,却也会留下后遗症。
终身性的。
别看林曦现在似乎生活能够自理,那走的每一步,几乎都是踩在她脆弱的受损神经上,疼痛难当,这种症状只会随着时间稍微好转,却永远不可能彻底消失。
更别提每到阴雨变天或者长时间站立后,那种钻心的疼,都是无休止的折磨。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面前这个人,一个心血来潮的试炼。
“但她毕竟没事,不是么?”晏振安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混不在意的笑,“而且她一直那么拼,现在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下,你能养她一辈子,还因为这次拉近了关系。”
“我相信对她来说,能被你再度承认,甚至还知道你为她做的那些让步,想必会很感动。”
晏池突然不想再把这场对话进行下去了,他甚至不想再看这人一眼。
价值观不同,也许是在长久的商业厮杀中,已经令他彻底漠视了人命。
或者说,是除了自己尚还有血缘关系之外的所有人的命,都敌不过手中实实在在的权利。
“既然病了,那就好好休息吧,有空我再过来。”晏池站起身,漠然道,“考虑到您一个人可能会太寂寞,我会送点小玩具过来,所以不用太担心。”
“什么小玩具?”晏振安有些迷惑,他突然发现,小半年过去了,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孙子了。
以前他就喜怒不形于色,但好歹教养了那么久,他还是多少能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现在……
所有的情绪,不满也好,怨也好,都被掩在了那双过于平静无波的眼眸下,宛如一座冰封了一切的冰山。
晏振安还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可当他随后看到被五花大绑送过来晏涵和晏博文时,也不由得咬牙。
果然是头狼崽子,够狠!
但他也清楚,如果不是晏池这样的性子,根本守不住晏家。
晏博文也好,晏涵也好,都不过是他为晏池准备的磨刀石。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意外反倒意外地刺激了他为数不多的感情,难道这就是天性吗?
让他即使被自己教育成那么淡漠的性子,依旧会被亲情引动?
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原因也就无从查起,更是不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投向那个面露绝望的“亲人”,扯出一个堪称残忍的笑来。
虽然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但是依旧会感到心寒。
更何况老子教训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这边发生的一切陶然都不知道,他闷在家里睡了个天昏地暗,把什么剧情什么真假世界都抛在脑后,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
而他是被一阵擂鼓般的敲门声吵醒的。
管家伯伯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并不在家,陶然只能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开了门,然后就被外面的人影惊呆了。
只见晏池顶着倾盆大雨,浑身都湿透了,每根头发丝都在往下滴水,脸色更是惨白至极,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打伞?会生病的!”陶然瞬间忘了之前那些隔阂和不愉快,快速把人拉进来,下意识心疼道,“怎么这么大个人,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小寒呢?他也没……”
话还没说完,就被狠狠塞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陶然……”
晏池的声音暗哑低沉,还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缓缓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了些,然后偏头,冰凉的唇瓣贴上陶然相比之下,炙热的颈侧肌肤,哑声道。
“你暖暖我……”
作者有话要说:池池:被人性寒了心,你暖暖我……
最后还是决定过年要回去看老人,这段时间一直在安排这个事,开车回去要十七个小时,做核酸也怪难受的,宝贝们都是就地过年咩⊙▽⊙
第66章 捧颗真心给你
陶然下意识想把人推开, 手指刚刚触上一片潮湿的衣料,就顿住了。
他……在发抖?
那个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就连心爱的女人面临生命危险也不曾动摇过的人,在发抖?
“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陶然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 犹豫了一瞬, 还是轻轻搭上了他的腰, 安抚性地拍了拍。
哪怕面前这个抱着他的男人, 比他高, 比他强壮,比他懂的多, 甚至性格及经历都已经完全超出他的预期和认知, 令他再也看不懂了。
却依旧能引起他的心疼和紧张。
不知道是因为这么久以来的习惯, 还是那莫名的滤镜依旧存在,陶然发现自己怎么也没法对这个人真正狠下心来。
就算知道他跟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就算知道他可能并不需要自己那些可笑的担忧和自以为是的帮助, 就算他不是自己一直无比喜欢着的那个孩子, 就算……
就算他对自己的感情已经变了质, 而自己并不敢去深思。
陶然闭了闭眼,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其实强行避着人的这段时间里,陶然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件事。
他之前只是一时之间被那巨大的信息量冲昏了头脑, 其实仔细想想, 是他自己钻牛角尖了。
他遇到晏池时,他的狼狈是实实在在的,那时他可能只是遇到了什么意外,而不是存心想要骗自己。
毕竟以他那个性子,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公司也好, 人……也好。
绝对是更偏向于强硬的手段,而不是这种暗搓搓的,他自己从来也看不上的欺骗。
更何况对于从小被晏振安教养长大的晏池来说,星遇根本是他看都不屑多看一眼的存在。
还有那份沉甸甸的,他一直不敢去正视的感情。
都说眼神是最能体现一个人内心的,那样炙热又专注的眼神,不是轻易能演出来的。
更何况,能让晏池这么费尽心思去欺骗的人,恐怕根本就不存在。
没有人值得他这么委屈自己。
陶然叹了口气,就算逻辑都能捋顺,心里那道坎,依旧不太能过得去,而且面前这个男人,他已经完全看不透了。
“陶然……”晏池没有回答他的话,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浑身都在难以抑制地发抖,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嗓音低沉暗哑,听得陶然心尖发颤。
“你浑身都湿了,还是先去洗澡吧,不然会感冒的。”陶然偏头侧了侧身子,想把自己敏感的耳垂解救出来。
可这小小的一个举动,却突然刺激到了晏池本就不太稳的情绪,他一把将人拽上楼,中途无论陶然怎么反抗都没能成功地挣脱开来。
那只大手就像铁钳一样,牢牢将他桎梏住,不留半点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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