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风眼神一冷,哼笑一声,“江湖名门,笑话。”
“柳家起家时我赠柳蔓香两处产业,那之前慕容寻正想向我买下那两处产业,有了那两处产业便可趁势拓展慕容势力,结果没过两月却被我拿来直接赠了柳蔓香。慕容寻记恨着这事近十年,他家小辈也没有一个明事理的。”谢怀风声调很冷,慕容寻比他高上一辈,他却直呼姓名。
他知道慕容寻因为这件事没少在暗地里给谢家使绊子,他以为慕容寻最多是想着吞并柳家的势力,没想到他心大到主意都打到了谢家头上!为了武林盟主的位子不惜做这等下作事,真到了那日他以满院子火药相威胁,即便坐上盟主的位子又如何?徒留千古笑柄。
郁迟不知道这等旧怨,乖乖听着。
谢怀风其实无心同他讲江湖秘闻,他太累,一杯酒虽然下肚扫了点疲乏,话刚说完又懒懒撑着石桌,看郁迟。
“那你呢?”
“嗯?”郁迟抬头。
“慕容寻想要武林盟主,你想要什么?”
作者有话说:
来叻!
第10章 冰糖葫芦
月就在眼前。
落日山庄地势高,那盘月好像伸手就能抓住,谢怀风的脸映着月光,打上一层暗黄的暖意。
郁迟在月光下无所遁形,心脏无端快了好几拍,被谢怀风一双眼睛盯得脸热。
他眼神太强势,教他看上几眼就好像能把全部心思都摊出来。叶硫的话在郁迟耳朵边上来来回回滚了几遍,“强弩之末,为时晚矣”。
他想要什么?
在江南遇见谢怀风之前他想要谢怀风能看他一眼,现在谢怀风坐在他对面了,他便更贪心一步,想要谢怀风眼里有他。若再痴心妄想几分,想要他动心、动情,想叫风流剑从不染一尘的神坛上跌下来,变得同常人一般,为一人牵肠挂肚,牵动喜怒。
郁迟语气坚定,“我想要你信我,四爷救我一命,我当拿命相报。”
谢怀风不言,抬手把杯里的酒喝空。
“跟着我吧,现在对你来说只有魔教和落日山庄是安全的。”
谢怀风筷子没动一下,只断断续续喝了半坛子酒,临走的时候撂下这么一句。
他走后郁迟捏着酒杯又喝两杯,辣得嗓子直烧,却还是忍不住想尝尝谢怀风喜欢的味道。后果就是入了夜到了床上他还在头脑发晕,郁迟挥手把桌上的油灯熄灭,他隐在黑暗里,耳边一会儿听见谢怀风说“跟着我吧”,一会儿又听见他说“郁兄,可谓国色天香”,再过上一会儿便听见了“知道亲嘴是什么滋味吗?哥哥教教你。”
郁迟晕晕沉沉睡去,理所当然地梦见了七年前第一次见谢怀风的时候。
大雪封城,关州向来雪景著名。
那时他身上寒毒正盛,几日便能发作一次。师父为着他身上的寒毒去了比关州还往西北的雪山,那处属极寒之地,他只能一人被留在关州境内。
他身上原本是有不少银子的,之前寒毒发作晕倒在客栈里,醒来时已经是身无分文,自是没处去找扒手,客栈里的人不会承认,一口咬定说是别的客人进去偷了,他们也无处去寻。
郁迟本就厌恶人,他带着寒毒长大,每次发作都在心里把慕容上下每个人剜上一遍。他长到这么大,除了师父没遇见过任何一个好人,理所当然认为人都是坏的。他不屑同客栈的人过多纠缠,带着厌恶离开了客栈,十二岁的娃娃在大雪天里寒毒发作,又不会求着哪家好心的老板收留,只能倒在路边。
然后遇见了那个人。
等他睁开眼睛便见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贵公子模样,潇洒风流,大雪天里还摇着把折扇。他扇面一合,挑眉看过来,“醒了?”
郁迟眸里装着冷漠和警惕,明明是个半大孩子,那模样像是见了几十年的人情冷暖。
他嗓子又干又哑,嘴唇动了动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是个小哑巴?”那人扇尖抬着他下巴,认真打量了他一番,“长得倒好看,可惜了这张脸。”
那人看起来不像是缺钱样子,却认真同他算起账来,“你染了风寒,我去替你抓药,再加上你睡了我的床,我还喂你喝了一碗粥,一共是……”
郁迟皱眉,摇头。
那人笑出来,“没钱?还是不想给?”
郁迟抿唇,眼睛垂下去。
“哦,那就是没钱。”
郁迟跟着他在关州呆了七天。
那人以为自己是个小哑巴,郁迟便一路装到底。后来也知道他竟然不是哪家的公子,而是出来行走江湖,他手上一把叫不出名字的长剑,身形一跃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打败酒楼里闹事的三五个成年男子。那酒楼老板千恩万谢的,他摆摆手,只叫老板赠他一壶酒。
那人实在奇怪,明明是救了他,却半分不以恩人自居,明明出手很是阔绰,却认真同他算花销,知道自己没钱之后却还是愿意带着他。
第三日的时候他提出来让郁迟单独去住一间房,郁迟愣了一下。
那人盯着他胸口,眼神也不避讳。郁迟没看懂,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第四日的时候那人带他去了两条街之外春风楼,郁迟进去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揽客的嬷嬷也不管来客是个什么年纪,嘴里连声叫着“小公子”便拉着郁迟往里头走。那人在旁边笑得开怀,郁迟气急败坏般甩开他出了春风楼。
那人又跟上来道歉,嘴里哄人的花样多得郁迟瞠目结舌。
他拉着郁迟袖子,耐着性子问,“臊什么?知道亲嘴是什么滋味吗,哥哥教教你。”
第六日郁迟寒毒又一次发作。
那人睡梦中怀里突然钻进一个冰凉的身躯,郁迟咬着牙撑过去身上一阵极热一阵极寒,他下意识抓那人的衣料,把自己往热源上贴,朦胧中听见那人无奈的声音。
“小孩儿,真把自己当男的了?”
但郁迟还是感觉到他握住了自己冰凉的手。
第七日那人要继续北上,问郁迟要不要跟他走,郁迟摇头,手指蘸了茶水往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你叫什么?
那人撑着脑袋笑,说个三个字。
“郁迟!太阳照屁股了!落日山庄的猪都起了!”
郁迟猛地听见这句话,他从遥远的梦里醒过来,梦里那白衣人背影还没散去。谢玲珑人趴在郁迟房门口,她好不容易今天得空,手里鞭子紧紧握着,又拍门,“郁迟,起来吃饭了!快先同我打上一场!憋死我了!”
郁迟昨晚喝得多了,早上醒来头疼得很。
谢玲珑嗓门大,院里的鸟都被她吵走,郁迟额头狂跳。
他刚一开门,一鞭带着破空的呼啸迎面而来。郁迟冷着脸,也不躲,直接徒手抓了她鞭子往旁边扯,玲珑没有防备,一个趔趄摔出去。
一声不太明显的笑从门口传过来。
郁迟一愣,抬眼看过去,谢怀风远远站着,听玲珑叫着从地上爬起来,“少爷!你还说郁迟喝得多了叫我喊他吃饭!我看他比谁都精神!!”
郁迟飞快伸手抓了一把头发,看了一眼刚刚被自己甩开的谢玲珑,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扶她一下。他刚刚那一身冷漠尽数退去,耳朵尖红着,略带着些局促站着,干巴巴问了句早上好。
谢怀风今日心情看起来不错,话里带着笑,“昨晚喝醉了?”
郁迟低低应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承认。
当着谢怀风的面喝了一杯便辣得咳嗽,等他走了偷偷喝醉了这种事听起来相当没有面子。
“用过早膳我和玲珑走几个武堂,一起?”谢怀风问。
“好。”郁迟应了一身,转身回去换衣服。
谢家武林世家,在稳州武堂开得比学堂多得多。
落日山庄下面的镇子叫落鱼镇,听闻以前这里居民捕鱼为生,以前村子直接就叫鱼村,自落日山庄建下并扬名,才改名叫落鱼镇。
落鱼镇倚靠落日山庄,镇上不少人种的田是落日山庄的,鱼塘也是落日山庄的,家里的孩子还在落日山庄的武堂里学武。傍着谢家这样的门第,稳州学武比学文盛行太多。谢怀风往镇子上的武堂里走,一路上不少娃娃都认得他,脆生生叫声一句四爷,谢怀风唇角一直弯着。
“来武堂做什么?”郁迟问玲珑。
玲珑手里拿了串冰糖葫芦,刚刚问郁迟要钱买的,说是为了早上赔罪,郁迟乖乖掏钱。
“庄主去了,江湖都传夜修罗统领魔教马上要和剩下的四大家族开战。”玲珑说到这看了郁迟一眼,“哎!夜修罗名号如今叫得太响,江湖上都传出神话版本了,说他是前任盟主剿灭魔教时的亡魂,从地狱回来索命的!”
郁迟哑口无言,拎着刀跟在谢怀风身后。
“不止魔教,一些所谓的江湖正道也想来掺一脚,觉着谢家不行了便轮得着他了。”玲珑嚼着冰糖葫芦,不屑地把山楂核往旁边吐,“那么大一个镇子!有些人以为谢家当真没落,便三天两头有往武堂里闹事的。”
远远已经能看见谢家武堂的门脸,门口站着的一人看见谢怀风身影,深深一鞠便跑进去叫人。片刻一个四十岁左右模样的灰衣男子迎出来,先是对着谢怀风行大礼。
“四爷,节哀顺变。”
谢怀风抱拳回礼。
那男子抬起身子才同身后的玲珑打招呼,“玲珑姑娘。……这位是?”
谢怀风看一眼郁迟,“朋友,郁迟。这位是武堂教头,姓李。”
男子是个有眼色的,能得谢怀风一句朋友,手里又抓着刀,又行礼,“见过少侠。”
“李教头。”郁迟也抱拳。
然后李教头才开始倒起苦水。
“哎呦四爷,您可来了,这几日武堂不断有人上门挑衅,寻常人等我们能应付。只是昨日来了三人,自称是什么琅城童家,从未听闻啊!但是三人却是把武堂里最厉害的人给败了,我在旁看着,自觉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才惊动四爷。”
“那三人说今日还会再来,这武堂踢馆的规矩是自古便有的,我这生怕真被他们赢了去……哎,我这老脸丢了倒无妨,但是我死也不能丢了谢家的脸啊!”李教头说得是情真意切,连连说自己不中用,就差跪下给谢怀风表忠心。
谢怀风说着不必在意,面上表情却是冷着。
琅城童家,哪儿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从未听闻的童家,还正好在这时候。
这童家背后到底是哪家,肯定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
真当谢家倒了?
几人被带去前厅喝茶,等了不多一会儿,一壶茶都未喝完,便有小厮跑过来附在李教头耳边说了句话。
李教头忙站起身,悲愤道:“四爷,来了!”
作者有话说:
谢怀风:当年救的小美人变成男的了怎么办
第11章 山楂核
谢家武堂从前厅出去,右边是平时上课的院子,足有三四间屋子那么宽大。
但那几人却不在院里,反而是跑到武堂门口摆起了擂台。
为首那人穿着件蓝衫,手里拿着一把弯刀,那体型很是让人触目惊心,喝一嗓子脸上横肉都要抖上三抖。他身边跟着那俩人和他相比纤瘦许多,一个瘦得有些脱相,另一个显得正常些,也都是用刀的。
他们三人放在一起很是滑稽,为首的蓝衫男子起码二十五六的年纪,而谢家武堂多是十几岁的娃娃。你见哪个江湖侠客跑去人家给娃娃开的武堂里打擂台的,输了丢人,赢了也不见得是光荣事。但他们半分不觉得面上无光,反而是嚣张跋扈的样子。
蓝衫男子一身横肉,手里的刀凭空挥了两下,表情狂放地冲着武堂里头喊。
“要是你谢家没人了今日就把这‘谢’字取下来,换了我童家牌匾上去。”
他们这两日动静闹得大,多少人赶着过来看热闹。
都知道悍月刀谢堂风死了,谢家的悍月刀、风流剑如今只剩了谢怀风一人孤零零,江湖上把夜修罗传得神乎其神,他们寻常百姓哪个又知道谢怀风是不是真能一人撑起谢家来。
议论声纷纷杂杂响起来,多少也带着点丢了面子的羞愤,落鱼镇受谢家庇护,往日是多光彩的一件事,现今却是被不知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都踩到了脸上来羞辱。
蓝衫男子话刚说完,便见从武堂里头猛地冲出来一抹红色。
谢玲珑红裙在空中翻了好几个浪出来,她是个沉不住气的,不等谢怀风吩咐脚下已经蹿了出去。她一串糖葫芦方才吃完,嘴里咬着最后几个山楂核,长鞭挽了个花,缠上擂台边上树干,玲珑手上一拉,借着力轻巧站了上去。
如此英姿飒爽的姑娘站上擂台,蓝衫男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笑两声道:“小妹妹,刀剑无眼,你还是拎着你那鞭子看看热闹吧。”
“少废话,看招!”玲珑把嘴里山楂核往旁边吐出去,“呸”的声音极响亮,长鞭往擂台上一甩,气势先是给足了。
台上两人已缠打起来,谢玲珑是个用鞭的,那人是个用刀的。看着是玲珑占了先机,那蓝衫男子根本没法近她的身,被她一根鞭子抽得团团转。
谢怀风冷眼看着,偏了点头问郁迟,“看出什么?”
郁迟答:“谢玲珑太沉不住气。”
谢怀风不置可否。
那蓝衫男子必是有点东西的,不然不至于惊动了谢怀风。他上来看见小美人不忍下手,这一犹豫便被咄咄逼人的玲珑占了先机,眼前长鞭舞起来连成兜头密密匝匝一片,教他一时找不到破境的法子。但正如郁迟所说,玲珑太沉不住气,她从小到大和教头比试,和谢家的人比试,最多也就教训个毛贼流氓,哪儿遇见过真正的对手,占了上风便开始轻敌,很容易被人反转局势。
弯刀被长鞭紧紧缠住,谢玲珑往自己跟前拉,刀光却直直往她面上劈。竟是蓝衫男子借力打力,他身形也不似刚刚笨拙,猛地便到了玲珑面前。空气被弯刀劈开两半,她手腕一翻,上半身猛地往后折倒,堪堪才让那横着的刀口贴着胸前擦过去。
好险!
但她已经被近身,刀刀带着狠厉贴着面颊斩过去,接下来谁输谁赢便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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