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有人吆喝了一声,大人们连忙抓住自家熊孩子, 往后退开,让出中间的道,有人抬着硕大一缸热气腾腾的肉出来。
孩子们兴奋得小脸发红:“肉,肉, 肉。”
大人们没有孩子们的兴奋, 木然地看着从面前抬过去的肉。
孩子们闻着肉香,馋得不行,有年龄小些的孩子,转头问身后拉着他们的大人:“娘,是不是肉汤喝了?”
“是的。”妇人脸上没有表情。
“有肉汤喝啦。”小孩开心地叫了声, 其他小孩也跟着叫。
惠娘带着一帮孩子站在巷子口看热闹,孩子们听村里孩子说有肉汤喝, 都馋得咽口水,但他们不是本村人, 不像村民家孩子那么闹腾,只是眼巴巴地瞅着惠娘,想知道肉汤会不会有他们的一份。
惠娘摸摸孩子们的头:“有他们的,就会有你们的。”
孩子们眼睛里顿时放了光。
顾小风看着孩子们一张张天真的脸,再看大人们麻木的表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丢掉手里把玩的狗尾巴草,站起身,走向村口:“按你的计划干。”
姜楼是知情者,必然有了打算,才会带着目的来这里。
这里的情况,该知道的基本已经知道,姜楼的计划也应该规划好了。
酉时。
村长带着村民上香祭天。
仪式十分简单,全程也没人说话。
一直到仪式结束,都不见有人拿肉汤出来。
村长在装着肉的大缸子上绑了红绸,朝顾小风和姜楼看了一眼,便领着十来个村民男子抬着抬盒和满满一大缸肉,往村外走。
顾小风意会,招呼着沈芳和方周随着队伍进山。
上香的时候,赵婆子也在场,而且一直站在供桌旁边,辅助着村长,看得出来,赵婆子在村里的地位仅次于村长。
赵婆子拜神的时候,十分虔诚,一时半会儿,顾小风分辨不出她是站哪边的。
不过她站哪儿,关系都不大。
他们在村口摆的贡桌,但出了村,却没走平时进村的道,而是走一条长满了杂草,不仔细看,看不出路的小道,绕着村子往西,大约一里路,就进山了。
这里的进山,不是走进树木丛林里,而是从一个隐密的山洞往地下走。
洞里极黑,村民们进了洞口就点上了火把。
顾小风借村民们点火把的时候,扫了眼四周。
洞口不大,里面洞道却挺宽阔,没有人工修建过的痕迹,像山石中劈出的缝隙,蜿蜒地通向地下。
两边山壁被山水浸湿,洞里阴冷潮湿,看上去和普通山洞没有区别。
但他总觉得自从进了山洞就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他闭上眼睛,微侧着脸感受了一下,眼睛猛地睁开。
没有风。
大多山洞口,都会有幽凉的山风,但这里面没有风,寂静得如同死地。
去到八一农场门口下车的瞬间,还有在那个残破的火车站等火车的时候,也都是无风的状态。
只不过,那两次,都在大白天,没有风也很正常,而且周围的人也挺多,他光顾着看地方看人去了,并没有注意这些。
这会儿在本该有风的地方,这种感觉才突现出来。
两个不同的空间可能紧密相贴,一脚过去,就进了另一个空间。
但如果两空间的气压不同,造成的气流也就不同,在两种不同气流交汇的地方,就有可能形成界于两个空间之间的纽带空间,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黑洞。
关于黑洞,有着各种或真或假的说法,目前为止,没有谁能证实那些说法的真实性。
或许那些说法都不存在,也或许都存在。
他进的几个猎场,在这点上,都有相同的特性。
再结合进入虚空后,彻底消失的情况,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些猎场,都连通着同一类的空间,或者是同一个空间。
而操控着这些猎场的人,或许就躲在与猎场相通的空间里。
沈芳和郭峰说,那个‘人’是灵皇。
而他们口中的灵皇就在他跟前,‘那个人’只会另有他人。
‘那个人’会是谁?
是被叫做“山神”的那玩意?
点好火把,村长招呼走在最后面的沈芳和方周:“里面的路不好走,你们俩是头一回走,走在中间,有什么事,好照应。”
所有人都看着沈芳和方周。
这是要动手了。
沈芳和方周走到队伍中间,顾小风和姜楼走在他们后头。
村长以为他们二人是为了方便动手,便冲他们递了个眼色,其他人跟着围了过来。
这是打算硬来。
沈芳看了方周一眼,方周立刻捏住鼻子,沈芳又转头过来,向顾小风和姜楼看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顾小风也轻点了下头。
沈芳手猛地一抬头,把手里抓着的东西往地上用力一甩。
顾小风立刻屏住呼吸,快如闪电地从人缝中穿过去,冲向村长。
在这同时红色烟雾从地上升起。
看着地上冒起来的烟雾,村民们愣了,有人叫道:“地上怎么有烟?”
洞里没有风,烟雾散开得很慢。
方周捏着鼻子开始跑,他跑得很快,带起了风,烟雾立刻随着他的身形扩散。
村长是有见识的人,地上刚冒出烟雾的时候,也有些懵,但只是一瞬,就想到了毒,刚想要开口,随着脖子上传来的剧痛,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在这同时,姜楼已经绕到了人群外,抓住站在烟雾外的村民,丢进烟雾。
村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
四人退出烟雾笼罩范围,顾小风冲沈芳竖了个拇指,沈芳得意回抛了个媚眼:“小意思。”
姜楼不怕迷魂烟,蹲下身检查躺在地上的村民,确认所有村民都失去意识:“能睡多长时间?”
方周:“24小时。”
沈芳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小药瓶:“我这儿还有另外一种药,如果时间不够,一人喂一颗,还能再加24小时。”
“够是够了,不过保险起见,一人再喂一颗。”姜楼起身。
“好嘞。”方周高兴地拿过沈芳手里的小药瓶,挥散红色烟雾,去给村民挨个喂服药丸。
顾小风望着前方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芳姐,到这儿,我们就得各走各的了。”
要找到离开猎场的办法,却得从这里继续往前。
虽然说,这里面可能是可以吞噬一切的虚空。
但猎场里没有死局,离开猎场的办法,也一定在这里面。
而要去解救四方城,却得从这里出去,然后进行下一个计划。
沈芳从屁颠屁颠忙前忙后的方周身上收回视线,看向顾小风:“你信得过他吗?”说着看了一眼站在顾小风身边的姜楼。
顾小风抬眼看向姜楼,姜楼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相貌,在顾小风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微微侧过脸,看向顾小风,浅浅的眸子像薄薄的冰,顾小风轻道:“信得过。”
“行。”沈芳没有追问顾小风为什么信得过姜楼,点了下头:“那我就说说我们的打算。”
“嗯。”顾小风从姜楼眼睛上收回视线,看回沈芳。
“你们说出口在里面,是猜测。我不怀疑你们的猜测,但既然是猜测,就不是绝对的答案。另外,你们说四方城的事和凤乡村的事,存在时间重叠的问题,所以才能二选一。但这个,也只是推论,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沈芳说到这里,又看了看姜楼:“我这么说,没问题吧?”
“虽然没有证据,但也不都是推论。”顾小风在脸上揉了几把,扯下易容套,“从这里赶去四方城,快马加鞭得一天。而里面那玩意,如果今夜得不到贡品,就会出来做妖。”
山鬼发作的时候,他们还在赶往四方城的路上。
解决四方城的危机,必然在山鬼发作之后。
如果解决掉四方城的危险,再回头,要面临的将是一个要毁天灭地的山鬼,后果不可预料。
所以,要想离开猎场,最好的办法,是在山鬼没有发作以前,找到办法。
“这些,我和方周都想过了。但我们进猎场,是为了找到解除根源的办法,如果找不到根源,就这么出去,下次还得进来,反反复复,无休无止。而对方在猎场是吸收了能量,越来越强大,猎场会越开越多,被卷进来猎场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到后来,所有的人类,都会成为灵皇吸食能量的养分。”
顾小风听到这里,突然眉梢一挑:“灵皇么?”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嘲讽。
作者有话要说:抱抱~
第76章 屠城(五)。
顾小风说完, 又是一声低笑。
那声笑极轻,如果不是这里极静,都未必能听见, 但就这么极轻的一句话,一个笑,却像一把重锤砸进姜楼一阵恍惚。
这声音, 这神情……
沈芳没见过顾小风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下意识地闭了嘴。
顾小风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世间的恶源于灵皇,你们也这么认为的?”
沈芳之前和顾小风说起灵皇的时候, 顾小风没有什么反应,不知道顾小风突然间怎么了,沈芳皱了一下眉头:“世上的恶那么多, 怎么可能全都是一个人搞出来的,不过……”
顾小风再次打断她的话:“不过,就算有些事跟那人没有关系,但如果他不是罪大恶极, 也不会所有人都骂他, 所以那人也不会是好东西……对吗?”
换成平时,沈芳会随口回一句:“也许吧。”
但这会儿,看着顾小风越来越冷的脸色,那句常说的‘也许吧’,卡在嗓子眼上, 出不来,也下不去。
顾小风追问了一句:“平时不管你们对这话, 信与不信,但听见这话, 也都选择附和,对吧?”
沈芳:“也不算附和。”
顾小风:“没有否认,难道不是附和?”
沈芳觉得顾小风这话太强词夺理,也有些火了:“我虽然没否认,但怎么就一口咬定,我们是附和了?而且,我们并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被传成这样,盲目地否认,以后真证实了什么,让我们怎么解释?”
“但你知不知道,由于你们的不否认,多少人便会因为你们曲解为默认,或者说认为他坏到,你们不愿意提起……”
“脑袋长在别人脖子上,他们要怎么想,我们能管得着?”
“你们是管不着,但他们的曲解是从你们这里来的,是你们态度造成的,你们是传播者。”
顾小风不给沈芳说话的机会,接着道:“这世上从来不缺甩锅的人,也不缺心术不正恶意陷害他人的人,更不缺不负责任满嘴口炮的人。你也说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也就说,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有没有做过什么。没有人亲眼看见过,全凭着一张嘴,你们是这样,别人也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不清不楚就把人死死地钉在了万恶柱上。”
一口大锅平白地扣在头上,沈芳气得眼圈都红了,方周也气得不行,忍不住开口:“我们又没有说那些事一定是他做的,再说,我们不是一直在查猎场的事,如果真和那个什么灵皇无关,我们也肯定会告诉大家的呀。”
顾小风冷笑:“到时候告诉?到时候你们一句不痛不痒的误会就把自己摘出去了,那么什么也没做过的他呢?他被钉在万恶柱上承受的那些,难道是他该受的,受了就受了?如果因为这些最后你们口中所谓的‘误会’他被人宰杀了。他的命,难道也由你们来赔?你们赔得起吗?”
方周愣住,对顾小风的话已经反驳不了,却又觉得憋屈得不行,没有底气地小声说:“实在不行,可以一命赔一命。”
顾小风轻飘飘地道:“一命赔一命,他就能活过来了吗?他的人生,你们赔得了吗?”
沈芳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道:“赔不起。”
顾小风不再说话,转头看向姜楼,姜楼靠着石壁没动,看着顾小风,眼底却一片灼热。
仿佛回到他还年少的时候,那个和他一样还年少的人,拉着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说:“是人如何,是怪物又如何,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该怎么活就怎么活,理他人做甚。再说,即便世人都闭着眼睛,还有我……还有我看着你,还有我信你。”
是的,他无需在意他人,有他看着他信他就好。
后来,他一直以为小风和他一样,不在乎别人怎么对他。
原来,小风是在意的,只是在他面前捂得死死的,不露半点。
或许是被洞中火把晃了眼,眼前的人影变得有些模糊,看不真切,但藏在心底的那个身影却格外清晰。
顾小风明知道他有所隐瞒,却仍然对他说,按他想的来。
这是信任,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即便他未必记得起前世的种种,却仍然选择信任。
多少年了?
多少年有没有这样被人信任着的感觉。
姜楼心底发热,很想上前,把那人紧紧搂入怀里,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人,一动不动。
顾小风说,如果出不去了,大不了在这里再活一回。
他听着挺开心的,也说好。
但实际上,他绝不会让顾小风留下,无论如何,他都会送顾小风离开。
他不会让上辈子的事有机会再来一次。
只不过,如果不解决掉四方城的事,就这么离开,顾小风即便回去了,心里也会有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结。
有些心结,一但结下了,就是在心里扎下一根刺,一辈子都难得舒畅。
这一千年,他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他不想顾小风像他这样活着。
如果这山腹后藏的是那个人,沈芳和方周不是对手,但沈芳滑得像泥鳅,就算搞不定那人,无法离开猎场,但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而他只需要时间抓紧一些,破了四方城的局,再回头过来,未必赶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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