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延看他捏着笔可怜兮兮的样子,心说我是不是太难为他了?可能他是真的不喜欢数字。
“怎么都记不住吗?这个公式……我之前问过你,你还抄了很多遍。”
“当时记得。”孟图南叹了口气,“我是笨蛋我是猪,你还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就算记得我到时候也不会做题。好啦,我不碰你了……反正写不出来。”
真的很想抽死这个没用的东西。
路延没他那么容易放弃,安慰自己说……就今天放他一马,明天如果还背不出来我要抽死他,我要把他按在窗台上打,打屁股……狠狠地抽……
“请原谅我是笨蛋。”孟图南情真意切地感叹了句,“好烦啊,男朋友太聪明了也是个问题,整天看得着吃不着……”
他手转着笔,吊儿郎当的语气。其实孟图南手很好看,骨节很漂亮……路延把目光上移,去打量对方似乎总是上扬的嘴角。
路延开始想,第一次把这人放进心里是什么时候。
他用热毛巾给自己擦脸的时候?
咬糯米团子的时候?
穿着蓝校服朝自己奔过来的时候?
打架的时候冲进来帮自己的时候?
看见课桌里一堆零食的时候?
收到那片枫叶的时候?
能想起的都是年轻温暖的画面,生机勃勃,扑面而来把人包围住。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离不开的。
理性被一点点摧毁干净,路延已经开始催眠自己说……下一次不这样了,就这一次,就这一次,人生在世总会遇到一些无可奈何不是吗。
“1加1等于几。”路延闭上眼,“写。”
孟图南狐疑地偏头。
“写!”路延尴尬得耳朵都红了,“1加1!”
孟图南赶紧写上数字二,还讨好般地在阿拉伯数字后边写了个端正的贰。
“2加2等于几。”路延又脱了一件,“写。”
等他脱得差不多了,孟图南扭头看了看路延的腹肌,又默默地扭过头放下笔,小声问了句:“这么简单的吗?”
“就今天这一次,以后还写不出来我把你扒光了抽。”路延脸红红的,“愣着干什么,滚过来!”
作者有话说:
长大了再细写那个
第33章
和孟图南不一样,路延看待那事儿并没有那么热切,可能因为他心里总不太自在。不管是在自己家里,在孟图南家里……总是躲躲藏藏的,不安全。
他始终醒着去思考未来和以后,不像另一个人完全沉溺其中。
孟图南单方面进入了想跟他如胶似漆的状态,放个假几乎是天天来缠着自己,干什么都要在一起。
熬过这个年的时候,路延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的,他本能地觉得,太快了,让人没时间去思考下一步怎么办的那种快。
孟图南初四就走,生日都没办法在定晏过。他走那天路延跟孟图南父母去车站送他,高慧坐在副驾驶唠唠叨叨的,事无巨细地交待着……孟图南心不在焉,倒是路延在边上听得非常认真。
虽然总觉得自己在车里很多余。
他分着神去看窗外,孟图南忽然一头栽到他肩上,打了个哈欠。这还没完,这人又拉住他的手扣住……路延被他吓得一哆嗦,把手一点点地抽出来,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肘。
收到自己的眼神威胁后孟图南才收敛了些,闷闷不乐地偏过头去靠着窗,不说话了。
到了车站,孟建军和高慧还有事,路延说自己留下来送他,他们就开着车先走了。
路延陪他取过票,看时间还早,就说去给孟图南买点晕车药。买完出来看到有小摊在卖水果,想了想,路延走过去问了价钱,感觉还可以,就打算给孟图南买几个橘子。
付钱时出了状况。路延一开始隐约听到是7块,递了张50的过去等着找钱,结果对方就找了他3块钱。问了下怎么回事,结果那人说:“什么七块啊,我说了47。”
路延低头看了看袋子:“……八个橘子,47?”
“对啊。”老板语气笃定,“47。”
这就是摆明了坑人了。但路延这种时候就很不会说话,拿着橘子呆了呆,说了句:“……这有几斤?”
那老板居然开始反问他:“难道我还会少你斤两吗?小伙子,就是47,你要不要。”
路延看这老板一脸笃定,甚至在心里开始自我怀疑我看上去是不是很好骗。平时对着孟图南尖酸刻薄是一回事,这种时候路延总会哑口无言。
还在不知所措的时候肩膀上搭了只手上来:“——买什么?”
路延偏头看了看孟图南,“……橘子。”
“这么冷还买橘子……”孟图南拿起一个看了看,“多少钱啊。”
路延不太想让孟图南知道自己吃闷亏,打算拉着人走,“买好了,走吧。”
“这橘子不好,不要了。”孟图南抢过那袋橘子,翻出路延手里的零钱塞给那老板,又摊开手,“50拿来,我们不要了。”
原来听见了。路延放下橘子,默默后退了一步,避开这种自己不擅长处理的局面。
那老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孟图南又来了句:“我知道城管电话,好好说话的时候把钱拿来。”
等拖着人回了候车室,孟图南当即就开始教育路延:“没有我你要怎么办啊!买个东西脸皮也这么薄,不会讲价就算了,说不要了也不会?我看你就是人傻钱多被人坑的冤大头,除了会做题你还能干什么,那是你假清高的时候吗……”
典型不知柴米贵的少爷脾气,总在不该让步的时候不好意思。
路延勉强道:“我知道了……别说了。”
“好心不是给那种奸商的,你醒醒好吧……”孟图南苦口婆心地,“钱用不完给我啊,我看你就是傻,读书读傻了!”
路延面无表情地点头:“哦。”
“……”孟图南无语一秒,“以后不要这样了,再有这种情况你就说你不要了,别不好意思,听到没有?”
路延居然笑了下:“知道了,我不会买东西,你会就行了。”
“……那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被人欺负呗。”路延飞快看他一眼,“所以你可以一直在。”
“我一直在有用吗?”孟图南逮到机会就开始控诉,“碰都不让碰,成天跟个黄花闺女似的。”
“……你很想被你爸妈知道是吗?”
“是啊,我想得不得了。”或许是要分别了,孟图南的不舍激出了口不择言,“我都想好了,我艺考过了就告诉他们,大家一起毁灭吧!”
路延神色瞬间冷了冷,但语气还是很耐心:“这种话不要说第二遍。”
“那你要怎么才满意?”孟图南语速飞快,“跟你直说了,我不怕,早晚有那一天,是你成天顾这顾那地害怕……”
“我怕?”路延气都气笑了,“我是为谁考虑?我有什么好顾忌的,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在替谁着想?”
“谁要你成天为我着想,问我了么?”孟图南大声地开始无理取闹,“我不犯法不偷不抢,我哪儿错了?”
临走还要吵一架。感觉讲也讲不通,路延实在是疲惫,只能先缓了句:“你考完试再说。”
沉默了会儿,彼此都静了下。他们不约而同地有了很多担忧,全围绕着对方转——长辈知道怎么办,考不上怎么办,他走了怎么办……
冷静了会儿,也该上车了。
这一去又是大半个月,孟图南放行李的时候一下子忍不住了,飞快跑下车去看路延人还在不在,看个背影也好。结果那鹿还站在入口那儿,往自己这辆车的位置探头探脑地看。
他高,在人群里很显眼,一眼就能看见。孟图南一下子心酸起来,揉着眼睛快步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握了下他的手:“让你回去了。”
“车走了我就走。”路延想了下,“回来的时候还是坐飞机吧,我给你买票。”
“坐飞机还不是要转客车……你不是成天愧疚吗,那就不用你爸妈的钱,少欠一些。”孟图南摇头,“你快回去,别看着我走……搞得跟什么似的。”
他知道路延很不喜欢这种离别的场景,尤其是看人走,到底是忍着心酸把斑比先赶走了,自己揉着眼睛上了车。
等车启动走了会儿,孟图南摸了摸口袋,发现左边口袋有一个小卫生袋,右边口袋里有口香糖和晕车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揣进来的。
路延做事情一向很细致,要是眼里有谁,那就更是上心了。
本来一直忍着,最后居然是因为这几个东西哭了鼻子。孟图南掉了半天眼泪,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边上大妈看不下去给他递了张纸,也不知道发生什么就安慰说:年轻人想开点,没什么过不去的。
这一去是真的上战场了,路延安安静静地在定晏等他的消息。
孟图南一走,日子好像瞬间平淡下来,每天都不痛不痒的。
生日那天他跟孟图南掐着点打了个电话,零点前是孟图南生日,零点后是自己,他们互相说生日快乐。零点一过,孟图南说了句:“……我有给你安排一个礼物。”
路延皱眉:“你人在北京还有空给我安排礼物?”
“早安排好了。”孟图南声音很小,“你床下面,有个盒子……不行我挂了,老师好像来厕所抓人了。”
匆匆挂断,嘴里还有一句上课要专心没说。路延放下手机趴到床边上找孟图南给自己的礼物,找了找,有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个手工做的木制飞机模型,样子其实不算很好看,丑得有点呆萌,机身胖嘟嘟的。
那天路延失眠了很久,从柜子里翻了半包烟出来,看着那个飞机在窗边吐云吐雾发了半天呆。其实跟孟图南开始厮混后他就很少抽烟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因为那人不在的时候嘴很闲,心又一直空着,想吸点什么把空虚挤掉。
没等孟图南回来,路延的原本平静的学校生活再次被另一件事情打乱了。
周二早上那天要发月考卷子,89班除了路延个个愁云惨淡,因为这次考的是省师大附中模拟卷,难度加强后大家很不适应,班上大半人题都做不完。
路延知道自己发挥良好,早读的时候他还放纵自己听了下歌,庆祝自己再一次卫冕冠军。本来第一节 课是数学,路延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的卷面,结果左等右等江博不来,班上突然冲进来一个神色憔悴的女人。
路延看了看,觉得她有点眼熟。
班长以为她是谁的家长,站起来问了句找谁。
那女人问了句:“江博是你们班主任是吗?”
班长答:“老师还没来……你找他有事吗?”
那女人点了点头:“对,我有事。”
说完她转身出了教室。班长探头疑惑地看了看,随即声音就变调了:“她……她她要跳楼!”
有几个胆子大的跑出去看,路延也站了起来。他走到后门看了看,那女人坐到了过道栏杆上……一副要往下跳的样子,正低着头抹眼泪。
好在这场闹剧没持续多久,保安很快上来把她带走了。
班上总有一些热衷八卦的人在。那一天没人关心月考成绩了,个个都传起了江博士的艳闻。
“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好像那是学校领导的老婆,不得了……”
“不是。听说离婚了的……”
“我们是不是又要换班主任啊?”
过去李小园事件仿佛再次重演了,虽然这一次主角换成了老师。
路延听得脑门青筋直跳,心力交瘁地开始找耳机。
“别吧。”路延祈祷着,“那是身边我知道为数不多的同类,请让他有一个好结局。”
无论从哪个层面想,路延都希望江博的事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他希望89班不再换新的班主任,他能从身边看到一个安稳生活的例子。
那是会周末免费给学生补习,顺路送自己回家,做饭好吃人也温和的老师,路延几乎没看到过他发脾气,好像一直很努力地活着……怎么一夜之间就这样了?他怎么会是别人说的“那种人”?
路延突然害怕起来,很不愿意相信那些传言。
可惜那之后那个女人隔三差五就来学校闹,自己来不算,还带着个小女孩一起来。江博已经好几天不来学校了,班上现在是另一个女老师代课,没有人通知他们班主任的事。
事情小范围地开始传播,连孟建军在饭桌上都跟高慧在谈及此事,听到的版本不一,少部分传的是江博和高书记的。
小地方出了这种事不得了,一下子沸沸扬扬传起来,比李小园的事儿劲爆一百倍。男的和男的,其中一个还结过婚……话传来传去,听到耳朵里的都很是下流不堪。
那是路延第一次直面群体对这件事的态度,即使是别人的故事……那也足够让他慌得六神无主了。
对此,当时高慧的原话是:“太不知羞耻了……这种人还当老师。”
孟建军也说:“真的是想不到。”
路延当时心就凉了一大半。
其实事实已经甩在脸上了,打得人生疼,可他还是不服气,固执地觉得那个讲话温柔脾气又好的老师肯定不是他们说的那种“第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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