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谁做的?!”左相眼神凶狠的扫过在场的一众狱卒。
众狱卒面面相觑,其中的狱卒头领流着冷汗道:“应该……是谭四那几个人做的。”
谭四是负责诏狱刑房的头儿,其性情与常人不同,嗜好研究各类酷刑。而且每当研究出一酷刑,便要兴致勃勃将其用在囚犯的身上。
这种人放在别的地方,自然是要敬而远之的,但放在刑房内却是相得宜彰,刑房也离不得谭四这种人。
陆维第一次受鞭刑之后,谭四就相当兴奋,说是他在手底下从没有经过似晏武侯这等高位之人,说什么都要拿陆维试刑。
左相虽是交待过要留陆维性命,却也流露出将其身体弄残的意思。看谭四昔日表现,手底下也是有分寸的,想来不致将人严刑致死,狱卒头领就没管这事,任谭四施为。
直至三天过去,狱卒头领才发觉,陆维三天来根本没回过牢房,一直待在刑房里受刑。
诏狱之刑非同小可。连着承受三天,任是铁人都难以支撑,更何况是在谭四手中。
隐隐觉得不妙的狱卒头领带人打开刑房,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这具已经死去多时,血淋淋的肉囊,被麻绳缚在刑架之上!
“那么,谭四呢?!”左相一甩袍袖,朝着狱卒头领大吼,“速速让他出来见本相!”
陆维之死干系重大,左相知道自己难辞其咎。但有个替罪者,总比没有替罪者要强。
狱卒头领闻言双膝一软,扑通一声朝着左相跪下,连连磕头道:“回相爷的话,小人有罪!谭四……谭四他们已经畏罪潜逃,不知所踪!”
左相毕竟是两朝元老,身为资深政客,历经过不少风浪。听完了狱卒头领的话,他反而冷静下来,在心中叫了一声不好。
他和整个勋臣党,显然都被人设计暗算了。
对方是谁呢?是清流党?新贵党?陆家?还是……
无论是谁,都万万不能让对方得逞!
左相当机立断,对狱卒头领道:“你们,想办法将陆贼的尸体速速火化,骨灰装瓮。”
当务之急,是毁去尸体,才能掩盖酷刑的痕迹。
又对身旁的亲信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马上给本相造出一份陆贼招认私通敌国,谋反的供书!”
是的,陆维是招认了自己的罪状之后,在狱中畏罪自杀。
这样的话,虽说还是会有人不信,会给勋臣党带来许多麻烦,但大体上总算交待的过去。只可惜……自己安排的谋划因为陆维的死,而全盘作废。
左相正迅速的盘算着,一个带着几分慵懒之感,仿若名琴拂弦般,左相非常熟悉的声音,忽然自狱门口传来。
“若是朕再来晚一步,左相是不是就要带人毁尸灭迹了?”
身着绛纱衣,白瓷塑就的天子,被一众甲兵森寒的禁卫簇拥着,不急不徐的走到了左相面前,立在鲜血淋漓的肉囊之旁。
诏狱之内,包括左相的所有人皆跪伏在地,声音战战,“臣等叩见陛下!”
忽然有人惊声尖叫,“谭四!”
尖叫者正是狱卒头领,他坐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指向天子身后的一名铁甲禁卫。
左相听见这声尖叫,看了看狱卒头领,又看了看天子身后的那名铁甲禁卫,挺起了身体,不可置信的仰头望向刘琥,道:“是陛下,杀了晏武侯?”
左相虽不知刘琥的私心爱慕,却也知道刘琥念着与陆维一起长大的交情,并不愿意杀陆维。
他完全没有想到,设计暗算他的,竟是当今天子!
“是啊。”刘琥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左相,淡淡道,“不杀他,又怎么扳倒你们呢?秦左相,秦太傅,你们在朝堂之上可是得意太久了……不知你是否还记得,这天下姓刘。”
左相闻言,怔忡了片刻之后,忽然笑了,“陛下好狠的心。”
平时在朝堂之上总表现出对陆维旧情未了、优容宽厚的模样,却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用那般惨烈的刑罚,杀了陆维。
“那又如何。”刘琥瞟了眼旁边那个血淋淋的肉囊,神色一片平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个死士罢了,他有什么舍不得。
“陛下,你长大了。”左相的笑容中竟带了几分欣慰,“老臣……此次确实输给了陛下,输的不冤枉,不冤哪!”
左相曾为太傅,教导过刘琥读书,一直以为天子虽聪明好学,却缺乏杀伐决断的气度。
他选择做一个强臣,固然有种种原因趋使,根本上亦是出于这种认知。然而现在事实告诉他,他错了。
昔日小小的、玉瓷般的孩童,如今终于打败了他这个先生,要去夺回属于天子的无上权势。
刘琥却不耐烦再看见左相,勾起形状美好的红唇,朝身后的禁卫挥了挥手道:“将秦兴文以及这一众人等拿下,交由三司会审!朕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哈哈,哈哈哈……陛下,好好走前面的路,恕老臣不能再陪伴您左右了!”
左相被拖出诏狱之时,仰天长笑不止,直至有禁卫将一块破布堵进他的嘴里,他方住了口,眼角滑落两滴混浊老泪。
刘琥看着左相等人束手就擒,想起在朝堂之上他对自己的逼迫,不由在心中暗嘲。
老东西,谁要你的陪伴。
第15章
“这是礼部拟的谥号,思、悼、追、怀。伯修,你觉得哪一个适合?”
倚香殿中,刘琥递给陆维一纸奏书,唇畔含笑。
陆维无奈接过奏书,随手指了第一个,“思字就很好。”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活着决定自己的谥号。
刘琥点点头,提起蘸了朱砂的御笔,在奏书的“思”字上画了个红圈,道:“追封宸王,谥号思。”
陆维望向刘琥,“历朝历代以来,宸王这个名号廖廖无几,而且从来没有封过外姓之人。”
宸王,从来是权势最大的王,封地之大,几占半壁江山。甚至每当天子由于种种原因,未能留下子嗣之时,都是从宸王一脉过继。
本朝百年间,从来没有皇族得到过这个封号。
“那又怎么样。”刘琥放下手中御笔,斜斜望了陆维一眼,桃花眼潋滟生辉,脸上带了几分春意,“这天下,是朕的,自然也是伯修的。”
刘琥话虽说的动听,陆维心中并不为所动。
天下皆知,他已经死于诏狱,刘琥才敢这么封。封的再大,也不过是个用来安抚人心的虚衔。
说到底,刘琥虽然爱他,却仍旧是个皇帝。
“来,伯修,亲亲朕。”自从承欢之后,刘琥在陆维面前越来越放的下皇帝身段,伸手揽住陆维劲瘦的腰,眼尾泛起薄红,主动索求。
尽管那次之后刘琥发起了低烧,才知道男子身体与女子不同,事后是要清理干净的。但那销魂蚀骨的滋味,让刘琥烧还没退尽,就又拉着陆维来了一次。
刘琥只觉得自己白白做了二十年天子,竟不知人间还有此等极乐。
“陛下,现在可是白天。”陆维看着天子快要滴出水来的桃花眼,无奈劝道。
“朕知道啊,那又怎么样?”刘琥并未放手,反而将那劲瘦的腰搂的更紧了些,惦了脚在陆维耳畔吐气,“如今左相一党已倒,还有谁手伸的那么长,敢参朕内闱之事?”
陆维见刘琥勾引人的技巧十分拙劣、又黏乎乎的缠人,本想再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瞟到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点黛青色的锦袍衣角来。
那条疯狗,对他这个已经死掉的人,还是不能放心啊。
顿时,陆维改了主意。
他轻笑了一声,用令刘琥浑身发酥的声音道:“陛下说的是。”
说完,他俯身吻上了刘琥的唇,与其热烈的唇舌厮磨,然后不动声色的调整两人的方向,令天子的背朝着殿门处。
刘琥已经被吻的全身酥软,不时从喉间发出忘情吟哦,哪里还能分辨得出陆维的小动作。
陆维一边吻刘琥,一边将天子的外衣尽皆褪去,露出白瓷一般、肌理均匀的上半身。
一吻结束,刘琥已经衣冠凌乱,将头搁在陆维的肩上,整个身体软软半伏。
从殿门的方向望过来,正好能看见天子光洁的后背。
陆维双手放在天子的背脊之上,沿着脊椎慢慢往下抚摸,直至修长手指没入裤缝。
天子趴在陆维宽阔的肩上,原本瓷白的身体慢慢变成粉红,随着咕啾咕啾的搅动声,不住的颤抖和吟哦,眼神迷离。
陆维与刘琥相反,眸光锐利如剑锋,不见半丝沉溺之色,死死盯着殿门的方向,瞬也不瞬。
当与殿外张德义的目光对上之时,陆维勾起薄唇,朝面如死灰的张公公,挑衅的笑了笑。
两人之间虽没有任何对话,在这一笑之间,彼此间的心思皆曝露无疑。
看啊,你心中奉若神明的陛下,正在被我这个罪人恣意亵弄。
张公公,快点张开你的爪牙,扑上来咬我啊,你这条疯狗。
第16章
身为司礼监仅次于掌印的秉笔,皇帝身边得宠的亲信之一,张德义并没有与寻常太监一般住在监栏院,而是在司礼监附近置办了自己的内宅。
此刻刚交亥时,张公公坐在他那张红木大床上,由干儿子小高侍候着洗脚。
小高亦是个太监,二十三四岁,长了副聪明伶俐的模样,很会讨人欢心。经过张德义这些年明里暗里的提拔,小高在宫内也算是有些势力,到处都说得上话的一号人。
纵然高升了,小高也未曾忘本。他做了张德义十年干儿子,十年来无论多忙,夜夜都过来服侍张德义洗脚入睡。
张德义身边也不是缺小高这个洗脚的人。洗脚,更多表达的是一种孝敬、一种态度。
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张德义心中很是烦躁。
本以为被拔去了羽翼爪牙,戴上镣锁关进金笼的这厮,只能是陛下的一个玩物,乖乖任陛下亵弄。
万万没想到,被亵玩的那个人,竟是他的陛下。
这如何能忍?
甚至,虽说千方百计剥夺了陆维的身份地位,陆维却仍在参政。
陛下痴恋于陆维,只要有空,简直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得。就连奏折也不肯在御书房看了,全部带到倚香殿去,与陆维共同批阅。
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被锁在深宫的陆维一清二楚不说,其中绝大部分决定还都是陆维下达的。
至于后宫的雨露……呵呵,自打陆维进了倚香殿,哪里还有嫔妃们的半点事?
烦躁之外,张德义还感到了危险。
除去身份不能见光外,陆维如今所行之事,简直算是半个天子,这样下去陆维若抓到半点机会,就能翻身。
不行,此人绝对不能再留。
但陛下痴恋陆维,要动陆维,凭他张德义的力量根本办不到,必须借力才行。
张德义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床沿,陆维的身份既为禁脔,后宫之事,理应交给后宫高位者处理。
宫中最得宠的嫔妃,莫过于陆贵妃。但陆贵妃是陆维的嫡亲妹妹,兄妹之间感情很好,如果得知自家大哥被囚于深宫,莫说是动手铲除,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出陆维。
这条路非但走不通,并且还必须一直瞒着陆贵妃此事。
而后宫位份最高者,当属姜皇后莫属。
姜皇后这个人嘛……
如果非要形容,只能用心狠手辣、浑身淬毒来打比喻。
陛下今年都二十六了,身子康健,却为何子嗣单薄?除去陆贵妃诞下一子一女外,竟没有任何嫔妃诞下子女?
全都是皇后动的手。
而陆贵妃之所以顺利诞下子女,也是因为得陛下看重,自怀上龙胎后,陆贵妃居住的昭阳宫就防范得铁桶般,皇后没找到机会下手的原因。
追根溯源,其实一开始进宫的时候,皇后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只是陛下为了将来扶陆贵妃之子上位,不想与皇后生下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嫡子,竟给皇后灌了绝育药。
那个时候,陆贵妃年纪还小,甚至没有待选进宫。
失去了生育能力,皇后如何能不恨?而陛下心里,大约对皇后有所愧疚,另一方面对陆贵妃之外的嫔妃也不怎么在意,便对皇后多有放纵,任凭她在宫中横行霸道、欺凌嫔妃宫人,更是对她残害龙嗣之事不闻不问。
皇后……无疑是个很好的人选。
张德义在心中做了决定之后,朝正在给自己洗脚干儿子道:“小高哪,爹要交给你件事……”
……
自十六岁大婚那年算起,姜皇后入宫八年,今年已经是二十四岁。
她十六岁那年,生得婷婷娉娉、如花似玉,家世却不是顶尖的。十八岁的皇帝钦选了她做皇后,她心里虽忐忑,却想着皇帝多少对她应有几分喜爱,又即将身为六宫之主,将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谁料到,皇帝选了家世不显的她为后,只是因为陆敏当时未曾到入选的年龄,想要一个好拿捏的挡箭牌!
陆敏啊陆敏……为何这般好命?
而如今皇帝又添新宠,据说爱的要死,连陆敏那儿也不去了,这新宠还是个男的。
她这个六宫之主倒要看看,那男人生得怎般狐媚模样。
顺便给皇帝陛下,以及皇帝陛下的新宠添添堵,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姜皇后下了凤辇,身穿饰以霞帔的深红大袖衣,头戴龙凤珠翠冠,身后跟着十来个宫人,美艳的面容上一片肃穆,朝着倚香殿的方向走去。
最近朝廷上出了几件大事,眼下皇帝正被六部缠着,无法脱身。
乘此机会,她正好过来瞧瞧。
大约皇帝不认为后宫会有什么人来找这新宠的麻烦,加上身为皇后的积威,姜皇后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浩浩荡荡一群人就来到了倚香殿前院。
前院的凉亭之中,有人素衣木屐,乌黑长发于头顶挽了个简单的道髻,谈笑风生的正在和一个小太监下棋。
纵然左脸颊多了道狰狞伤疤,眉宇间染了北疆的风霜之色,姜皇后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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