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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说了小疯子的闻渊有点委屈，可是他又找不出反驳的话，他昨天那样确实就像个毫无理智的疯子。
闻渊拿过旁边早已做好的一碗粥，粥刚才做好的时候还是烫的，这会儿已经可以入口了。
他舀了一勺先在唇边试了试温度，然后才递在折卿嘴边。
看着折卿把那一小勺的粥都吃了，嫩红的舌头舔过瓷白的勺子，闻渊不禁咽了口水。
折卿吃东西真好看，真诱人。
闻渊一边看着一边说正经事：“折卿你详细给我说说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我毫无印象，只觉得自己在睡梦中。”
于是折卿便把他在昆仑秘镜里看到的都说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好久，闻渊才皱着眉开口：“你说我最后去了仙界？”
折卿点头，他问：“所以你记得你去仙界干嘛了吗？”
闻渊摇了摇头，说不记得。
“我这些年一直都在魇域，除了大战那次，百年间我从未去过仙界一次，更何况魇域距离仙界十万八千里。”
折卿心想，那便是了，估计闻渊突然做出不合常理的举动就跟仙界有关。
在折卿被闻渊从灵隐被关的偏殿拉走之后，灵隐后来又使用了一次昆仑秘镜，他给折卿的千里传音中说，秘镜当时只能看到闻渊进入了檀殊尊者的映虚宫，然后便被结界阻隔了，想要再看之后发生的事便看不到了。
檀殊乃仙界至尊，他的宫殿外设有结界不奇诡，可是闻渊跟仙界从不来往的魔尊，却再一个平常的夜晚忽然去了仙界，并且能毫无阻碍的进入仙界尊者的宫殿，那就非常奇怪了。
折卿对闻渊说：“你这些年和檀殊有过接触吗？”
提到檀殊，闻渊忽然神情恍惚了一下。
折卿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他眯起眼睛，轻轻唤道：“阿渊？”
闻渊顿了一下，视线重新聚焦在折卿的脸上：“嗯？”
折卿道：“你刚才走神了。”
他继续问道：“你刚刚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闻渊摇头，他说：“没有，只是一瞬间觉得这个名字……好奇怪，我说不上来。”
折卿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他看着闻渊好像的神色好像有些茫然，就像是……失去了什么记忆一样。
“我这些年都没去过仙界，哪里跟檀殊有过什么接触，就连几百年前当初你和我在仙界的时候，我也是不怎么能接触到他的。”
“以至于我现在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以前。”
那时候的闻渊只是跟在折卿身后的一个不起眼的弟子，他那会儿的性格有些沉默寡言，跟仙界至尊又能有什么接触呢？
闻渊道：“但是你提到这个名字，我就好像，就好像……”
折卿问：“好像什么？”
“好像很熟悉他一样，但熟悉中又夹杂着陌生的感觉。”闻渊说着说着捂住头，他蹙起眉头，难受地说：“头痛。”
折卿叹了口气，看着闻渊的样子忍不住将他拥入怀中，他像一个真正的长辈一样，一下一下的轻抚着闻渊的脊背，给他顺着情绪：“头痛就不要想了，你这几天也很累了，”他拉过他，往床榻上带，“好好休息休息吧。”
闻渊轻轻嗯了一声，疲惫的将头靠在折卿的肩上，闭上眼睛。
时间倒流回凡间那晚。
且说闻渊御剑飞去了仙界。
他进了檀殊的映虚宫，那殿外的结界竟对他丝毫不起作用，如若出入无人之境。
檀殊在那处缚着无数怨灵的地方扶手而立，看着闻渊走来，竟像习以为常一般。
直到闻渊站在他面前，抬起头，露出一双猩红无神的双眸。
檀殊笑道：“你来了。”
闻渊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作，直直的现在檀殊面前，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般等待主人发号施令。
檀殊自顾自的说：“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无人应答。
他笑道，手一挥，“这里，可都是你的杰作。”
闻渊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景象，无数的怨灵被缚在刻满咒文的柱子上，无数凄厉的尖叫混合着声嘶力竭的哭嚎刺进耳朵里，那怨灵扭曲的黑影映在闻渊的眼眸中。
檀殊：“一、二、三、四……”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他拍了拍手，“啪啪啪”几声，看着闻渊道：“今晚居然多了三十个呢。”
“干的不错。”
檀殊看着突然凭空多出来的怨灵，啧道：“这些凡人的命可真是脆弱啊，你瞧瞧，就这么死了。”
闻渊像听不懂他说的话一样，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原来，上次檀殊带着灵隐来看到的地狱一般的景象里，那些锁着的影子竟都是凡人没有入轮回的灵魂。
“不过你今天杀的有点多，下次少一点，百八是个就够了，”檀殊道，“多了容易被天道察觉，听懂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闻渊才慢慢道：“是。”
檀殊看着他的样子，戏谑的绕着他走了一圈，欣赏道：“真听话。”
然后檀殊问：“凡间现在还有多少活人了？”
闻渊静了一会，道：“只剩永安城。”
檀殊听罢叹了一口气，他遥望着无边夜色，忽然感慨道：“居然就只剩这么一座小城了啊。”
“不过也是，”他笑着摇摇头，自顾自的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三百年了吧，就算每天只杀这么点人，这些年过去，也把那凡间都杀光了。”
檀殊看着面前的景象，这里从最初的一点点怨灵到如今的无数灵魂堆叠，活生生将仙界的一处角落变成了炼狱。
“等到永安城的人也全都死光了，这凡间也就再无活人了。”
“那么凡人也就全都成了我的傀儡，”只要一想到现在整个凡间除了永安城以外所有能活动的人都成了檀殊的行尸走肉，他的心情就一阵大好。
檀殊嗤笑，满眼都是不屑和狠决，“天道？那是个什么玩意。”
“你做的很好，闻渊，我很满意，”檀殊道，“待我统一三界……”
他忽然沉沉低笑：“我一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不枉你为我犬马效力这么多年。”
闻渊此刻就像是灵魂被抽出了身体一样，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听着檀殊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那些甚至关乎他性命和真相的话，全都如过耳云烟一样。
檀殊看着他，打量道：“果然还是这样听不懂话只知道执行命令的人最好用，”他又想到了什么，皱眉骂道，“不像灵枢那个废物。”
“我……我不……不能滥杀无辜……”
闻渊忽然捂住头，痛苦的出声，识海里像是忽然被突然而生的荆棘裹挟，一下一下的突突的刺痛着他的神经，他咬牙从唇齿间溢出一丝呻.吟：“呃……”
檀殊眉头倏地皱了一下，接着他指尖凝起一丝法力，瞬间点在闻渊紧锁的眉间。
不消片刻，闻渊又恢复了刚刚那丝毫无知的样子。
檀殊扯着嘴角冷笑：“居然这个时候还存在一丝理智，你的师尊还真是教了个好徒弟。”
第六十章
檀殊走近闻渊,慢慢逼近他的脸，与他对视,猩红无神的眼眸和墨色狭长的眸子视线交接，檀殊轻轻笑道，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逼问：“折卿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折卿的名字，木头人一样的闻渊神色忽然恍惚了一下。
唇角扬起的弧度降下来，檀殊沉着声音命令道：“回答我。”
嘴唇动了动，闻渊道：“他现在很好。”
檀殊又问：“你喜欢他？”
闻渊薄唇微张,无神的眼珠罕见的细微转动了一下，他说：“……我爱他。”
“哈哈哈哈哈……”檀殊听罢哈哈大笑，他抱起双臂语气带着嘲讽的说道：“真是个傻子。”
说罢他又叹了一口气：“唉。”
金色华服的男子和一身玄衣的魔尊对峙着，空气安静，此刻只剩了沦为背景的怨灵们的哭号。
檀殊自言自语道：“鉴于你这么听话的份上，答应你的事……本尊会做到的。”
只是他究竟是答应过闻渊什么事,无人知晓。
他看了闻渊一眼,许是觉得无聊,又缓缓踱步从他身边绕开了。
“马上,就快要结束了。”檀殊看着面前犹如地狱一般的凄惨景象,眼中竟无波无澜。
他看向闻渊,不知给他又施了什么法咒，金色的符文从指尖缓缓流出，钻进闻渊的识海里，然后檀殊就看着闻渊那双眼眸中原本猩红的光亮慢慢暗淡,最后恢复成平常深邃墨色的样子。
但他整个人的神态还是没有变过。
“好了，”檀殊甩甩手：“以后的事情关乎重大，不容出现一点差错，本尊现在不仅仅只需要晚上来控制你的心神了。”
他看着闻渊说：“现在你整个人都是属于本尊的,本尊要你往东你就决不能往西。”
他自言自语道：“不过这样也有一点不好。”
因为长期控制一个人的神识，阻碍人本来的意愿，时间久了，很可能容易让人精神失控，更何况闻渊已经被他控制这么多年了，虽然檀殊只是在夜间控制他，但是难免他会精神□□。
但是檀殊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不过是一个闻渊而已，跟他一统三界的大业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回去吧，再晚点你的折卿师尊该着急了。”檀殊道。
只是檀殊不知道的是，其实那天的闻渊已经发生过精神□□并被折卿察觉了。
闻渊应了声“是”，随即便转身消失在了这里。
空荡荡的仙界里只剩了檀殊一个人，他负手而立，眼里一半是远处的星辰大海，一半是面前的人间炼狱。
随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的面容都柔和了下来，嘴角弯起一丝浅笑，说道：“用不了多久了，等到闻渊把凡间那些人全都杀完，我就把这么多年攒下的怨灵全部投到熔炉中。”
熔炉，古老禁术的一种，顾名思义，可以熔炼和重铸。如果把世间亡灵全部熔于炉中，那便可以毁他人命格，造自己灵魂——也就是重生。
亡灵越多，成功的可能性越大，灵魂也越坚固。檀殊以整个人界为代价，造出的会是跟他自己一样的永生的神魂。
檀殊此时已经完全撕下了那层温润如玉的伪装，整个人流露的全是偏执和疯狂，陌生的可怕。
“我的凌箫，我要为你重铸神魂。”——用凡间所有人的命，为他一人熔造神魂。
“世人欺你、辱你，我便用整个人间为你陪葬。”
“等到三界归一，你有了神魂便能和我一样得到永生，我们世世相伴，没有任何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至于天道？呵。”檀殊嗤笑道：“如此天道，何不覆灭他，以后本尊才是万物之主。”
时间回到现在。
还是那一天，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天色黯然无光，折卿和闻渊一起用饭。
折卿若有所思，他心里一直怀疑闻渊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背着他出去杀人。
筷子戳戳米饭，折卿吃的很缓慢，直到闻渊出声打断他：“你在想什么呢？”
看着折卿的神色，闻渊明白过来：“还在想我的事吗？”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为什么总是让折卿三番二次的为自己担心。
闻渊说：“你在昆仑秘镜中看到的事确实很匪夷所思，但是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然后他笑着问，看起来很荒唐：“那人真的是我吗？”
折卿默默的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
闻渊沉默了，一顿饭二人吃的各怀心事，气氛沉闷难挨。
最后闻渊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凡人在三界中的存在最为弱小，他们生命脆弱又有生老病死，转瞬即逝，对于仙界和魔界来说凡人简直不值一提。
但就是这样弱小的生灵，却也是三界的一部分，自盘古开天地以来一直维持着大荒微妙的平衡。
就如同在凡间永远也无法看到仙人和魔族一样，他们除非不用法力隐藏自己的身份，否则是不允许出现在凡间的，更别提杀害凡人。
众生总要有一个法则的。
天道的法则适应三界，也就从远古至今一直保留了这么多年，无人可以打破，这是对人界弱小生灵的一种保护，不然凡人早就不能存活在这世上这么多年了。
倘若闻渊真的像昆仑秘镜里所展现的那样，杀害无数凡人，那天道必然降下惩罚。
也就是天谴。
就算他是上古魔兽也无可避免。
闻渊问折卿打算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现在折卿觉得唯一的回旋余地就是，也许闻渊只有那么一次两次在夜间去杀害凡人，那就还能挽回。
“咔吧。”
竹筷在折卿手中生生折断成两节。
闻渊惊道：“折卿！”
他拉过他的手，焦急的看着折卿的掌心有没有被划伤。
折卿轻轻的抽回手指，平复住狂乱的心跳，淡声道：“我没事。”
他抬头看着越来越暗沉的天色，思绪也跟着越来越沉，今晚，他必须要去把这件事弄清楚。
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跟往常一样，两人一直睡在同一张床榻上，折卿睡在里侧。
烛火被吹灭了，袅袅烟雾慢悠悠腾起，屋里霎时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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