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蓟挑了挑眉。原来地下市集并没有回到卡奈手上,而是又有了新的“主人”。
据说卡奈离开了白湖城,但也不经常在海港城,而是在教院活动比较多。看来是真的。
白杉听说过冬蓟这个人,知道他是哈曼的孩子,这一见面,就对他又是夸赞又是拍肩,还顺便连着金叶和哈曼一起夸。冬蓟有点不好意思,就赶紧把话题转到那枚匣子上。
白杉想买下这个匣子,是因为对里面的法术书感兴趣。他以为冬蓟也看上了书,但冬蓟说不是。
冬蓟认为里面或许有书,书是魔裔术士的笔记,对异界学学者来说或许有意义,对他这样的精炼师来说没什么用。令他感兴趣的是匣子本身。
匣子上的魔法锁和诅咒符文很特殊,它们不是附加型恒定法术,而是把符文核心做在了盒子的结构上,也就是说,这不是某人对盒子“施法”,而是属于一种器物附魔。
这种附魔手法并不罕见,罕见的是能给骨材质附魔。正常情况下,只有金属制品或人工结晶等高度加工的材质才能被附魔,骨头、木料、棉麻布之类粗制物品都不太行。严格说来不是绝对不行,非要做也能成功,但效果转瞬就会消溃,难以保持。
这个骨头匣子留存了很长时间,上面的附魔效果还一直在。既然附魔手法很常见,那就可能是因为匣子的工艺或材质有什么特殊之处。冬蓟想把匣子买下来细细研究。
也就是说,白杉想要里面的书,冬蓟想要盒子。那他们就必须解除诅咒符文,把盒子打开。
白杉提出两人先买下盒子,和冬蓟一起去找个防护齐全的法师实验室,然后在实验室里做些准备,安安全全地打开盒子。冬蓟说没这个必要,他本人是精炼师,本来就擅长处理附魔物品,他现在就可以解除附魔,把盒子打开。
白杉语重心长地劝了冬蓟半天,怕这样会出意外。他说冬蓟这种年轻人太冲动,说混血儿性格太像人类,太鲁莽……这精灵顶着一张美丽的脸,说起话来却像个老头。
也确实,纯血树海精灵指不定有多大岁数,可能他确实是个老头。
冬蓟知道白杉是好意,他完全可以听白杉的话,先去实验室再说。但他仍要坚持自己的决定。
很多法师都是这样,对非施法者都挺谦逊,可一旦遇到另一个法师,就容易突然产生好胜心和表现欲。
冬蓟对此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是任性,但没关系,反正他有自信能做好这件事。
冬蓟带了施法材料,又在现场借到了几样工具,开始施法解除诅咒符文。他并不需要太大的场地,但周围的人还是自觉躲远了。
白杉没有躲,而是坐在冬蓟身边认真看着。一开始他屏息凝神,后来看差不多快成功了,就忍不住啧啧感叹,赞美和喜悦溢于言表。
总之,冬蓟很顺利地解除了符文,把书匣打开了。按照刚才商量的结果,冬蓟和白杉应该一人付款一半,但白杉提出由自己全额支付费用,匣子直接送给冬蓟。
卖家其实不太愿意。白杉是商会的人,又是市集管理人,商会的人买东西不是现场付钱,也不像其他客人那样以物换物,而是记下账来定期结算。这一点和从前一样。虽然长期看来也不算亏,但卖家还是更希望能当场拿到好处。
看着卖家的脸色,冬蓟想起很久前也有这么一件类似的事。那时他在市集里遇到了乌云,和乌云看上了同一件物品,也是个书匣。
当时是乌云负责打开匣子的,最后东西卖给了冬蓟。
想到这里,冬蓟留意了一下白杉的手。右手拇指上有一枚戒指,但并不是从前冬蓟戴过的那枚。
白杉对冬蓟很有兴趣,两人随便闲逛,聊着法术之类的话题。西蒙跟在他们身后,继续帮白杉拎东西。
临走的时候,白杉提出让冬蓟坐他的马车一起回城里,问冬蓟住在哪。冬蓟婉拒了,他带了马匹,不必再坐马车。
白杉的排场比较大,带了两驾马车,还有一队名战士保镖,这些人等候在比较远的地方。而冬蓟的马匹就在救济院外不远处,门口的护卫帮他暂时看着。
走出救济院石堡大门后,白杉一转头,看见了冬蓟带来的马。他“咦”了一下,同时,马匹也主动向他们靠近了几步。
冬蓟拉过缰绳,摸了摸露水的鬃毛。
白杉观察了一会儿,问:“这是露水吗?”
“你认识它?”冬蓟略有些惊讶。
白杉说,他认识小时候的露水。露水本来就生在他家里,很多年前,是阿尔丁喜欢这匹马,从他家买走的。
冬蓟点点头,又问:“你也认识阿尔丁?”
“很早就认识了。当时他还不是首席,甚至也不是掌事,只是个愣头小子。”
白杉说完,走过去摸了摸露水的鼻梁。露水似乎还记得他,对他十分亲昵。
白杉笑着说:“原来阿尔丁把露水给你了啊,挺好的,这就对了。”
“为什么这样说?”冬蓟问。
“露水一直很喜欢精灵。而且这孩子特别有趣,还专门喜欢浅色头发的树海精灵,神奇得很。”
在白杉身边,西蒙的脸色极为微妙。
他知道冬蓟和阿尔丁之间有些事情,所以刚才的种种谈话在他听起来,总像是有些别的味道……但白杉其实什么也不知道,西蒙也不敢出言提醒。
又闲聊了几句之后,白杉与冬蓟告了别,马车队先行离开。
这几天冬蓟住在西郊工坊,那边的法师们找他有事。但现在他不太想直接回去,想去海港城里面看看。
冬蓟上了马,露水沿着道路小步慢行。直到现在冬蓟也不怎么擅长骑马,能驭马正常行走,但不敢让马跑得太快。
按照他和露水的速度,从救济院到海港城内,恐怕要走到后半夜了,但他不在乎。现在是秋天,白昼的温度降下来,夜风也不冷,走着还挺舒服。
等终于进了海港城,露水走得越来越快了。它非常体贴,知道背上的主人容易摔,所以绝不飞奔,只是略微加快了脚步。
冬蓟没怎么控制缰绳,露水却能自己辨识方向,好像已经知道冬蓟想去什么地方了。
起初冬蓟不太相信,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于是他故意不给露水指示,让露水自行选择道路。
露水穿过几条街,绕过几个拐角,走着走着,冬蓟认出了这条熟悉的路线。他能确信了,露水确实知道他想去哪。
最终,露水停在了一片连续的高台阶下。沿着这些台阶走上去,就会到达那个能远眺码头的高台。
冬蓟下了马,把行李留在露水背上。不必拴住,露水就知道在原地等待。
冬蓟慢慢走上台阶。还未走到最高处,他已经看到了墙垛边有个熟悉的背影。
他停了一下,想了想,还是继续走了上去。
听到脚步声,阿尔丁回过头。
前几次见面是在北方或白湖城之类的地方,阿尔丁穿得规矩利落;现在在海港城内,阿尔丁就显得比较懒散。
他微卷的头发散开着,像从前一样随意敞着衬衣,夜风阵阵,吹得衬衣的领口微微摆动,那条蟒蛇的头也若隐若现。
这幅模样,倒有点像冬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是大中午,现在是午夜。
冬蓟走近了些。阿尔丁先说话了:“我先坦白吧,这不是偶遇。我觉得你可能会来,所以过来等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冬蓟问。
“因为你走得特别慢。白杉和西蒙很早就回到城里了,他们遇到了你这样的人物,肯定要来找我说一说。”
冬蓟笑了:“西蒙还敢见你啊?”
“他不怎么愿意见我。但有白杉在,他能壮壮胆子。”
“白杉人不错,和我还挺投缘的。”
“是吗?”
“听说他是市集的管理人。他是附魔师吗,还是卡奈那样的战斗法师?”
阿尔丁笑了一下。冬蓟皱眉看着他,不知他在笑什么。
“白杉根本不是法师,”阿尔丁说,“他是个术士。”
冬蓟一愣。他完全没看出来,白杉懂得挺多的,根本不像是术士……
阿尔丁说:“虽然是术士,但他也懂一些基础的奥术文字之类,还喜欢收集各种魔法物品。他是纯血精灵,都那么大岁数了,渊博一点也很正常吧。”
冬蓟问:“西蒙是他的助手,术士要什么助手?”
阿尔丁说:“白杉不仅是市集的管理人,也是海港城市政厅内的官员之一。西蒙是他的助手,但不是法师学徒那个意思的助手。”
原来如此。冬蓟点点头,还有点隐约替西蒙高兴。他总觉得西蒙就是想走这条路,如今也许是得偿所愿了。
冬蓟倚在墙垛上,望着码头区的灯火。阿尔丁在微笑着看他。
阿尔丁主动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白杉是商会成员,名义上应该算我的手下,但其实他应该算我的长辈。”
冬蓟根本没问这方面的事,也并不打算问,所以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阿尔丁问:“你还记得‘青藤’这个名字吗?”
乍一听,冬蓟想说不认识,但又确实对这名字有点印象。然后他想起来了,从前阿尔丁说过到过青藤,此人是纯血精灵,但一直在人类社会活动,年纪很大,在海港城内颇有威望,就是他把阿尔丁引荐到商会的。后来青藤在海啸中罹难了,冬蓟还见过他的墓碑。
“我想起是谁了。为什么突然提起他?”冬蓟问。
阿尔丁说:“白杉是青藤的父亲。”
冬蓟先是惊讶,然后不知为何非常想笑,想到青藤,他又觉得这时候不太适合笑……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尔丁看着他,也跟着笑了:“你可别问我他有多大岁数,我并不知道。”
冬蓟没有侧头去看阿尔丁,而是一直盯着远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按说不应该的。他早就想好了,根本不必为这种幼稚的事情忧心。但当他看到白杉的时候,他确实产生了一种疑惑,觉得是不是阿尔丁身边必须有个法师,还必须是个尖耳朵,甚至必须是浅色头发。
然后他驳斥自己,这也太幼稚了……不是说阿尔丁幼稚,是他会这样推测,实在太幼稚了。
他隐约觉得,或许阿尔丁发现他这个猜测了……
他想,无所谓,发现就发现吧,反正我没有主动说,都是你自己的想法,你也没有真凭实据。
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地结束了。阿尔丁的目光从冬蓟身上移开,现在他们都望着远处的码头。
阿尔丁问:“西郊工坊那边还顺利吗?”
“还好。就是他们太依赖我了,我得给他们好好培训一下,不能有什么事就非找我不可。”
“你一个人出来,把莱恩留在工坊镇,他不闹脾气?”
冬蓟说:“其实莱恩目前不在工坊镇了。”
阿尔丁微蹙眉,面色稍有些严峻。
冬蓟说:“他还没有去投案。他说了,要补上最后半年巡历期,需要我的支持。但他也想通了,有我的支持就够了,我们不必绑在一起。”
“那他现在去哪了?”
就在冬蓟这趟出门的前一天,莱恩也出远门了。他和冬蓟商量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小决定:他想去寻找多林。
不为别的,就为见一面,聊一聊。
想找多林并不容易,谁也不知道多林到底去了哪里。莱恩说,他也不会一直找,如果半年内找不到,他就放弃,仍然回神殿去投案。
阿尔丁叹气:“投什么案……麦达的事我能处理好,何必呢。唉,你弟弟这个人啊……”
冬蓟苦笑:“就让他自己决定吧。将来如果他改变主意了,我也支持。对了,卡奈呢?我听说他是商会掌事了?”
“他做了一阵就不做了。正式推举的时候,他主动放弃了。”
“听说他经常去希尔达教院,现在他也不在城里吧?”
“他在的,昨天刚回来,”阿尔丁说,“你想见他是吗?正好最近他不忙,如果你也有时间就跟我来一趟吧,你们可以好好聊聊。”
冬蓟望向他,两人眼神交汇。
冬蓟的表情有点似笑非笑。他问:“你是说……让我现在跟你去见卡奈吗?卡奈应该已经睡了。”
“他应该还没睡。”
阿尔丁回答完,顿了顿,又改口说:“也可能睡了,太晚了。那明天吧,明天你有时间吗?”
冬蓟没有回答。他终于还是移开了目光,用手肘趴在墙垛上,一手托着下巴,好像是真的在思考明天有没有时间。
阿尔丁看了他一会儿,低声叹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大半夜的突然就邀请你回家,可能是不太合适。”
冬蓟问:“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是啊。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第一次来海港城吧?”
冬蓟低头笑了。
夜风一下一下地拂起他的头发,阿尔丁发现他的耳尖有些微红。
但阿尔丁没有说破。他也趴在墙垛上,和冬蓟一起眺望着码头与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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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一年了,写得比较慢
这篇也许不算典型“奇幻”,因为侧重点并不是酷炫设定或打怪冒险,更多的可能是奇幻世界下法师作为正常职业(而不是“奇幻设定”)的生活和个人经历。
之前有一些同学提过“搞事业”啥的,但奇幻设定是会通货膨胀的,在这个世界里能顺手给刀剑附魔是一件很牛鼻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我如果拿给在座大家说,其实大家心里不会有什么波澜,并不会觉得好牛鼻。因为“给刀剑附魔”这种事出现太多太多次了,已经变成很默认的东西了。这种“低魔感”作为故事背景可以,但并不适合作为故事主线去掰开揉碎。除非是一个非常新奇的设定
至于故事其实想讲的是什么,那就交给大家自己感受吧~
感谢阅读,多谢陪伴,下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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