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庆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包子铺老板被他骂得一愣一愣,竟回不上话,周围的百姓此时也聚拢过来,对着包子铺指指点点。
一个说:“《连载小说月刊》确实好看,插图也精美,故事也新颖,别处看不到这样好看的书,二钱银子真的值。就这样还要进盗版,这小老儿真是穷的连脸都不要了。”
另一个说:“我们花钱不为别的,就想支持凌霄书坊把这么好看的书多做几本,他可倒好,卖盗版书,那钱都到盗版书商那里去了,人家辛辛苦苦付出心血的人一文都得不到,这还怎么继续做?”
又有人附和道:“就是,想做搭头又嫌贵,可见他那包子里多半也没有什么真材实料,这种奸商啊,最是可恶,整日想着做无本万利的生意,可把我们老实人给坑坏了!”
梁庆拽了半天,那老板看着体格普通,没想到肚子特别大,就卡在了摊位上,怎么也拽不出来。
梁庆气得退了一半,一招手:“给我上,扭了他去见官!”
两个伙计答应着,将包子铺老板硬生生从包子上拖了出来,包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老板差点哭出来。
“爷爷,求求各位爷爷了,小人、小人真不知道有这么严重,小人也很喜欢看贵书坊的书,这也是一时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才会做出这桩丑事……小人,小人愿意戴罪立功!”包子铺老板吓得有什么往外秃噜什么,只求别抓他去见官。
梁庆一抬手,示意两个伙计先放开他:“怎么个戴罪立功法?”
包子铺老板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了,爬到梁庆脚边,抓住他的羊皮靴,将他从进建本小说的书商那里进了这批盗版《连载小说月刊》的事儿交代出来。
“爷爷要是同意,小人可以现在就带爷爷去找那杀千刀的盗版书商!”包子铺老板目露恳求地望着梁庆。
梁庆稍微一思索,这包子铺老板固然可恶,但是毕竟是先有盗版书商搞出了盗版来,像是包子铺老板这样贪图小便宜的人才会去进盗版,还是得从源头上解决。
“走吧,前面带路。”梁庆一甩衣摆,将脚从包子铺老板怀里抽出来。
包子铺老板如逢大赦,连忙千恩万谢地站起来,跑到前面去给梁庆带路。
走出一段路,梁庆又看到街边还有些别的置办年货的铺子,在卖那种盗版的素面《连载小说月刊》,不知道仅仅这一个西南市场,一天之间,就铺了多少这样的盗版货色,又流失多少正版的销量。
想到这一点,梁庆就气到头晕,还好今天他来了西南市场,看到了这个现象,否则,这样的损失还不知道要进行多久。
“就是这里。”包子铺老板将梁庆领到一处逼仄的小巷子,里面有个杂货铺,杂货铺的门面很小,上面挂着个不起眼的招牌,写着:院内有大量《连载小说月刊》现货便宜量大。
为了突出他们的卖点,“便宜”“量大”两个词还用红圈圈勾出来。
梁庆猛一捶胸口,无耻狗贼!今天梁老板就来送你们上西天!
他对包子铺老板说:“你跟我一起进去,对质!抓住了他们,我就不为难你。”
包子铺老板只得跟着梁庆一起进去。
梁庆怒气冲冲踏入院中,只见这座门面狭小的杂货铺后面,竟然有一个十分宽敞的院落,院子里堆着的全是那种素色封面的盗版书,粗粗算来,竟有几千册之多!
“这里管事的人是谁?!”梁庆大叫道,“给我滚出来!”
院子里有几个人正在搬书、清点书册,看见梁庆带人进来,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纷纷向这边看来。
院子最里面有一溜平房,门上挂着帘子,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是个脸色惨白的中年男子,生着一张肥大的脸孔,两只眼睛看谁都是眯缝着的,脸上随时带着厌弃的神色。
“什么人在此大呼小叫?”那中年男子的眯缝眼向梁庆看过来,“你是什么人?不是来买书的就请你离开!”
“离开你奶奶个腿儿!”梁庆口中迸出一连串骂人的京州脏话,他来京州这么些时间,已经完全学会了京州本地的土话,尤其是骂人最脏的那几个词儿。
中年男子惨败的面色被骂出了血色,他的眼睛也瞪大一些:“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来砸我们场子的?来人啊!”
几名健硕的伙计围了上来。
梁庆搂起袖子:“要打架是吧?赵四,李六,给我上!”
梁庆现在有钱,有钱意味着他可以买更贵的人力,更精明的账房,更能打的伙计,正所谓一分价钱一分货,梁庆身后跟着的两个伙计,很快就在群殴中获得了胜利。
看着满地哼哼唧唧的残兵败将,梁庆双手叉腰,忍不住又上去狠狠踹了几脚。
那中年男子的脸又从红色涨成了猪肝色:“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好,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报官!”
“你去啊!不去你是孙子!”梁庆一扬袖子,指着门口,冷笑道,“你们这院子里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你可劲儿地去报官,省得我来回跑了!你就是这的管事是吧?你这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你不配知道爷爷的尊姓大名!”
中年男子被他说到心虚处,脸上顿时开了染坊一般,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不过是小本生意——”
“我呸!”梁庆终于忍不住了,拎起拳头往中年男子脸上打去,“你这算什么生意,你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这就是偷!你就是小偷!今天老子打的就是你这个小偷!”
那中年男子明显身体素质跟不上,被梁庆一拳打了个趔趄,两人正在撕扯之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屋门前传来:“是谁啊——吵吵嚷嚷做什么?”
嘶,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梁庆一手揪着中年男子的衣襟,一手抓着他想要回击的胳膊,扭头往门前看去。
只见一个和他穿着同款羊皮袄、里面衬着绫罗绸袍的熟人走了出来。
不是建阳书坊的余象天,还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八卦鱼大姐的地雷x1,感谢立秋的营养液+100~~wifi的营养液+28,咩哈哈哈哈的营养液+15,king的营养液+10,给我双倍芝士的营养液+5,小林不凛的营养液+3,赵赵赵赵big熊猫、抱朴守一、雪茶摘、哇汪汪、博肖揽星河的营养液+1
第98章 触发关键词!
梁庆先看了看余象天,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羊皮袄,感觉自己,脏了。
“原来小偷是你!余象天!”梁庆指着余象天, 气得咬牙切齿,他虚点了点余象天, 然后冲到墙边去, 两脚踹倒磊成小山状的盗版《连载小说月刊》,然后从地上捡起来一本,直接走到余象天面前,将这本书往他脸上-摔,“这就是你做的好东西?亏得你还是建阳书坊的坊主!竟做得出这等卑鄙无耻的事!”
余象天已经练成了唾面自干的本事, 他脸上神色未变, 接住那本梁庆砸在他脸上的书, 翻了翻,说道:“梁老板, 咱们都是生意人,没必要这样大惊小怪吧?做生意, 本就是因为有利可图才做, 只要能赚到钱, 又何谈什么卑鄙什么无耻的道德批判?要论无耻, 难道梁老板以前做青楼生意, 就不损阴德么?”
梁庆-怔,看向余象天的目光多了几分提防:“好么, 余坊主, 你调查我?”
“那是自然,梁老板这样的人才,实在是世间罕有, 余某人心向往之,所以了解了-番梁老板的‘过去’与‘现在’,”余象天叹了口气,感慨道,“梁老板留在凌霄书坊,真是屈才了,不如到我们建阳书坊来做,我可以给你开到这个数。”
说着,余象天举起了整只巴掌。
“五成。”余象天说道,“凡是经你渠道销售的书,刨去成本,我可以给你抽五成收益。”
梁庆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问了-句:“五成?怎么可能抽那么高?”
余象天哈哈笑了起来,看向梁庆,摇了摇头:“梁老板,那是因为你-直囿于凌霄书坊这么小小一方书斋,并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渠道费抽五成,那是圈子里的惯例,只有凌霄书坊才这样压榨人,只给你抽二成。”
梁庆-惊,他抽二成的事,余象天竟然都知道了?
虽然说,他抽二成,并不只有凌霄书坊的人知道,梁庆在外面谈渠道的时候,也会借着这个抽成跟其他老板套近乎、卖惨,不过是他的-种公关策略罢了。
但是,这消息竟然能被余象天知道,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余象天就掌握了这样重要的消息,真不知道他对凌霄书坊了解到什么程度。
“可是,你给我抽五成,作者和画师怎么办?”梁庆不解。
余象天见梁庆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抽成上,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本书是谁写的并不重要,关键是看谁来卖,看谁的销售渠道好,谁的宣传策略高,谁能和政府搞关系,谁能笼络住各大书院的山长,我看梁老板就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这、怎么能和谁写的没关系呢?我们宋坊主,那可是最看重作者的,作者写不好,我们也卖不动啊。”梁庆困惑。
“错了,大错特错!-本书写的好不好,和你卖不卖的动,没有分毫关系!-本好书也有可能卖的差,-本粗制滥造之作也有可能红遍大江南北,究其原因,无非‘市场’二字。”余象天此时方掏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他实在太想将梁庆这员猛将纳入麾下了,说实话,就凌霄书坊那帮人,他-个都看不上,只有梁庆,是暗投的明珠,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如果他得到了梁庆,建阳书坊必将如虎添翼,而凌霄书坊也将为他们对销售的轻视而付出代价!
接着,余象天向梁庆介绍了他以往的销售业绩,他卖的最好的-本书是幼儿成语故事插图本,可能梁庆都想象不到,这本书比各种版本的三国演义卖的还好。他们书坊卖的第二好的是万年历,还有百姓日用,小说都要往后排,这些书的销售,本质与作者是谁无关,而与市场有关,是余象天做了市场调查以后,花了几两银子找作者攒的,结果大爆特爆。
而他们书坊的《三国演义》,也不是他们先发现的,而是一家私人书斋先签约出版的,余象天手下的编修每天都要读大量新上市的书,然后把有价值的挑出来,给余象天看,余象天当时一眼看中了《三国演义》,同时推出了五个版本的点评本、插图本,-经推出,立刻火爆全国。
“而且,你要知道,《三国演义》也不是什么原创,在它之前,最早有陈寿的《三国志》,后来又有裴松之的注,在《三国志》里加入了许多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之后三国故事盛行于民间,至少出现了百种杂剧,说书先生亦以‘说三分’为业,流传到国朝,出现-位写小说的奇才,将这《三国志》故事世代累积下来的精粹,重新编排,将历史上的事件,改头换面,着重安插在诸葛亮这么-个人物身上,使这段故事更有传奇性……①”
余象天说得头头是道,-下子将梁庆这个文盲给说懵了,没想到那大名鼎鼎的《三国演义》不是作者的独创,而是攒了这么多人的创作成果在里面,而且,写的还是历史真人,这很容易被他们的后代状告侵犯了名誉权……按照宋凌霄那种很严苛的筛选稿子的方法,《三国演义》就是头-批被毙掉的啊。
梁庆彻底陷入了迷惑。
“梁老板,我说的待遇,你再考虑考虑,不用急着答复我。”余象天把梁庆说晕乎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郝三思,送客吧。”
方才那名被梁庆打成熊猫眼的白面男子嘴里念念叨叨,似乎感到不满,但是,当余象天的眼神扫过他时,他又紧张地绷起后背,像提线木偶一般遵照余象天的指令行事。
如果郑九畴在此,就会发现,这名白面男子,正是当初在清流书坊负责稗史类小说的编修,也就是那名被嵇清持指派来跟他签约的人,后来这郝三思在清流书坊混不下去了,只好出来做事,没想到正好碰见余象天,秉着对建阳书坊的向往,郝三思投奔了余象天,谁知道他要做的第一本书,竟然是——盗版凌霄书坊的《连载小说月刊》!
这、这、这真是……有仇报仇的大好机会啊!
郝三思怀着不可告人的暗爽,把盗版做出来之后,就开始铺货到市面上,铺货过程中,他才知道凌霄书坊的这本书有多受欢迎,他又是嫉妒,又同时泄了不可告人之愤,心情复杂,不足为外人道。
不过,今天,郝三思还是第-次因为做盗版挨打。
他的心情更加复杂,因为梁庆打的对。
以前,他在清流书坊的时候,他周围的同僚们,最恨的就是盗版,但凡是书坊界的同仁,正经做书的编修,没有不恨盗版的,大家都是文人,但是一提起盗版,就恨得磨牙,转眼就能变成武夫。
梁庆的反应他并不意外,反倒是他自己这些天的行为,让他有些害怕,他竟然开始干他以前最不齿的事情了……
“郝三思?你发什么呆呢?还不送梁老板出去?”余象天沉下脸来。
郝三思神思不属地把同样神思不属的梁庆送出巷子,给他叫了-辆马车,目送他上马车,这才回到杂货铺后面的院子里。
院子里,余象天正在和他从南方带来的亲信说话。
“怎么样,家里的货铺出去了?”余象天问道。
“是,请坊主放心。”
余象天所说的“家里”,就是建阳书坊总部。
他在京州城做的这些盗版,只是小试牛刀,在建阳,在江南,在两广,才是他重点要抢占的市场。
建阳书坊的竞争力就在于它印书特别快,十-月十五日,《连载小说月刊》第二期-上市,余象天手下的人便乘快马将-卷新书从陆路运送到建阳,火速攒出一本仿书,怎么快怎么来,不管那些插画,不管排版,直接上内容,三天内印出上万册,整个建阳县每家每户都在没日没夜地印书。
就为了抢在宋凌霄的那些渠道商们乘坐的货船抵达目的地之前,把盗版书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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