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紫皋!”宋凌霄把吴紫皋拉回现实,“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吴紫皋一愣,回过神来,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陷入艰难的抉择之中。
“吴先生,我们会被抓走吗?呜呜呜……雪洇不想被关起来……雪洇怕黑……”弥雪洇先嘤嘤嘤地哭起来,哭得小脸通红,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惜。
吴紫皋见状,有些无奈地掏出手帕,给弥雪洇擦脸:“弥编修,乖,别哭了啊,这不是才下令整改嘛,没有那么严重的。”
弥雪洇眨巴着泪光点点的桃花眼,小幅度地摇摆头部:“我不相信吴先生的鬼话。”
吴紫皋虽然日常鬼话连篇,最爱编瞎话哄美人,此时当面被弥雪洇拆穿,还是有些尴尬。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宋凌霄,又看了看卿卿姑娘,后两人均是一片沉默,似乎默认了弥雪洇的话。
“你们呀……真是,看我吴某人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吗?既然礼部说要整改,那就整改呗。”吴紫皋终于松了口,不过,他是没有那么容易服输的,“但是,礼部只下发了这么一个公函,没有说明修改标准,我不知道该怎么修改呀,要不然宋坊主去详细了解一下,再经过弥编修,告诉我,不要突然闯过来了。”
宋凌霄撇嘴,你以为我愿意千里迢迢冲过来,还不是要揪着你当面威慑一番,弥雪洇可没有这个功能。
“好罢,我去详细问一问,问明了标准,再由弥编修告诉你。”宋凌霄道,“弥雪洇,你没啥事儿的话,跟我一起回达摩院。”
“哦……好。”弥雪洇站起身来,小步快走到宋凌霄身边。两人一道离开满金楼。
吴紫皋十分遗憾地望着弥雪洇小美人离开的背影。
“卿卿,你说他们两个人长得是不是有点像?”
“卿卿并不觉得呢。”
“卿卿,不是你第一次见到弥编修的时候,跟我说他们两个人的眼睛有点像么?”
“卿卿没有说过。”
“……”
宋凌霄将弥雪洇带回达摩院,把陈燧审过的《银鉴月》拿出来,让弥雪洇看。
弥雪洇有些诧异地望着这本已经审过的稿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夜之间就能完工的工作量。
“宋公子……早有准备?”弥雪洇收了泪意,抬眼望向宋凌霄。
“不错。”宋凌霄将手指撑在审过的《银鉴月》的书页上,给弥雪洇介绍这里面的修改符号,不同颜色代表什么意思,有些地方完全划掉了,就是直接删除,有些地方则是标记出来,需要修改,因为白花花的内容里还牵扯到主线剧情和人物纠葛。
弥雪洇这才想起来,似乎在之前的那一次选题会上,宋凌霄就提出了要出两个版本的《银鉴月》。
所以,礼部公函,不仅是预料之中的事,而且还很有可能是宋凌霄做的局。
弥雪洇冰凉的手指,这时才微微恢复了些热度,他捂住心口,仍然能感觉到扫黄的消息传来时噗噗跳动的心慌。
“这就是我们最后准备定稿的‘洁本’。”宋凌霄对弥雪洇说,“现在就要看你的说服力了,让吴紫皋同意这个版本的修改结果。”
弥雪洇迟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在吴紫皋那里根本没有什么说服力。
“来,我教你个法子。”宋凌霄招呼伙计拿来一本新的《银鉴月》样书,坐下来,将终审版《银鉴月》和崭新的《银鉴月》样书并排放在一起,翻到第一处修改的内容,拿起朱笔,对照着终审版《银鉴月》修改的地方,在新本子上面对应的位置全部划掉,“你先照着终审版,把所有删修内容,全部标出来划掉,用最严格的方式卡一下,然后拿着这个严格的本子去找吴紫皋,告诉他,这是按照礼部的意思改出来的,让他看一看行不行。”
弥雪洇恍然,一开始把要求卡到最严格,吴紫皋如果不同意,再放松要求,直到达成终审版的修改结果,他懂了。
“这中间需要很细心,有非常多琐细的工作,你能做好吗?”宋凌霄直起身子来,问道。
“我能!”弥雪洇坚决地点了点头。
“很好。”宋凌霄抚住他的肩膀,低头冲他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弥雪洇脸上微微发热,眼神亦明亮起来,果然,这世上没有宋公子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跟着宋公子,他就能摆脱那种被命运摆布的挫败感。
……
弥雪洇很忙。
一天到晚都沉浸在《银鉴月》的修改工作之中,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间。
《银鉴月》已经上市,现在是凌霄书坊的重点作品,舆论把它推到了风口浪尖,官府随时有可能下文封禁这本书,所以,“洁本”必须尽快定稿。
弥雪洇深知这一点。
在以前的人生之中,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弥雪洇从来没有为了一件事投入全部精力。
在清馆学习如何伺候人的时候,弥雪洇也同时学了弹琴、唱歌和跳舞,但是学那些的目的都是为了抬高自己的价格,在第一次卖身的时候卖出一个好价钱。
弥雪洇内心里一直抗拒着学那些,因此学起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调教师傅偶尔会责备他,但是不会逼着他学,因为弥雪洇未来的主要职业方向还是伺候人,只要吃得少,身段好,早睡早起养护皮肤和头发,就算平时都在床上躺着,也算是敬业。
所以,前面十五年的人生,弥雪洇并不知道为了一件事心甘情愿投入全部精力,是怎样一种充实和快乐。
现在他感受到了。
感谢十六岁那一年的转机,他已经准备好接受卖身的命运,却被宋郢买了回去,认识了宋公子,从此以后……他仿佛可以企及到正常人的幸福了。
“小弥?!”
国子监学堂外的走廊上,高大英俊的青年连着叫了几声,美貌少年都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他终于急了,提高了声音。
“啊……”弥雪洇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青年英俊端方的脸,不由得有些诧异,“薛公子?”
弥雪洇对薛璞的第一印象很好,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
可是……之后薛璞的行为,就让他有点为难了。
薛璞三番两次找到他,在他说忙的时候,仍然坚持跟他说话,跟他一路走,甚至还尾随他找到达摩院前,想要强行冲进达摩院找他——这是达摩院门前的伙计告诉弥雪洇的。
这种行为,弥雪洇并不陌生……一般都是些眼神奇怪的陌生男子会做出的事,只是,他没想到,竟然相貌堂堂、正气凛然的薛璞也会这么做。
之后,弥雪洇便开始有意地回避薛璞,薛璞来他们学堂门口找他的时候,他就当做没看见,窝在学堂里不出来,薛璞到国子监校门口堵他的时候,他就绕到侧门出去。
这些天,他一直很谨慎,所以两人相安无事。
谁知,今天课间休息时,他琢磨着今天要修改的那一段,不知不觉就走到外面走廊上了,结果被埋伏在那里的薛璞堵了个正着。
“你为什么对我避而不见?”薛璞英俊的脸上腾起一阵恼火的潮红,更显得他饱满的嘴唇红润鲜明,薛璞知道自己外部条件不错,至少那些目中无人的贵女们在他面前都会放下矜持,以跟他说两句话为乐事,京州的勋贵交际圈里,谁勾着他多说了两句话,过两天都会传一阵流言,说薛家玉树要和谁谁家的贵女联姻了。
薛璞从踏入京州勋贵社交圈以来,还没有像今天这样过,对一个人穷追猛打,而这个人对他爱理不理——关键是,这个人他还是个男人!
弥雪洇怯怯地看向薛璞,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小声说:“我……我没有。”
薛璞怒从中来,上前一步,将他挤在墙和自己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弥雪洇只有十六岁,个子和普通少年差不多,却因为身段过于纤细,显得十分娇小,被薛璞这样高大的身躯一压,顿时像笼罩在巨石阴影下的小白花一样可怜兮兮。
薛璞怒气冲冲:“你说谎!”
“我没有……我只是……”弥雪洇的声音颤抖起来,纤细的双手抵着薛璞的胸口,试图让他离自己远一点,“我只是很忙……”
然而弥雪洇这样的动作却起到了反效果,薛璞一把抓住了他两只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弥雪洇感受到了火热的心跳,薛璞只觉从弥雪洇软软凉凉的小手中传来一股燥热,化成一股邪火在他身体里上下左右地乱窜,找不到突破口——弥雪洇是个男人!
“你忙什么!你有什么可忙的!宋凌霄的新书不都已经上市了么!日销售又压过了我们清流书坊,你现在很得意吧!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WEREWOLF-J的浅水炸弹+1、火箭炮+1、手榴弹+1(没错这就是我的金主(bushi),感谢九唯的营养液+20,??李啊、子归、WEREWOLF-J、咿呀咿呀哟的营养液分别+10,星扣的营养液+9,抱朴守一、V客、雪茶摘的营养液+1~
第58章 宫廷画师与同人图
弥雪洇被突然发疯的薛璞吓了一跳, 本来就胆小的他,此时更是泪光盈盈,小脸煞白, 恐惧地望着薛璞。
“你说啊!你说啊!你到底在忙什么!”薛璞只觉脖子热得可怕, 只有通过咆哮才能发泄体内横冲直撞的邪火, 看到弥雪洇因为他的咆哮而瑟瑟发抖, 展现出一副不堪承受的脆弱模样,连清浅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薛璞便会产生一种异样的爽感。
“你们在这干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薛璞浑身一激灵,顿时那股子燥热的火焰, 被冷水兜头浇灭。
六王爷!
他差点忘了,六王爷也在这个班里, 和薛璞是同班同学。
糟了,薛璞回头一看,正对上陈燧暗沉沉的目光,在陈燧身后,不知何时已围上一堆初级班的学生, 一个个都愤愤不平地瞪着薛璞,这个高年级的怎么回事,跑到他们初级班来欺负小学弟,有没有一点当学长的自觉?
薛璞只觉自己多年经营起来的高大全形象即将毁于一旦, 他慌忙松开弥雪洇的手, 向后退了一步, 正待解释, 只听“嘤”的一声啜泣,弥雪洇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一般,软绵绵地顺着墙滑了下去, 委顿在地,双手抱着膝盖,纤细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
“那个……弥同学……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薛璞手忙脚乱试图解释,然而弥雪洇就是不抬头看他,只把覆盖着绸缎一般浓密光华的青丝的后脑勺对着他,整张小脸都埋藏进双臂和膝盖之间。
“我真的没有……我真的只是关心一下……”薛璞手足无措地说着话,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直到退出初级班学生的包围圈,一扭头,拔腿就跑。
“这人谁啊,长得浓眉大眼的,怎么人品这么差。”
“就是,弥同学性子软,谁不知道,要是他敢这么跟老子喊话,老子管他爹是谁,一个大嘴巴子扇上去!”
“那你可不能,他爹是吏部尚书薛从治,二品大员哪!”
“他就是那个薛璞?年纪轻轻就编了《易经新解》的那个?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文品不等于人品嘛……你看最近那本很火的葡萄架,作者多半是个地痞流氓……”
初级班的同学们谴责了一番薛璞,又议论了一番葡萄架,但是没人敢上来扶弥雪洇,因为陈燧走到了弥雪洇跟前。
陈燧就是一个行走的冰窖,没有人敢接近他,他英雄救美救下来的人,更没人敢截胡。
当然,陈燧自己并没感觉是英雄救美,只是帮宋凌霄的员工解围罢了,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和不知所谓的人纠缠就没时间干活了。
“弥雪洇。”陈燧低头看向蜷缩成一团的人,叫了他一声,“嘿。”
弥雪洇抖了抖,缓缓解开双臂,如同蚌壳微微打开一条缝,怯怯地把柔软的蚌肉露出来,试探外面的水流中是否还有危险。
“薛璞已经走了,你没事儿就起来吧。”陈燧把“起来干活”的“干活”俩字省略了。
弥雪洇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左右看了一看,走廊是已经没人了,只有他和陈燧两个人。
“谢谢……谢谢陈公子。”弥雪洇小声说,他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
陈燧飞快地点了一下头,抄着手往外面的荷塘边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前往国子监侧门的小径上。
弥雪洇望着陈燧离去的背影,心中想,陈燧对自己的敌意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强了。
是因为……宋公子吗?
……
薛璞并没有放弃追踪弥雪洇。
国子监里太危险,成贤街口人多眼杂,他把堵截弥雪洇的时间和地点放在了夜幕降临之后的平水街。
平水街是达摩院前的一条大街,要想从达摩院回到宋府,必须经过平水街。
根据薛璞持续几天的观察,他发现,弥雪洇每天放学都会进入达摩院,在里面待两个时辰,直到戌时末(21:00)才出来。
弥雪洇有时候是一个人出来,也有时候和宋凌霄一起,还有一次,薛璞看见他和一个老男人一起出来。
宋凌霄到底在达摩院里搞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接连看到弥雪洇和一个老男人一起出来之后,薛璞终于按捺不住了,趁着老男人坐车走了,薛璞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了弥雪洇。
弥雪洇吓得惊喘一声。
薛璞这次做了充足的准备,他决定和弥雪洇好好谈一谈,他是来拯救弥雪洇的,不是来骚扰他的。
“小弥,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对不起,上一次我太情急了,才会吓到你,你不要害怕我好不好?”薛璞这次语气十分和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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