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怜没有赵凛怀在身边,没有什么主意,应了声“好”。
他们吃完东西,来到一处农户家,凭着身上仅剩的银两购置衣着,分别换上了农夫与村姑打扮。
沈喻风到了现在,才有时间将这恼人的虬髯胡子刮掉。
他向农户借了一把镰刀,在院子里打了点水,蘸在脸上,准备开始刮胡子,红怜见状,说着要来帮忙。
沈喻风急忙推却道:“怎敢劳烦姑娘,我自己来。”
他与红怜相处不到两日,知道这姑娘性格与赵凛怀一样直来直去,丝毫不懂得男女有别,与中原姑娘完全不同,生怕引起误会,背对着红怜,一刀一刀,开始刮下脸上胡须。
等刮完胡子,他转身对红怜道:“好了。”
红怜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实面容,愣了一愣,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说道:“李大哥,原来你长得这么年轻俊美啊!我一直以为你跟我大哥同个年纪呢!”
沈喻风不由失笑,红怜又问道:“李大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沈喻风笑容一敛,思忖了下,给了个无关紧要的答案:“算有吧,我帮你救出赵大哥后,就要回家去见他。”
红怜叹道:“啊,好可惜啊……”
沈喻风轻嗽一声,主动岔开话题,道:“走吧。”
他们改头换面,重新来到城门处,沿着高逾百丈的城墙不断来回走动转悠,商讨着翻越城墙之法。然而这城墙高不可攀,凭沈喻风武功之高,都没有绝对信心攀岩而上,何况还要带着一个红怜。
两人一边仰视城墙灰砖,一边踌躇徘徊,过了一盏茶功夫,那名黑衣老人与那互相残杀的两兄弟又如昨日一般前来,继续在树下对打互殴起来。
见到沈喻风与红怜在城墙前奔走的身影,那黑衣老人轻轻哼了一声。
沈喻风听到声音,没有理他,红怜却是因为找不到进城方法,心里越来越急躁,将怒气发作到他身上,骂他道:“你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家伙,就知道欺负老实人,人家明明都那么可怜了,你还唆使他们自相残杀!”
那黑衣老人意有所指道:“老朽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当好人有什么好,天生劳碌命,脑袋不会转弯,只能在城外干着急。”
红怜冷笑道:“就会说风凉话!我们劳碌是为了救人,跟你没有可比性,你有本事也跟着我们进城啊!”
那黑衣老人丑陋的脸皮上下颤动,道:“我当然有本事进自在城,老朽行遍九州四海,天下间还没有什么地方能拦住老朽脚步,区区一个自在城,嘿嘿,当然不在话下。”
沈喻风闻言眉峰一动,没想到这个老人深藏不露。红怜也是暗暗惊喜,她脸上不动声色,抱臂倚在墙边,摇头道:“骗人!这城墙这么高又这么陡,武功再厉害的人也飞不上去,除非你演示给我们看看,否则你的话呀,我连一个字都不信!”
那黑衣老人道:“哼,小丫头鬼心思多得很,想要以激将法骗我帮你们进城,对不对?”
红怜被他戳中自己想法,微微讪然,仍是语气蛮横道:“那又怎么样?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老朽当然有本事帮你们进城,不过嘛,我不做无本买卖。”
“那你想做什么?”
“跟老朽做一个赌约。”
红怜好奇道:“赌什么?”
他伸手指向树下那对打的两兄弟,道:“只要你们能让方家兄弟身上残缺的地方恢复原状,老朽就助你们进城。”
红怜俏脸一冷,跺脚道:“你这不是欺负人嘛!哪有将残缺的手脚眼睛重新接回去的道理!”她一把搂住沈喻风的臂膀,“李大哥我们走!不跟这个人说话。”
沈喻风虽然一直没出声,但始终将他们的话听在耳中,对红怜轻轻一摇头,上前一步,对黑衣老人道:“你确定只要我们打赌赢了,你就帮我们进城?”
黑衣老人一脸理所当然:“这是自然,老朽一言九鼎,绝无虚言。”
沈喻风道:“好,我跟你赌。”
红怜拉住他衣袖,小声道:“李大哥,你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沈喻风轻轻推开她:“无妨,试一试。”
第24章 黑衣麻仙(二)
他来到那缠斗在一起的两兄弟面前,看着他们将彼此咬得血肉模糊的发狂样子。
原来这两兄弟一人叫“方去善”,一人叫“方不仁”,是驻守在附近山头上一对有名的山贼,以抢劫财物为生,被黑衣老人抓到这里来,给他们下了迷乱心智的蛊术,不断挑动激化他们之间矛盾,使得他们大打出手。
沈喻风看着这两兄弟,突然出声道:“住手!”
那两人听到他的声音稍稍迟疑了下,但是又很快打起来。
沈喻风顿时便明白了,这两人虽然受黑衣老人控制,但尚未完全丧失自我意识,在被他叫了一句之后,恢复了短短一瞬的自我意识。
他直接冲进两人之间,将他们隔绝开来,两兄弟对打的动作一滞,只能停下来,先将他推开,沈喻风又稍稍施力,以双极功法强行按住他们的双手,使得两人动弹不得,全然无法挣脱,两人被沈喻风打岔,十分恼火,步调一转,竟然一致对外,开始合作围攻起他来。
沈喻风身形飘忽,在两人之间游走不定,倏忽间一出手,其中一手点出二指戳向瞎子的右眼,另一手握成拳状,向那瘸子完好的右腿打去。
方家兄弟被他这连番动作吓得连连后退,瞎子立马收回攻击沈喻风的双手,转而大呼一声,以双掌掩住自己的眼珠;瘸子也忙半跪下\身,拼命捂住自己单薄的一条腿。
沈喻风抓准这两人弱点,也看出这两人的优势,心中有了主意,又接连出掌,将方家兄弟赶到同一侧,方家兄弟得以挨在一处,二话不说,两人肩并着肩,背靠而立,竟然以四只手臂、三只腿的方式有模有样地与沈喻风打起来。
他兄弟二人能以残缺之躯称霸山野一带,当然有其独门秘诀。瞎子眼睛看不见左侧动静,由瘸子替他观察敌人动向;瘸子失了一条左脚,由瞎子为他阻挡左侧攻击,两人合为一体,同心同劳,又能看到比单人更广阔的视野,自然战无不胜。
他们以往便是以这种方式对付过路商人,抢掠他们的财物,眼下以这种方式与沈喻风对战,随着动作渐渐生疏,他们也缓缓拾回往日记忆,眼神复归清明,向着沈喻风的拳头虽未停止,动作却已经缓慢下来。
沈喻风见事不宜迟,又连接对两人道:“你砍断他的腿,就能让你的左腿回来吗?”
“你戳瞎他的眼睛,便能让你的双眼复原吗?”
他语调平稳,不紧不慢,将其中隐含的双脉之力,透过气音传送到方家兄弟耳孔中,两人双耳受此刺激,蓦地响起一声尖鸣,大叫一声,一齐向后倒在地上。
两人透过彼此瞳孔,看到自己狼狈模样,瞠目结舌,好像从长久的睡梦中醒来,眼神中一片迷茫。
沈喻风收回掌,走到黑衣老人与红怜身边,道:“我赢了。”
那黑衣老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阴沉冷笑道:“呵呵,这也能算赢?”
沈喻风淡然道:“你可以问问他们想不想要,如果他们不想要恢复一眼一腿,我们又何苦强加给他们?”
方家兄弟也互相搀扶着,走过来道:“我们兄弟两人对恢复眼睛和腿脚没兴趣,我们决定站在李公子这一边。”
沈喻风对黑衣老人道:“对他们兄弟而言,恢复神智是比身躯复原还要更加有意义的事情,现在他们愿意放弃后者,转而选择前者,就证明他们并不需要我多此一举。”
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能助人恢复残缺身躯的神功,黑衣老人提出此计不过是为了为难沈喻风而已,而沈喻风也明白他的意思,为了狠狠挫这种小人的锐气,也为了解救那对兄弟,才答应与他打赌。而在解开方家兄弟身上的迷魂术后,方家兄弟会反过来帮他说话这件事,却是出乎他意外。
黑衣老人陡然喝道:“不行!这样不算数!我们的赌约可是说了让他们的眼睛和腿脚复原,而不是恢复记忆!”
沈喻风摆下脸道:“那你想如何?”
红怜也在一旁帮腔:“你这个坏老头,明明说好愿赌服输的,你怎么还耍赖呢!”
黑衣老人冷冷道:“要进去也行,除非你们再答应为我做一件事。”
他这么频频提出要求,让沈喻风十分意外,沈喻风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摇摇头,道:“可惜我却不信你了。”
“你——”那黑衣老人一时气结,怒冲冲道,“好,不由得你不信!为了证明老朽所言绝非诓骗,现在就带你们进城去!”
沈喻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颔首道:“听好了,现在是你想带我们进城,而不是我们有求于你。”
黑衣老人没有反驳,只是冷哼道:“哼,跟我来吧!”
沈喻风应道:“好。”
他与红怜收拾东西,准备跟黑衣老人一起离开,走之前,方家兄弟又向他行了躬身礼:“感谢李公子大恩。”
沈喻风正色道:“我并不需要你们的报答,只要你们答应我,回去后找个营生的活计,不得再干杀人掠货的事。”
方家兄弟对视一眼,道:“是!”
沈喻风颔首,随即同方家兄弟告别,与红怜跟随黑衣老人离开。
***
那黑衣老人自称黑麻仙,擅长蛊术,来自苗疆一带。
他在面前领着路,沈喻风二人跟在他后面,寸步不离地跟着,红怜早在一旁看得喜不自禁了,在路上跟沈喻风低声道:“李大哥,你好厉害,没想到这也能赢啊!”
沈喻风也压低声音,道:“我们没赢,其实是他故意的。”
红怜一愣:“什么意思啊?”
沈喻风道:“方才他与我们打赌,我们没能完成赌约,该算输了才对,可他却反而又开出一个条件来,我看这个人是故意跟我们搭讪并立下赌约,他本身就有意想助我们进城。”
红怜秀眉微蹙,更加懵了:“为什么呀?”
沈喻风没有回答,只是冷眼盯视着身前的黑麻仙。如果只是简单想助他们进城,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个老人故意与他们打赌,可能是有求于他们。何况这个人虽口口声声自称“老朽”,但观其言行举止与说话语调,都有一种属于少年人才有的朝气,要么是吃了什么药导致容颜急剧衰老,要么是带着伪装的面具。
总之这个人绝对没那么简单。
***
他们三人走了半个时辰,来到自在城另一处城门,城门如方才那个一样,也是紧闭着。
沈喻风与红怜面面相觑,不懂为什么要带他们来到这里,黑麻仙道:“三天之后,便是自在城一年一度的军情汇报时刻,同时也是施光赫的五十岁生辰,到时施光赫会借着生辰名义,接待一批来自朝廷的客人,客人经由此门进入,你们就混在他们的队伍之中,保准能顺利进城。”
两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他的用意,这处的城门隐蔽甚深,没有黑麻仙的指引,两人可能根本不会想到这里。
沈喻风对这个黑麻仙更加好奇,这个人对自在城的事情竟然如此熟悉,不像普通路人,他带着方家兄弟出现在自在城城外,显然不是偶然巧遇。
他问道:“你这么轻易答应帮我们,到底是什么用意?”
黑麻仙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嘿嘿几声,却偏过了头,没有回答。
红怜附耳过来小声道:“李大哥,打他,逼他说真话。”
沈喻风微怔了下,出手擒住黑麻仙,将其双手反剪到身后,而后手指一伸,直接点在他胸前膻中穴上。
不过他不太敢用力,故而这一指点下去好像挠痒一样,无关痛痒。黑麻仙挣扎了一番,发现挣不开,怒道:“做什么?”
红怜又道:“李大哥,继续。”
沈喻风听到她的话,犹豫了一下,而后又加诸力道其上,凝气在黑麻仙脖颈背侧的大椎穴上。
黑麻仙挣扎得更加厉害:“放开!”
大椎穴这一脉是人体气血与三阳经脉阳热之气交汇之地,最为薄弱,黑麻仙被点住之后,全身血脉倒流,疼痛难忍,果然开始痛呼惨叫。
起初尚有力气挣动的他,现在被沈喻风制住,脸色涨红,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沈喻风听从红怜嘱咐,始终将人牢牢擒住,不由他动弹半分,直至他受不住,开始求饶,沈喻风才冷着脸将人放开。
沈喻风命道:“说!”
黑麻仙连退三步才勉力维持住摇摇欲坠的身躯,他捂住脖子,松了松酸软的手臂,过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我与施光赫有仇。”
沈喻风又问:“所以你想通过我们对付他?”
黑麻仙不言不语,沈喻风又喝道:“说!”
黑麻仙缓了一口气,道:“不错,我本来是想跟你们合作,好让你们进城帮我一件事,所以才引诱你们跟我打赌,被迫帮我这个忙,不过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哦?为什么?”
黑麻仙并不回答,只是慢吞吞抬起头,看向一旁的红怜。
那目光有如一张尖利的钩子,邪气阴鸷,带着没有掩饰的浓浓欲望之色。
红怜被他那张长满麻子的怪脸吓得立马噤声,惊呼着躲到沈喻风身后。
沈喻风怒喝道:“看什么?”
黑麻仙才不甘不愿地收回目光,道:“既然被你们识破了,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哼哼,这是我的私事,凭什么告诉你们?”
沈喻风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气音,眼见又要动怒,黑麻仙陡然瑟缩了下,又道:“反正已经将进城的明路指给你们了,爱进不进!”
说罢,再害怕沈喻风出手伤他似的,直接缩着脖子快步溜走了。
红怜探头探脑道:“李大哥,我们该相信他吗?”
沈喻风缓缓道:“不妨试上一试,眼下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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