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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听见少年清浅的声音响起：“能在这里遇见你，我很幸运。”
声音很轻很轻，人似乎说完话便睡着了。
但另一边的秦惊野心跳却越来越快。
血液加速流向脸上，他感觉自己的脸应该红了。
手机屏幕上，通话的时间一分一秒地增加着，他却迟迟没有挂断。
沉默良久，秦惊野伸出手指划过手机屏幕，动作轻柔小心。
就好像抚摸过少年的轮廓。
这样的生活没有持续几天，试镜的日期就到了。
宋逐澜提前二十分钟就已经到了指定的试镜地点。到场的已经有四五个人了，几个人寒暄一番，便都不说话，静待试镜开始。
宋逐澜靠着窗户，脑海中浮现过刘锁的台词，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沉入角色。
刘锁是一个小人物，在经历过一系列命运的嘲弄后，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卑微和渺小。他或许有一瞬是心有不甘的，但大多数时候总是逆来顺受，默默承担下一切，背负着所有向前走。
那是一个燃烧着的、沸腾着的时代，可他却并不属于那样热烈的部分。
沉默寡言，却坚实可靠，才是大时代下更多人的写照。
宋逐澜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淡然。
他坐着的时候，甚至连腰背也不如以往挺直，而是有一点点缩，好像有无形的重担压在身上，把整个人都压得要垮了。
试镜的演员陆陆续续来齐，众人也一一被叫上前去试镜。
试镜过程公正公开，被导演叫到名字的人就最先上去演，谁都能看到对方演的是什么样子。
宋逐澜抽到了六号。
最开始的两个演员演绎得中规中矩，没什么大问题，却也不够出彩，坐在台前的几人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以表示对他们的尊重和肯定。
但是第三位的表现很令人惊叹，感染力极强，甚至下方其它演员在看了他的演绎后都有些眼眶发酸。
就连宋逐澜也认为，他会是自己这一场试镜里最为强劲的对手。
“六号，宋逐澜。”编剧很快念到了宋逐澜的名字，眼底闪过一丝期待。
他知道宋逐澜演技不错，但在得知他要前来试镜时，还是有点意外。话剧和电影、电视剧到底还是有区别的。不过舞台一直是能者居之，如果宋逐澜水平够硬，他自然有资格站在上面。
出于对宋逐澜的好奇，他从一进门起就分了些神出去关注这个少年，却发现宋逐澜的神态举止都和往常不一样，已经能看出些刘锁的感觉，显然是提前入戏了。
光是宋逐澜走上前的几步路，一个普通市井小民的形象也清晰地呈现在每个人面前，就连台下与他竞争角色的演员心里也生出一丝赞叹。
这个神态太到位了，宋逐澜果然名不虚传。而且他的演绎一点不见生硬，好像浑然天成。他们虽然与宋逐澜还是竞争关系，却也不由得开始期待他后面的表演。
坐在正中的导演神情没有变化，只是说：“从第三场第二幕，刘锁的第五句台词开始吧。”
下面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段是刘锁在剧里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段，还有一场哭戏。
能被选来试镜的演员，哭戏都没有问题，但唯独这场戏的难度很大。
因为刘锁并不是一个性格外放的人，即使情绪积累到了一定的点，失声哭了出来，他也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哭得多了，就不符合人物形象，哭得少了却又显得太淡。
这个哭的度并不好拿捏。
但宋逐澜并没有担心。
如果连这里都演不好，那他就白和秦惊野对了那么久的戏，以后也干脆不用继续走演员这条路了。
他站上前去，没有等导演说太多便直接开始了表演。
原本下方还有人好奇他这么快就开始演，没有任何准备是不是有些托大，但等宋逐澜开始表演后，他们就知道，自己只是在杞人忧天罢了。
因为宋逐澜的表演过于真切了。
没有任何技巧性的成分夹杂在里面，感情到了，表演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看完宋逐澜的表演后，众人久久没能回过神来，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始鼓掌。
他们最开始多少对宋逐澜这样年轻的后起之辈是有些疑问和不服的，可是这样的表演直接让他们心服口服，双方差距过大的时候，人甚至升不起太多竞争的欲望。
刘锁这个角色，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宋逐澜的囊中之物了。
因为就连一直坐在正中，不苟言笑的马导演，也多在宋逐澜身上留意了几眼，似乎还对他笑了笑。
后续出场的人被宋逐澜带动情绪，演得时候也更真切了一些。
后半段的试镜也很快结束，众人陆续离开试镜房间，却见宋逐澜和之前表演能力很强的三号一前一后被叫了回去。
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落选了，同时也没什么再去竞争的想法，开始当起悠闲的吃瓜路人，讨论着眼前的一幕。
“这啥情况，俩人一起叫进去？”
“应该是分AB角吧，就是不知道两个人里谁是A角，谁是B角了。”
“单论演技，两个人差不多，宋逐澜更有感染力点，三号……怎么说，就是特真实，各有各的特色，也难分。”
“我估计还得是宋逐澜，比较流量在那嘛。近几年话剧不景气，要是能让他给带一带，对我们这些中层演员其实也好。”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完，听着很有道理，却没料到里面的情况截然不同。
马导那副严肃的脸上出现一点笑意，告诉他们：三号被选为《基石》的A组演员，而宋逐澜归于B组。
此话一出，就连三号本人都感到诧异。
宋逐澜水平不输自己，年龄还小，未来大有可为，再加上流量加持，选他当A角才是更顺理成章的事情。
就算刨除一切别的因素，单论两人实力，导演也不应该这么迅速地就做出决定。
但因为宋逐澜本人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导演看着两人的表现，缓缓开口解释。
“这里是剧院，不是选秀节目，我们选演员既不看一个人的年龄，也不看他是否有庞大的粉丝群体，只关注他的演技。”
宋逐澜对此并不意外。他听秦惊野说过，马导虽然并不古板，但是行事作风还带有老一辈的风范，一丝不苟，眼里容不得沙子，因此在他手底下出来的剧，质量也一直过关，并没有被近几年浮躁的市场所影响。
这些宋逐澜都能理解，但他对于B组演员的结果并不满意。他想从马导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马导也不是喜欢故弄玄虚的人，特意把他们两个一起叫来，就是要当面都谈清楚。
“只说演技，乍一看，你们两个之间的差距并不大，宋逐澜你那场哭戏哭得很漂亮，和教科书一样，无论是表演还是对人物的理解都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戏不是只用眼睛看的，它要用心感受。你的表情、声音、动作再怎么贴合人物，可你走不到观众心里去。你不像刘锁，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你的脑子里时刻有一个人在分析刘锁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怎么演，下一句台词该怎么念。
你太理性了，像一个局外人，把一切都看透了，可戏不是这么演的。”
说完，马导看向三号。
“我给你选的是一个很平常，并没有那么有冲击力的片段，可是你的演绎只要看一眼，我就知道你是刘锁。从心底而发的一些东西，只要静下心来，就可以感受到。”
三号受宠若惊，连连像前面的几人鞠躬道谢，同时略带歉意地看向宋逐澜。
宋逐澜朝他摆了摆手，表示没有这个必要——马导说得没错，而且演员本来就是谁演得好谁胜任，他没必要因此为难对方。
三号谢过众人后，就被马导请走了，等到定好的时候再来签合同。
但马导没有吩咐宋逐澜，他便依然还站在原地没动。
马导对今天选的两个演员都很满意，接下来说话的语气也跟着舒缓了一些，稍微随意了一些：“对于这个结果，你应该不满意吧？”
不等宋逐澜回答，他又说：“把你留下来，是因为你还有一个毛病。”
宋逐澜轻垂眼睫，诚恳请教：“您请讲。”
“你太傲了，”马导说，“我刚刚说你的表演过于理性，其实也是如此。因为你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分析的，而你本人和这个角色的性格截然不同。‘如果是我，就绝对不会这么忍气吞声’，你是这么想的对不对？即使没有在表演的时候这么想，在分析人物的时候也这么思考过吧。”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宋逐澜习惯性多想几步，在接触刘锁剧本的时候，他就思考过怎样从最开始就摆脱命运的捉弄。
他不会选择只当一个普通的农民，而是会用尽办法让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强。
刘锁这个角色与他有本质上的不同，因为宋逐澜从不是轻易就可以满足的人。
他永远想着的都是怎样前进。
“这是你的毛病，如果不改掉，你无论是试镜《基石》里的哪一个角色，都不会被安排到A组。”
基石里没有太强势的角色，他们都是小人物。别说放在末世里，宋逐澜不会多分出心去看他们，就算在这里，他也不会与路上每一个匆匆走过的行人感同身受。
可是如果这样，他又该怎么演好芸芸众生？
宋逐澜微微皱起眉头。他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但他不知道如何下手去改。
马导的声音悠悠传来：“你如果继续这样，以后的路只会越走越窄。你很有天赋，我惜才，不希望看见你被埋没，今天提点一句。进组了多和前辈学习，争取把短板补上。”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赶紧出去吃午饭吧。”
他说着，便要让宋逐澜出去。
马导说得所有话都在理，宋逐澜也心知肚明自己确实应该改。
可他不想成为b角。
他就是傲，就是不想给别人做替补，要一直站在台前。
可现在……
脑海里浮现过与秦惊野讨论戏的点点滴滴，自己仔细进行标画的剧本，还有那张被挂在墙上的试镜时间表。
每一个角色试镜的时间都不尽相同，刘锁作为男二，拍的时间靠前，试镜最晚的截止日期是在三天后，一个戏份算不得太多的角色身上。
但那个角色，他可以演a角。
宋逐澜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马导：“如果我还想重新去试镜徐二宝，现在还有机会吗？”
“徐二宝？”马导有些诧异，“那是第二幕之后才出场的角色了，戏份比刘锁少很多。”
他看着宋逐澜坚定的眼神，倒没有直接否定他，而是道：“按照规矩，你确实是可以试镜徐二宝的，但是如果你还要试镜其它角色，就必须放弃刘锁。而这样一来，你就只有三天时间准备新角色。
你虽然现在是B角，但也不是就没有上台的机会了，也能进组和前辈们学到很多。如果重新试镜，有可能拿不到角色，未免会得不偿失。”
这是番真心话。
他不想宋逐澜错失良机。
但宋逐澜比他想得还要坚定。他说：“马导，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徐二宝。”
“我做这个决定不止是因为番位的问题，我还想挑战一下自己，能否再有所突破。”
宋逐澜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光，带着股不肯服输的少年气。
马导思索片刻，没有阻止，答应了他的要求。
少年向众人一一鞠躬，然后步伐坚定地离去。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编剧小声询问导演：“您不是挺中意宋逐澜的吗？他万一真没选上，我们反而还失去了一个合适的演员。”
“你不信他？”马导转过头问道。
“也不是不信，”编剧道，“但三天内学习一个新角色，还要和那么多人竞争，难度确实不小。”
他观察着马导的脸色，却发现对方意外的慈祥，像是还很欣赏这种不给自己留退路的选择。
“人有时候就是要这种冲劲。”
“我倒是觉得，他说不定真的会有什么突破。”
剧院门口处，宋逐澜拾级而下。
他呼出一口气，步伐比往日稍快一些。
他不会错过最后一次机会。
徐二宝这个角色的a角，会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大佬：我要突破自己，打破刻板印象我：你在我这已经是一个斯文败类了（可能也没那么斯文）
第38章 瓶颈
试镜结束后, 宋逐澜没有耽搁，立刻就回了公寓。
一路上已经捧着新版的剧本细细研读起来。
演戏并不是他的主业，他未来可以走的路很宽, 倒也并没有打算就靠着演戏吃饭了。
但既然决定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做到极致。
他其实没有那么在乎所谓的A组与B组演员，更重要的是他在演戏上确实存在问题，而他想要尽快改掉。追求完美, 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宋逐澜为人八面玲珑, 又恰到好处地有些棱角，然而他在处事时却并非如此。他对自己的态度近乎于苛责, 甚至有些钻牛角尖的感觉，无论有多困难，他总要做到最好才肯罢休。
也是因此，他才能从漫长的末世里活下来，掌握很多自己曾经完全不熟的知识, 站在最高的位置之上。
宋逐澜做事的态度从未改变, 于演戏一途亦然。
自打回了公寓，宋逐澜就一直盯着剧本，也不说话, 就连快到饭点了也没有要动身去吃饭的意思。
蒋小风在宋逐澜书房门口徘徊许久不敢进去——他之前也不是没在宋逐澜专心的时候提醒过他，但自家艺人抬起头时的眼神也太吓人, 蒋小风不想再去多体会几次那样的滋味了。
他思前想后好半天, 终于想到那个不怎么怕宋逐澜的人, 忙拿出手机，给对方发了条微信，简略讲了一下宋逐澜目前的状态，倒并没有和秦惊野提宋逐澜试镜的具体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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