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自己入的海,他是成不了龙的。”
敖金言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就是止不住地焦急,他在天上一会儿扭成“&”,一会儿扭成“@”,就是静不下来。
水中的淞泽现在正遇到了难题。
没有人知道走蛟入海的时候,入海口明明没有陡峭悬崖也没有汹涌浪潮,但为什么那么多蛟都没有度过这一关。
所有人在这儿遇到的考验都不一样,淞泽这会儿看见的,是盘踞在入海口的深海之下,蜿蜒曲折的黑龙身影。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条龙。
当年他龙骨初成,沿着自己的水泽探查一下入海的路线,才堪堪站在沿海,就被那傲慢的黑龙嗤笑。他当年年轻气盛,拼着龙骨折断,也要斩下对方的龙角,和他玉石俱焚。
如今那条龙,又虎视眈眈地守在了入海口。
他直觉这应该只是幻觉,这前头应该什么都没有,但他太累了,他有些挥不动爪子。
他脑中的念头不断回旋。
他当年凭着一口少年意气,付出惨痛代价,硬生生扛起了自己的尊严,若是如今,他还会去吗?
他如今身负重伤,意识不清,还敢只身屠龙吗?
淞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缓缓下沉,他知道一旦自己沉入水底,滚入泥沙,就再也没有冲进大海的力气了。
“淞泽!”
一声通天彻地的龙吟响起,敖金言到底还是入了海,他在海的那面翻腾,一会儿游成“M”,一会儿游成“0”,嗷嗷喊着,“你过来啊!只要过了这道口,你就是龙了!”
“来啊!只要你入了海,我让你打一顿不还手!”
半空的司南星欲言又止,扭头对李宜仙说:“他这样的龙,要是被哪吒看到,是要被扒龙筋的。”
淞泽只看到海对面的敖金言撒欢似的满大海乱窜,什么盘踞的黑龙、往日的阴影都被他晃成一片碎波。
淞泽无声地笑了笑,他昂首发出一声龙吟,少年无畏,气凌霄汉,黑色长蛟裹挟着滚滚江河水,悍然入海!
一声龙吟通天彻地,璀璨阳光照破乌云,黑色的真龙生出四爪和龙角,从此四海辽阔,无不可去。
敖金言也跟着扬起龙首,附和着发出一声高昂的龙吟,远处的海岸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龙吟回应。
淞泽猛地从海中蹿起,一口咬在了敖金言柔软的下巴处。
敖金言的龙吟变调,成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我淦!淞泽你个臭爬虫你居然还真咬啊!”
“嗷!差不多得了啊,你松不松口,等等你蹭哪儿呢?你是不是耍流氓呢!”
“李宜仙在上面看着呢!你干什么呢!我还手了啊!我还嘴了啊!嘿你还来劲了是不是!”
一黑一青两条龙纠缠在一起,满大海翻来覆去,打得是浪潮滚滚,浪花飞腾,一会儿扭成“$”形,一会儿扭成麻花形。
李宜仙解脱般松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俩:“你说他们俩这是打架呢,还是交尾呢?”
司南星用手指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看:“这真的是可以让我这种凡人随便看的东西吗?”
声如雷站在云端,一副见惯了大世面的样子,举着大声公开口:“公共场合,请两位同志注意影响,禁止斗殴,也禁止假装斗殴实际调情……哎!”
声如雷被底下掀起的海水溅了一身。
李宜仙无奈地笑了笑,随后神神秘秘地朝着司南星挤了挤眼:“小老板不知道吧,龙族本就生性不羁,就是古籍也有记载,龙性本淫,打架打到床上也是常有的事。”
司南星无言:“啊,这个我倒是知道。”
“李妙看教材的时候我看到过,就是我没想到他们前不久还是死对头呢,结果突然就这么拖拉机上山一样轰轰烈烈地搞上了对象……”
李宜仙掩着唇笑起来:“哎呀,爱情不就是这么回事嘛,常有的事,常有的事。”
烛幽君微微看了李宜仙一眼:“我倒是还知道一点别的,你们狐族的教材上面似乎还写着,不要和草木成精的……”
李宜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立即往后退了一步,露出昳丽又不失讨好的笑容:“咳,一定是李妙拿错了教材,那都是猴年马月的老教材了,怎么还有没改的!”
“现在时代都不一样了,真的,草木成精的那可是优质对象,环保,还能管饱。”
司南星面露困惑:“什么管饱?”
李宜仙笑得仙风道骨:“啊呀这个,不可说,不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到底对人家有什么误解啦,我这种小甜甜怎么会随便发刀呢(`ω)
第59章 写诗
底下两条龙看着还得打一会儿,司南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烛幽君,灰慈追得怎么样了?”
烛幽君看他一眼:“他一开始不曾察觉我的木枝跟在后面,但后来被某种灵火给烧了。”
“不像是他的手段,应该是有帮手。”
李宜仙有些讶异:“那这是跟丢了?”
“连烛幽君都会跟丢……”
“天底下能烧着我木枝的火焰不过几种,而且我也基本认定了地方。”烛幽君看样子并不在意,“一片梧桐林,以及……凤凰火。”
李宜仙眉头一跳:“敢对神龙下手,我想多半也是凤凰那种等级的家伙了。”
“不过凤凰一族和龙族半斤八两,就算是上门去问,恐怕他们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已经让人去问过了。”烛幽君回头看了一眼,“讳恶君打听出来一些,近年来凤凰一族和人族相恋的,只有凰焱。”
“凰焱……”李宜仙眉头紧拧,“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凤凰族的传统,女儿姓凰,男儿姓凤,和他们狐族一样,都是在三界美人榜上赫赫有名的种族,但这位名为“凰焱”的姑娘,近几百年都像是没怎么听过了。
“凤凰族受到重伤便会涅槃重生,重回蛋中。”烛幽君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这位‘凰焱’已经变成蛋五百年了。”
“五百年的蛋啊。”司南星摸了摸下巴,“那还能孵出来吗?”
烛幽君罕见地没有立即回话,他只是看了司南星一眼,司南星莫名觉得他从刚才起,眼神就多少有点……幽怨?
他眨了眨眼,烛幽君依然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仿佛他刚刚看见的只是错觉。
烛幽君微微侧过脸,对着李宜仙说:“一般来说,百年没有涅槃重生的蛋,就会被凤凰族送进梧桐林最大的祖树脚下。这些基本在凤凰族内就被当做死去了,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机缘巧合破壳,当年凤凰族的祖凤便是足足沉睡了千年之后苏醒的。”
司南星点了点头:“大概就像是人间进了ICU的植物人,一口气吊着,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醒。”
他着重看了眼烛幽君的反应,烛幽君垂着眼,像是没听见他说话。
司南星心下又确定了几分,他绝对在闹别扭!
但这又是因为什么?
司南星拧了拧眉头,不应该啊,他一没有非要逞强,二没有跟他顶罪,怎么看都是个被烛幽君带着来凑热闹的热心围观群众啊?
李宜仙忧心忡忡地问:“那线索不是又断了?凰焱既然还在蛋里,跟灰慈合作的就不可能是她……”
烛幽君抬起眼:“讳恶君还问出来点别的。”
“凰焱的蛋没放到祖树下,因为她有个哥哥,想尽办法要让她复活。”
李宜仙神色一动:“那就和她的哥哥有关!”
“凤凰一族恐怕不会让我们把他们当犯人审问,烛幽君打算怎么做?”
“回冥府,先问大帝。”烛幽君垂下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司南星,“烦劳你帮我把……”
司南星直觉他要让李宜仙把自己送回去,这要是就这么让他走了,烛幽君这么个性格,这口气还不知道要憋多久,当即一把拉住他:“烛幽君,咱们回去吧。”
烛幽君低下头看了看他拉着自己手腕的手,几不可见地动摇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退了一步道:“先送你回去。”
李宜仙本来打算跟上去,但看到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涌动,眼珠一转,又站在了原地,笑道:“这两位好不知道要打多久,我等他们打累了,晚上带着他们往小老板院里来蹭饭吃,也算是了了这一桩心事。”
烛幽君没有做声,带着司南星转身离开。
刚一落进小院,司南星拉着烛幽君的手问:“烛幽君,你是不是不高兴?”
烛幽君黑白分明的眼看着他,他的眼瞳似乎格外深沉,专注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撇开他强大实力带来的压迫感,居然会给人格外深情的错觉。
司南星动摇了一下,正要继续开口说话,就看见烛幽君身后探出来一排脑袋——满院的妖怪凡人一个没走,看样子都在这等着后续呢。
司南星闭上了嘴,把垂方剑就地一插:“想听故事的问小芳。”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把我插土里!”垂方显形,嫌弃地抖了抖自己的脚,但司南星根本没打算停下和他说话,拉着烛幽君往屋里去了。
烛幽君看着司南星泛红的耳朵,大约是刚刚匆匆忙忙地开口,被大家围观让他觉得不好意思了。他神色晦暗不明地垂了垂眼,安静等待他开口。
等关上了门,确定屋里没有一个人了,司南星才转过头,清了清嗓子,当做之前在外面没有开口一样,重新问了一遍:“烛幽君是不是不高兴?”
烛幽君目光微动,沉着冷静地摇了摇头:“小老板误会了,我不过是看见那两条龙胡闹,惹出这么大阵仗觉得胡闹而已。”
“哦。”司南星点了点头,“可是你往常从来不叫我小老板的。”
烛幽君:“……”
他似乎在感知别人的情绪这方面格外敏感,就好像天生喜欢照顾人一样。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跟落地生了个根一样,司南星叹了口气,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烛幽君,我可是个身体脆弱又熬了一夜的凡人,你看看天都亮了,你要再拖下去,我该猝死了。”
烛幽君一时间无言以对,垂下眼,低声说:“你又忘了。”
“嗯?”司南星凑近了听,“什么?”
烛幽君微微拧起眉头:“你忘了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你和妖怪说的话都有可能成真,这会牵扯上你的因果……”
司南星想起来了,试探着说:“是因为那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当时都危险了,敖金言都拉着我让我帮忙了,我就说了……”
他看着烛幽君沉下去的脸色,立刻改口,“下次肯定不说了,或者下次说‘尽人事,知天命’这类的,不算祝福吧?”
烛幽君盯着他,抿了抿唇,说:“八个字。”
“啊?”司南星看上去有些困惑。
烛幽君深吸一口气:“你还给了他八个字!”
司南星觉得他好像还有半句没说完,比如“我都只有四个”。
他有些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烛幽君转身就打算走,司南星赶紧拉住他,诚恳道歉:“我没想到啊,真的!而且情况不一样嘛,我当时是快不行了,要是身体条件允许,我绝对不止给你写四个字,肯定穷尽我当时的知识水平给你写一首诗!”
烛幽君转过身,看着神色松动了一些:“这样。”
司南星松了一口气,觉得他大概是不生气了,正要笑,烛幽君又说,“那你现在写诗吧。”
司南星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一口气不上不下:“……烛幽君,你这是不是太为难我这种不懂平仄押韵的现代人了?”
“哦。”烛幽君微微偏过头,抬起了脚,“那我回去了。”
司南星觉得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烛幽君这会儿扬着下巴,一向冷淡的脸上带着点生气,居然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
司南星把奇怪的想法从自己脑袋里摘出去,当场清了清嗓子:“作诗嘛,你让我想想。”
他抬腿在屋内溜达了一圈。
烛幽君催促:“还没好吗?”
“人家才子曹植都要七步成诗,我怎么也得比他多逛一圈。”司南星苦着脸,“那我念了啊,好不好的你不许嫌弃。”
“好大一棵树,绿色的祝福……嗯?我怎么唱起来了?”司南星脸上带上几分茫然,“啊,这好像是人家写的歌。”
“咳。”烛幽君低下了头,飞快掩饰自己的忍不住笑出声的事实。
司南星挨过去:“你笑都笑了,就算我过关了吧?”
烛幽君扭头看着他,像是忽然响起了什么:“你还记不记得在云浮山上,你跟我说了什么。”
司南星忍不住皱了眉头,他向来话也不少,不知道烛幽君特地点出来的是指哪一句。
索性烛幽君没在这句话上为难他,只是意味深长地开口:“你当初说,礼尚往来,让我也在你背上写四个字。”
司南星:“……啊。”
当初在云浮山,为了哄烛幽君,他好像确实是连这种话都恬不知耻地说过。
看了看烛幽君的表情,司南星觉得要是现在她说不作数了,烛幽君恐怕会当场走人。
司南星长长叹了口气,转了个身:“你瞧上我身上哪块肉了,写吧,写多少个字都行,你要是乐意,给我身上抄部《金刚经》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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