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周渡的生气,小狼崽的后腿不自然地往后退了退,伸着小脑袋半折着耳朵,可怜兮兮地看着周渡,发出一道极其没有气势的声音:“嗷呜。”
周渡收回目光,不再看它,牵起山羊往山下而去。
小狼崽见周渡不理它,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舔干净还沾着羊血的爪子,神情蔫蔫地跟上周渡的步伐。
一路上它在周渡脚边转个不停,有好几次周渡都差点踩到它。
最后可能是真的担心把这小东西给踩死了,周渡用脚尖轻轻踹了踹它:“一边去。”
小狼崽听不懂周渡在说什么,但它明白周渡用脚踹它,是一种亲呢的表现,顿时又变得兴奋起来,步伐都欢快了许多。
倒是周渡手中的山羊表现得不开心极了,时不时想用羊蹄子去踹小狼崽,偶尔小狼崽走到它前面,它还想用羊角去顶。要不是周渡死死拽着他脖子上的草绳,勒得它喘不过气来,它就要与小狼崽来一场狼羊大战。
把这不安份的羊牵下山着实费了一番力气,若不是记得沈溪说过,山羊血乃一味良药,周渡还真想过杀掉羊。
目测这头山羊至多也就五十公斤左右,死得怎么也比活得更容易下山。
·
山下,一辆马车从桃源村村口疾驰而过,直奔桃源村村尾而去。
沈溪一到家就拆掉了手中的包扎,洗去药膏,开始准备午膳。
桃源村内好多村民们都是一日两餐,偶尔能有一日三餐,他家却是日日三餐。
只因他的人生信条是,再苦不能饿肚子。
屋里正做着午饭,屋外却传来一阵马蹄声。
桃源村向来偏僻,村里人家连牛车都没有几辆,更别说是马车了。
这一阵马蹄声,直接惊动了整个桃源村,个个出门来瞧新鲜,不知村里来了个怎样的大人物,或者说想看看村里又有什么大事件发生。
大家跟随着马车来到村尾,一看又是沈家。
不光村民们愣住了,就连沈溪也愣住了。他可不认识什么家里有马车的人家,难不成是来找小舅舅的?
沈溪将视线挪移到沈暮身上,沈暮也正茫然地看着他,舅甥都不由莞尔一笑。
客人临门了,没有把人关在门外的道理,沈溪反应过来后,忙上前去开了栅栏门。
只见牛车上下来一位六十左右的老者,他精神抖擞,面容红润,一看就不是什么庄稼人。
老者见到沈溪,先是愣了愣,而后问道:“你可是叫沈溪?”
沈溪不知老者是谁,但还是老实回答:“正是。”
老者点点头,自报家名:“我乃安阳镇赵员外家管家赵荣,来寻你是为了我家老爷寿宴之事。”
他如此一解释,沈溪顿时恍然大悟,他就说他哪里认识家里有养马的大人物,差点还以为……
沈溪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隐隐有丝寒意渗出,仅仅只是一瞬,快得连他身前的赵荣都未曾看见,他的脸上就堆满了明媚的笑容:“原来是赵管家,请进请进。”
周渡牵着羊到了山下,又突然忆起,镇上好似某个大户人家家里需要一头山羊祝寿,价钱还开得颇高。
只是那日他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信息都模糊化了。想到沈溪也知此事,他没有犹豫地牵着羊又往桃源村沈家走。
清晨已经走过一遍的此路的狼崽,知道周渡这是要去找沈溪,整条狼显得更兴奋了,还在前面带路,因此都可以不跟它的食物山羊斗气了。
以往周渡来桃源村路过时,或多或少都会有村民打量他,今日却是不同,安静得有些过分,好似家家户户都没人似的。
到了沈家门口,见到那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周渡顿然了。
桃源村的村民们此时正围着马车打量个不停,别说桃源村了,就连整个安阳镇都没几匹马,有些不曾出过桃源村的老人和小孩,甚至连马这类生物都不曾见过,这会乍然一见,个个都不遮掩自己脸上的好奇之色。
这厢正看着马,那厢周渡就牵着山羊到了跟前。
一开始还没人注意到他,直到他牵着的山羊不安分地叫了一声,霎时人群就把目光对准了他。
“后生,这头山羊是你猎的?”
山羊和家羊区别还是很大的,村里人不会区分不出,加上周渡之前有猎到过野猪的前鉴,不难猜出周渡手中这头羊的来历。
周渡面无表情地朝问话的人颔首。
人群里有人吸了吸气:“那可不得了。”
一头羊啊,一头活羊啊,怎么也得卖上一两吊钱哩。
再联系到周渡不久前才猎了一头野猪,两百多斤重的野猪,怎么也得值上两三吊钱吧。
这才多久的功夫,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周渡挣了四五吊钱了。
四五吊钱都够他们一家嚼用好几年了。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他们祖祖辈辈在桃源村生存,同样都是住在棽山脚下,人家靠山能挣到钱,他们靠山就只能刨土。
村民们心里怎么想,周渡不在乎,他淡淡地瞥了眼马车,便牵着羊远离了人群,在一旁等候着。
未几,沈溪笑容满面地送着一位老者出来。
等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周渡也从时不时传进他耳中的议论声中得知,这是镇上的大户人家来找沈溪做筵席的。
周渡的视线在沈溪的笑容上停顿了一刻,而后挪向了别处。
倒是狼崽见到沈溪,小声地嗷了一声,可惜周围的人太多,直接把它的声音给淹没了,气得它拿爪子冲旁边的山羊发火。
赵荣找沈溪办妥事,也不欲在桃源村久待,上了马车就要回城,只他刚一踏上马车,眼角余光就在人群中扫到某一处。
踏进车厢的身子顿了顿,缓步下了马车,朝人群后的某一处而去。
周渡正关注着狼崽子和山羊的战局,未曾注意到越来越近的人。
“年轻人,这羊是你的?”
周渡闻言,抬首应了一声:“是。”
赵荣也不在意周渡的态度冷淡,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羊身上,围着羊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朝周渡笑问道:“年轻人,这羊你卖吗?”
周渡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赵荣见周渡犹豫,又慢慢道:“是这样的,我家主人要办寿宴,家中儿孙为逗我家主人开心,想寻一头山羊做寿礼,赏金……”
赵荣的话音还未说完,站在他身旁的沈溪就直接打断了他:“赵管家,这谈买卖哪有站着谈的,如若不嫌弃,我家院子借你一用。”
两句话的功夫,他们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了,议论声吵吵嚷嚷的。赵荣也觉得沈溪的话说得在理,朝周渡道:“年轻人,可否请你喝杯茶。”
这次周渡没有拒绝,牵着羊进了沈家院子。
沈溪重新沏了壶茶端与他们。
赵荣端起茶,吹了吹,抿了一口,继续道:“年轻人,老朽也不枉你,家中主人们都很重视这次寿宴,定了山羊作为重头戏,光是赏金就开到了十两,活羊再加十两,你看……”
周渡从沈溪手中接过茶,放在桌上,不曾饮用,耐心听赵荣啰嗦了会,干净利落地打断了他:“卖给你。”
赵荣见话被打断,也不生气,笑道:“你这性子爽快,老朽也不忸怩。”
说罢,取了二十五两与周渡:“多的算结给你的羊肉钱和那几只野兔钱。”
还有多给钱的好事,周渡自然不会不答应。
周渡收了钱,赵荣取了羊,正待往院外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退了回来,对周渡道:“年轻人,我看你打猎手艺不错,正好过些天,我们府上办寿宴,你再帮忙猎些山鸡野兔的,让客人们尝尝鲜如何。”
对于送上门来的钱,周渡从来不拒绝,点头说好。
赵荣满意牵着羊,拖着野兔,乘着他的马车离开了。
院子外面看热闹的村民们也跟着散了,虽然他们三五成群的嘴里还在说着今天的事,但到底没掀起多大波澜。
只有小狼崽看着越走越远的羊,蔫蔫地扒在门边整匹狼都显得生无可恋。
“谢了。”等他一走,周渡主动向沈溪道了谢。
光是打头野猪和羊就能引起村民们的议论,若是让他们知晓这头羊卖了二十五两。那周渡不止会成为八卦的中心,是直接站在了风口浪尖。沈溪那句话,帮他解决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客气。”沈溪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笑弯了眼看着周渡:“跟你商量个事呗。”
周渡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个笑容,下意识地拒绝道:“不借钱。”
沈溪被周渡的话噎得脸色涨红:“谁要借你钱了,不就是赚了二十几两银子,谁稀罕呀,过些天我去赵府,也有十两银子的辛苦钱,那什么虽然比不上你多,可也不少了。”
“哦,”周渡挑眉,“什么事?”
沈溪被周渡的态度气个半死,仰头没好气地说:“请你吃饭的好事!”
第23章 辈分
虽然周渡的态度着实很令人气愤,但沈溪说请他吃饭却是真的。
“那什么,”沈溪咬咬唇语气弱了下来,稍显尴尬道,“我看你也不会做饭,家里连灶都没有,与其每日饱一顿饥一顿的,不如来我家吃呗。”
周渡眉峰一挑。
这就直接邀请他登门入室了?
周渡心里打着鼓,斟酌着拒绝的用词。
沈溪说完见周渡没有回话,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话语好像挺有歧义的,本来周渡对他就有一点点意思,他这话让人误会了怎么办,又很小心翼翼地道:“当然不是让你白吃白喝,你射术高超,用钱或猎物抵饭钱都可以。”
周渡垂眸,目光落在他那紧张过分紧张的脸蛋上,微微蹙眉。
沈溪说完还是觉得不对,余光瞄到趴在门边一动不动的狼崽身上,突然找到了个好理由,又镇定了下来:“我这样做都是为了豆包好,你不吃饭,它也不能吃,它不能吃怎么长大。”
这蹩脚的理由,更让周渡印证了内心的那个想法,但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再拒绝。
况且他的情况确实如沈溪所说,饥一餐饱一餐也不利于小豆包的成长。
周渡顺着沈溪的视线看见趴在门口兴致不高的小狼崽,终究还是眉心一松,答应下来:“好吧。”
只有把豆包养好了,才能更好地打猎。
沈溪见周渡答应下来,眉眼顿时笑如弯月,又轻快道:“既然以后我们都是同在一个锅里吃饭的朋友了,你就再帮我一个忙呗。”
周渡:“什么忙?”
沈溪认真道:“我过些天不是得去赵府做筵席么,赵府不似村里都知根知底,他们家大业大的,我一个人孤身前去不太安全……”
他话还没说完,周渡便明白了:“你要我陪你去。”
沈溪点头,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里涌满了希翼,仰头看着周渡:“可以么?”
周渡心头一跳,拒绝的话刚跳出喉咙,就变成了:“好。”
沈溪弯了弯唇,笑容如阳光一样明媚,映在人心里暖洋洋的。
周渡眼睑微垂:“还有事?”
沈溪收敛起了笑容,想了想,又凑近了周渡几分,压低了声音,问:“当真不借钱呐,借半月也不行?”
周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无情道:“不行。”
“……行吧。”沈溪见他态度坚决,绝了此念头,若不是周渡主动提起,他也不会想到借钱,既然他不愿意,那就算了。
“我先去做饭了。”解决了心头一件大事,沈溪的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周渡若有似无地瞥了眼他的手,见他把包扎拆了,无声地抿了抿唇。
转过身,想在院子里找个凳子坐下,就看见另一侧的房门边,立着个身着白袍的儒雅青年。
周渡的视线刚与青年的视线一撞上,青年就朝他颔首示意。
青年打过招呼后,缓步走了过来,自我介绍道:“我叫沈暮,日暮的暮。”
周渡还未拿捏出此人是谁,就听见他的名字,忽然出声道:“怎么暮气沉沉的。”
周渡也不是嘲讽人家名字,只是觉得这名字不衬沈暮的气质,明明就是个还在朝年的青年,有这么个名字,总觉得有些沉重。
沈暮刚一坐下,打算自斟一杯茶,听到周渡这话,手肘微微一抖,茶壶里的水全泼了出来,滚烫的热水顺着他的手背往下滴落,他却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周渡见此,默了一瞬,立马道:“冒犯了。”
“无碍,”沈暮放下茶壶,摆摆手,并不责怪周渡,只轻轻笑笑了,“你方才那句话,从前有位故人也说过,一时触语生情罢了。”
轻轻松松化解了周渡的尴尬。
只他这笑容里或多或少有些苦涩,还未待周渡看清,沈溪端了几幅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沈暮烫红的手背,将手中的碗筷一搁,急忙朝房里唤了声:“小鱼儿,快拿药膏出来,小舅舅被烫伤了。”
“诶。”屋里有一道着急的声音传来,不会儿李鱼就拿着药膏急冲冲地出来了。
沈暮忙道:“不碍事,过一会就好了。”
“什么不碍事啊,”沈溪着急的接过李鱼递过来的药膏,忙给沈暮涂上,“小舅舅你的手可是治病救人的手,跟我们的手可不一样。”
沈溪一面替沈暮包扎,一面斥责:“都多大的人了,喝个茶还能烫到手。”
“都是一样的手,那分个什么高低,大惊小怪。”沈暮嘴上虽是这样说着,眼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周渡站在一旁,挑了挑眉,他知道沈溪有个舅舅,却从来不知他舅舅竟然这般年轻,看着与自己年纪大差不差。
沈溪帮沈暮上好药,去一旁净了净手,松了口气道:“吃饭了。”
这一通耽搁下来,早已过了午饭,沈溪也没做太复杂的饭菜,坛子里的酸豆角切碎和了点肉丁,在锅里翻炒了几下,做了个臊子,又单独下了些面,简简单单的臊子面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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