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衍笑了,手指轻蹭他发红发烫的耳廓:“走吧,快到时间了,起了灵就要去公墓——今天一过,你可就真的不再是沈家的人了。”
沈尧囫囵地应了一声,脚步虚浮地跟着傅明衍朝上走,走了一段才意识到傅明衍好像话里有话,而且,自己的心跳也已经剧烈的快要破膛而出了。
沈尧站在灵堂里,和傅明衍并肩听着悼词,众人潸然泪下,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也开始下雨。
沈尧偷偷看向傅明衍的脸,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他不该先去撩傅明衍,傅明衍似乎没有动情,他也以为自己只是动了欲,情.色扰人心神,或许也蒙人神智,一不小心踩入沼泽,可能就是无底深渊。
沈尧曾经隐约猜过,傅明衍不肯动他又一直纵他帮他宠他,或许是想等到时机到来完全可控,能把人牢牢抓在掌心的时候才慢慢决定怎么处置他。沈尧开始觉得傅明衍的想法无非就是上床,和他的那点儿目的殊途同归罢了,可现在,眼看快要如愿以偿的时候,他却忽然想要逃跑。
他是天生的直觉流,对危险和感情十分敏感,傅明衍的态度,逐渐让他察觉到了危险。
傅明衍不是他能驾驭的了的男人。沈尧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这个念头让他几乎想要立刻插翅飞走,他转头盯着傅明衍的脸看,可傅明衍仿佛已经窥透了他的心思,看到他的眼神便猜出了他的想法。
悼词正好此时念完,很多人在灵堂中默默抽泣,这哭声伴随着淡淡的哀恸,沈尧觉得自己后脊忽然窜上一股不祥的冷气,傅明衍的眼神好像穿透了他的全部,沈尧害怕了,他几乎想要后退一步,脱口而出:“你该不会真的……”
可傅明衍却忽然揽了一把他的腰阻止了他的后退,附在他耳边道:“现在才想跑,是不是有些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葬礼的流程就当是私设吧,一切从简。
第21章 万字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
葬礼始终是逃不了的, 就像“沈尧”这个名字背后斩不断的血缘,原生家庭、血系亲缘、婚姻责任,永远都是只要活着就逃不掉的背负, 沈尧通天的本事今天也注定离不开这个葬礼, 即使他只需要抱着骨灰盒走在人群前面的黑伞下。
尽管那盒东西再也不可能是一个活生生的沈震,但仪式是给活人看的,情感的牢笼是跳不出的窠臼。
沈尧抱着沈震的骨灰盒,傅明衍给他撑着一把黑伞,伞很大, 傅明衍的手很稳,哀声与风雨飘摇中竟也一动不动, 沈尧欲言又止地抬头看他, 傅明衍在伞下朝他投下安抚的目光,这目光十分沉厚,有着近乎实质的安全感。如果不是沈尧亲耳听到了他的威胁, 这会儿就会被他的目光骗得无法自拔——或许他已经无法自拔了。
沈尧想弄清楚傅明衍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最可能的就是亲情。傅明衍不愿意让自己离开这段婚姻,开始或许是出于一种保护, 但这种保护更多是基于他们父辈的感情的。
但沈尧能感觉到,这种完全的亲情正在变质, 傅明衍已经开始对自己感兴趣,这个男人早已经察觉出了自己的“变化”,他已经在主动试探了。
虽然这就是沈尧一开始想要的,但傅明衍表现出的却不仅仅只是试探那么简单, 还有他气场里自带的控制欲和掌控权。
沈尧巴不得他对自己有兴趣,可沈尧怕的是被傅明衍控制住。
他讨厌被束缚,讨厌事情失去掌控变得无法预料——但这就是沈尧即将面临的处境,葬礼结束以后, 他和傅明衍的婚姻关系可能很难再解除,傅明衍几乎是一定会阻止他的离开。
沈尧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色.欲熏心冲昏了头,把自己玩进去了。
身旁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打断了他紧张的想象,沈尧转头看向和自己血缘相连却没什么记忆的大哥。
大哥抱着母亲的骨灰,默默地一言不发,沈家的大哥是个沉默寡言的实干派,他完全继承了沈震的那种不怒自威的神韵和气质,简直是父亲的翻刻,他从葬礼上见到沈尧这个亲弟弟开始就只说过一句“回来了”,直到并肩抱着父母的骨灰盒走在墓园被雨水冲刷的石板路上,他也始终一言不发,身边陪着的妻子是个漂亮的白人,但站在他身边仍然显得黯淡。
沈家二姐没有回来参加葬礼,她因为父母的突然离世生了一场大病,再加上远嫁,便赶不回来了。
直到下葬,沈家的大哥都没有掉过一滴泪,他就像一个送别先辈而接过先祖遗训的人,他神色深沉,哀恸和沉重都尽数藏在他持重的外表之下,旁人难以窥测。相反是他的妻子一直在拭泪。众人围立一圈,抽泣的抽泣,鄙夷的鄙夷,默然的默然,世间百种复杂的情感,都在亲人的葬礼上被呈现出来,爱与恨,生离与死别。
沈尧像是个游离在众人感情以外的人,他看着大家各色的表情,表现出了一点懵懂,其实没人教过他什么才是爱和离别,他的亲生父母只是会苛责,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在参观世界,他观察着每一个人;有人哭,有人左顾右盼,有人低头不语,还有人一脸不忿,甚至有人向他投出憎恨的目光。人死就像灯灭,沈尧头一次察觉到这种无力感和轻微的恐慌,雨水冲刷着石板路,他突然觉得每个人都那么真实,只有他是陌生的,荒诞的,没有感情的,就像一颗溺死在这场雨里的星星。
什么是留恋?什么是爱?活着的时候享受世界,死后就被遗忘,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沈尧觉得慌乱无措,他想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被感情束缚其中,沉沦于“爱”某一个人,甚至于恐惧他的离去,失去天真,情绪被另一个人控制,再也没法自由——他的艺术也贯穿了其他人的影子,他会彻底失去自己的情绪。
这比束缚他的身体还要让他害怕一万倍。
所以他是不能爱的,那会失去理智,弄脏他的艺术。
他紧张地抓住傅明衍的手,傅明衍的手还是那么热,能在冰冷的残酷中给沈尧一口喘息的机会。
傅明衍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攥紧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尧尧。”沈家大哥忽然说话了。
沈尧猛然回过神来,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哥。”
“爸以前说过,你是沈家最小的孩子,要我和你姐一定照顾好你,他给你找了最合适的归宿,不管你愿不愿意,是否满意,这是他能给你最大的庇护。希望你不要记恨他,我知道你一直恨他把你当交易做。无论以前怎么样,他们都已经走了,从今天开始,沈家就真的和你无关了。你要做好你该做的,傅总对你不错,你该长大了,听他的话,不要再任性下去。”
沈尧看着他,没来得及看傅明衍的表情。只感觉傅明衍握着他的手,那热度像一种压制,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听话是不可能听话的,沈尧从来不会听任何人的话。
可他想退缩,却从心底又不太情愿。
那……既然暂时跑不了,为什么不先迎上去试试?傅明衍的便宜他始终还没占到,临阵逃脱不是英雄所为,或许下一步,会有其他转机也说不定。
……对,他还没睡到傅明衍,怎么能就这么落荒而逃,倒显得自己理亏。左不过都是享受,他到底怕什么?难道是害怕自己会爱上傅明衍?
那不可能,怎么可能,他撩拨傅明衍只是色字当头而已,根本谈不到什么感情,他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好怕的……
傅明衍不就是想等自己脱离了沈家再下手,禽兽就禽兽,他说不定就喜欢禽兽呢?
只要不动心,就谁也奈何不了他。
沈尧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突然失去了语言功能,傅明衍扶了一把他的后腰,示意他回应一下,沈尧这才如梦初醒,慌乱地“嗯”了一声,转头去看傅明衍。
沈家大哥言尽于此,他也不是多话的人,得到了沈尧的回应便走了,送葬的队伍也陆续往外走,葬礼便算是结束了。
沈尧在伞下看着傅明衍阴影下的眼睛,他很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点端倪,可是却没有。
“从一开始你就想让我听你的话……你是不是就等这一天,傅叔叔。”
沈尧定定地看着傅明衍的眼睛,伸手抓住他笔挺的西装外套,那朵白色的鲜花也被他抓在手里揉皱了。黑伞外雨越下越大,只有傅明衍身上有一点热度,沈尧不由得贴近他,尽管明知道危险,可那点热度让沈尧情不自禁。
傅明衍低头看着他,撑着的伞微微朝他倾斜,直到伞的阴影全部罩住他。
“……或许吧。”傅明衍伸手暖了暖他冰凉的小脸。
沈尧呆愣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抓着那朵无辜的鲜花,忽然他目光闪了闪,随即狠狠地吻了上去,他抱住傅明衍的脖子,像是要确认他的温度和威胁,他胡乱地吻着,傅明衍却毫无动作任由他乱闯,甚至轻轻按摩他后颈的骨头,安抚他狂躁不安的情绪。
确认完,沈尧狠狠地咬了咬他的下唇,血珠渗了出来,被他舔掉了一颗,又渗出一颗,鲜红的,掉在沈尧的白衬衫上。
沈尧手里白色的鲜花掉在草坪的泥水里,染上了雨水溅起的污泥。
沈尧呼吸不稳,又急又气似的盯着傅明衍看,如同一种质问。
“你爸爸还在看着呢。”傅明衍宠溺又无奈地看着他,“怎么突然撒起泼来了。”
“你想把我怎么样?”沈尧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尽管嘴唇还留着刚刚接吻的痕迹。
他永远都是这么奇特,这么可爱。
傅明衍笑了,无奈道:“你觉得我能把你怎么样?”
“无非就是,绑……绑起来,然后叫我听你的话……”沈尧激动地“控诉”着,说着说着眼神却又忽然变得奇怪,然后脸颊飞上两朵红云,好看的像是大雨背景下绮丽的朝霞。
“然后?”傅明衍故意问道。
“你就是想控制我,想让我变成你对外伪装成正人君子的遮羞布!你就是想有很多小情人,还不想名声狼藉……是不是?”
沈尧抓住他的肩膀,瞪着他,像是已经窥探到实情的眼睛,脸颊却还是因为一时想岔了路而迅速变得绯红。
傅明衍忽然笑起来,笑得沈尧更脸红了,他竟然伸手扶住傅明衍的脸,不准傅明衍再笑,小声道:“我看你就是这么想的。”
“我以前从没发现你这么天真。”傅明衍伸手把他拥入怀里,笑得很宠溺,在他耳边轻声说:“可能你对我有些误会,我的名声可能不像你想的那么清白。”
沈尧呆住。
难道不是吗?傅明衍一个冷血的商人,为利益一路爬上去,为了坐稳他的位子,或许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纯善的好人,他……真的需要这个好人设吗?如果真的需要,以傅明衍的手腕,还会流传出那些暧昧不明的流言吗?
“你……”沈尧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抓着傅明衍的衣服呆呆地愣着。如果傅明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想控制自己,那就只能是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他不允许自己手里的任何东西失控。
傅明衍本身就很危险。
“好了,不要胡思乱想。”傅明衍大手揉了揉他的额头,“跟我回公司,有合同还要你签字。”
“……傅明衍。”
沈尧被他抓着手,却忽然抗拒地不往前走了:“我不喜欢被人控制,你如果缺爱,就找徐信吧,我不爱你,我给不了。”
这话出口,沈尧就觉得自己茶透了,可是这话却又是实话。
他抿了抿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他害怕的就是傅明衍要他付出感情。
沈尧不是不给,而是他压根不会,他怕自己失控,怕自己不自由,怕的要死,怎么可能爱。他只有小孩子天真的胜负欲和属于成年荷尔蒙的情.欲,傅明衍要是想让他完全属于自己,沈尧自觉不可能做到,这对他来说是未知,是恐惧,是踏不出去的悬崖。
他属于艺术,他需要天真,需要赤忱,需要完全单纯完全燃烧的灵魂,要让他的感情从属于另一个人,沈尧是真的觉得可怕,他无法想象自己被某种感情束缚,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为另一个人哭,为另一个人笑,那简直是亵渎。
“没有人要求你,”傅明衍像是有些不高兴,他揽过沈尧,防止他被雨淋到,垂眸深深地看着他:“你想的太多了。”
沈尧“哦”了一声,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恢复了表情,像终于确认了一件好事,卸下了重担似的,还肯主动去拉傅明衍的手。
在车上沈尧又十分心大地趴在傅明衍胸口睡着了,傅明衍神色沉沉地盯着他看,情绪看起来很是不痛快。
老许感受到了那种风雨欲来的压抑,吓得不敢吭声。毕竟今天他还瞒着傅总帮沈少爷搬了东西,但愿傅总不会因此发难他。
沈尧睡到一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竟然迷糊地按掉了手机,继续睡了。或许是下意识当成了闹钟。
傅明衍看着他熟睡的样子,觉得他很奇,明明不爱,却可以毫无防备,甚至把肉.体都能全部交付,不知道该说他是天真到了一定程度,还是该说他又疯又傻。
但这样的沈尧却很特别,让他不由得想更深地探下去,想看他浅浅的天真烂漫里到底藏了些什么。
手机又震了起来,这次傅明衍看到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4号哥哥”。
这是……什么?
傅明衍皱起眉,一手揽住沈尧,一手去接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就传来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尧尧,你怎么没来啊?生病了吗?张老师又念叨你了,你可当心他,他今天上课点你的名了……喂?喂?尧尧?”
“……”傅明衍拿着手机,阴沉地看着沈尧的睡颜,而沈尧还在睡梦中,不知做了什么好梦,竟然还傻笑了一下。
老许从后视镜里看到傅明衍的表情,吓得车差点抖了一下。
“尧尧?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什么时候来学校啊,我还没请你吃烧烤呢,你来嘛?”
对面越说越暧昧,傅明衍面沉似水,挂了电话。把手机给沈尧装了回去。
沈尧还趴在他胸口睡得天昏地暗,浓密的睫毛乖巧地垂着,柔软的脸蛋被压得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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