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屹,你给我送的礼物,我不小心弄坏了,圆环掉下来了。”
他坐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捧起茶几礼盒里那只钢笔,和那松松垮垮的钻石圆环,无奈而歉疚地看着江屹。
只见他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突然憋住了气,倚靠住了桌子,大喘了两口气。
林湫只听江屹抚了抚胸口,喃喃道:“吓死我了……”
他抬眼看向林湫,那双原本盛放着冷然委屈的眼瞳里此时又恢复了温亮,他坐到了林湫身边。
江屹:“只是一只钢笔。这是一枚……从钢笔上掉下来的圆环。”他顺着林湫的话说了下来,伸手把他静心设计的戒指重又套回了笔杆子上。
他认真打量着林湫的眼睛,只在里头看到了无尽的歉意,丝毫没有其他玩笑或装傻的意思。
送戒指本来就是想要更进一步,不过江屹面对着林湫时,又有如朝圣般的虔诚,在试图轻叩门扉时总是却步。他送这礼物却又拐着弯,也不过是为了留有退路。
可是,林湫近在咫尺,江屹的鼻尖就是鲜美的馄饨香气和他身上淡淡的皂香。心上人就在眼前,戒指就明晃晃地摆在一边,这机会再错过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江屹心一横,准备坦白:“林老师,我……”
我那个什么以前就对你挺有意思的啦!不行,太不庄重!
我喜欢你,不行,太直白,不够浪漫!
我这不是圆环,我这是戒指,林老师,我送你一枚戒指,我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江屹“我”了半天,看着林湫的眼睛,却实在说不出话来。
林湫却不晓得江屹心中的百转千回,依旧是歉意十足地接上了他的话:“实在很对不起……”他又弯腰从另一个礼品袋里拿出另一个礼盒,轻声道:“我不是为了弥补才说要送你礼物的。不仅仅是给学生的回礼……”
不仅仅是学生,更是朋友,甚至是家人……
“看你以前用的那个钱夹旧了,想着或许可以给你换一个……”
他顿了顿,从钱夹里取出来一块平安符,道:“我是无神论者,不过总觉得有些东西或许总有冥冥之中的机缘。从前去过一次大静寺,人云亦云地拜了佛、许了愿,已经忘了当时有多心诚,只是后来确实算是灵验了。前些时候,我得了空就回去了一趟。”
林湫顿了顿,道:“也就是便宜的东西,有个心愿罢了。你毕竟是警察,这也算是我的一点祝福吧。”
江屹愣愣地看着林湫递过来的东西,看着他抿着嘴不说话。
林湫说的轻巧,只以为他不懂大静寺求符那乱七八糟花里胡哨的磨人流程。小时候为了哄老爷子开心,江屹这种磕头展孝心的事儿也不是没干过。虽然表面功夫做足了,但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但林湫的这份愿,却纯粹得让他心里一颤。
平安符轻飘飘的,却有着很重的分量。江屹郑重地接过了平安符,却转手关进了礼盒箱。
“林湫,好事不要让老天爷知道。万不得已,不用求神保佑,你的愿,我替佛祖应了。”他的眸色深重,毫无玩笑之意。
“一诺换一诺。林湫,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一直以来,江屹都有一股敢于渎神的勇与肆,这让林湫既有一种尝尽苦难后面对少年无畏的怜爱,也有一种笨拙平庸者对天生聪颖者的艳羡。
只听江屹说道:“不要把我当小孩。”
“确实,在生活的很多方面,我愿意一直做孜孜求教的学生,但是,林湫,人与人交往,都是有所求的,对不对?我从来不是一个止步不前的人。”
林湫闻言一怔,他有些惶然心虚地看向江屹。
江屹咽了咽口水,道:“你在我心里是不同的存在。我在你心里,也是吗?”
林湫道:“当然。”
“我的意思是,不是普通的朋友,也不是简单的家人。是很不同的那个意思,你明白吗?”
林湫沉默片刻。
江屹的言语里多了几分淡淡的落寞:“对不起,我问得太紧了。”他起身回到厨房,把桌上的餐盘收了起来。
清水在他的指缝间流逝,如同他的飘然思绪。
虽然没有把戒指明明白白地送出去,不过确实不能操之过急。或许,或许还可以再等一等。等到林湫心里的那个不同的概念变得清晰一些,或许……
等到江屹走出厨房的时候,只看到林湫看着桌上的文件出神。
江屹心中猛地一跳。糟了!他这两天在家熬夜梳理资料,东西放的乱七八糟,今天回来得又匆忙,那张档案还没来得及放好……
他抿着嘴走近,伸手拿起桌上那张文件弯腰开始收拾,欲盖弥彰地说道:“家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怪我乱放,现在就收拾。林老师,都是机密资料,现在你可不是我们特别顾问了啊,千万不要乱看啊……”
“是真的吗?”林湫轻轻地把手搭在了江屹的手腕上,那冰凉的触感,像是滴落的眼泪。
“真的是苏汀吗?”他轻声问道。
江屹见木已成舟,便停下了动作。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对不起。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是的,苏汀也是黄伟义案的受害者,不过她已经去世这么多年,再次提起,我只是害怕会对你们这些家属造成伤害……”
林湫却静静地摇了摇头。他垂眼望着那张泛黄档案上苏汀年少时候的照片,看着江屹收了起来。
良久,他轻声哽咽道:“谢谢你,江屹。”
苏汀的恨,他的恨,终于在源头得以消解。佛祖没能应允的愿,多少年兜兜转转,是你为我圆了。
江屹看着林湫平静的面容眼睫轻颤,落下了一颗透亮的泪珠。
第104章 玛格丽特格里埃(19)
周明雪呆呆地望着窗外。
教学楼里书声琅琅,偶尔有体育课提前下课的同学穿过走廊,惹出小声的打闹。
班主任看到那个女孩又在出神,本来已经走近了两步,但叹了口气顿住了,随她去。
不久,下课铃响,教室里大片的座位空空,生动鲜活的面孔四处走动。只有一处没怎么变过。
“周明雪,那个,有人找你!”
“周明雪?周明雪!”
如此喊了几遍,周明雪才回过神来,呆板素净的面容露出几分淡淡的不耐。
她看向教室门口,只见赵蔚然皱着眉头望着教室里面,看起来十分忧心,又带有几分怯意。
一直对周明雪敬而远之的普通同学,看到学校里有头有脸的风云人物找了过来,也不免多了几分八卦之心。不过,还没等她开始挤眉弄眼,周明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让她莫名其妙起了身寒毛,讪讪地走开了。
一间空教室外的阳台边,周明雪眯着眼看着对面楼上挂着的竖幅,心中泛起一种悲哀的恶心。
“奋力拼搏第三年,幸福人生有铺垫!”怎么看都很刺眼。
赵蔚然没有察觉周明雪眼中的冷意,缠着自己的手,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道:“你知道她在哪儿吗?开学这都好几天了,我就没见到她。有同学说她退学了。”。
四周很静,饶是如此,赵蔚然的声音仍然很轻。
“我不知道。”默声良久,周明雪说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赵蔚然的声音拔高了,他道:“她,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能表现得这么事不关己?”
周明雪眯了眯眼,看向赵蔚然。“不好意思,同学,我的意思是,你说的‘她’是谁,我不知道。”
赵蔚然更急了,不过提到这个名字,他就谨慎许多,沉声道:“苏小娅啊!你不要再装了,你放心,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警察也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想要知道她在哪儿……”
他的脸上很是伤感,道:“自从那天被警察救走以后,我就再也没见到她。我太担心她了。她肯定把事情都跟你说过了吧?我也不是故意要跟着她的……”
见周明雪还是一言不发,赵蔚然憋了口气,恶狠狠地道:“她在旁边跟那个姓黄的老头说话的时候,我全部听见了。我知道,苏小娅把你的什么档案全都拿走了,所以警察才查不到你。我也知道,你很快就要出国,远离这里的一切……周明雪,你们关系这么亲密,她对你那么好,你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下落。”
他的声音近乎于恳求,道:“哪怕你告诉我,她最近过得好不好都行……周明雪,求你了。”
片刻间,周明雪已经满脸通红、不可置信地看着赵蔚然,但很快,脸上又恢复平静。
“对不起。我跟苏小娅没有那么好,我也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儿。不过,像她那种人,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吧。”
赵蔚然愣住了。
周明雪道:“她有她自己的主意和安排。你这么想关心她,她未必领情。”
果然,赵蔚然闻言脸上惨白一片。她继续说道:“我只提醒你一句话,如果你非要找她的话,没有什么好结果。”
赵蔚然垂头丧脑,道:“可是我就是有一种预感。我感觉她现在一定不好受。”
之前苏小娅“失踪”,还有他看见她在车站,都幸亏有他继续追查下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现在,他心里总是突突跳个厉害,苏小娅一定有麻烦。他好想再见她一次。至少告诉她,他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周明雪,她去那种深山老林,也是为了你。你怎么能这么冷漠呢?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她吗?如果你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你就告诉我,让我放放心。”
看着赵蔚然这双炙热的眼,周明雪轻声道:“苏小娅最近跟她家人一起出去散心了。大概半个月以后回来。”
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安排她休学准备出国了。
赵蔚然身子一松,但还是不敢完全信任周明雪,有几分疑惑地问道:“真的吗?”
周明雪道:“真的。她是这么告诉我的。”
不过,那是好久以前苏小娅告诉她的套话。如果终有一天,查到周明雪的头上,就只说这一句。
眼前的男孩松了口气。他收敛起刚才的怒气,抱歉地看着周明雪,礼貌地点头示意准备告别。
周明雪问:“你真的什么都不会说吗?”
赵蔚然挺起胸膛,道:“不会的。”
周明雪点了点头,道:“好。”她犹豫地看着赵蔚然,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而她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是,“如果你说了,她会死的。”
赵蔚然看着周明雪转身离去,不知怎么的,心中又飘起一阵莫名的迷雾。
但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不少。他开始期待,期待半个月以后能够重新见到他的女孩儿,告诉她,他遵守了承诺,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害怕了。
终于魂魄归位的赵蔚然,放学后跟哥们儿勾肩搭背,打算去商场游戏城玩两把,没想到一出校门,就看到他那英俊潇洒的堂叔正倚在大奔边,戴着墨镜,看不出神情。
他讪讪地告别了朋友,有几分心虚,吞了吞口水,走过去,讪笑:“叔,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江屹不说话,敲了敲车门,自己先坐了进去。
赵蔚然坐进车,把安全带老老实实系好,只听“啪嗒”一声,车门被江屹锁了起来,颇有严刑逼供的氛围在。
“叔,怎么了啊?干、干嘛突然锁车啊?”赵蔚然一惊。
江屹不说话,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一张手帕,端详起了赵蔚然,然后突然擦了擦他的脸,故作惊讶道:“你小子紧张什么呢?怎么都出汗了?”
赵蔚然大气不敢出。江屹把手帕递给他,道:“自己擦擦吧。”
少年接过去,擦了擦额头,果然出了点汗,他心里更加紧张了。
“那什么,我刚才那同学说要去打游戏,我拒绝了。叔,别跟我妈说。”
江屹勾起嘴角笑了笑,点了点头,启动了车子,方向盘一打,也不说去哪儿,驶上了城市主干道。
“刚开学没几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还好。开学摸底考试了一下,其他没什么,学业压力不大。”
“嗯。看你还有心思想着打游戏,压力确实不大。不久前还躺在床上养伤呢,看样子现在恢复得不错。”
赵蔚然心里咯噔一声,偷偷瞥了一眼江屹,道:“那个,叔,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啊?”
江屹淡淡地说:“你林林哥过生日。你俩以前不是也挺好的吗?我已经跟你家里说了,带你去搓顿好的。”
赵蔚然讪讪地“哦”了一声,只觉得还有话想说,但忍着闭了嘴。
“对了,这手帕也还是我拿的他的。现在这年头还随身带手帕的男人可真不多了。”
江屹打转方向盘左转过了个绿灯,继续说道:“别说男人了,女孩子带手帕的也不多吧。”
他半是嘟囔半是若有所思地说道:“现在哪儿还有手帕卖吗?我估计都没有了。老林是因为之前随他妈,这手帕还是亲手裁的呢。”
赵蔚然看着手里这条轻盈的手绢,木讷地说道:“是不怎么常见。”
只见江屹又从兜里掏出来另外一条手帕,丢到了赵蔚然怀里,他定睛一看,突然觉得手里一重,脑子一昏。
“我还有一条呢,没想到吧?”
赵蔚然大叫一声:“这……”
“这?这怎么了?”
赵蔚然转了个音,道:“这突然丢出来,吓死我了。”
“噢。这是我朋友的一条手帕。不过是他定制的。这人还挺讲究,你说是不是?”
赵蔚然仔仔细细看着这手帕,这张纯白手帕质地没有普通棉手帕那么软,也厚实几分,边缘淡金色的刺绣简约精致,透着一股淡淡的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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