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晓璐那边的情况也有几分类似。我调查发现,毛晓璐有一个夭折的姐姐,十三岁的时候失足坠楼去世。毛家重男轻女的思想很重,加上还有毛晓璐这个二女儿,他们并没有沉溺于大女儿的死。但是,姐姐的离世对毛晓璐的打击很大。对于她来说,原生家庭带来的丑恶再也没有人与她一起面对,所有的痛苦都需要她独自承担。”
毛晓璐的父母完全没有联想过大女儿的死会对毛晓璐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以致于他们一开始竟然忽略了这个信息点。为此,林林后来又去了一趟毛晓璐所在的职高,多方询问调查才终于发现了毛晓璐的心路历程。
“而高欣语,她没有哥哥或者姐姐,包括继母那边也都没有过孩子。她的父亲很爱她,这是有目共睹的。她除了因为抑郁表现过自杀倾向之外,并不能吸引侯世豪的注意。他们没有太多共鸣,因此侯世豪是很难操控她的。”
总而言之,侯世豪有一个关系十分亲密的哥哥或姐姐,而他对其抱有十分复杂的情感态度。
至于他所遮掩的“神秘人”,与其关系也很有可能与之类似。
可是,侯世豪母亲早亡,在孤儿院长大,又是那么孤僻的一个小孩儿,哪里来的哥哥姐姐呢?
江屹突然想起史宜春曾经说过的当年跟侯世豪玩的很好的“小雨”。
侯世豪在史宜春脑海中印象深刻,如果他当年跟小雨真的那么要好,史宜春会连是谁的孩子都记不清楚么?
江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日他们在史宜春家里的情境。幽香,茶叶,茶几上的书,瓷瓶里的仿真红梅,还有墙上的那些挂画……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江屹对古代美女并不怎么感兴趣,当时墙壁上的那些挂画他也只是草草瞥了一眼。
现在想来,挂画一共十二幅,红楼梦有金陵十二钗,而当年的宜春发廊也有“十二钗”。史宜春家里的十二幅挂画边角不仅仅写了图名,还写了当年各个对应的发廊小姐!
如此看来,史宜春怎么可能不记得当年的好姑娘和“摇钱树”?她只是选择了一条更加平稳的人生路,但不代表她会忘了自己当年的风光。那些莺歌燕舞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她忘不了,也不想忘。
现在想来,史宜春当时说的那些话也都十分可疑。所谓什么跟过去一刀两断、谁也不记得的话,不过是她撇清自己的说辞罢了。
江屹想起来她那句“不管是谁杀人,怎么都不可能是小豪啊?”,不禁眉头紧皱。
她说了一句“不管是谁杀人”云云,可这是能不管的事儿吗?可见,她的惊讶点似乎其实并不在“杀人”上,而是以侯世豪的个性不应该杀人。
那么,又以谁的个性,会去杀人呢?
史宜春在跟他们撒谎。可是,为什么?
“现在我们不能贸然拿‘小雨’去诈侯世豪,这算是我们的杀手锏,现在还不合适。关于迫害高欣语的这个嫌疑人,史宜春一定知道点什么,咱们先从她下手。尤其是二十年前的宜春发廊,有什么相关的绯闻轶事,统统不要放过。”江屹沉声将之前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至于沈小虎那里拿到的号码,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先看看侯世豪的手机里有没有存,之后再做打算。”
现在,侯世豪身上背的两条人命已经追究清楚了。而高欣语自杀背后的原因,似乎更加复杂。
这个人是怎么接近高欣语、怎么逼迫她得到了那些照片的?他用这些照片借了高利贷威胁高欣语,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些谜团仍等着他们解开。而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到底是谁?
江屹把任务大致布置完毕,大家纷纷起身投入新的工作。
而一直忧心忡忡的林林拉住了准备离开的江屹,掩住了会议室的门,道:“有几件事,因为之前没什么头绪我就没有跟你说。”
江屹闻言立刻坐了下来,道:“有什么新发现?”
“之前,我们没有刻意地把高欣语的案子单拎出来,因为害怕分散注意,所以有些疑点我没有特别提出来。”
林林道:“目前可以确定,裸贷的事不是侯世豪干的。但他对裸贷的事,是知情的。裸贷是为了胁迫高欣语,而侯世豪却帮忙还钱,这也就是说,他不希望高欣语的照片泄露。在这一点上,他跟另一名嫌疑人是存在分歧的。”
江屹皱眉颔首:“侯世豪知道高欣语是被胁迫的。他的母亲当年卖过身,可能他并不希望有人再沦落风尘。”
“对。这一点可以说明,侯世豪的厌恨是向内的,所以他会自残,却不会挥刀砍人。即使教唆他人自杀,也是抱有让别人解脱的心愿。包括他帮忙还贷款,也体现了他的一点良知。”
林林话锋一转,道:“从侯世豪的种种行为来看,他跟这个嫌疑人交情不浅。从他的人生轨迹来看,要想跟他产生深刻的情感联结,那这个嫌疑人十有八九跟当年的宜春发廊脱不开关系。他胁迫高欣语裸贷,可能也跟幼年的生活经历有关系。”
“侯世豪的母亲让他对痛苦的人产生同情,而相似的经历却可能使得这个嫌疑人对女性产生了极大的厌恶,而这种厌恶,肯定是从他母亲这样的人身上开始的。”
江屹很快抓住了重点:“要排查一下近年来与性工作者有关的案件。”
“对。除此之外,还有人说,之前有人给高欣语送过很多昂贵的化妆品,而高欣语对此人的态度十分消极。我认为,这跟迫害高欣语的人就是同一个人。他把裸贷来的钱,用另一种方式给了高欣语。”
江屹的眼神中冰冷一片。这是嫌疑人操纵受害者的手段,用羞辱的方式不断地提醒受害者曾发生过的一切。
林林把自己的笔记和李彩言交给她的材料都翻给江屹看。“高欣语不喜欢跟同龄的男生交往,如果要骗取她的信任,只有身边的成熟男性。而高欣语的人际关系又非常简单,家,学校,画室,几乎是三点一线。而她学艺术以后,大段时间都泡在画室里。”
江屹看着点着头的林林,问道:“你有怀疑的对象了?”
林林点了点头,沉声道:“高欣语画室的男老师,贾宇博。”
————
又度过忙碌一天的江屹回到家,疲惫地瘫在沙发上。
他伸出长长的手臂,从茶几下层抽屉里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根狠狠嗅了一会儿,才逐渐有了点精神。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贾宇博只能说比较可疑,除了推理之外,他们没有掌握任何跟贾宇博有关的证据。一方面,他们不能“滥杀无辜”,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能打草惊蛇,于是,只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
这两日大家四处奔走,都累坏了。江屹昨晚生擒虎哥,半夜就开始审人,接着又是开会,到现在也有点吃不消了。
快三十的人了,确实不比年轻的时候精力充沛。加上他前两天还受了伤,白天有时候脑仁钝痛,他都不敢提。可是,案子一直盘旋在他脑子里,散也散不去。
迫害高欣语的人,手段卑鄙残忍,心思阴险恶毒,而且仇视女性,他的目的在于折磨高欣语,而她的自杀倾向正是他的保护伞。他给自己隐蔽的恶行做上层层包装,从选择加害的对象再到操控对方、折磨对方,无一不是心思缜密。也因此,他很有可能不是初犯。之前一定还有别的受害者,只是警方还没有发现……
越想越头疼,江屹只能逼迫自己停止。
他长叹一口气,坐起身来,打算去厨房搞点东西吃,补充一下体力。
他只希望今晚能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恐怕还有硬仗要打。
当江屹打开冰箱,只见隔板上莫名多了好几盒新鲜蔬果,日期从三天前开始,每天都有新的。
他正拿着一盒蓝莓纳闷呢,就听见咔哒一声,外面的门响了。
大晚上的,难道是老妈过来慰问他死活了?
江屹探出来个脑袋,皱着眉头定睛一看,只见门口的林湫看着屋内灯火通明,见到屋里有人,面露几分局促。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蔬菜水果,逃了逃不掉,便看着江屹咳了一声,道:“你回来了?”
江屹一下子就明白了了,朝着林湫眯眼一笑,道:“嗯,回来了。”
他屁颠屁颠跑过来帮林湫把东西都搬进厨房,笑着说:“林老师好懂我哦,买的东西全都是我爱吃的!”
林湫打开冰箱一件一件地收拾,淡淡道:“你三天都没打开冰箱,再怎么爱吃不也没吃么。”
他细心挑出来三天前日期的蔬果放在一边,如果不能吃了只能另做处理了。
江屹闻言心一慌,讪讪地说道:“我都在局里食堂吃的,一顿都没落下。”
林湫道:“嗯,林林给我看过你们食堂的伙食,挺不错的。”
江屹闻言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忙不迭地点头。
只听林湫瞥他一眼,淡淡道:“不过按你那个挑食的办法,估计也没什么营养。”
江屹蔫了。
这个林林,不会是他吃剩的饭盘都如实汇报吧?这简直是防不胜防。只能说是他大意了!
不过江屹看着进了厨房林湫已经自然而然地套上了围裙,心里的几分尴尬瞬间化成了绕指柔的痒痒挠。
他嘿嘿笑了两声,厚着脸皮道:“那我今天肯定听话不挑食,全部吃光。”
林湫垂下眼,没有说话。
江屹心里咯噔一声,吞了一下口水,想起不久前他才“不听话”偷跑出院,这不是自己挖陷阱自己跳么?
就在他转着那疲惫不堪的脑子想着主意的时候,林湫却不打算再为难他了。
方才进门时,他已经看到江屹茶几上碾碎了的烟草。他最近压力这么大,还强忍着不抽烟。他不应该再给江屹添堵。
只听林湫叹了口气,道:“这两天身体恢复得还好吗?”
江屹赶紧点头:“好好好,都大好了。你让我现在翻个筋斗都没问题。昨天去抓人,好家伙,那大汉三下五除二直接就被我撂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林湫忍俊不禁,有几分无奈地抬头看着江屹道:“你是在说书吗?”
江屹见林湫终于笑了,心里终于落下了一块大石,大尾巴也又晃了起来。
“嗯嗯,只要林老师喜欢听,别说是说书,说唱说理说亲说媒我都可以试试。”
见江屹越说越不正经,林湫便赶紧把他赶出了厨房,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而在外头晃悠一圈的江屹,像是被勾了魂儿似的,拈着蓝莓又凑到厨房里,道:“林老师,对了,上次走得急,还没问你到那间工作室找什么人呢?”他想了想,记起来那个人好像姓“唐”。
虽然林林说猴子捞月那里没什么好挖的,但是,侯世豪真的能在进入社会后真的完全与世隔绝吗?就连自己的老板也毫无交往?
“我在滇城找人,结果转回了景东。”
“你要找什么人啊?我可以帮你啊。”
林湫当然也想过找江屹帮忙,可是他越是靠近江屹,越是不想让他卷入自己的那些过往。
见林湫盯着锅内番茄牛腩咕噜咕噜冒出的气泡出神,江屹想了想,道:“林老师,其实我也就随便说说,夸一夸海口,其实我也未必找得到。”
“不过,你也可以跟我说一说嘛,看看你到底要找谁,说不定我还真能打听到。有时候,还真是有这么巧的事儿。到时候,就算是报答林老师对我的恩情了。”
刑侦支队队长还找不到的人,要不然是还没有出生,要不然就是被外星人抓走了。江屹说这话,不过是哄哄林湫,让他少点请人帮忙的心理负担。
既然江屹已经这样开口了,林湫便也没有再瞒着。他已经追查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就这么零星一点线索,就算是江屹,也未必能查到什么。
只听林湫轻声开口,道:“我在滇城一直在找一个人,他叫洛长城。”
“他是我家附近一座种植园的主人,在我小时候,他一直对我有恩,后来离奇去世了。我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件事,成年后便一直四处打听。后来听说他的老家就在滇城。我在滇城遇到的人告诉我,还有一个人不久前也去找过我的这位恩人。”
江屹一想就明白了,“就是猴子捞月的那个老板?”
“嗯。他叫唐双月。”
第117章 席勒颂歌(11)
“唐双月?这名字够古怪的。”江屹念了念这别扭的名字,继续问道:“那后来你见到唐双月没有?”
林湫的眼眸又暗沉了几分,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知道到了他背后的那个人,算是见到了么?应该也算吧。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林湫没有继续细说下去。
他没有见到唐双月本人,只是拿着那张名片打了电话,而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他的身份,说有一份档案要交给他。
而就在江屹出院那天,就有人在医院门口把东西交到了林湫的手上。
传话的人磕磕巴巴地复述:“洛长城的一切就在这个档案里,你要的话就拿去。”
“不过,这是潘多拉魔盒,你要想清楚。”
这是他寻觅多年来想要的答案,如今真的唾手可得。这份诱惑真的很大。
但林湫的直觉让他没有打开这个档案。他希望自己能够踏踏实实地为自己所感恩的人做点事。
而不久后,他就收到了凌川的电话。
电话里凌川的声音有着特殊的质感,格外温和无害,似乎是老熟人在寒暄。
“怎么样,惊喜吗?”
惊喜什么?惊喜凌川料事如神,总是先人一步么?惊喜在凌川面前,他不可能有任何秘密吗?还是惊喜,他兜兜转转却永远逃不出凌川的手掌心么?
林湫的心底再一次迅速结出冰凉冷漠的壳。
而那份档案,则在凌川轻笑的伴音中,被林湫毫无留恋地交付烈火,由壁炉中跳动的焰舌撕扯成灰。
屋内烟火气缭绕。
林湫手艺干脆利落,炖着番茄牛腩的功夫,又做了一道滑蛋虾仁和一道清炒时蔬。快速煮的电饭煲效率也很高,正好赶上一齐出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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