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铎没接话,站起来打开宿舍门透气,清新空气从外面吹进来的时候,周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陈铎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没有下次了。”
周诣嗯了一声,走进厕所洗漱,他看得出来陈铎遇到烦心事了,但陈铎不喜欢被别人帮忙,也不喜欢跟别人倾诉烦恼,所以他不会追问。
周诣洗漱完出来,陈铎已经离开宿舍了,地上的烟头和烟灰也被打扫干净了,周诣叹口气,拿上宝贝三件套下楼吃早饭。
宿舍楼公告板上贴了新通知,周诣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通知说今天必须统一穿校服,运动会结束之后要在综合楼搞个活动,学校请了一群往届优秀毕业生回校演讲,来给高三的学生鼓劲加油。
说俗气点人家就是回来臭显摆的,显摆一下自己过去的辉煌战绩,刺激刺激高三这群懒惰的废物,让他们在最后这一年里拼一把。
周诣上午没去看运动会,一个人在教室里补高一课程,中午放学之后他去了理发店,把一头渣男蓬松中分剃成了短寸,两侧都剃成青皮,额头和眉毛也都露出来了,周诣看着镜子,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凶。
他的五官不符合当下小女生们的审美,从小到大夸他长得帅的都是男人,周诣的长相属于越老才越有魅力的那种,三十岁的时候可能才是他的颜值巅峰期。
周诣回校之后就去了综合楼,一路上都感觉经过的人在打量他,周诣也没半点不自在,爱看就看,老子长得帅随便看,不要钱。
综合楼前聚着一群学生,楼外只开了一个小门,只能一个个挨着进,周诣往里挤的时候被人拦住了,那人一只胳膊挡在他肚子上,说了句:“兄弟,让小朋友先进。”
周诣低头看了一眼平均1米6的“小朋友们”,让到一边让女生先进了。
女生都进去之后周诣才排队进了综合楼,他心有灵犀似的直接去了最角落的位子,果然看到陈铎一个人在那,周诣坐到了他后面的那个位子,坐下的时候陈铎回头了,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愣是没认出人来。
“同学,把脑袋转回去好吗?”周诣翘了个二郎腿,“口水留到椅子上了。”
陈铎嗯了一声,转过头之后才说:“更像个催高利贷的了。”
“啧。”
台上已经有人在演讲了,屏幕上挂着优秀毕业生简介,屏幕是轮流播放的,周诣看了一眼正在显示的简介,哦,这人陈铎跟他说过,搞物竞保送的“神”,这人声音也挺好听,就是长得有点抱歉。
屏幕滚动到下一个简介,周诣乍一看那人照片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以为是陈铎被挂上去了,那人和陈铎长得也太像了。
前面非常多的学生都回头看了一眼陈铎,周诣感觉有哪好像不对劲,那些人看陈铎的眼神,不是“这个人和你好像啊”的那种惊奇,而是....厌恶。
是的,周诣很肯定,他们看陈铎的时候,仿佛在看一袋恶臭的垃圾。
周诣心里莫名有点烦,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陈铎的后背,陈铎转过头来看他,胸腔里发出一声:“嗯?”
“没事。”周诣说,陈铎脸上的表情很正常,情绪没受影响就好。
陈铎转回头去之后,周诣又把视线放回了简介。
要不是知道陈铎没双胞胎兄弟,周诣真的怀疑屏幕上这个叫齐敏书的人是他亲弟弟,五官发型身高气质,哪哪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脸上的表情不一样,陈铎一直是那种让人觉得稳重的淡定,齐敏书明显更冷肃严谨一些,而且一看就很有文化,周诣看到简介上写了齐敏书的艺考成绩,这丫一男的居然跳了十二年古典舞。
简介又滚动到下一个人了,但周围所有人还是在议论陈铎,周诣很想问陈铎你和齐敏书是什么关系,但他知道不合适,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闭嘴装不在意,否则会让陈铎非常尴尬。
台上的人演讲完,周诣敷衍地鼓了两下掌,接着又上来一个毕业生,这人不会调话筒似的在那磨叽了半天,最后一嗓子对着麦吼出来,说他演讲的主题是抵制校园暴力。
周诣嗤笑了一声,真俗。
“学弟学妹们,我们有很多种阻止校园暴力的方式,例如学校管理层可以实行新的扣分制度,如若有人在校园内欺凌同学,打架斗殴,校方可以扣除其学分并给与处罚,若学分扣至零分,则劝退其休学。”
“老师们可到施暴学生的家中家访,了解其是否因家庭原因导致崇尚暴力,性情暴躁,借以欺辱同学来发泄与父母的矛盾,课间也可以为他们作心理辅导....”
周诣听着听着有点犯困了,台上这傻缺到底是不是从十中毕业的,他那一通狗屁方式在这根本行不通。
这儿就一土匪窝,要想不挨打,除非你变性去当个女的,而且如果是个长得漂亮、家里还没权没势的女的,基本上就是被那啥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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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最后我希望同学们能够明辨是非,不要因盲目追随社会新潮流而迷失自我,同性恋在自然角度以及心理上来说,都是违背人性的不正常行为,同性之间进行性行为极易感染艾滋病,望同学们知....”
周诣完全没注意台上的人在说什么了,因为这次几乎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到了陈铎身上,甚至有人开始用纸团和矿泉水瓶往陈铎这边扔了。
“那条艾滋疯狗怎么还有脸坐在这,齐敏书的简介都挂上了他还一点反应都没有,靠!我要是马问山我就把他轮死!”
“我的妈我头回见这么不要脸的人他倒是赶紧滚蛋啊,学长说的校园暴力和艾滋病就是拐着弯说他呢听不出来吗?”
“他在宿舍砍了马问山还又想把齐敏书强了,把齐好好一大活人逼得跳楼,他被全校孤立那年我还帮他说过几句话,我靠我真是看走眼了陈铎真不是个东西。”
“陈铎他亲妈就是一车模,靠代孕傍大款当上小三,他爸早死好几年了,你说这种家庭生出来的肯定就一畜生啊,他娘生出他来就是让他作孽的?真是有娘生没娘养啊服了。”
......
周诣从后面伸出手,捂住了陈铎的耳朵。
“挺吵的。”周诣轻声说。
“嗯,”陈铎慢慢闭上了眼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累,“很吵。”
周诣没再接话,沉默地看着陈铎的侧脸。
他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陈铎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大,四周都是刻意压低的骂声,越来越多张嘴在随意吐出恶言恶语,陈铎的脸色依然很平静,平静到让周诣感觉他早已被骂到麻木了。
周诣一直没有出声,他在等,他在等陈铎亲口跟他说:“别信,他们在放屁。”
但是陈铎没有,直到演讲结束众人散场,陈铎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回宿舍的路上周诣跟在陈铎身后,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得快喘不上气了,进宿舍之后陈铎就立刻点上了烟,周诣清楚地看见他的指尖在发抖。
周诣没说话,他知道陈铎现在需要一个人待着,就去厕所洗了把手,然后看着洗手台上的小木锤出神。过了十几分钟之后,宿舍里没有声音了,连陈铎吐烟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周诣突然有点后背发凉,他赶紧冲出厕所一看,宿舍没有人,只有地上一截冒火星的烟。
周诣立马推开门去走廊,一下子差点吓得腿都软了。
陈铎在走廊,整个人的上半身已经翻出栏杆了。
他的大腿抵在了栏杆上,双脚离地,连腰都已经悬在半空了,重心稍一不稳就会从楼上掉下去,手垂在空中像是要拼命拉住什么东西。
周诣并不害怕陈铎下一秒就会往下跳,他没喊叫也没劝说,直接猛地上前把陈铎拽回来,一巴掌就甩在了他的脸上。
“清醒了吗。” 和巴掌声同时响起的,是周诣无比冷静的声音。
陈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跟失了魂一样面无表情地走进宿舍,又坐在床上点了烟,一根接着一根抽。
周诣没跟着进去,把门关上之后一个人待在走廊,他知道陈铎刚才没想死,陈铎的动作是定格的,很明显像是在尝试一个人究竟要翻出栏杆多远,才能拉住另一个.........跳楼的人。
“草。”
周诣简直烦得想骂娘,屋里的烟味已经飘到走廊了,那味大得都能把他给呛咳嗽了,但是这会陈铎心情臭得很,周诣不想再去给他添堵,就忍着咳嗽没出声,他拿出手机,在微博上查了查三年前十中闹上新闻的那件事。
他其实早知道这件事了,但就是没兴趣查,这种破事他从小到大见多了,果然微博上的内容和学校里传的一样,陈铎是个同性恋还骚扰校草齐敏书,齐敏书跟马问山关系很好,马问山就替他找人轮了陈铎还拍下视频。
视频一出全校人都知道陈铎是个什么德行了,联合起来校园暴力陈铎一整年,陈铎最后在宿舍持刀把马的脸砍烂了,齐被逼崩溃直接从宿舍楼跳下来,脑浆摔裂一地,把一楼的女生吓出了心理阴影。
齐敏书纵身一跃之后,十中能转学的人都赶紧跑了,网上越闹越大,学校赔进去大笔钱才撤热搜撤报纸头条,后来陈铎被送进少管所,微博的热度也慢慢降低,到现在已经没人关注这件事了。
周诣看得很无语,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韩昭。
电话还没通的时候他往宿舍里看了一眼,整个屋子烟雾缭绕跟仙境似的,陈铎脸上已经不是平时那种淡定了,活脱脱一五官僵冷的死人。周诣甚至没看到他胸膛的呼吸起伏,要不是他还眨眼,周诣会以为他抽烟过度猝死了。
“喂。”电话通了。
“陈铎是不是有心理疾病?”周诣直说道:“控制不住情绪的那种。”
韩昭一听就立马沉默了。
半晌之后韩昭也没说话,周诣不耐烦了,“你让我俩互相照应,倒是跟我说实情啊,到底是他逼那个姓齐的跳楼了,还是想把人拉上来结果没来得及?”
韩昭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很疲惫,“陈铎想...想让你知道的话他会主动说的,没说,就说明他...不信任你,不认为你能保守秘密。”
周诣哦了一声,“那直接告诉我现在怎么解决,他的肺快抽烂了。”
“让他自己待着,别去烦他,也别安慰他,”韩昭又叹了口气,“他能自己调整过来。”
“挂了。”
“等等,”韩昭打断他,“有个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你要是跟陈铎走太近,最好做个经常被人说闲话的准备,陈铎心里有数,不会让你也被人说三道四的,他要是当人面故意疏远你,你别往心里去。”
周诣没再接话,韩昭像是有急事似的立马把电话挂了。
当人面故意疏远我?
周诣想起运动会系鞋带那事,陈铎是怕被别人看见才拒绝这么小一个举手之劳的吧。
“唉。”周诣点了根烟,对陈铎简直无奈透顶。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心思这么细,得是受过多少罪才能敏感成这样啊。</p>
第27章
过了半小时之后,周诣才叼着烟进了宿舍。
他还是被呛得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刚想说话,陈铎就先出声道:“周哥。”
“.......啊。”
周诣有点愣,他第一次听陈铎这样叫他。
“烟,”陈铎踢了踢脚边的空烟盒,“有吗?”
周诣掏了掏裤兜,没了,剩下的最后一根被他叼在嘴里。
周诣像是尴尬癌被治好了一样,动作自然且不要脸地拿下了嘴里的烟,“嫌弃吗?”
陈铎摇了摇头。
“最后一口,再抽肺就黑了。”周诣把烟递在他嘴边,喂他吸了一口。
陈铎含住烟头轻轻嘬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站起来去拿扫把。
周诣感觉手上拿的烟有点发烫,脸也有点发烫,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词:间接接吻。
我靠这也太刺激了。
周诣条件反射似的低头看了眼裤裆,幸好,他兄弟很争气地没有硬。
那说明他对陈铎没意思,间接接吻可比看背刺激多了。
就当那次真是晨勃了吧。
周诣安慰完自己一通,坐到床上慢慢把烟抽完,等陈铎扫完地,和他一块下了楼去网吧。
韩昭挂完电话之后,立马打车去了市医院。
他推开病房门,走到马问山床边坐下,低声说道:“陈铎的病复发了。”
马问山艰难地抿了抿嘴唇,“..不是...一年没..事了吗。”
“一年没事不等于彻底治好了,”韩昭脸色有些差,“双相情感障碍能这么容易治?他一受刺激就很有可能复发。”
“刘纹毅那些话他不可能没在意,今天在学校八成又有人说他了,”韩昭低声骂了句脏话,“把齐敏书轮了又逼跳楼的是你,发视频的也是你,结果背黑锅挨骂的是陈铎,我真是....唉。”
马问山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齐敏书...死了不能臭....臭名声...”
“死人就不能臭名声吗?那陈铎呢?陈铎这个还活着的呢?”
“你带头校园暴力他一整年,他怎么熬过来的你不清楚吗。”
“...清楚...他...洗胃..好多次了。”马问山紧闭着眼,以前他躺在病房,时不时就听见陈铎被送进医院洗胃了,真的是什么都敢往嘴里吞。
“你也就清楚这么点了,他最吓人的模样你都不敢看,他最瘦的时候已经109斤了,你能想象到,186的一个大男孩,只有109斤的模样有多恐怖吗?”
韩昭有点说不下去了,顿了顿道:“他全身骨头都是突出来的,瘦成什么样,就只剩一层发皱的皮,我那时候都不敢直视他,太他妈吓人了。”
“...对...不...”马问山一说话就被韩昭打断了。
“他一个没父母管的小孩被关进少管所,半夜给我打了好几遍电话,我没接他就一直打,就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他跟我说,哥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过觉了,骨头硌得我太疼了,我真的睡不着,”韩昭哽咽了一下,咬咬牙说:“他说他熬不住了,他求我带他去做安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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