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刚才不还……”
“建儿,”贺子兴眼泪又不争气的从眼角滑了下来,他低头夹着烟吐了口气儿,转身背对着人离开:“我是人,我也会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抱抱我深情的小贺贺!
☆、第九十二章
刺拉刺拉……
数不清第多少个新塑料袋被人漂亮修长的手指装进去东西打着结,刺耳清晰的塑料袋摩擦声响在空荡的卧室里格外刺耳,一声声的,像是在不停重复讥讽着系塑料袋的人两个字——
活该。
史溟垂着眼,把洗好的贺子兴的校服装进袋里系好,然后再放到床头柜前,正挨着贺子兴之前送他的那两个可爱的卡通小人儿。他就这么站柜前低头看着,听着塑料袋刺拉的声响,静静凝视着刻在小人儿底盘边缘上的字。
—哥,生日快乐。
字很可爱,和那个人一样可爱,可惜他送他的两个小人都是史溟,没有一个贺子兴。没贺子兴,那就不是一对儿,小恶魔和小天使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没人作伴了,他就会很孤独。
他活该,史溟轻轻摩挲着护着卡通小人外面的玻璃罩走着神儿,他真是到哪里都活该。
别人分手,都是尽可能的扔掉关于对方的东西,史溟不一样,他庆幸自己之前没跟贺子兴提过还他校服的事,也没跟人提过他的校服一直都放在自己的床头柜前,更没跟人说过自从回到史家后,他就跟个神经病一样,隔三差五的就给贺子兴洗校服,亲自手搓着洗,还不允许家里打扫卫生的任何佣人动这件衣服。
两个小人他也不允许别人动,他自己天天擦,早上临走上学前擦一遍,晚上放了学先回屋看看,看看两个小人还在吗,尽管他知道没人敢动他的东西,尽管他知道这礼物不会自己长腿跑了,那他也要看了才放心,他仔细擦一遍,然后才去书房上李老头的金融投资课,下了课他也赶紧回来再看一遍,看一遍之后再去洗漱,然后再小心拿着这两个小人到书桌上陪他一块儿刷题写作业。
高三早已经开始高考倒计时了,大红色的字标牌立在教室前的黑板上方,史溟有时上课盯黑板看着看着,视线就移到了那日渐变少的天数上。
对他来说,高考不是一件压力特别大的事,尤其最近两个月他操作股盘数据已经很熟练了,原先放在攒钱上的重心也早就转回到了学习上,各科的套题他买了不少,尤其是数学题,教室课桌上、抽屉里都摞得好几十公分高,他卧室书桌上也摞了不少,金融投资学类的资料书和他记的好几本笔记占一大部分,他平常要刷的很多题也占一部分。
但他依旧很煎熬,他班里那些学习都快学魔怔了的那些人还煎熬。
距离跟贺子兴打的那个电话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后悔。钟表上的指针分分秒秒的滴答转着,他枯燥乏味的高三备考日子天天三点一线的重复,在学校听课学习,回家依旧要听课学习,他比别人的任务只多不少,他也难受,他也痛苦。
每晚熬夜到一两点,看那些他喜欢的和不喜欢的科目,复习那些他早就记了好几百遍的笔记和知识点,草稿一叠叠没几天就能摞成一个本,他烟也抽的越来越凶。
他太烦了。
不只是学习上的事,还有别的。
别的,他最在乎的。
每晚睡倒在台灯底下被闹铃吵醒时,他看到桌上陪他一块儿写作业的两个小人,他都会恍惚失神。
他跟贺子兴分手了。
他把贺子兴弄哭了。
贺子兴再也不会理他了。
那一刻他静坐在空荡的天地,仿佛一梦就历经沧海桑田般的茫然无措交织着心底突然涌上来的想要流泪的悲哀,千百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在这些日子里,无时无刻不再绞割着他的身心,而每当他攥紧了兜里的车钥匙想不顾一切找人挽回的时候,脑子里又开始回响着孟东警告过他的话:
你们两个靠得越近,他就越危险。
史溟攥紧了的拳头咯咯的响,他知道,贺子兴没有靠山,起码没有能和史平相抗衡的靠山,他怎样都无所谓,他从来都没有太多的牵挂,他唯一的牵挂就是贺子兴。
他可以没退路,贺子兴不可以。
贺子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贺子兴为他做太多了,他不想再让这个对他很好很好的人受到任何的威胁,他不想让贺子兴呕心沥血才走到今天的事业因为他而功亏一篑。
他喜欢他,他就要为他做尽一切。
在这个无法走出的死局里,他们两个人必须要有一个人来当这个坏人。可贺子兴永远都那么勇敢赤诚,贺子兴无所畏惧到就算全世界毁灭了他也不会服输,贺子兴太善良了,所以,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他来做那个坏人。
史溟坐回到沙发上,他阖眼微凝着眉,面上全是疲惫倦怠,手指习惯性的去摸裤兜,然后仰身叠腿,乏力的靠在沙发又开始抽烟。丝丝缭绕的青雾逐渐弥散融入空气里,再渗入他的皮肤,透进他的身体和血脉,抚平安定着他焦虑躁动的神经。
最近他忙的实在有点累,高三各科的任务量比以前重的不是一点半点儿,即便他为了提高学习效率,中午一直都有半小时午睡的习惯,那一天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少。
他不把自己当人看,史平也不把他当人看,学校里的东西要学,家里给他安排的一些课仍旧要上,四宋他们高三已经不去学校了,那几个不是学习的料,就光待在家里学怎么做生意了,他们来S市的高中挂名,也就是拿个名校的毕业证。
史溟拧眉,抬手揉了下眉心。其实学校里的东西也不算太多,这两个月来他没怎么干别的,光研究数学去了,他不求能考什么年级第一,只要数学不给他拉分就行。
一张卷子百分之八十都是可以拿分的简单题和中等题,简单题他不能出错,中等题他只要有一多半有百分百的把握,那一张数学卷子他也能拿个一百一或者一百二,经过这些天的强化训练,他几次综合成绩又回到了年级前十。
别的科他一直都挺任性,学校发的卷子和题他都是挑着做的,挑他觉得有价值的含金量高的题来做,像那些老师发下来用来巩固练习锻炼他们肌肉记忆的简单题和普通题,他连瞧都不带瞧一眼的,史溟只觉得做那些是在浪费他的时间和生命,当然,蔑视简单题也是要有能力摆在那儿的,那些题,他从来就没出过错。
可最近学校发的那些卷子……史溟却忍不住全做了,也不管题难还是题简单,就为着卷标头上印着的那行“S市一中密卷”。
论实力,二中和一中的一本上线率相差其实也不是特别大,但一中就是一中,一个“一”摆在那儿,那就是全国最顶尖的第一号高中,二中的校长老师们就特别喜欢去人家学校学习先进经验,顺便再顺点人家学校的卷子回来给他们做。
一中的卷子,一中的人。
史溟做一中的题总是格外的慢,每写一个题,他就忍不住会想一下贺子兴是不是也和他在做同一套卷子?贺子兴是不是也在位置上和他一样想着同一个问题的答案?二中会做一中的卷子,一中也会做二中的卷子,要是贺子兴手里拿到二中卷子的时候,会不会也想起他来?
如果贺子兴想起他来,那一定就是在骂他。贺子兴会攥着拳头狞着一张凶煞的脸死死瞪着卷标上的“二中”,会狠狠的骂他,他会骂他全家,骂遍他十八辈的祖宗,然后,狠狠的记住他。
史溟想到这儿就会忍不住笑一下。
贺子兴总是这么的可爱。
贺子兴学习不好,但李淙说他特别能掰扯,东一句西一句的,语文卷子上那些以时事新闻为资料作答的横条框,贺子兴粗略的溜一遍,不到五分钟能密密麻麻全都填满了,虽然写的跟答案大相径庭完全不符,但他写的特别有意思,作文也一样。
李淙说,有次考试的作文题目要求以“中华之美”为中心思想写一篇文章,贺子兴就紧扣“美”这个字眼,并且特不要脸的自动延伸为“帅”,通篇自吹自擂的把自己从头发丝的英俊到脚底鞋跟后的泥巴全夸赞了一个遍,尾段还以“啊,本小少就是这么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啊!”结尾,并注明了句“我认为,写作文就要写得够真实,老师,如果你觉得我这张脸帅到足够代表咱们大中国的话,记得标个高分,谢了!”
如果你觉得我帅的话,就去给我点赞。
史溟又想起了当初贺子兴跟他说过的这句话,他低低笑着吐了口烟,然后掏出手机去看贺子兴的照片。
贺子兴说把他删了,所以贺子兴的朋友圈他已经看不了了,他还保留着他们俩消息列表里的聊天记录,想他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也不敢给他发消息。
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特别卑微,无论是谁。即便知道贺子兴收不到,他也不想看到消息被拒收后出现的红点提示,好像只要他不发消息,贺子兴和他就会像从前一样好似的。
贺子兴是很帅,中国男孩典型的阳刚俊朗,谁见了都会喜欢。史溟解锁翻着相册里保留的那些照片看,他相册里全是贺子兴,照片也是之前他俩“异地恋”时,贺子兴发朋友圈刷存在感刻意勾引他时拍的那些,他一张不差的全都点了保存。
贺子兴做作起来也特别的招人喜欢,帅气傲娇又可爱,他一见着了就特别想把人揣在怀里,然后里里外外的把他欺负一个遍。
贺子兴,贺子兴。
他好想他。
“少爷。”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史溟不悦的抬了下眼皮,然后不动声色的放低手机退出了相册,他抽了口烟,烦躁的吐了口烟气儿,语气很不耐烦:“又怎么了?李老头家里有事,今晚的课已经取消了,我歇会儿都不行?”
“不是,”孟东恭声答了一声,走近茶桌对史溟低了下头,说:“史总让我转告您一声,之前压住贺子兴营业执照的那边我们已经叫人松手了,他希望您能知道,只要您听话,任何事都能比您预想的还要顺利。”
“不用他告诉我,”史溟冷声说:“我知道。”
孟东点了下头,又说:“还有一件事,这月底,史氏集团在广州的分公司会进行人事任免,夫人早先交代了要留出两个位置给宋氏的少爷实习,史总点的人是您和朴少,希望您早做准备。”
史溟正磕烟灰的食指顿了一下,他没抬头,只凝视着陶瓷烟灰缸的磨砂纹理静了一会儿,忽然问着:
“他公司的营业执照批下来了吗?”
“批下来了,”高远在电话那头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拖了这么久才办下来,小天之前跟人谈的租写字楼办公室的事我们也跟人谈好了,子兴,你什么时候过来这边看呐?”
“这月底吧,”贺子兴叼烟站在窗户前头有点出神的望着外面的一片天,某个人的身形从眼底一晃而过,他有点心不在焉的说着:“月底我去看看,那阵子我空余时间比较多。”
“怎么?”高远问:“到月底高三就不忙了吗?”
“不是,”贺子兴夹着烟对着窗外吐吞云吐雾:“月底有期中考试,学校管得松。”
“额……好吧,那你妈那边你打算怎么说?”
“挨揍挨骂都是回来之后的事,现在不考虑那些小事儿,”贺子兴收回飘散的思绪,把烟捻灭在窗台上,说:“我一个成年人,我有权利做我想做的事。”
“那行,等你回来后跟你妈好好谈谈吧,你也别跟她犟,现在都21世纪了,条条大路通罗马,你妈也是有文化的人,她也该知道术业有专攻,她没错,她就是对你期望太大了,我也是当父母的人,我也有颗望子成龙的心,子兴,我没教训你的意思,我就是希望你别对你妈有怨气。”
“远叔,我知道,”贺子兴甩手将烟头扔到垃圾桶里,沉了沉气:“我理解她。”
“嗯,好孩子,”高远苍老浑厚的笑声传了过来:“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我相信你。”
“辛苦远叔带人跑一趟了,”贺子兴说:“天儿暂时回不来,以后公司在专业技术上的一些问题,我还要多多麻烦你们。”
“没事没事,”高远哈哈笑着:“后生可畏!我个老东西到现在还能发挥点价值也是我的荣幸!那我们几个就现在这边儿一边处理剩下的手续,一边等你过来啊!”
“好。”
等高远乐呵呵的挂了电话,贺子兴的目光就又移到了窗外的那面墙,心里的烦躁感因为突然间沉静下来的空气再次猛烈起来。
史溟,史溟。两个月都快过去了,他现在只要一安静下来,满脑子里想的还是史溟!
操!他为什么要总想那没情没义的混蛋玩意儿?!
贺子兴伸兜摸了根儿烟又点上,支着胳膊趴在窗台上盯着窗外,满脸暴躁的在心里一遍遍骂着史溟。
飘零散落不时被秋风刮起的黄树叶堆满了一地,远远看去,黄绿杂糅成一片,一点美感都没有。
贺子兴凝神盯着外头,凶猛粗暴一口口抽着烟。
杨树叶变黄显土,就算深秋变了颜色,那也跟市里大路道边儿金黄的银杏叶不一样,银杏叶片小,到了脱落的季节,满路的叶子就像是成片飞舞的黄金蝴蝶,飘洒席卷过路边的行人。
贺子兴眼底,就浮现了当初裹着他校服与他背道而行的那个人。
他隐匿在夜间银杏树丛的甬路上,削瘦挺拔的背影和他故作坚强的姿态一样高傲,习惯性的拒绝,习惯让黑夜的暗沉成为他的保护色,习惯性的推开别人,那就是史溟的性格。
当秋风瑟瑟银杏飞旋时,他行走在其间无端点缀了一副绝美的秋画,贺子兴站在他身后,脑子里闪过一霎要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给他温暖的冲动。
第一回。
贺子兴吐了口烟儿,嘲讽的扬了下嘴角。这是他第一回这么喜欢一个人,第一回想用尽一切来讨好他、爱他、跟他在一起,第一回喜欢的这么狂热、迷恋的这么疯狂却又被推开的这么决绝!
“操,狼心狗肺的玩意儿,”贺子兴低骂着:“你他妈真不是人……”
“贺子兴!!”身后传来一道洪声厉喝,响彻整个一楼:“谁叫你抽烟的!!”
手指里夹得烟也跟着颤了一下,贺子兴回神扭头,见来人皮光锃亮的圆脑袋和有点鼓胀的快撑开西装衬衣扣的肚子,他挑了下眉,抬手跟人打着招呼:“主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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