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瑶光的态度坦荡自然,不见任何隐瞒。
剑看不出他有何恼羞成怒、口是心非,甚至欲擒故纵。
剑迟疑一瞬。
剑想。
难道这登徒子,已知难而退,放弃纠缠于我?
可这般喜悦将将萌生一二,剑又陡然将之扑灭。
它满是惊疑,眼含深意地上下打量衡瑶光良久。
剑了然点头。
剑咬了咬牙。
剑大声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定然是想着我不好骗,所以想对时时下手!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你有什么就冲我来,不许伤害时时!”
衡瑶光看着它。
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衡瑶光眼底隐隐泛出些难辨心绪的复杂之情。
剑便得意道:“怎么,被我猜中你的坏心思了吧。”
那难辨心绪的神色瞬息散尽。
衡瑶光道:“你倒是忠心。”
剑一仰头,极骄傲地应:“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剑!”
30.
骄傲的剑落到了衡瑶光的手中。
如最锋利的刃遇到无可斩断的水与风。
剑待衡瑶光束手无策。
它拿他似乎总无办法。
无论做出任何事情,最终也是自己倒霉。
剑随着衡瑶光的走走停停,将琼霄宫转了大半圈。
它见琼霄宫的任务堂,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和罗浮派截然不同。心底便生出些羡慕。
它见琼霄宫的练功场,无数法宝飞纵,剑光流转,又生有几分向往。
最终,衡瑶光停在一方擂台前。
他抬眼看擂台上交锋的人影。
四周人在叫闹,剑也嗡鸣,他一眼望去,却天上地下都如此安静。
剑忽而有种感觉。
仿佛这所有所有,都在衡瑶光的眼里。
无声无息,像叠叠反复的光影。
剑唤他:“喂,你怎么了?”
衡瑶光的语气里三二分难以忽视的黯然。
他答它:“我亦曾如他们这般执剑。”
剑听罢,心底微微颤抖。
它也不知自己那教它心烦意乱、难以面对的感觉自何而来。
剑亦难以深究思索。
它只听得自己在说话。
结结巴巴、毫无神剑的骄傲,却让它如释重负一般。
剑说:“那、那,我也没说你、你不可、可以用本、本神剑啊……”
31.
剑想,它是很豁得出去,很给衡瑶光面子了。
它不嫌弃这人是个登徒子,动不动就对它摸来摸去,已是大度。
它主动说这样的话,更是难得。
可偏偏它如此诚心,衡瑶光却只神情复杂、千言万语藏在一双眼里,似叹非叹般轻声:“罢了。”
这怎能说罢了!
剑恨铁不成钢。
它道:“虽然我很讨厌你,但你从前是天下第一的剑修,现在连剑也不愿用,你还算什么剑修?!你不觉得丢脸吗?你不觉得会让人失望吗?!”
衡瑶光便垂眸看它。
它在鞘里。
他在鞘外。
可他的目光温柔,似水云在动,似春风在吹。
衡瑶光说:“我这样的人,又何谈是个天下第一的剑修。你讨厌我,也是应当的。”
剑愣住。
它眼睁睁看着衡瑶光似有几分受伤地转过头去。
他不再看它了。
他只涩声说:“你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剑,我不可因自己一时迷惘,就折辱了你。”
剑彻底傻了。
它见过他故作柔弱的楚楚可怜,见过他处心积虑的可怖城府。
它分明知道他远不似这般脆弱。
但它看着,酸涩的心情就蔓延在四肢百骸,翻涌而上堵在它的喉头。
剑眨眨眼睛。
它不知自己的声音里有多重的鼻音。
它只凭着直觉在说:“胡说。本神剑不这么觉得,你配执我这样的剑,不得妄自菲薄。”
32.
桂月的尾声里,残阳若胭脂绯红。
纪孟时与刘掌门一同推门而出时,正正撞见衡瑶光执着谌引站在不远处。
他时时刻刻璀璨夺目,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如今站在这里,手中执剑。
竟恍惚让人以为,他还是那个无有敌手、惊才绝艳的天下第一。
纪孟时先是一怔。
随后喜道:“仙君!谌引它——”
衡瑶光浅笑低声:“为时尚早,但,至少应不会再时时刻刻想向我出剑了。”
未竟话意,纪孟时并不能听懂。
衡瑶光还想说的是。
因为他无可保证,这把剑何时会发现,他又在骗它。
作者有话说:
请让天下第一向我们示范何谓绿茶钓剑。
首先,楚楚可怜,然后,脆弱温柔。
最后自轻自贱。
剑就会大喊:你不是这样的!你要相信我!你配!你太配了!
第18章 心里有点乱,剑一个滑铲
33.
剑最近有些无语。
剑感觉自己已然不太理解,如今这世道,做剑修的,为何总是如此——对衡瑶光念念不忘。
剑是想不通的。
它在鞘中喃喃自语:这至于吗,现在的剑修至于吗。
“前辈,这就是您不懂了,”一把正正停在它旁边的剑如是说,“全修真界的剑修都知道,谌玉仙君其人,乃是万里挑一的剑修,天生的天下第一,是所有剑修终生奋斗的目标!”
人群攒动的琼霄宫广场,也无法掩盖这把剑铿锵有力的赞美声。
剑不太开心。
可它身为前辈,自然不能当场翻脸。
是以它只敷衍回答:“他们可真有志气。”
可那搭话的剑,年纪小,阅历少,闻言竟也是连连点头:“可不是吗!前辈,实不相瞒,我做梦都想成为谌玉仙君的剑!可惜啊可惜,当初醒霜这个小坏蛋跑得比我还快,不然当初就会是我成为仙君的剑了!”
顿了顿,这把剑意犹未尽地继续:“那现在陪仙君一起名震修真界的剑,就是我了啊!唉,说到底,我还是运气不够好!”
剑听罢,先是哦了声。
然后又有几分不太舒坦地冷冷一笑。
剑问:“你怎么就能保证,他一定会选你做自己的剑?”
“因为我长得好看啊!”那把剑如此应它。
“你口中的仙君,就这么肤浅?”
“可是我就是很好看啊!”
恬不知耻,好不要脸。剑摇头感叹。
真是世风日下、剑心不古。
剑又道:“你别做梦了,你再好看,还能比本神剑好看?”
说得还算有些道理。
有的剑是个晚辈,听了就不敢多反驳这般振聋发聩的至理名言。
但有的剑也很老实。
在旁边听了半晌,至始至终没有出过声的剑,忽而克制不住着发了问:“所以前辈也想过要做谌玉仙君的剑吗?”
剑听了就愣住。
它惊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34.
衡瑶光的确是剑修们心中难以逾越的高山。
他可以是浩瀚的海、无可摘下的星、不曾落入凡尘的月、隐下一角阴影的利剑。
如他这般名震修真界,教全天下都如此敬佩的剑修,寥寥无几。
是以他坐在高台之上,足够资格指点前来参与宗门大比的诸位弟子时,没有人敢同他说一个‘不’字。
他理应坐在这里。
也足够资格能与前辈们平起平坐。
衡瑶光坐在刘掌门的身旁。
他垂着眼帘,似在看台下的人群,看人群里的种种面孔。
可他的眼底只映着一把剑。
鞘上是红的,握剑的手也骨节分明。
他这般看了片刻,淡淡笑罢,又抬眸遥遥去看天边。
他的神情无悲无喜,转瞬间,整个人都似化为了天上孤云。
至于曾短暂被他注视过的剑。
它还在积极和人争论谁有资格做衡瑶光的剑。
它很讲道理。
可道理讲到最后,每把剑都悟出一个道理。
它们语重心长地告诉自己的好友:“千万别在谌引前辈面前提谌玉仙君,它好像对仙君求而不得,已经发疯了。”
剑:……
35.
剑随着纪孟时登上了擂台。
宗门大比自古以来的规矩,都是以一局决定胜负。
胜者晋级,败者止步。
夺魁者,可获有琼霄宫所炼制的丹药一枚,可助自身再提升一个境界。
认真说来,纪孟时已算是所有人心目中定下的魁首。
他是天纵奇才。
他手中的剑,也是天上地下极惊才绝艳的剑。
他与它一同站在擂台上时,除却修真界成名已久的几位剑修,无人能是他的对手。
纪孟时站上擂台。
刘掌门甚至有心情侧首同衡瑶光说:“你的这位白月光,长得不错。谌玉老弟,你眼光很是毒辣。”
他说得很轻,但躲不过高台上的所有人。
也避不开一把绝世神剑。
剑听着,它心血上涌。
衡瑶光听了,却只淡淡看了纪孟时一眼,道:“的确。”
站在台上的纪孟时对此毫无所觉。
他抬眸一一看过,躬身对着高台上的每个人行了个礼。
然后他抽剑出鞘。
剑就在孤云的注视下划出一道漂亮的剑影。
纪孟时的目光落在了对面。
他一字一顿道:“罗浮派纪孟时,请道友赐教。”
36.
宗门大比整整进行了半月时间。
纪孟时不出所料的赢得了魁首。
他屡战屡胜,仅仅用一把剑,就已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刘掌门将早已备好的灵丹交予他时,还不忘提醒:“你这般天纵奇才,可莫耽误了自己。惜取眼前人啊。”
纪孟时先是谢过,后又道:“前辈误会了。”
刘掌门道:“这怎么能说是我误会!我那谌玉老弟,到现在也没否认,可不就是默认了吗!”
纪孟时一怔。
剑急吼吼从鞘里飞了出来。
它想着,我要捍卫时时的清白。
可它还没来得及捍卫着清白,身体已轻飘飘被人握住。
纪孟时凌空一划,反手执剑,又将它往前推去,正正推到衡瑶光的身前。
剑:……
剑:……???
纪孟时道:“仙君,灵丹既得,近日,我想闭关一段时日,谌引,就先托付于仙君。”
剑连连摇头拒绝。
它在纪孟时的手中,用尽了力气挣扎。
纪孟时便将它握得更紧。
他道:“我知谌引还对仙君有所排斥,但在此处,我所能信、能将剑交托之人,只有仙君了。”
刘掌门适时站远了些。
衡瑶光垂眸看向他手中的剑。
剑是亮的,剑锋也冷。
无论怎么看去,谌引都算是把触之即伤的利刃。
任何知情识趣的人,皆知趋利避害。
可衡瑶光这般看了片刻。
他伸手接过了剑。
他笑道:“放心。剑在我手中,绝无意外。”
剑:……
作者有话说:
化形倒计时~
剑:你们都在做梦,你们没我好看,你们也想靠脸?
别的剑:所以你想靠脸成为谌玉仙君的剑!
剑:胡说八道!我是这么没志气的剑?
别的剑:那你是想什么,你说啊!
剑:……(无法反驳)
第19章 心里有点乱,剑先化形为敬
37.
剑是把好剑,它忠心耿耿。
可惜兜兜转转、孽缘不止,剑又这般稀里糊涂到了衡瑶光的手中。
那人的手天生似只适合握剑。
剑在他的手中,剑就应比世间万物都来得夺目。
剑怅然叹息。
纪孟时闭关前对它千叮万嘱。
一让它收敛脾气,二让它学得岁月静好、与世无争,三让它低调淡然,好好做剑,四着重提醒,莫要对谌玉仙君甩半点儿脸色。
纪孟时甚至语重心长:“仙君与旁人不同,你身为神剑,自当明白他于剑道上的天赋,你怎能屡次对他不敬。若我出关之后,听闻仙君说你不好,必然是要惩罚你的。”
剑听了就直摇头。
剑想,全修真界都疯了,纪孟时更是。
所有人都看不到衡瑶光的真面目。
只有它,它看出来了。
衡瑶光是个大坏蛋。
什么谌玉仙君,什么天下第一。
剑悔不该当初主动说甚么“你配执剑”。
剑想:我呸。
他就是在勾引人,而我不慎着了他的道。
不过没关系。
剑又挺胸抬头,认认真真的想了。
它绝对不会再上当。
38.
纪孟时留在琼霄宫里闭了关。
剑就在衡瑶光的手上。
它跟着衡瑶光四处行走,实在没什么心情欣赏云顶的美景。
但剑也得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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