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餐的手指头堪堪悬住,罗家楠看外星人般的视线在三人身上交错游移,好奇这帮人吃什么长大的——高数教材么?
等餐期间林阳那边发来两个破解出的字母——E和A。很快祈铭就根据已有的破解出的字母倒推出了公式系数,也就是秘钥——9和11。
“From small beginnings comes great things。”不用写出来,他直接照着那串乱码翻译出结果。
没等罗家楠脑子里反应过来这句话的中文意思,林冬随即接道:“伟大始于渺小。”
“用如此立志的鸡汤鼓舞人心,看起来这个组织的创始人很有野心呐。”杜海威放下笔,伸胳膊抻了个懒腰。将近八小时的伏案工作,整整一个工作日。
旁边罗家楠的视线依次从这三个表情餍足的人脸上扫过,只觉自己那点密度堪比金子的自尊心咕咚一下沉了底。遇到这种拼智商的情况,他做好后勤工作就行了,别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跟这仨凑一桌打麻将绝不是休闲娱乐项目,那样还不如让他赔笑脸伺候领导算了。
将最终结果发送给林阳,祈铭放松的靠到椅背上,闭目缓和长时间用眼的疲劳。接下来需要耐心等待,等林阳洒下诱饵,将那个发他照片坐标的人钓上钩。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疑云终是破开了条缝隙,照进一缕微弱的曙光。
一双手按到肩上,力道恰到好处的帮他揉捏肌肉紧张的肩颈。意识到罗家楠当着林冬和杜海威的面体贴温存自己,祈铭忽觉耳根一热,抬手轻轻按住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侧头小声说:“你接着睡觉去吧,白天不还有好多事。”
“我跟你们吃完宵夜再睡,饿了。”罗家楠偏头看了眼各自刷手机的林冬和杜海威,弓身贴着祈铭的耳侧轻道:“用不用我上招待所开间房?你吃完去那放平了踏实睡几个小时。”
“我睡休息室就行,还有地方吧?”祈铭知道他心里打的算盘,不去,坚决不去,去了哪有功夫睡觉?
突然间眼前一黑,呼吸也随之顿住。掌下传来的些微异样令罗家楠瞬间警觉:“又看不见了?”
“没事。”
祈铭习以为常的答道。然而轻松的语气仅仅是为了不让罗家楠担心,每一次失明,那种基础感官被突然剥夺的失控感都会让他陷入难以克制的恐惧——会不会永远都无法恢复了?
听到罗家楠的话,杜海威起身走到祈铭的桌旁,伸手到他眼前晃了晃,眉心微蹙:“你最近经常犯,怎么不去治疗?”
“他怕动了手术,从间歇性暴盲变成永久的瞎子。”林冬出言替祈铭解释,用轻松调笑的语调打破屋里稍显沉重的气氛,“另外动手术的话必须得把头发都剃了,你能想象一个秃了的祈铭是什么样么?”
这话说的,连祈铭听了都乐了。之前跟林冬聊起自己的眼睛问题时,他提过一句手术得剃秃头,当场给林冬笑出了眼泪。
杜海威很认真的想了想,说:“还好吧,我见过他短发时的样子,哦,我还有照片呢,演讲结束后拍的合照。”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罗家楠兴致勃勃,紧跟着搭在祈铭肩头的手就被狠狠拍了一巴掌。
随后祈铭听到手机触屏的哒哒声响起,继而站在旁边的人把什么东西递过他的头顶:“呐,就这个,有点小,你看能找着祈老师么?”
罗家楠心说必须的啊!我媳妇我再找不着,那不白活了!
不过说实话,杜海威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实在是分辨率有点低,指尖扩了两扩人脸就模糊了。五六十号人挤在一张照片里,跟高中毕业照似的,勉强能分清五官就不错了。好在大部分都是老外,黑头发的不到一半,罗家楠眯眼看了看,在第二排左起第八的位置找到了祈铭——特别年轻的一张脸,看着跟个没出校门的大学生似的,表情冷漠,一点笑模样没有,没有了长发柔和面部线条,显得比他初见对方之时更难相处。
“你怎么拍照都不笑啊?”林冬也凑过来看了看。
“我就不爱拍照,是他们硬拉着我上台的。”祈铭微微皱起眉头,还好,视力开始恢复了,眼前已逐渐出现光感。
杜海威抬手搭住林冬的肩膀,笑问:“认出我来了么?”
“呐,这个不就是?”
林冬指向屏幕上第一排最右侧的人。杜海威的个头在国外也不算矮的,站着照相挡人,当时摄影师安排他坐着照,和那些德高望重的教授们同排。所以一开始罗家楠没认出他来,光在后面站着的那些黑头发里找了。
“那会你多大?”罗家楠问。
“二十四,我和老林同岁。”
听到杜海威称呼自己“老林”,林冬偏头翻了个白眼。怎么说都扳不过来这家伙,主要是大学那会就这么喊他,习惯了。可那会年轻啊,不怕被喊老了,现在他白头发都冒出来了,听人家喊“老林”总感觉心里不平衡,毕竟家里那只大金毛还被人称呼为“小唐”呢,一下差了辈分。
这时门卫打来电话,说罗家楠叫的餐到了,喊他出去取。吃完各自找地方休息,祈铭罗家楠去休息室,林冬决定去杜海威的公寓蹭沙发。勉强还能睡仨小时,别把宝贵的休息时间耽误在路途上。
早晨八点,送走祈铭他们,罗家楠带吕袁桥和欧健继续走访摸排嫌疑人信息。根据白弘兵的证词,考虑付梅认识的那位“能人”有重大嫌疑。通过调取付梅手机的通话记录,目前锁定了一名嫌疑人,祖忠和。
祖忠和祖籍甘肃,这么说来和付梅也算老乡,八十年代便年南下打工,略有家资。然而他已过花甲之年,所以即便是付梅的案子和他有关也不是他一个人干的,应该还有帮手。另外鉴证的只在现场提取到一组有效鞋印,可以推断事发时祖忠和不在现场。
今天先上门摸个底儿,罗家楠祭出杀手锏,派吕袁桥去装土豪套话。也不是装,本来人家就是土豪。不过欧健这个伪装的小跟班得好好打理一下,看他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衣服,吕袁桥干脆借了块一百多万的表给他装点门面。
一想到腕子上戴了套房,欧健就感觉从头到脚都沉甸甸的,路上支着胳膊不敢动弹,生怕给二师兄的表磕了划了——真赔不起啊!
给他俩拉到祖忠和的公司楼下,罗家楠跟车里等着,戴上耳机监听他们和祖忠和的谈话。根据先前的走访所得,这祖忠和是做玉石和木质文玩生意的,兼卖泰国佛牌,时常来往缅越泰三地。对于养小鬼改运势之类的事情,罗家楠向来是不信的,不过有很多人信,而且深信不疑。这是个信仰缺失的年代,人们为了替自己经历的苦难与挫折找到合理的解释以及化解方法,寄希望于神佛之力无可厚非。
祈铭要他客观的看待问题,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数不胜数,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无神论者。而考虑到这一点,那么发现付梅尸体残骸的位置是在寺庙附近也就有了解释。在信徒的概念里,供奉神佛的地方便是宝地,她会深更半夜的去那里必然是受到了谁的“指引”。
两小时后,吕袁桥和欧健下楼回到车里。刚一坐上副驾,欧健兜头挨了罗家楠一记铁砂掌,顿觉委屈:“大师兄,你干嘛打我啊?”
就听罗家楠恨铁不成钢的吼着:“能不能行!听人忽悠两句连自己干什么的都忘了!”
后座上吕袁桥无奈一笑,心说老三你就活该被骂,刚要不是我拦着,还不得请个佛牌回来养小鬼!
TBC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事实上怪不得欧健被忽悠, 这人呐,缺什么就容易信什么。祖忠和跟他们聊天的时候,随口提及欧健面带孤星像, 意在说他亲人缘淡薄。这话要搁吕袁桥和罗家楠身上, 他俩是绝对不能信的, 但是欧健?幼时父母离婚, 等于是被母亲抛弃了, 少时父亲殉职, 没了爹, 家里还没踏实两年爷爷又去世了,就剩下奶奶相依为命,人家说他缺亲人缘, 他能不信么?当时就一门心思的想着得让奶奶多活几年。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祖忠和的言词对他人的蛊惑性。莫说欧健一个涉世未深的愣头青会被他忽悠, 吕袁桥在那待了俩小时,碰上三波人上门“求指点”。这哥们和他们之前办案时抓的那个卖平安符的骗子完全不是一段位的,人家并不大张旗鼓的宣扬自己的“能力”,为人恭谦温和, 字字珠玑,颇有大师风范。
在吕袁桥看来,祖忠和肚子里确实有点东西,所言不离紫微斗数推背图乾坤八卦周易,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能给人侃的云山雾罩。不过听人家侃大山不是目的,他是去摸底儿的,看看怀疑的方向是否正确。
就着大师兄嘴边散开的烟雾,吕袁桥细致的汇报摸排所得:“祖忠和有个跟班,跟我差不多高, 比我壮实点,我听祖忠和喊他小廖,像是保镖或者司机一类的人物,不爱说话,让干嘛干嘛,没事就在祖忠和身后戳着,有椅子沙发也不坐。”
身强力壮的男性,符合嫌疑人画像。罗家楠点点头,闷了口烟说:“回去查查这姓廖的,看是什么来头……还有其他疑点么?”
“有有有,大师兄,我借口上卫生间,在公司里转悠了一圈,发现——”秉承将功补过的急切心情,欧健赶紧插嘴,结果被罗家楠浓眉下射出的犀利目光一凛,后脑勺被打的地方骤然发紧,不自在的磕巴了一下,“发现那个……有间屋子里堆了好多损坏的木佛像。”
木佛像?罗家楠闻言视线微凝。祖忠和公司的经营项目里有一条就是工艺品,外加他那个“大师”的身份,仓库里堆着木佛像不奇怪,但一堆坏了的……
“多大的佛像?坏成什么样?”他问。
欧健抬手比划了半米高的距离,谨慎道:“几乎都是劈两半那种。”
罗家楠追问:“实心的还是空心的?”
欧健又磕巴了:“……没……没注意……”
没等罗家楠发飙,吕袁桥伸手推开欧健的脑袋,探身说:“师哥,你怀疑他们利用佛像走私违禁品?”
罗家楠冷嗤一声:“你看看祖忠和老跑的那些地方,泰国,缅甸,越南,我现在怀疑他利用工艺品走私贩毒!”
原来是这样啊,欧健恍然。然而未待他组织出像样的语言表达内心的敬仰,整个人忽悠一下被车辆从静止到突然加速的惯性压到车门上,“哐”的磕了下头。
“袁桥,赶紧的,跟海关打招呼,等他下批货到的时候截住了!”罗家楠猛打轮拐上主路,也不管欧健被撞成什么德行,一脚油门轰到底,“老三,给陈队打电话,就说——”
余光瞥见欧健抬手捂鼻子,他飞快的看了对方一眼,发现从指缝中缓缓溢出了鲜血——这不禁造的怂孩子,居然磕出鼻血了!
—
听完罗家楠的汇报,陈飞皱眉沉思了一阵,抓起电话给庄羽叫进自己的办公间。如果真是涉毒案件,必须同步给缉毒处,就算罗家楠一百八十个不乐意也没用。
来的不光是庄羽,还有缉毒处老大邓鸿光。邓鸿光和陈飞岁数差不多,在一线奋斗了三十余年,禁毒经验丰富。类似的走私毒品案他没少办过,一听罗家楠对情况的描述,心里顿时有了谱。
指尖轻敲陈飞的办公桌桌面,邓鸿光皱眉叹道:“哎,打掉了金山这个活阎王,牛鬼蛇神全都冒出来了……庄羽,关于这件事,底下就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已经撒人下去摸了。”
庄羽正襟危坐于办公桌斜侧的单人沙发上,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现场拉出去拍禁毒宣传片一点问题没有。再看看旁边歪长沙发上警容不整胡子拉碴的罗家楠,陈飞不由皱了皱眉,暗叹还是别人家的孩子省心。
对于老大的心塞,罗家楠毫无自觉,光琢磨邓鸿光话里的意思了,忽而皱眉一笑:“您看这样行不行,邓处,我受点累,给金山从骨灰盒里抓出一把来撒小鬼去?”
“家楠,去,给苗红打个电话问下殷秀的情况。”陈飞就差一脚给他踹出去了——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话说回来,罗家楠是话糙理不糙。要说警察抓毒贩,还真不如毒贩自己黑吃黑来的有效率。无关能力,而是警方办案被法律条框所束缚,抓人得讲证据,正所谓捉贼捉赃。可毒贩呢?讲证据?讲你大爷!不爽老子就干!先斩草除根再说。
假设祖忠和确实涉毒,那么像他这样小不出溜用佛像往境内走私、在大佬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的,要搁金山还活着的时候,早就被下诛杀令了,都轮不着警察出手。地下世界有地下世界的规矩,你敢占我市场分我蛋糕,我特么不弄死你还留着过年啊?
然而即便如此,也没一个人会希望金山还活着。利字当头,总会有人前赴后继的踏上那条不归路,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发现一个,打掉一个——敢贩毒,就得有不得好死的觉悟。
罗家楠前脚出屋,后脚庄羽的手机也响了。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说话的语气比刚才略显轻松,明显是找到了突破口:“我的线人说,最近确实有一批‘四号’进入渠道,如果罗副队他们摸来的线索准确无误,那么很有可能和祖忠和脱不开关系,具体情况那边还在追,会尽快给我消息。”
“嚯,消息扫的够快的。”陈飞由衷的赞道,随后将目光投向邓鸿光,“老邓啊,有这么一员干将在手,你退休之前有望穿上白衬衫呐。”
邓鸿光谦虚一笑:“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像我这种老菜棒子早该退出历史舞台喽,再说你把小罗培养的也不错嘛,针尖大的线索,他都能给掏出个洞来。”
“陈队,邓处,你们谈,我先出去做事了。”
庄羽起身致辞。与其留在这听俩老家伙互相吹捧,不如把时间花在正经事上。出屋看罗家楠皱着个眉头打电话,说话骂骂咧咧的,他稍作停留,等对方挂上电话后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跟海关那边扯皮的破事。”罗家楠朝外偏了下头,“庄副处,私底下聊两句?”
庄羽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应该是有关谭晓光的事——随即应下,和他一起出办公室进了安全通道。
“怎么还不把人撤回来啊?”罗家楠顺手摸出烟,然后忽然想起庄羽不抽烟,自己叼了一根低头弹开火机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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