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叶辞再次耐着性子去查看莫余,从手背处传来的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叶辞这才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头一回觉得照顾人是如此之麻烦且累人。
莫余突然呢喃了一声。
叶辞以为他醒了:“怎么?”
莫余依旧合着眼,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叶辞凑过去,听见莫余细碎的声音:
“鱼,我要吃炸鱼……”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吃鱼?到底是有多爱吃啊!
叶辞被逗笑了:“蠢鱼。”
睡梦中的莫余似乎察觉到有人说话,又大着声音道:“妈,你冷静点别下厨,上次吃了你的红烧鱼头差点没把我送西天去了……”
“季婶,对,再煮多几条……什么?要留给老哥?管他死活!鱼骨头留给他还差不多……”
“老妹又不吃鱼,把她那份也给我吃吧……”
叶辞微怔,莫余还在哔啵哔啵地自言自语。
“蠢鱼我不记得你……”
叶辞的话头又被他自己掐了下去,他复杂地看了眼莫余,见他砸吧砸吧嘴巴像是在梦中吃了一顿全鱼宴一样,活像地主家的傻儿子,默了一会,莫余又低声道:
“滚滚师兄,就让我吃一条火灵鱼吧……”
“……”
莫余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六天,记忆慢慢回笼,莫余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比试那天帅气过,但尾巴翘到一半,又突然想起自己伤得这么重,该不会缺胳膊少腿了吧?
他尝试动动手指,很好,手还在,又动动脚趾,很好,脚也在,伸手摸摸脸蛋,很好,没毁容。复又尝试着坐起来,惊喜地发现自己身上虽然缠了薄薄的纱布,但伤口也不痛,且也没有昏迷多日的人一样口干舌燥,现在的莫余觉得自己就像只是睡了一觉那样,神清气爽的。
“醒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伴着开门的声音落地。
叶辞端着冒热气的白玉碗,莫余的狗鼻子灵得很,一下子就闻出是鱼汤。
莫余嬉皮笑脸:“滚滚师兄,我经历了一场恶战好不容易活过来,咋脸还这么黑呢?那是鱼汤吧?快给我!你都不知道我现在都快饿死了!”
叶辞黑着脸,心道莫余这几天不知吃了多少东西,其中还有几株珍贵的草药,修补了他受损的经脉,同时也让莫余的修为涨到筑基中期。这些倒没什么,真正让叶辞黑脸的是,莫余真的,太难伺候了!
反反复复的发烧,跟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一样!走开一会就哼哼唧唧喊来喊去的,他是刚戒奶吗?!!
虽然叶辞很不爽,但还是好修养地将鱼汤递了过去,莫余眼睛都亮了,接过来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砸吧砸吧地回味,皱眉道:“这味道怎么有点不一样啊……”
叶辞没回答。
莫余又咕噜噜喝了半碗,才露出碗底的鱼肉,火红渐变色的鱼皮,纵便褪去了鱼鳞,也依旧漂亮。
“滚滚师兄,这该不会……”
该不会就是火灵鱼吧?
叶辞别过头。
莫余扑上去,差点没把汤洒了:“滚滚师兄,你对我真好!你怎么知道我馋这鱼好久了!”
叶辞在莫余即将碰上他的一瞬间就迅速起身拉开了距离,他清了清嗓子,颇有欲盖弥彰的意味:“火灵鱼属火性,能助你淬炼灵根。”
“那我能不能再吃几条?我想吃炸鱼!”
叶辞冷下声:“可以。”
“真的?”
叶辞点头:“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莫余:“……”
两人一时又没什么话可说了,屋里很安静,只有莫余咕噜噜喝汤的声音,不一会儿汤喝完了,肉也吃光了,嘴也砸吧回味完了,他偷瞄了眼叶辞,觉得有些不自在,心道叶辞怎么还不走?
“咳咳,滚滚师兄,这次比试……结果如何啊?”
叶辞:“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
“咳咳,我说的是排名……”
进不了前十修炼加倍这句话他可还记住呢!
叶辞:“你?”
被莫余期冀的目光望着,叶辞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十一名。”
莫余的玻璃心哗啦哗啦地碎了:“那修炼加倍……”
叶辞:“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莫余:“!!!”
“不是吧滚滚师兄,你家小师弟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刚刚死里逃生,你居然还忍心让他带伤修炼?!!呜呜呜呜呜,你好狠的心啊……”
叶辞:“再瞎叫唤,就四倍。”
莫余赶紧闭上嘴巴,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满的乞求和可怜:“那你想怎么修炼加倍?该不会真的要把我丢进铜人林吧?”
铜人林,游仙峰的一处供游闲仙人放置闲暇时做出来的木偶的地方,后被叶辞灌输了灵力,木偶有了灵识后就一直护着林子,会对误入者进行攻击。
叶辞一直暗搓搓想把莫余丢进去修炼的,可无奈莫余抱他的大腿抱得太紧,只好作罢。
至于莫余为什么不肯去铜人林修炼,那是因为他一次有幸看到木偶内讧打架,先不说它们没有痛觉杀伤力还贼高,光是看到千奇百怪、恐怖怨灵般的造型,莫余就被吓得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叶辞该不会是真的要把他丢进铜人林吧?
莫余瑟瑟发抖。
窗外吹进一缕清风,莫余听见叶辞轻轻的声音:“蠢鱼,就好好在床上蹦跶吧。”说完,叶辞就走了。
莫余愣在原地。
在床上蹦跶?
那是让他在床上休息的意思吗?!
天啊!
魔鬼教练转性啦!
刚走出院子的叶辞就听到屋里传出莫余的笑声。
当天,莫余的心情敲好,做了个美美的梦,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直到看到叶辞过来,身后带着一大堆古符文书籍的时候,莫余持续了一晚上的笑容,终于僵在了脸上……
【惩戒堂】
昏暗的灯光,阴冷的寒风,殿内摆着十二尊狰狞的鬼神石像,一双双怒瞪的眼睛正望着躺在地上伤痕累累的男子。
“莫言轻,你可知错?”
空荡的大殿内回荡着冰冷而威严的声音。
“师傅……”躺在地上的正是莫言轻,他刚养好了在弟子比试中受的伤,还没来得及去找他的师傅炎尘真人,炎尘真人却先一步让人将他架过来,二话不说就是二十鞭透骨鞭。
透骨鞭能穿透皮肉,直接抽在骨头上,莫言轻被抽得大喊大叫,却没一个人来救他。原因无他,下手之人正是惩戒堂堂主,同时也是凌云宗七长老,炎尘真人!在凌云宗,在惩戒堂,炎尘真人代表的,就是戒律,就是门规!
“我问你,凌云宗门规的第三条,是什么?”
莫言轻咬牙忍着背上的疼痛,青筋都爆出来了:“无,无正当理由,不可伤害同门……”
“哼!那你说,新弟子比试那场,你都做了什么?”
“可是师傅,那是比试啊!刀剑无眼,这自然……”
“比试?”炎尘真人走到莫言轻跟前,手上的透骨鞭闪着寒光,“你是比试吗?你是想要莫余的命!”
莫言轻:“师傅!虽然我下手重了,但我真的没有想要杀他!莫余再如何也是我莫家人,我又怎会要了他的命呢?更何况最后不也没怎么样吗……此次比试我得了前三甲,师傅为何不高兴,反而要责怪于我呢?”
炎尘真人冷笑:“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看来这二十鞭,是少了!”
见炎尘真人扬起鞭,莫言轻慌了:“师傅!我可是莫家嫡系、您的亲侄儿啊!”
炎尘真人:“莫余,是我的师弟,也是我的亲侄子!”
说完,一鞭下去,莫言轻痛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大伯您怎么能这么狠心?当初本家在您身上耗费了多少?父亲更是把所有好的东西都尽数让给了您,而您,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吗……啊!”
剩下的十九鞭下去,莫言轻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只隐约听见炎尘真人冷冷的声音:“我本想着你是可塑之才,这才收你为徒助你成才,可是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至于你方才所说的,呵,我早已投身凌云宗,该还给莫家的我早就还了,我已经不欠你们什么了!”
修仙长路漫漫,随着寿命的延长,修仙者对亲眷家族的感情会逐渐淡化,相反,他们会更加重视对宗门、对师徒之间的感情。许多门派的长老们大多都是大家族出身,却毫不例外地在成为长老之后逐渐将自己从家族中剥离出来而投向宗门,家族关系盘根错节,在成为长老之后,就意味着你这个人,忠于这个门派,不可被其他势力左右。
炎尘真人正是如此,他是整个修仙界,和本家之间的联系断得最干净决绝的一个。
“我乃凌云宗七长老,不管你姓什么,在我的惩戒堂里,错了,就得罚!”
☆、十四
清晨的阳光落到地上,窗外传来小贩吆喝的叫声,还有几声鸟鸣,莫余在床上翻了个身,呆呆地看着陌生的床帏,好一会才想起自己昨天刚跟着叶辞下山。
数天前,凌云宗驻守在山下的几处驻点同时上报,说这几个月来苏广一带百余名尚在襁褓的婴儿无故失踪,疑似妖族作案。对方的实力过于强大,派出镇压的弟子有去无回,驻点无力对抗,故而请求援助。
一般这种事情都是由凌云宗内的十一、十二长老负责的,可无奈这两人早几天前就外出不知道做什么秘密任务去了,而其他长老峰主又还忙着,于是无妄仙人思虑再三,决定让看起来最闲的叶辞去解决。叶辞本也想一人前往,但是在莫余死缠烂打之下,以及叶辞也有点担心他一天不在莫余也能把自己饿死,故而只能带上。
莫余当然是高兴坏了,在修真界呆了几个月,只有每天那一小碗的鱼汤能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是个平凡人,加上他馋嘴馋很久了,在离开前就已经罗列好这次下山要吃的美食,尽管后来被叶辞发现黑着脸撕掉了,但还是影响不了他的心情,昨天刚下山就大吃了一顿,驻点的外门弟子见了,不由觉得可怜,觉得游仙峰的伙食太惨了,看把孩子饿得,跟个饿鬼投胎一样。
对于莫余这个包袱,叶辞嫌弃归嫌弃,但动作倒是很快,两三下就在最近失踪案的地点搜寻出一丝妖气,顺着这股妖气,两人就来到偏远的小鱼镇。令人意外的是,小鱼镇并未出现婴儿失踪的事情,镇民的生活也没有被影响。
“那妖,就在这。”
叶辞的结论让莫余头皮发麻,也想象不到平静祥和的小镇内竟然藏着掳走婴儿的妖族,在客栈歇息前还忐忑不安地想着半夜那个妖族会不会突然出现,结果没过一炷香就睡着了,还意外睡得贼香。等他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时,叶辞正坐在窗边的小桌子看外面的风景,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捏在两指间的茶杯,不知道坐了多久。
叶辞生的清冷,在凌云宗还没怎么明显,但是现在在普通人之中,清冷和气质一下子就将他跟别人区分开来,仙风道骨大概就是如此。
叶辞:“看够了吗?”
被抓包的莫余尴尬地咳了一声:“滚滚师兄,今日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叶辞看了莫余一会,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
莫余看看钱袋,再看看叶辞:“不!滚滚师兄!我是来降妖除魔的,我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边说着,手却偷偷地将钱袋子往怀里塞。
叶辞:“……”
最终叶辞还是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莫余无所事事,又将小鱼镇里面的小摊档扫荡了一番。不得不说,叶辞真的很有钱,莫余胡吃海喝,又买了一堆没用的玩意,钱袋里的钱还只花了一半不到。
突然,不远处的药馆出现一道声音——
“大夫,可否再宽限几日?我孩子的药已经断了后几天了,我保证,明日,明日我一定会拿药材过来的!”
“唉,夫人,不是我不想,只是你在我们这已经留了好几笔帐了,最近生意不好,药材也卖不出去,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可是……”
“唉,夫人请回吧……”
莫余抬眼看过去,原来是医馆的大夫和一位妇人,两人脸上皆是愁容,那位妇人更甚,头发凌乱,憔悴不已,但这也掩盖不了她的貌美。看她衣服上满是补丁的粗糙布料,就知道她的家境比较窘迫。
“小二!”
“欸!这位公子还要点什么?”
“那是谁?”莫余指向那位妇人。
小二:“哦,她是镇里教书的戚先生的妻子,大家都叫她月三娘,家住在镇外的山里头。本来她与戚先生情投意合的,虽然家境清贫,但是过得倒也羡煞旁人,只是没想到半年前戚先生得了急病,没了。祸不单行,前几个月月三娘的孩子也生了急病,她拿不出钱,就天天在山上挖药材给药馆的大夫换药,药馆的大夫也是好的,愿意记着账,但是最近生意不景气,这才没给她药。唉,可怜咯!”
莫余点头,打发了小二后就走向医馆。
医馆门前,大夫已经走了,只剩下不停在抹眼泪的月三娘。
莫余走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故意碰了一下月三娘,月三娘没想到有人会撞到她,一个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回过神来却在不停地道歉:“对不起这位公子,是我站在这里挡道了,对不起……”
莫余这才看清月三娘的模样,的确是漂亮,一双本该妩媚的桃花眼在月三娘这里,却是清纯无比,让人看了也生不出什么厌恶之心。
“本是我的错,夫人不必道歉。”莫余学着莫晖死板的话道,“这是小小的歉礼,还望夫人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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